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曾然說完,顧清叼上一根煙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


    “關於你的第一個疑問,我是這樣猜測的。首先,假設鄒平就是a。那麽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春城警方隻會將黃誠視為失蹤,而不是死亡。隻是失蹤的話,根本沒有必要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去尋找。既然春城警方已經決定尋找,那麽是不是就可以說明,春城警方有足夠的證據證實黃誠已經死亡。如果我是鄒平的話,肯定也會想要過來求證一下。


    花城是距離春城最近的,擁有救援隊的城市。鄒平是花城市綠地救援隊的負責人,春城警方找到他們協助搜尋,鄒平這個負責人在無病無災的情況下根本沒有理由拒絕或是缺席。他若是不來,反倒會引起懷疑。所以於情於理,他都會過來。”


    顧清頓了一下,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後繼續解釋道。


    “至於你說的打草驚蛇。還記得老李給出的屍檢報告上怎麽說的嗎?”


    “你是指哪一點?”


    曾然疑惑道。


    “張強腹部的傷口。”


    顧清拿起一根筷子,沾上一點芝麻醬,在桌麵上模仿著畫出那道傷口的形狀。


    “屍檢報告上說,張強腹部的傷口是被特別鋒利的刀具割破,多半是手術刀一類的東西。傷口平滑,前半段水平,後半段稍微向上偏移,傷口末端皮肉呈鋸齒狀。凶手應該是有經過練習,但顯然心理素質並不過關,因此傷口前半段平滑,而最後收刀的時候手應該是抖了一下,所以傷口末端的皮肉才會呈現出鋸齒狀。據此推測,凶手應該是第一次殺人。


    心理素質再如何強大,第一次殺害同類,總會在心裏留下陰影。所以剛才給鄒平看黃誠照片的時候,我一直在注意他的眼神和表情。”


    “有什麽發現?”


    曾然立即來了興趣,拉著椅子湊過來問道。


    “額…具體的不好說,畢竟我不是微表情的專家。不過憑借這麽多年的辦案經驗,我能感覺到鄒平在害怕。”


    顧清答道。


    “可惜,感覺不是證據,鄒平那麽巧在張強遇害的時間去了夜市也無法證明他就是殺人凶手。既然如此,就隻能讓他自己承認了。”


    “你開什麽玩笑?”


    曾然愕然道。


    “從劉茂交代的那個殺人計劃可以看得出來,製定計劃的a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而跟聰明人辦事有一個好處。”


    顧清神秘兮兮的問道。


    “什麽?”


    “擺清事實,講明道理,他自己就會做出最有利的判斷,而不會再做愚蠢的、無謂的掙紮。”


    ……


    鄒平麵色如常,微笑著與火鍋店老板和相熟的服務員打了聲招呼。


    “平總這麽快就吃完了?”


    “公司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走出火鍋店正門的時候,鄒平感覺自己的雙腿在微微發顫,腦子裏麵一片空白。


    在馬路邊呆立了大約半分鍾,一陣微風吹過,讓鄒平稍微醒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表現有些失態,連忙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


    上車後,出租車司機問道。


    “觀瀾豪庭。”


    鄒平下意識的報出內心感覺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家的地址。


    觀瀾豪庭是花城最豪華的住宅區,出租車司機聞言忍不住通過後視鏡瞄了鄒平一眼。


    年輕、帥氣,一身的名牌,就是…看起來不太有精神。


    多半是腎虧吧。


    唉,又是一個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


    真是羨慕嫉妒恨呐。


    司機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忍不住在心裏暗自猜測道。


    出租車駛出了十幾米後,鄒平忽然醒悟過來,這個時候可不能亂了方寸,連忙改口讓司機改去綠地救援隊所在的地方。


    來到的綠地救援隊的時候,鄒平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如同往常一般跟救援隊裏的人聊天、訓練、喝茶、打牌。


    晚上五點後,跟救援隊的人一起吃了頓飯,席間還喝了幾瓶啤酒。


    打車回到位於觀瀾豪庭的家中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鄒平強忍著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按照往常的習慣,洗澡、看電視、上床睡覺。


    好不容易時間來到了晚上十一點,直到臥室裏被黑暗充斥,縮進了被窩,終於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恐懼,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幾秒種後,鄒平跳下床,衝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嘔吐起來。


    將晚飯時吃的東西都吐了個趕緊,渾身無力的依靠著馬桶癱坐了好一會,這才在黑暗中將馬桶和地麵上的嘔吐物收拾幹淨。


    也許那個顧清此時就躲在某個地方,在用望遠鏡監視著自己,所以鄒平不敢開燈,不敢表現出任何一點的異常。


    待到收拾完回到床上躺下,鄒平已經恢複了冷靜。


    他直愣愣的平躺在床上,望著黑暗與天花板,腦海中開始複盤整個計劃。


    醒一會、睡一會,迷迷糊糊的熬過了一夜。


    跟往常一樣,早晨六點起床,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然後下樓準備去公司上班。


    走出一樓正門,就看到那輛令人厭惡的越野車。


    顧清正背靠車門抽煙,看到顧清出來,便將香煙丟到腳下碾滅,然後迎了上去。


    “昨晚睡得不好?”


    顧清笑著問道。


    “還行。”


    鄒平不冷不熱的答道,然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我趕時間,就不跟顧隊長多聊了。”


    說罷就要邁步繞過顧清。


    顧清卻是伸手將鄒平攔住。


    “別急,耽誤你一兩分鍾見一個人。”


    說罷,也不給鄒平拒絕的機會,朝著身後的越野車點頭示意。


    越野車的後車門打開,曾然拉著一個人的胳膊下車,朝兩人這邊走來。


    跟曾然一起過來的那人四十出頭的年紀,有些禿頂,雙手並攏在小腹前,上麵搭著一件外套,遮住了雙手。


    “介紹一下,這位是鄒平,平總。”


    顧清指著鄒平向那人介紹道。


    然後又笑著看向鄒平。


    “這位你應該認識,就不需要我介紹了吧。”


    “顧隊長到底是什麽意思?”


    鄒平看似隨意的瞟了那個精神有些萎靡的禿頂男人一眼,然後語氣不悅的朝顧清質問道。


    顧清沒有理會鄒平的質問,而是朝禿頂男人問道。


    “劉茂,仔細看看這位平總,之前有沒有見過啊。”


    經過一夜奔波,剛剛被從葉城市帶過來的劉茂,努力睜開還有些透著朦朧的睡眼,盯著鄒平,腦海中努力的回想著,比對著。


    這個身高體型…這雙眼睛…這個聲音…


    “是…是你嗎?”


    劉茂的聲音有些顫抖,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道。


    鄒平又撇了劉茂一眼,眼神之中滿是輕蔑與厭惡,語氣冰冷的說道。


    “我不認識他,再見。”


    說罷,鄒平橫移兩步,讓開攔路的三人就要離開。


    顧清卻也是跟著橫移腳步,再次將鄒平攔住。


    “顧清!”


    鄒平終於是忍不住大聲叫喊了出來。


    “你到底是要幹什麽?如果你有證據證明我殺了人,現在就可以逮捕我。如果沒有,那麽請你立刻從我麵前消失,否則我現在就給我的律師打電話。警察了不起嗎,警察就可以隨意限製我的人身自由!”


    鄒平的怒吼,在顧清眼中頗有點色厲內荏的意味。因此也不在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遞給鄒平。


    “老實說,經過春城市那幾天的相處,我對你的印象挺好的,也確實想交你這個朋友。所以這次來花城,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


    鄒平差點被氣笑了,抬手打掉遞過來的香煙。


    “恐嚇、騷擾、無理取鬧,這就是顧隊長你的好心?我還真是謝謝你啊。”


    顧清彎腰將掉在地上的香煙撿起來,擦掉煙嘴上沾染的灰塵,然後叼在嘴裏點燃抽了一口。


    “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


    說著,朝曾然擺了擺手。


    曾然意會,帶著一直死死盯著鄒平的劉茂回到越野車上。


    “現在就剩咱倆了,我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顧清上前兩步,然後轉身,與鄒平並肩而立。


    “現在科技進步了,很多高科技手段被應用在警方的偵破過程中。可以說隻要警方想查清楚一個人,這個人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當然,個人隱私是受法律保護的,警方不可能隨隨便便查人。


    但犯罪嫌疑人的隱私卻不在法律的保護範圍之內。所以現在很多刑事案件的難點不是如何搜集犯罪證據,而是如何確定犯罪嫌疑人。隻要確定了犯罪嫌疑人,然後通過各種高科技手段按圖索驥,順藤摸瓜,找到證據並不難,最多就是多費點時間罷了。你應該能懂我的意思吧。


    在葉城的時候,你跟劉茂一共見過兩次麵。雖然兩次見麵的地點都是監控死角,可你總不能是飛過去的吧。或是走路、或是打車,總要經過一些有監控的路段。花費一點時間,總能描繪出你的行動路線,證實你的的確確是跟劉茂見過麵的。你或許會辯解,隻是碰巧遇見了而已,你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可是這種話總要法官相信才行啊。


    再或許,你早就已經對此有所預料,覺得單憑劉茂一個人的供詞還不夠,認為警方仍然沒有足夠的證據拘捕你。那你再看看這個。”


    說著,顧清拿出手機,在相冊裏找到一張照片遞到鄒平眼前。


    照片有些模糊,上麵有很多人。有人拉著拉杆箱,有人背著背包,一個個都是步履匆匆的模樣。


    模糊的人群中,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顯得異常紮眼。


    “這是技術科排查葉城市幾個高鐵站監控錄像時發現的。”


    說著,顧清手指滑動手機屏幕,翻到了下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的畫質更是模糊的慘不忍睹,且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


    雖是如此,仍能看清楚照片中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一扇卷簾門前麵。


    “這張照片是從張強別墅車庫門外麵的監控錄像裏截取的。怎麽樣,這兩個身影是不是很像?經過警隊專業人士分析,可以確認就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從張強家裏偷走了一樣很重要的物證。現在葉城警方已經在調查高鐵站的乘客信息了,估計最多三四天,就能找到這人是乘坐哪輛高鐵,在哪裏下車,包括之後又去了哪裏,清清楚楚。之後就是抓人、審問。你覺得這個人的口風怎麽樣?會不會供出跟你有關的一些證據?”


    鄒平直愣愣的盯著那張照片上的佝僂身影,身體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


    顧清見狀微微一笑,施施然將手機揣回褲兜裏,取出一根煙叼上。


    “你是聰明人,應該不用我跟你多廢話,自己就能夠看清楚形勢吧。”


    鄒平的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抬起還有些微微顫抖的右手。


    “給我根煙。”


    顧清抽出一根香煙放在鄒平岔開的兩指之間。


    這根煙鄒平抽的很慢,似乎每一口都在細細品味。


    每噴出一口青色的煙霧,鄒平的肩膀就慫拉一分,整個人的精氣神也隨之萎靡一分。


    一根煙抽完,鄒平已經蹲在了地上。


    顧清也跟著一起蹲了下去。


    鄒平抬眼看向顧清,聲音有些幹澀、沙啞。


    “再勸兩句,不然…我怕我不死心。”


    顧清拍了拍鄒平的肩膀。


    “先前我說過的,我是非常想交你這個朋友。所以才專門跑這一趟,給你指一條明路。這個案子的性質很嚴重,主謀多半是要判死刑的。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或許還有活路。畢竟你還年輕,應該還有重獲自由的可能。”


    鄒平看著顧清的眼睛,半晌後再次抬起右手。


    “再給我根煙。”


    半小時後,鄒平被帶到了花城市刑偵支隊的審訊室。


    審訊室外的走廊上,曾然將顧清拽到一旁,左右看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老顧,你這麽幹不行吧。偽造證物可是違反紀律的,再說了,萬一那小子以後知道了翻供怎麽辦?一口咬定是咱們誘供,到時都是麻煩。”


    曾然所說的偽造證物,是指顧清手機裏那張高鐵站拍攝到佝僂身影的照片,那是昨晚顧清拜托老肖p出來的。


    顧清聞言自信一笑,拍著曾然的肩膀道。


    “簡單啊,隻要把假的變成真的就好了。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放心,我可不會做出違反紀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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