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淥瀾之!”


    鹿呦驚呼一聲,趕忙蹲下把他從沙地裏刨了出來。


    男孩慘白若紙的小臉上沾滿了沙灰,他緊閉著眼,兩頰凝著不正常的紅暈,無論鹿呦怎麽呼喚都沒有了回應。


    鹿呦眉頭緊鎖,烏眸微垂,抬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好燙,這是發燒了!


    向元靈也蹲了下來,目透擔憂,“要不,我們今晚就歇在這裏吧?這小孩兒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我也走不動了,你也需要重新換身衣服。”


    鹿呦沒說話,擰著眉環視了一下四周,眼底透著些許不安。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空中不知何時飄來了幾朵烏雲,將本就不亮的月光盡數遮蔽,幾座孤零零的沙丘高聳在不遠處,被冷風一吹,塵沙飛揚、輪廓扭曲,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沙地之下蠢蠢欲動,空氣裏彌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


    鹿呦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雖然這裏也不見得安全,但她們這三個小弱病殘的也確實是走不動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也沒什麽可講究的,鹿呦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將淥瀾之抱進自己懷裏,問道:“元靈,你的乾坤袋還在身上嗎?”


    向元靈這才恍然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腰帶,隨後沮喪道:“沒有,應該是被左修遠那個淫賊給收走了。”


    對於這個結果,鹿呦倒也不意外,隻是她的儲物戒裏雖放了靈器,靈丹,傷藥,符籙等物,但日常用品卻是一個也沒有,現下想換身幹淨的衣服都不行。


    鹿呦無奈地籲了口氣,從儲物戒裏取出治傷用的藥品、繃帶等物,又拿出幾張符籙,自己留了幾張,又遞給了向元靈幾張:“這些你拿著,關鍵時候用。”


    這些都是中下品階、沒有靈力亦可使用的符籙,雖然傷不了左修遠那等修為的人,但有總比沒有好,此刻抓幾張揣在懷裏,用來防身倒也不賴。


    鹿呦又給淥瀾之塞了一顆極品靈丹,這丹藥名叫天香續命丹,具有極強的恢複效果,可以用來止血生肌、治愈重傷,但一顆就得賣上三千靈石,貴得要死,鹿呦手裏統共也就隻有六顆,是留著救命急用的。


    她先是給淥瀾之處理包紮完身上裸露的傷口,又給向元靈受傷的手臂灑上金瘡藥裹上繃帶,一切事畢,才想起來給自己喂上那麽一顆去寒丹,免得淋了雨的身體遭不住也跟著發燒倒下了,向元靈自然也被她投喂了一顆。


    鹿呦身上其實也有不少傷,是被左修遠推砸在石壁上撞出來的,整個後背淤青一片,襯著雪白的皮膚,格外觸目,還有纖細的脖頸和細柔的手腕處,五個青色指印清晰又明顯,宛如被鬼抓撓,她肌膚本就嬌嫩,這般看著倒真像是受了一番淩虐。


    向元靈一邊給她擦著活血化瘀的藥,一邊哽著聲罵道:“嗚……左修遠這個沒人性的狗畜生,居然敢這麽對你,簡直太過分了……”


    鹿呦咬牙忍著疼,沒吭聲。


    左修遠本來也不是什麽善茬兒,不然也不能在剛進宗沒多久就把江悅兒的幾根手指全給掰斷了。


    當時隻覺得這人陰狠毒辣,如今看他使用法術的模樣,倒頗有幾分邪修的味道,尤其是那個造型別致的骷髏頭,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鹿呦仔細思索,半晌,突然一拍腦門,驚醒道:“我知道那個是什麽了!”


    向元靈被她嚇得手一哆嗦,手上力道便沒個輕重,一下按在了她傷口上,痛得鹿呦齜牙嘶叫了一聲,向元靈緩口氣問道:“對不起……你知道什麽了?”


    鹿呦轉過頭,眼眸微亮,“邪道骨!我想起來,左修遠手上使用的那個法器在哪兒見過了!我以前去地下拍賣行的時候,曾看到有人拍賣過這個東西,當時還驚訝,一個破骷顱頭而已,竟然就要價七十萬上品靈石,關鍵還真有冤大頭花靈石去買,現在看來,那個冤大頭應該就是左修遠無疑了!”


    想不到此人當時竟然也在朵雲軒裏!


    向元靈詫異道:“呦呦你還去過地下拍賣行?”


    “呃……”


    鹿呦尷尬地擺了擺手:“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用著邪修的法器,那是不是可以代表,他其實就是個邪修?”


    “邪修?”


    向元靈停下動作,眉宇間閃過沉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嘴巴大張,結結巴巴道:“我、我、我知道了!呦呦,咱們宗門前一陣子不是死了好幾個弟子,然後宗主下令徹查此事,最後卻一無所獲嗎?


    還有,我之前在星月湖看到那對…額…野鴛鴦不久後,那個地方就出事了,而且宗門還公布說,很有可能是邪修所為,我當時還覺得離譜,想著宗門裏怎麽可能會有邪修呢?要是照你這麽推測,那殺人凶手豈不是——”


    兩個少女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他!”


    想到自己竟然在殺人狂魔手下過了一遭,向元靈不禁背脊發寒,口齒打顫:“不行,我們必須得把此事上報給宗門,不然可能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殺害!”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鹿呦歎氣,“但咱們現在首先得活著走出秘境才行啊。”


    提到這個,向元靈也低落:“是啊,得先活著出去才行,唉,我爹娘肯定擔心死我了。”


    “可不是嘛,”鹿呦撅了撅嘴,伸手托腮,“我這次要是能活著回去,都不曉得會被我師父罵成什麽樣。”


    “唉。”


    “唉。”


    兩個少女同時唉歎了一口氣。


    處理完傷口,兩人都是又困又累,鹿呦身上還中了軟筋丸,更是疲乏,卻強撐著道:“這裏也不曉得有什麽危險,咱們輪流守夜吧,你先睡一會兒,等會兒我撐不住了再換你來替我。”


    向元靈猶豫了下也沒推辭,躺在地上蜷縮起來,臉枕在臂彎裏,闔眼道:“那好,我眯會兒,你記得叫我。”


    “嗯。”鹿呦應了聲。


    也實在是困極,向元靈剛閉眼沒一會兒就沒了意識,甚至還打起了輕微的呼嚕聲,鹿呦沒忍住,笑了下,夜裏寒涼,周圍也沒個取暖的東西,她背對著風口,隻能緊緊抱著淥瀾之,試圖給他取暖,也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鹿呦熬得雙眼通紅,眼皮不住打架,實在是撐不住了,欲要喚醒向元靈,卻正在這時,沙地裏突然響起了數道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某種爬行動物梭動身體爬過沙地,留下的輕微的沙沙聲。


    鹿呦身體一僵,猛地轉頭,就看到無數條黑色的小蛇,閃著綠燈泡似的眼珠子,從沙丘之下不斷鑽出,朝著她們密密包抄而來。


    鹿呦心下大駭,瞌睡瞬間被嚇得沒了影兒,狠拽了一把熟睡的向元靈,急道:“快醒醒,別睡了!有狀況!”


    向元靈睡得正香,被她這麽一拽,醒是醒了,隻是人還有點懵,待看清眼前情景,不禁汗毛倒豎,整個人都彈跳了起來,慌道:“我去!怎麽會有這麽多蛇?”


    鹿呦卻沒空回答她,手中猛地拽出三張火遁符,在地上一溜排開,咬破手指,飛快地在每一張符上都畫了個道印,口中默念法訣,喝道:“血為火媒,道引符靈,去!”


    符紙上本就含有靈力,隻是平常隻需動動手指就能使用的東西,此刻卻不得不畫上血符才能啟動。


    隨著少女的一聲輕喝,三張火遁符頓時分裂出三個方向,燃變成三道熊熊烈焰,朝著那不斷逼近的蛇群撲噬而去。


    也正在這時,鹿呦高喊了一聲,“卡西法!”碧藍色的幽火驟然從她靈海裏閃出,火焰在空中輕輕搖曳,似火蓮綻放,浮豔奪目。


    鹿呦一邊背起淥瀾之,一邊抬手指向前方,喘氣道:“去,攔住這些東西!”


    火遁符威風不過片刻,就化為了泡影,那蛇群死了一茬兒之後,竟還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卡西法得到命令,焰身猛地一膨脹,轉瞬變成了一道衝天藍焰,朝著鹿呦所指示的方向凶狠地撲去。


    烈火騰騰,恢宏絢爛,藍火所到之處,皮焦肉綻,蛇身蜷曲,空氣裏很快彌蕩開一股烤肉的香味,那蛇群似是懼於它的威力,紛紛避讓退縮,前方很快就被讓出了一條蜿蜒小道,鹿呦沒有猶豫,背著淥瀾之,和向元靈一起衝了出去。


    卡西法焰力非凡,逼得蛇群不敢靠近,那地底雖不斷有黑蛇鑽湧出來,卻隻敢伏在火焰周圍‘嘶嘶’地吐著蛇信怪叫,眼看三人就要跑出蛇群包圍圈內,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道嘹亮無比的歌聲,歌聲悠長,似泣似訴,哀怨至極。


    而原本停滯不敢上前的蛇群,也在這道歌聲當中,猛地昂頭,衝著三人發起了悍不畏死的進攻,領頭的蛇群剛被火焰炙烤而死,後麵便又有新的黑蛇填補空缺,前仆後繼,源源不斷,看得人頭皮發麻。


    卡西法左燒右灼,卻仍然不可避免地遺漏了幾條從火焰之中衝跳而出的‘漏網之魚’,不得已,鹿呦隻能把淥瀾之放下,把懷裏的符籙全都祭燃向四方,向元靈雖怕得發抖,卻也跟她一樣,用血為引,點亮了手裏為數不多的符紙。


    先前那歌聲卻又再次響起,聲音詭魅,聽不出是男是女,隻讓人覺得無限恐怖。


    灼盛的火焰,浸透了半邊天幕,兩個少女背對背而靠,臉色緊繃到了極致,伸手畫符的動作越漸虛弱,卻尤在堅持,周圍忽起一道陰風,撥開了烏雲,現出了似血的紅月,光影浮動,前方似是出現了一道人影,從沙地緩緩漂浮而來。


    周圍倏然安靜,蛇群突然停下動作,猛地伏下身軀,朝著那道人影齊齊膜拜。


    鹿呦和向元靈二人,心口砰砰直跳,幾欲炸出胸膛,皆攥緊手指,做出防備的姿勢。


    卻見月光之下,那人身著紅紫衣衫,吟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自漫天風沙裏悠然踏來。


    待看清那人模樣,兩個少女臉色卻齊齊一變,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卻是一個沒有五官的婦人,臉上長滿了羽毛,原本應該長著嘴唇的部位,竟霍然生嵌了一顆血紅色的大眼珠子,從白色羽毛中探究地望著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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