“你待在這裏,飲食不好,導致腸胃紊亂,才會犯惡心。”


    鹿呦歎了口氣,看著那個已經熟睡的女子,想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謊話,感覺心口窒悶的發堵。


    怎麽會這樣呢?


    她怎麽會懷孕呢?


    她都不敢告訴對方實話,才剛剛生起一絲希望,就是致命的打擊,這要讓人如何接受……


    鹿呦按了按脹的發疼的太陽穴,連一絲睡意也無,白色的燭淚流了一地,火光漸小,如綠豆般將她的身影投映在了石壁上。


    她低著頭,將下巴抵在屈起的膝蓋上,過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搖曳的燭光將那抹纖弱的影子拉的細長而伶仃。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垂眸看向手腕上的青繩,像是想到什麽般,走到另一邊,輕聲呼喚:“淥瀾之,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因為靈力隔絕的緣故,她連沉入識海都做不到。


    現在隻能希望淥瀾之已經清醒,並且能聽得到她的聲音了。


    她喚了許久,才聽到了一抹微弱的響應。


    “咳咳,我在,主人。”


    淥瀾之的聲音十分孱細,之前的天懲過於嚴重,他還沒能夠緩過來,身體此刻隻能以幼小的形態臥在鹿呦的靈海裏,若不是鹿呦的呼喚,他可能還會一直沉睡下去。


    這具龍軀過於薄弱,幾乎不能撐起他強大的神魂,天道之眼又太敏銳,他不過展露了一點不屬於此界的力量,竟然就直接遭到了神罰。


    該死!


    淥瀾之恨恨地咬牙,可如今在別人的地盤上,真是不得不低頭。


    “主人,你喚我何事?”淥瀾之問道。


    鹿呦鬆了口氣:“你現在還好嗎?靈力恢複的如何了?”


    鹿呦一直以為他隻是靈力枯竭才陷入昏眠的。


    聽到關心,淥瀾之碧藍色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暖意,輕聲道:“還沒完全恢複,但已經不礙事了,你別擔心。”


    鹿呦抿了抿唇道:“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之前多謝你出手相助,我——”


    “你跟我說什麽謝謝?”淥瀾之打斷她,“你是我的主人,使喚我才是應該的,請您盡情蹂躪我,不要客氣!”


    “……”


    鹿呦額頭劃過一道黑線,有些無語。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淥瀾之嘴角一咧:“千萬別客氣,我就是為你而存在的。”


    “額……”鹿呦抽了抽嘴角道,“你現在還能像之前那樣顯露原型嗎?”


    淥瀾之沮喪道:“這倒是不能,人家現在隻能作為幼小體出現。”


    “好吧……”鹿呦點了點頭,將左手的衣服拉開,露出潔白的手腕,問道:“你可知我手上戴的這個是什麽?”


    淥瀾之定睛一看,沉思半晌,有些不確定道:“看著像是琉璃千葉蓮的莖幹所編織的東西。”


    “琉璃千葉蓮……是什麽?”鹿呦目露疑惑,“這東西戴在我手上,我一點靈力都使不出來。”


    “哦,那就對了。”淥瀾之點了點小龍頭,“琉璃千葉蓮一般長在極寒的魔域,花瓣和花蕊都可令人提高修為,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寶,唯有它的莖幹和根須,會使人完全斷絕靈力的感知,不過也隻對低階修士有效,化神以上者是不怕這個的。”


    淥瀾之說完,擰了擰眉心:“這是誰給你戴上的?”


    鹿呦歎了口氣:“妖族人,我剛被他們抓到這裏來。”


    淥瀾之用神識一掃,這才發現鹿呦居然被關在牢裏,不由微怒道:“誰這麽大膽?敢抓我的主人?”


    提到這個,鹿呦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奇異,“說起來,好像還是你的同族呢。”


    “同族?”淥瀾之不屑地撇嘴,開什麽玩笑,他乃上古濁龍,天地所生,此界無匹!


    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來攀親戚。


    鹿呦說道:“可不是嘛,他自稱是青龍妖君,雖然我沒看過他的原型,但是想來應該也是條龍吧。”


    “龍?龍個屁啊!八成隻是條低賤的蛟龍,居然還敢欺負到你頭上,看我這就去——”


    說到這裏,他忽然掩了聲兒,看了看自己細若指尖的小身板,默了。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被魚戲,想不到,他堂堂神龍之軀,居然會有一天,拿一隻小蛟龍沒辦法!


    實在是太憋屈了。


    淥瀾之磨了磨牙,過了好半晌才開口道:“他為何要抓你?”


    鹿呦大致解釋了一下經過。


    淥瀾之思忖幾許,說道:“我雖然暫時沒辦法幫你逃出去,但你手上的這個千葉蓮莖,我應該是可以弄下來。”


    鹿呦眼眸一亮:“真的?那太好不過了!我剛才嚐試了很久,怎麽都弄不斷。”


    淥瀾之道:“這東西一旦戴上就跟嵌在骨頭裏似的,你能弄斷才怪了。”


    淥瀾之昂了昂頭,身形一閃,躍上了她的手心。


    他纏著她的手腕,緩慢爬了過去。


    鹿呦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你要怎麽弄斷?”


    “還能怎麽斷?咬唄,龍的涎水也算這東西的克星,隻不過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淥瀾之看著她腕上纏著的白布,皺了皺眉心,伸出舌尖舔了舔傷口周圍的皮膚,像是在安慰一般。


    鹿呦扯開紗布:“不怕,不怕,趕緊把它弄下來!”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閉上了眼睛,結果淥瀾之一口咬下的時候,還是差點叫出了聲。


    這踏馬就跟啃在骨頭上似的!


    少女低頭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希望能借此緩解一點。


    與此同時,妖界嬋綏宮,燈火通明,氣氛凝滯。


    雲義穿著一襲暗繡金紋的緇衣皂袍坐在上首,墨色的發,紫色的冠,眉眼如淵,臉白如玉,俊美若神祗。


    清冷的目光一凜,劍眉輕揚,寒夜之下,他的聲音格外薄冷:“這麽久了,還沒有找到青無修的下落,本尊養著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底下一眾將臣,垂首低眉,噤若寒蟬。


    這妖尊幾月未歸,剛回來,竟就在半夜把所有人召集了過來申問朝事,那是完全不管他們的死活和感受啊,有的人睡的正香就被暗影軍從夢裏揪了起來,有的人通宵達旦,正是興奮,暗影軍一來,差點沒嚇的直接廢掉。


    此刻殿上,還有不少人衣衫不整,目光散亂,有幾個連鞋子都套反了,露個腳後跟在外麵,委實清涼。


    但,沒有一人敢置喙,盡都縮著脖子,做鵪鶉狀。


    妖尊勤奮,他們是早就領教過的,如此這般,也不是第一回了,雖然每次都很不習慣,但不習慣也得習慣。


    誰叫人家才是妖尊,實力至上,不服不行。


    “啟稟尊上,”


    有個穿盔甲的將領站了出來,“末將已將整個北域都探尋了一遍,並未找到那賊首的蹤跡。”


    上首之人眸眼輕眯,目光沉沉朝他掃來,“隻探了北域?”


    “這……”將領聲音有些遲疑,“南域那邊,我們的人不敢過多深入,但據手下的人匯報,那妖賊似乎也不在那邊。”


    “似乎?”他薄唇一勾,勾出一絲冷笑,“本尊給了你十萬軍馬,三年時間,你就隻給了這麽一個答複?”


    額角滑過一滴冷汗,那將領隻感覺脊背一寒,想也沒想便跪了下去:“尊上,末將已經盡力了,實在是……”


    “拖下去,軍杖三百。”玄衣俊目的青年目露不耐之色。


    漠然的聲音聽得眾臣倒抽一口冷氣,竟是全都端直了身子,被嚇的完全清醒了過來。


    軍杖三百,直接可去半條命,養傷都得養個兩年半載!


    “尊上……唔唔!


    那人還要求饒,卻已經被走上前來的暗影軍堵住了喉嚨,夾著兩個臂膀,直接拖了出去。


    人一走,大殿內靜的針落可聞。


    雲義垂眸睨向下首,過於修長蒼白的指節緩緩輕敲在華貴雕龍的紫金扶手上,如玉罄相擊,頗為好聽,卻令在場的朝臣心神俱凜,有如頭懸側刀。


    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尊上的壓迫感似乎比以往更強了幾分?


    他們現在連呼吸都不敢往大氣兒了的喘。


    良久,他伸出細長的手指點向其中一名紅袍小將,“兩月之內,本尊要見到青無修的項上人頭,若是沒有,便把你自己的獻上來。”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又很快冷靜地跪下領命,隻是後背卻不自覺浸了一層冷汗。


    他剛剛晉升上來,雖然才待在朝堂上沒兩年,卻也明白這對他來說是個機會。


    這被尊上委以重任無疑是件好事,隻要事情辦的好,升職和獎勵那都不用說。


    可要是辦不好……小將打了個哆嗦,感覺安在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委實有點不太牢靠。


    雲義正要再說什麽,手腕上卻驀地傳來一道錐心的疼痛。


    他目光一沉,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腕間的銀鈴。


    幾日不見,她怎麽又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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