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老城區後又駛過一條幾公裏長兩側都是農田的國道,終於是到達了煤城市的新城區。


    曾然與這邊的刑偵支隊打過電話,約定了見麵的地點。


    在新城區一條相對僻靜的輔道邊,顧清和曾然見到了煤城市刑偵支隊的隊長馮喆,以及幾名警員。


    “那個就是老劉的開鎖店了。”


    一行人站在樹蔭下,馮喆指著遠處的一間掛著開鎖牌匾字樣,位於半地下的店麵說道。


    “老劉退休前我曾見過他幾次,不是太了解。不過聽說脾氣挺怪的,不怎麽合群。昨晚通過電話後,我專門找了幾個老人打聽過。這個老劉是八幾年進的警隊,最開始是在刑偵大隊,九三年後給調到了反扒大隊,在反扒大隊沒幹幾天就受了傷,傷好後就給他調到了派出所去管戶籍,一直幹到退休。”


    介紹完關於劉宗的基本情況,馮喆臉色古怪的將顧清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們領導的意思,老劉畢竟是自己人,先不管犯了什麽錯誤,臉麵總是要留的。那個…顧隊你看看是不是…”


    “我懂。”


    未等馮喆說完,顧清就拍了拍他的胳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警車就停在這邊,也不用那麽多人過去,就馮隊你跟著就行。目前情況還沒搞清楚,畢竟是前輩,總是要尊重一下嘛。”


    見顧清如此上道,馮喆也連忙表示了感謝。


    這邊交代妥當,顧清、曾然,馮喆三人便一起朝遠處的那間開鎖店走去。


    開鎖店位於麵積不大,隻有不到十平方,裏麵淩亂的擺放著許多舊鎖、零件、工具等等。牆壁上掛著一些新式的密碼鎖和指紋鎖。


    鎖店最裏麵靠牆的位置,一個身形有些佝僂,頭發花白的老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聽到有腳步聲進來,老人抬起頭來朝門口看去。


    “劉老,還記得我嗎,我是刑偵支隊的小馮,前幾年去過你們派出所。”


    馮喆笑著跟老人打起了招呼。


    劉宗站起身來,目光掃過三人,隨即也笑著招呼道。


    “是馮隊啊,快來坐。”


    馮喆擺了擺手道。


    “就不坐了。我先給您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從葉城市來的同事,顧清,顧隊。這位是曾然。”


    “劉老好。”


    “劉老好。”


    顧清和曾然分別上前與劉宗握手問好。


    聽到葉城的時候,劉宗就眯起了眼睛,跟兩人握過手後,朝顧清笑著問道。


    “小鄒被你抓了吧?”


    顧清聞言就是一怔,正想說些什麽,劉宗卻是擺了擺手。


    “小鄒不出事,你們查不到我身上。按理說小鄒也不該出事的,估摸著是他找的那人出了岔子吧。唉,年輕人辦事就是不靠譜啊。你們先等會,我收拾收拾東西就跟你們走。”


    說完,劉宗將身上油跡斑斑的圍裙解了下來,走到一麵掛在牆上的小鏡子前,理了理花白的頭發。


    “你們三個沒穿警服,門口也沒停警車,這是給我留麵子呢。我謝謝你們。”


    整理完頭發,劉宗轉過身來麵向三人,又伸手撫平身上衣服的褶皺,然後伸出雙手笑著說道。


    “走吧。”


    “這個…”


    馮喆雖然跟劉宗算不上熟悉,但畢竟是一個地方的老前輩,見狀有些於心不忍,朝著顧清看去。


    “前輩這麽上道,咱們做小輩的也不能太不懂事。銬子就不必了。”


    顧清笑著說道。


    “謝謝。”


    劉宗聞言也沒推辭,收回雙手,背在了身後。


    三人分左右將劉宗擁在中間正要離開,一個老大爺興衝衝的走進來,嘴裏嘟囔著。


    “劉老二,我新學會一步棋,肯定能讓你叫爹。”


    見到四人的模樣,老大爺趕忙止住腳步朝劉宗問道。


    “嘎哈啊,有事要出去?”


    “嗯。”


    劉宗點了點頭,隨後將掛在腰帶上的鑰匙串摘下來扔了過去。


    “幫我鎖門。”


    “啥時回來啊?”


    老大爺接過鑰匙問道。


    劉宗沒回答,隻是擺了擺手,跟著顧清他們離開。


    目送劉宗一行人走遠,老大爺這才不情不願的把店門關上,拿著鏈鎖正要鎖門,卻聽到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


    “張叔,我二叔呢?”


    被稱作張叔的老大爺扭過頭去,看清來人是誰,臉上頓時浮現神秘之色。著急忙慌的把鏈鎖鎖好,拉著女人去到一旁,先是賊眉鼠眼的朝四周掃了一圈,確定沒人注意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二叔讓警察給抓走了。”


    “啊!”


    女人驚呼一聲,手中的鋁製飯盒差點沒拿出掉在地上。


    “雖然那三個小子沒穿警服,可怎麽能瞞得過我的眼睛。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們三是警察了。不過小麗你先別害怕,我估摸著沒啥大事,手銬都沒戴嘛。我猜應該是你二叔幫不明身份的人開鎖了,我早告訴過他,別總貪小便宜,咋樣,這回出事了吧。哎小麗認不認識你二叔以前當警察時的同事,買兩盒煙,找他們說說情,實在不行罰點錢唄。”


    老大爺囉裏囉嗦的說了一大堆,全然沒注意那女人已經是變了臉色,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


    “啊啊那行,張叔你先忙,我…我去找人去。”


    女人丟下一句話,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走出沒多遠,腳下一個沒注意被隆起的步道板磚給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跟頭。


    來到煤城刑偵支隊的審訊室,劉宗非常自覺的主動坐到審訊椅上,放下了擋在身前的擋板。


    “是你們問,還是我自己說?”


    顧清和曾然對視了一眼,幹了這麽多年的刑偵工作,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前輩…您自己說吧。”


    顧清想了一下後說道。


    劉宗擺了擺手。


    “別總前輩前輩的,聽著怪別扭的,也不正規,直接叫我名字就行。記住,我現在是嫌疑犯,你們是警察,氣勢上可不能落了下風,要擺正咱們雙方的位置。”


    “是是是,您老教訓的是。”


    顧清苦笑著應道。


    “給我根煙。”


    劉宗朝顧清伸手道。


    顧清趕忙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給老人家點上,然後將煙盒和打火機放在了老人手邊。


    “韓琦和李兵是我殺的,計劃是我做的,我是主謀,小鄒是受我教唆才當了從犯。他應該有主動交代問題吧,坦白從寬,不至於判死刑,做個二十年勞也就能出來了。”


    劉宗一邊十分享受的抽著煙,一邊就言簡意賅的把問題交代了。


    顧清和曾然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尷尬和無措。


    沉默了一會,顧清才苦笑著說道。


    “鄒平有沒有罪,最後怎樣處置,那都是法院的事。前…劉老你是老警察了,這些個流程你也應該清楚。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詳詳細細把整個犯罪的過程交代清楚,您就別難為我們這些小輩了。”


    “嗯,是我老糊塗了。”


    劉宗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卻是完全不像先前馮喆說的那樣脾氣古怪,不好相處。


    劉宗抽煙抽得又凶又猛,隻是幾句話的工夫就抽完了一根煙,從煙盒裏又抽出一根點上,眯著眼睛回憶了片刻後,緩緩說道。


    “其實這事吧,也是他媽的李兵倒黴,本來老子都快忘了這茬了。半年前又一次擱早市上買菜呢,一扭頭,哎,就看到那小子晃晃悠悠的過去了。他沒認出來我,可老子卻是認得他。看著我這條腿沒。”


    說著,劉宗伸出自己的左腿,摟起褲管說道,用手指敲著小腿骨,發出砰砰的聲音。


    “當年就是被李兵那兔崽子給撞折的,現在裏麵夾了一塊鋼板。還有脊梁骨這一塊,給撞裂了。自那以後老子走道就一瘸一拐的,腰也直不起來了。要不然老子其實當年長得不比小顧你差多少,用現在的時髦的話說,妥妥一顆警草,嘿嘿嘿。”


    顧清聞言皺起了眉頭。


    “李兵為什麽撞你?怎麽撞?”


    “還能怎麽撞?酒駕唄。老子那時候畢竟還是刑警呢,蓄意襲警的罪名他擔不起,就隻能出陰招了唄。至於原因嘛,那時候不比現如今,現在就算是有錢有勢的也都知道收斂,不敢做得太過分。那時候無法無天的狗東西可多了,隻要錢給到位,啥事都敢幹。”


    劉宗被勾起了傷心事,口沫橫飛的罵道。


    “詳細說說唄。”


    “也沒啥能細說地,這事倒也簡單。就是我當時手頭有幾個案子,牽扯到本地的一個大混子。那個大混子私下裏找過我幾次,給我塞錢,想要把事給平了,我沒幹。後來那大混子也是急眼了,就安排擱他手底下混飯的李兵,開車把我給撞了。撞完以後一查,是他媽的酒駕。當時正好是禮拜天,我也沒穿警服。最後就按酒後危險駕駛處理了,李兵蹲了三年大牢,我落下個終身殘疾。就是這麽簡單點事。


    煤城說大不大,說小吧卻也不算小。自那以後我就再沒碰見過李兵那小崽子,慢慢的就把這事給忘了。直到半年前在早市上見到,心裏的火不知怎麽的就給勾上來了,估摸著是歲數大了,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不是,心想著老子本來好好的一個警界精英愣是讓他給毀了,回去以後好幾宿睡不著覺,腦子裏全是想的他媽的那小崽子。後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做了一份計劃把他給宰了。”


    劉宗輕描淡寫的說道。


    “詳細說說,是怎樣殺害的李兵。”


    見劉宗東拉西扯的總是跑題,顧清不得不加重了語氣再次重申道。


    “嘿,殺李兵啊,簡單的很。我不是在反扒大隊待過一段時間嗎,別的沒學會,撬鎖技術卻是一流,保證警隊現在那些個什麽痕跡專家啥的都查不出來。我跟了李兵兩天,查到他離了婚,現在自己一個人在燒烤店裏住。然後我就挑了個晚上,撬開後門的鎖進去,打開煤氣開關,再把煤氣灶上的軟管弄鬆一點,也不用太鬆,有點縫能往外漏煤氣就行。他那燒烤店不大,門窗又都是緊閉的,漏一晚上足夠悶死他了。”


    “那再說說韓琦吧,根據冬雪市局那邊的說法,韓琦是自殺的,你又是用了什麽方法,偽造的殺人現場?”


    顧清問道。


    “韓琦呀,嘿嘿,嚴格來說,他還真是自己上吊死地。隻不過呢,是被我逼著上的吊。我也是去了冬雪市,暗中跟了他幾天,摸清楚了他的情況。韓琦習慣帶賭友去他的采石場賭錢,有時候玩的太晚了,就在采石場的辦公室裏住下。


    那天晚上等到賭錢的人都走了,我就敲門把韓琦叫了出來,然後給他看了一個視頻。嘿嘿,我假裝在他家放了炸藥,他不死,老婆孩子就得死。其實是假的,老子再怎麽喪良心,也不會拿無辜的人開刀。可韓琦那小崽子害怕呀,也就真信了。估摸著也是外邊欠了太多賭債還不上,早就有一死了之的心思了。於是半推半就的就自己上吊噶了。”


    劉宗回答道。


    “黃誠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選他為殺害的目標?”


    顧清又問道。


    劉宗撓了撓頭皮,撇著嘴答道。


    “因為他該死啊。我尋思著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順手為民除害,何樂而不為呢。”


    “該死?為什麽?他犯了什麽事?”


    “這個嘛,今天話說的太多,有點累了。你們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總之他死的絕對不冤,嘿嘿嘿。”


    說完,劉宗就在閉上了眼睛打盹,任憑顧清再怎麽問都一言不發。


    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顧清和曾然靠在走廊的窗戶旁邊抽煙,沉默了半晌後曾然側頭問道。


    “咋樣?”


    “還能咋樣,老油條唄。說一半留一半,藏著掖著呢,逗咱玩呢。”


    顧清失笑道。


    “總感覺老家夥想要隱瞞什麽。”


    “嗯,我也這樣覺得。”


    曾然點頭應道。


    “先這樣吧,老前輩太狡猾了,這麽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明天你帶人去他的店麵和家附近查一查,說不定能有收獲。我繼續跟他耗著,這麽大的年紀,精神頭有限,沒準就說漏嘴了呢。”


    接著顧清拿出手機,給鄭局打去了一通電話。


    “領導,您睡了嗎,嘿嘿嘿,抱歉又打擾您休息了。案子又有新的進展,等過後我再跟您詳細匯報。眼下有個著急的事,春城被害的那個黃誠您還記得吧,他經營的ktv有問題,我想讓給您派人去查一下。”


    “啊,對,最好現在立刻馬上。”


    “領導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事不要讓春城警方參與,您跟省廳打個招呼,最好由咱們的人去查。一定要認真仔細地查,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噯領導您別罵人啊,我不是在教您做事,領導您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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