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被停在了一處開闊的林地裏,再往前幾步就是神宮前垝垣凋敝的廣場。


    夜幕低垂,剛浮出的一彎血月被幾卷烏雲攔截遮蔽,四周黢黑一片,唯餘陰鬱的風吹動樹林發出嘩嘩聲響。


    鹿呦抱著小狐狸躍下了飛舟,等眾人皆落地後,抬手將飛舟收進了儲物戒裏。


    “這是哪兒呀?師尊他們是在這裏嗎?”向元靈四周張望了一下,“為何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


    薛玉宸和雲晨一左一右地落在鹿呦旁邊,輕蹙著眉頭,頗為警惕地環視著周圍。


    總感覺,這裏的氣氛不太對勁。


    顧景明跳下來,叉著腰轉動了一下睡得僵硬的脖子,接話道:“這裏啊,就是傳說中的禦虛神宮的遺址了,也是我們幾個家族此次試煉的最終目的地。”


    “禦虛神宮?”


    在有了地下墓穴裏的一遭經曆後,對於神話之物再現眼前,向元靈也算是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


    “看著好生荒敗,一點都沒有傳說中的神宮的感覺……你們為什麽會把這裏當做目的地?難道這裏有什麽獨特之處嗎?”


    顧景明道:“那是當然了,隻要有禦虛神宮在的地方,一般都會有不少寶貝,還有比靈氣純粹百倍不止的仙靈之氣散在周圍。我們來此,一是為了找寶貝,二是為了收集仙靈液以供日後修煉。”


    顧景明一抬手,掌心處便浮現了一隻玉瓶,“喏,隻要將仙靈之氣收集到特質的瓶子裏,過不久它們就會化成仙靈液,每一滴都能在外麵賣到千金以上的高價。但我們一般是不賣的,隻拿來自己用。”


    連著幾日的相處,顧景明已將三人當做了朋友,所以說話並無保留,況且這些也不算什麽秘密,稍一打聽都知道。


    向元靈咂舌:“一滴?就能賣千金之價?這什麽靈石玉液,這麽珍貴?”


    顧景明輕笑:“姐姐,這可比靈石玉液珍貴多了,服下一滴便可增進不少修為呢,外麵想買都買不到。”


    向元靈唏噓點頭,頓了頓,忽而衝他明媚一笑道:“那,景明弟弟身上可有多餘的寶瓶,可否借姐姐使使啊?”


    見著寶貝撈不著,那不跟渾身被螞蟻爬似的難受?


    顧景明滯了一瞬:“有是有,不過……”仙靈之氣並不多,眾人隻有搶奪的份兒,哪有分享的理?


    但他想了想,還是從乾坤袋裏掏出了一隻玉瓶扔給了對麵的女子,笑道:“算了,既是向姐姐開口,我自是沒有不允的,拿著吧,若是遇到仙靈之氣,將它打開,瓶子便會自動收納。”


    向元靈喜笑顏開地接過,“多謝!”


    兩人說話的功夫,江行舟又使秘術聯係了一下執行督衛,但等了半晌,都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惴惴之意。


    鹿呦見他麵色不對,問道:“怎麽了?我師父他們不在這裏嗎?”


    江行舟搖了搖頭:“應是在的,但我不知為何聯係不上他們了。”


    他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禦虛神宮,葉督衛沒道理將人帶離,即便離開,按她的性子也會先留個信兒。


    這般聯係不到人,除非是遇到了什麽緊急情況……


    莫非是又遇到了黑衣人?江行舟皺起了眉頭。


    “聯係不上?”


    鹿呦微愣,沉吟片刻道,“那我們在這兒附近找找看吧。”


    這廣場倒也不大,隻天色昏暗,看什麽都有些模糊,周圍樹影幢幢,一切皆籠在陰森森的沉寂之中。


    眼見此地頗為詭異,眾人沒敢分散行動,四個少年將兩個少女圍在中心,朝著神宮下的丹墀禦台緩慢靠近。


    雲晨欲散出神識進行查探,但和在那個奇怪的海裏一樣,神識甫一探出,就遭到了無形的阻礙,似泥牛入海,無蹤無跡。


    靈海裏,姬懷朔忽然出聲:“魔氣!好重的魔氣!傳聞當年大戰,我魔族帶領百萬魔軍勢不可擋地攻入南天門,將神界那幫小仙兒殺了個屁滾尿流、潰不成軍!現在看來,傳聞非虛啊!我魔族曾經竟也有如此光輝的時刻!”


    “可惜,若不是後來橫空出世了一個什麽青冥小兒,現在待在上界的應該是我們魔族!而不是那些所謂的神仙,你們這些小弟子要修的也不應該是什麽仙道,而是我魔族的魔道!”


    “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這青冥小兒著實可惡,竟害得我魔族子民隻能永久偏居於這下界一隅,唉……”


    雲晨驀地沉進靈海,一劍貫穿他的咽喉,冷斥道:“閉嘴!青冥神君也是你可以詆毀的?”


    姬懷朔難得生了幾分豪情壯誌,仿佛感染了先烈們的凜凜威風般,竟是捂著喉嚨,冷然嗤笑道:“你體內現在不僅覆有我們魔族的本元之息,還吞納了我們魔族先祖的天命珠!你以為你還是曾經那個白璧無瑕的正道修士嗎?


    嗬,你現在跟我們魔族人又有何分別?本尊勸你早些看清局勢的好,你隻要暴露身份,你昔日的同門必將對你倒戈相向,到時候你還想跟你的小心肝兒在一起雙宿雙飛?哈,真是癡人說夢!”


    雲晨死死地看著他,眉目陰沉,嘴角繃直,緊攥成拳的骨指,因太過用力,發出咯吱聲響。


    姬懷朔剛硬氣沒兩秒,陡然看到他這眼神,心裏沒來由地一怵,咽了咽口水道:“你這麽看著我幹嘛?我這都是為了你好,說的全是大實話,你可不能再砍我了啊!”


    雲晨冷笑一聲,正要動手,耳邊忽然傳來異動,他冷剮了姬懷朔一眼,頃刻又浮了出去。


    外麵,夜風撥開一角烏雲,泄漏一襲詭紅月光蔓灑在荒草叢生的廢墟宮殿上,頭頂傳來數道嘶嘎難聽的鴉啼之聲。


    抬眼望去,空中竟不知何時多了數千隻,猩紅著雙眼、煞氣彌漫的金色裂魂烏,盤旋嘶叫,凶猛異常。


    鹿呦倒抽一口涼氣。


    裂魂烏,她隻在書本裏看到過,傳聞其原本是天帝養在後花園的金烏神鳥,後因感染魔煞之氣而淪為一介魔物。


    若是被這東西咬上一口,神魂便有如被撕裂般痛苦,而且傷勢往往數月都無法愈合,因此得名裂魂烏。


    咬上一口尚且不得了,若是這麽多裂魂烏一起咬下來,身體估計頃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長澤風一行人為何會不在此處了。


    未幾,黑暗之中又亮起了數盞猩紅血煞的眼睛,自斷裂的牆角廢址中緩緩探出、幽暗閃爍,而後高鳴一聲,衝飛天際,與空中盤旋的裂魂烏匯合到一處,對著下首的獵物虎視眈眈。


    “快快!!先進神宮再說,這玩意兒真惹不起!”


    江行舟惶然急吼,帶著眾人頭也不回地開始狂奔。


    隻這麽兩句話的功夫,裂魂烏已經撲騰著俯衝而來。


    眼看避無可避,薛玉宸和雲晨皆是眉目一凜,不約而同地騰空躍起,於空中旋身一轉。


    長槍銀劍劃破夜空,挾破竹之勢,似潮鳴電掣,悍然揮出兩道耀眼光幕。


    光幕如虹,照亮少年人清朗的眉眼,隻聽無數慘烈嘶鳴驟然拔起,金烏化雨,點染血光,似紛亂妖星,絢麗墜落。


    然而,令人驚詫的是,這些被斬的裂魂烏剛落地沒多久,竟又抽搐著身體,分裂成兩半,再次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且好似比先前還要更凶猛!


    “我靠,這都是些什麽怪物!根本就打不死!”


    薛玉宸長槍掃如殘影,結果非但無用,反而讓裂魂烏越加增多。


    雲晨眼看局勢不對,回身收劍一撤,驀然揮出一道靈力鋪向四方。光波湧動,渺向四方,瞬間攔下鷙猛而來的金色裂魂烏,喝聲道:“走!”


    鹿呦幾人已在二人的掩護下奔到了禦台之上,他們倆也沒有必要再跟這些魔物耗在一起。


    禦台上,江行舟手覆靈力,指間靈活地在虛空之中畫了個陣,不多會兒,隻見一道紫色的結界光幕赫然浮現,照亮了四周。


    他抬手祭出一隻小型似樹枝般的靈器,按在陣眼位置,便見結界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堪可供一人通過。


    他微鬆口氣,下意識去拽旁邊的鹿呦,“走,呦呦!”


    鹿呦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焦急地看向雲晨和薛玉宸的方向。


    江行舟拉著她的手,卻驀然僵住,眼中劃過不可思議。


    他的右手常年戴著一枚玉白色的扳指,上麵刻了江家的族徽,附有微型陣法。而此刻,他明顯感覺到,他握著的少女的手上,傳來了與他同樣的,隻有江家才特有的微妙感應。


    他猝地低頭,便看到少女指間戴著的那枚銀藍色戒指正散發著瑩瑩的光輝,與他手上的扳指交相輝映,匯成了一個特別的圖案。


    他猛吸了口氣,瞳孔震動不止,抬首去望那少女麵容,她卻還沒發現這一切,隻焦灼地望著前方。


    還好,薛玉宸和雲晨兩個也飛回來的及時,趕在空間快閉合的刹那,與他們一同奔入了結界之中。


    眾人跨過結界,卻發現,這裏麵竟又是另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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