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雖笑著,眸色卻認真無比。


    鹿呦微愣:“什麽意思?”


    淩玉揚唇,眸光幽邃:“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腦中卻想起了一月之前發生的事。


    原本晉升合體已將冥域毒絲鳥的毒逼出體外的某人,卻又再一次發了病,且比以往還更嚴重。


    這次他沒有再流血,神智卻近乎完全消失,甚至抱著疼得快要炸裂般的頭在地上打滾,任何接近的人都毫無例外地被重傷擊退。


    淩玉知道他是極能忍疼的。


    當年從死人堆裏將這人背出來的時候,他渾身是血,全身上下幾無一塊完好的皮肉,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卻連吭都沒有吭過一聲。


    這樣一個隱忍到極致,情緒從不外露的人卻痛成了那樣,淩玉想象不到那是怎樣一種痛。


    等他痛到無力暈厥過去,眾人才敢靠上前去。


    這一次彥邈用妖力足足在他筋脈裏探查了一天一夜,才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毒是從血脈裏帶來的,藥石無醫。


    作為妖界的第一毒聖,彥邈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語氣沉重:“我救不了他,原以為他體內有個冥域毒絲鳥的毒已是極致,沒想到還隱藏著這麽個東西,恐怕連他本人都還沒察覺。”


    淩玉沉默了很久,問:“這毒到最後會如何?也會像中了冥域毒絲鳥的毒那樣,最後淪為沒有理智的野獸嗎?”


    彥邈搖了搖頭:“我不清楚,這個東西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見。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毒發的時候那麽痛苦,皆是因為冥域之毒,但現在看來卻未必。”


    淩玉用拳抵了抵額心,語氣有些急躁:“你都替他看了幾十年的傷病了,怎麽現在才發覺?”


    彥邈也來了點火氣:“這東西隱在血脈裏,又有冥域毒絲鳥的毒在前掩著,若不是他此次毒發,根本就查不出半點端倪,你以為?”


    淩玉繃著臉,雙手叉腰在原地走了幾個來回,問:“你說你救不了他?”


    彥邈道:“對。”


    淩玉沉著臉:“連你都救不了他,那這世上就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他靜默了會兒,突然想起了個事:“等等,你之前不是說,隻要有無垢之體的心頭血作引子,就能完全祛掉他體內的毒,現在還管用嗎?”


    彥邈眸眼微亮,沉吟道:“若是有無垢之體的話,倒是可以一試。不過他不會願意的,之前提了那麽多次,他全都否決了,可見此女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


    淩玉問:“取心頭血會死人嗎?”


    彥邈道:“不會,但挺痛的。”


    淩玉無語:“又不會死人,就隻是痛一下,他都不肯答應?娘的,服了……”


    彥邈也是無奈:“他這人倔的很,說不通的,我再想想看有沒有什麽其他辦法可以壓製的吧。”


    “那不告訴他,不就得了唄?”淩玉猝然出聲。


    彥邈一臉你瘋了的表情:“我可不想掉腦袋,你自個兒瘋吧,別拉我一起。”


    淩玉摸著下巴道:“把人擄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取了心頭血,再把記憶抹掉扔回去不就得了?他每天都忙得跟個陀螺似的,還能發現這麽點小細節?”


    彥邈歎氣道:“你以為取心頭血一次就行的?哪有那麽容易,若是一次性把血取完那人也就死了,所以隻能一點點來。何況,我還得重新研究配藥,這東西不是短時間之內能完成的。”


    淩玉沒再吭聲。


    -


    當時起了這個念頭,後來也因為忙於軍務被打消,可今日看到這少女的那一刻,卻又立刻浮了上來。


    現在那狐狸半死不活的,也管不了他,豈非天賜良機?


    到時候等他醒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連知道都不會知道。


    想是這麽想,可不知怎的,當麵看著這少女,想到她將要承受剜心之痛,心裏又莫名生出了一絲奇怪的不舒服感。


    少女曲著膝蓋半坐在床上,身體被一床大紅色的被子緊裹著,隻露出兩隻纖纖玉手端著個比她腦袋還大的盤子,吃東西也沒有很文雅,兩嘴塞得鼓囊囊的,但就是很好看。


    此刻因為表情怔愣,又添了一點可愛的滑稽感。


    淩玉不由一笑。


    說起來,鹿呦身上裹著的被子還是從別人床上扒下來的。


    淩玉之前吩咐是吩咐下來了,但一眾兵士都是群大老爺們,平常連被子都不咋蓋,此次任務緊急,又哪帶了什麽幹淨可用的新被子出來。


    最後還是三七出馬,飛去了下麵的一個城鎮。本想花錢買一床吧,可這大晚上的也沒人賣啊。最後看見一戶人家正在辦喜事,喜事啊,那被子肯定是新的。


    眼睛一亮,留了一小塊兒靈石,就偷摸進去把人被子給卷跑了。


    此刻,剛回新房準備就寢的一對新人正在麵麵相覷。


    嘛的,新婚當天偷人喜被,這人得多損啊!


    -


    鹿呦默然好半晌,擱下筷子,沉悶道:“你知道我的體質,是因為這個?”


    幾乎是肯定的語氣,甚至有些平靜,好像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淩玉垂了垂眸,‘嗯’了一聲。


    鹿呦鼓著嘴巴吹了口氣,身體反而放鬆了下來,開始大口吃肉,並喝了一杯酒,問:“那你什麽時候能把我的那些同伴給放了?”


    淩玉翹了翹嘴角,聲音戲謔:“看心情,我要是心情好呢,就早點把他們放了,要是心情不好呢,就把他們排成一排,一個個地切腦袋瓜兒玩。”


    他抓起四五隻筷子攤在掌心,食指輕輕一劃,最上頭的那一截筷頭齊齊斷裂。抬頭笑看她,眼尾彎彎:“呐,就像這樣。”


    鹿呦:“……”


    “或者,”他眼睫一撩,又把下麵截了一半,笑眯眯道,“砍腳也不錯,你比較喜歡哪個?”


    鹿呦:“……”


    她扯唇假笑了一下:“謝謝,哪個都不喜歡。”


    淩玉嘟嘴:“哦~其實腰斬也不錯,腸子稀裏嘩啦流一地的樣子,就像天女散花,可好看了。”


    鹿呦默默吸了口氣:“所以你到底怎麽樣才會心情好?”


    淩玉抖著肩膀嗬嗬笑了兩聲,用手腕抵著下巴,睜大眼看她:“好說,你讓我啃一口,我心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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