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裏四個孩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圈,正在比誰的燈籠更好看。其實都是用罐頭瓶子製作的簡易燈籠,無非就是大小形狀不同,沒法比出個高低。到最後就變成誰瓶子裏的蠟燭長,誰的就最好看。


    “小不點怎麽還不出來,要不我去叫他。”


    分出勝負以後,劉茂有點不耐煩的嘟囔道。


    “可能沒睡醒呢吧,小孩子都貪睡。”


    張麗猜測道。


    “我想放魔術彈。”


    劉茂仰頭朝天上看了一眼道。


    “等天全黑了再放,那時候更好看。”


    “小不點出來了。”


    賀冰伸手指向刷著黑色油漆的院門。


    就見鄒平提著跟大家一樣的燈籠,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過來。


    初五那天,劉茂的爺爺奶奶坐上火車回農村探親去了,家裏就剩下劉宗、劉茂兩叔侄。


    劉宗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明明公安局都放假,他還是每天天剛一擦黑就出門,淩晨兩三點才回來。等到睡醒胡亂對付一口過年的剩菜剩飯,然後就霸占了劉茂居住的小屋,也不知道在裏麵整天鼓搗什麽東西。


    有一次劉茂好奇想去偷看,結果門卻是從裏麵反鎖了。劉茂隻是聽到裏麵隱約傳出來的似乎是擺弄水的聲音,再就是有紅色的光從門縫裏透出來。


    不過好奇也就是一陣的事,轉眼的工夫劉茂就把二叔奇怪的行為拋之腦後了。


    小不點他爸買的那些炮還沒放完呢,賀冰這幾天朝自己笑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有時候甚至還會臉紅。


    一想起賀冰,劉茂就有些熏熏然了起來。


    初七這天晚上,二叔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劉茂縮在被窩裏看了一會電視,感覺有些困了,就閉了電視關燈睡覺。


    咚咚咚!


    剛迷迷糊糊的要睡著,就聽到有人在敲院門。


    “誰呀!”


    劉茂扯著嗓子吼道。


    咚咚咚!外麵的人也不吱聲,就是一個勁的敲門。


    劉茂不情不願的爬出被窩,披上棉襖,來到院子裏。借著月光透過門縫,看到院門外站著的是小不點鄒平。


    “嘎哈啊?”


    劉茂哆哆嗦嗦的問道。


    “出事了,你沒聽到嗎?”


    鄒平倒是穿戴的很是整齊,棉襖棉褲耳包子,圓滾滾的像個土豆子。


    “咋啦?”


    劉茂好奇的問道。


    “你把門打開,進去說。”


    鄒平朝身後瞟了一眼,然後催促道。


    劉茂返身回屋裏去拿鑰匙,回來打開院門後,卻是看到斜對角賀冰家裏的燈亮著,屋子裏麵影影綽綽的好像有挺多人。


    “這麽晚了,咋還這麽熱鬧,來親戚了?”


    劉茂嘀咕的幾句,然後將院門關上,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屋子裏麵。


    “嘶哈,凍死我了。”


    一進屋,劉茂就火速鑽回到被窩裏,一邊打著哆嗦,一邊仰頭朝鄒平問道。


    “說罷,出啥事了。”


    鄒平不緊不慢的摘下耳包子,脫鞋上炕,然後又把棉襖和棉褲也脫了,掀開被角鑽了進來。


    “你幹哈啊,今晚跟我一起住啊。”


    劉茂往邊上挪了挪身子,給鄒平騰出地方。


    “剛才好幾個警察去冰姐家,把他爸給抓了。”


    “啥?”


    鄒平翻了個白眼,傻大個真不是白叫的,聽不懂人話嗎。


    過了好一會,劉茂這才反應過來,蹭的一下就要在被窩裏站起來,卻是被鄒平給按下了。


    “你幹哈呀。”


    “我去賀冰家看看咋回事。”


    “你去頂個蛋用。”


    “我二叔是警察。”


    “你二叔是警察,你又不是。再說了,人家警察都直接上門抓人了,肯定是證據確鑿了,就算是你二叔去了也沒用,你二叔還能違背國法啊。”


    “那咋整?”


    劉茂急道。


    “啥咋整啊,你個小屁孩能咋整,消停呆著吧,等天亮了再過去。也不知道冰姐和小雪她倆咋樣了。”


    鄒平扁著嘴嘟囔道。


    鄒平說的正是劉茂此時心裏想的。


    劉茂此時心如亂麻,身子在被窩裏扭來扭曲,過了好半晌才有問道。


    “警察為啥抓他爸呀?”


    “我剛才是跟我爺和我奶過去的,那個時候冰姐他爸已經被抓走了,五姨正擱屋裏哭呢,三姨也在。沒看到冰姐和小雪,估計是去三姨家了吧。沒呆多大一會,我爺就把我攆出來了,讓我上你家住來。聽他們說話好像是五姨夫和三姨夫其實過年前就下崗了,隻是沒跟家裏人說。五姨夫沒錢過年,就偷了一輛摩托車給賣了,後來的就沒聽著了。”


    劉茂本想現在就去三姨家,看看賀冰姐妹是不是在那裏,可是又不知道見到了應該說些什麽。


    本想讓鬼主意多的鄒平給出出主意,結果鄒平卻是瞪著眼睛給頂了回去。


    “我過完年才八歲,你想讓我出啥主意?我出的主意你敢信呐。”


    兩人在被窩裏蛐蛐姑姑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劉宗本想著洗完臉刷完牙就去三姨家看看賀冰怎麽樣了,結果屋門卻是咚的一下被人撞開,把劉茂和鄒平嚇了一跳。


    撞進來的人劉茂認識,是二叔的同事,姓崔。大名叫什麽不知道,平時見麵劉茂都叫他崔叔。


    “你二叔讓車給撞了,現在擱醫院搶救呢,你辛叔擱外邊等著呢,趕緊滴,讓他送你去醫院。”


    “啊!”


    劉茂一下子就被嚇麻爪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還杵著幹啥呢,走啊。”


    鄒平沒好氣的朝劉茂屁股上踹了一腳。


    劉茂這才如夢方醒,瘋了似的衝了出去。


    “穿棉襖啊,這大傻子。”


    鄒平喊了一聲,見劉茂好像沒聽到,便歎了口氣,拿起自己和劉茂的棉襖也跟了上去。


    “你們先去,我收拾收拾住院要用的東西再過去。”


    崔誌軍扶著門框喊道。


    等劉茂和鄒平到了醫院的時候,劉宗還在手術室裏手術呢。


    辛叔拉著劉茂,找到一個護士說明情況。


    “大劉的父母回鄉下探親去了,這是他大哥家的親侄,現在家裏就隻有他這一個親人了。我是大劉的同事,我姓辛,是市刑警隊的,有什麽事我就能做主。”


    護士看了劉茂和鄒平這兩個小屁孩一眼,又看過老辛的證件,然後點了點頭,指著手術室走廊上的長椅說道。


    “行吧,坐那等著吧,有情況第一時間叫你們。”


    等護士離開,老辛讓劉茂和鄒平去長椅上坐著,自己去外麵抽根煙。


    劉茂和鄒平便乖乖的去長椅上坐下,大眼瞪小眼。


    還沒過完年,醫院裏沒什麽人,走廊上空蕩蕩的,顯得有些陰森。


    劉茂朝走廊兩邊看了看,縮了縮脖子,小聲朝鄒平問道。


    “接下來該幹點啥?”


    鄒平翻了一個白眼。


    “大哥,我才八歲啊,你問我?”


    “我有點慌,你隨便說點啥唄,幫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也不知道冰姐那邊咋樣了。”


    劉茂一拍大腿,差點把賀冰那邊給忘了。


    “反正你擱這也沒啥用,去三姨家看看賀冰咋樣了,完了回來告訴我一聲。”


    “你拿我當跑腿滴呢。”


    鄒平翻白眼。


    “趕緊去,要不揍你哦,你個小不點擱這跟我裝什麽裏格楞,趕緊滴。”


    劉茂將鄒平趕出了醫院,去打探賀冰那邊的消息。


    過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崔誌軍扛著大包小包趕到了醫院,說是出去抽根煙的老辛卻是不知道去哪了。


    劉茂一邊不知道二叔到底傷的咋樣,另一邊還惦記著賀冰的情況,也是根本沒注意到老辛的去向。


    “你二叔咋樣了?”


    崔誌軍朝劉茂問道。


    “不知道啊,護士就告訴在這等信。”


    劉茂一連茫然的答道。


    崔誌軍遂去找護士,詢問劉宗做完手術去哪個病房,將行李和洗臉盆啥的都放好後,便來到劉茂身邊坐下。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後,崔誌軍故作輕鬆的問道。


    “小茂,你二叔放假這幾天都幹啥了?”


    “沒幹啥啊,就擱家待著唄。”


    “哦,你二叔是不是拿回家一部照相機啊。”


    “嗯呐,還給俺們照相了呢。”


    “相片洗出來了嗎,給我看看唄。”


    “沒呢吧,我都沒看著呢。”


    “那你最近看沒看到你二叔擱家裏藏過什麽東西,比如說膠卷啥地。”


    “沒。”


    劉茂想都沒想的搖頭道。


    崔誌軍哦了一聲,抽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眼神有些耐人尋味。


    “崔叔,你總盯著我看啥啊?”


    “瞅你小子越長越像你二叔,過年多大了?”


    崔誌軍笑著問道。


    “十五。”


    “處對象了嗎?”


    劉茂的臉騰地一下子紅的像是猴屁股,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放出一個整屁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幾個護士推著一個病床出來,病床上躺著昏睡過去的劉宗。


    一個醫生走了過來問道。


    “誰是傷者的家屬?”


    “他是傷者的親侄,我是他同事,啥情況跟我倆說就行。”


    崔誌軍說道。


    醫生目光在兩人臉上審視的掃了幾眼,然後說道。


    “傷者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左腿脛骨…”


    劉茂的心裏亂糟糟的,醫生說的話裏又有一些專業術語,沒太聽得懂。最後還是崔誌軍告訴他,劉宗的腿和脊梁骨被撞折了,以後估計很難恢複。


    二叔…瘸了!


    雖然知道劉宗沒有生命危險,可以後就變成了瘸子,這還是讓劉茂有點接受不了。


    從小到大他最崇拜的就是二叔了,二叔對他也是跟親兒子一樣的好。


    怎麽…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手術時的麻藥勁還沒過去,劉宗此時仍在昏睡之中。這時老辛也回來了,跟崔誌軍還有醫院的醫護人員一起把劉宗弄到了病床上。


    “我和老辛去交警隊那邊看看撞你二叔那人怎麽處理,你留著照看你二叔,我跟醫院打好招呼了,有事你就用醫院電話給隊裏麵打電話。”


    崔誌軍遞給劉茂一張寫著座機號碼的紙條,然後就和老辛匆匆離開了。


    所有人都離開了,病房裏就剩下了叔侄二人。


    看著還在昏迷的二叔,劉茂心裏有些難過,鼻子有點發酸。


    過了一會,不知怎麽地就有眼淚流了出來。


    “二叔!”


    劉茂哽咽的呢喃道。


    哭著哭著,劉茂就趴在旁邊的病床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劉茂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鄒平在陪著醒過來的二叔說話。


    “二叔,你咋樣了,疼不疼啊。”


    劉茂趕忙湊過去問道。


    “小意思,咋滴沒咋地。”


    劉宗咧嘴笑道,可眉頭卻還是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你昨天晚上幹哈去了,咋就讓車給撞了呢。”


    “我他媽怎麽知道,今早上擱大道上走的好好地,咚的一下就把我給撞飛了,完了就啥也不知道了。”


    劉宗沒好氣的嘟囔道。


    然後劉茂就把從今早上崔誌軍去家裏報信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了劉宗聽。


    隨著劉茂的講述,劉宗的眉頭是越皺越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疼的緣故。


    “行了,二叔才剛醒,你讓他再歇會,有啥事明天再說吧。”


    鄒平拔愣了劉茂一下說道。


    “哦哦,那行,二叔你再睡一會吧,我擱這照看你。那個二叔你餓不,我給你整點吃的?”


    “你是不是傻,大夫說這兩天不能吃東西,也不讓喝水。渴了就用棉簽沾點葡萄糖給二叔潤一潤嘴唇。”


    鄒平用胳膊肘懟了劉茂一下,翻著白眼說道。


    “大夫啥時候說的,我咋不知道。”


    “你剛才烀豬頭的時候說滴。二叔你先睡一會吧,我倆上外邊呆一會。”


    鄒平拉著劉茂往外走。


    “別亂跑啊。”


    劉宗叮囑道。


    “放心吧二叔,有我在,傻大個丟不了。”


    出了病房,鄒平還沒有停步的意思,一直拉著劉茂出了醫院大樓,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小眼睛裏閃著賊光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我來之前去你家了,你猜怎麽著?”


    “咋了?”


    劉茂一臉的懵逼。


    “你家進賊了。”


    “啊!那你剛才咋不說?”


    劉茂頓時變了臉色。


    “你是不是傻,二叔剛做完手術,身體正虛弱呢,再讓他知道家裏進賊了,那不得著急上火啊。”


    鄒平翻著白眼道。


    “那…那咋整?”


    劉茂已經急的直跳腳了。


    “我擱這看著二叔,你趕緊回家裏一趟,看看丟啥了。”


    “哦哦,行。那我回家了。”


    劉茂拔腿就往家裏趕,還沒跑出多遠卻是又轉了回來。


    “賀冰咋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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