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夜坐火車到b市,費盡周折找到了韓文宇辦公的總部。他不確定能不能看到韓文宇。幸運的是,等了一整天,他終於看到韓文宇從正門出來,跟一個生意夥伴握手寒暄。他看到一輛車開來,司機下了車,那人眼熟,正是到過薔薇胡同的劉嘉。


    二全看韓文宇不住看表,又看人坐上了車。他想攔一輛車跟著,可前後不見一輛出租過來。正在沮喪,二全聽到了一個名字——秋槐胡同。他嗬嗬笑了,原來韓文宇這種有錢的人跟他一樣,也住胡同。


    他到了秋槐胡同,找到了韓文宇這天坐的那輛車。他環視一周,這才發覺,原來胡同和胡同,是截然不同的。這秋槐胡同和薔薇胡同,就如同韓文宇和他一樣,有著天壤之別。


    又是安靜而耐心的等待,二全覺得自己這一天長大了,他深刻理解了有誌者事竟成這句話,何況他是一個有誌而瘋狂的人。


    劉嘉趕他走,他當然不會聽話,而是不顧一切對著韓文宇的車大聲喊:“韓先生,楚珈文她有了別的男人。我能幫你把她給搶回來!真的!你相信我!”


    劉嘉一把把人推倒,嗬斥說:“你嚷嚷什麽?”趁著二全沒爬起來,他迅速坐進車裏,發動車子。


    韓文宇本來心煩得很,聽到這個,突然樂了。他降下車窗,瞅著二全,招手示意二全過來。等人到了跟前,韓文宇才壓低了聲音問:“哎,你今年多大?”


    二全老實答:“十八。”


    韓文宇拍拍車座椅椅背,放聲大笑:“試過女人麽?”


    二全臉紅,卻重重點頭。


    韓文宇笑得更起勁,仿佛從沒聽過這樣可樂的笑話。他對著二全,用手指了指自己說:“既然試過,那就好理解了。我今天四十二,有老婆。女人這東西,我可以輕而易舉得到,也可以棄之如敝帚。楚珈文就是我不要的那個。你現在還覺得,我得靠你,才能搶回楚珈文麽?”


    他突然收起笑容,滿臉戾氣,沉聲說:“嗯?”


    二全被他嚇住,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隻愣愣看著他的臉。這張臉被升起的車窗一點點擋住,二全耳朵邊響起一個字:“滾!”剩下的就是汽車絕塵而去的轟鳴。


    b市的夏夜,燥熱得充斥著尾氣和煙塵。這胡同卻起了風,帶著涼意。二全穿著t恤短褲站在路中央直打哆嗦。


    一件精致的西服正裝剛剛好搭在他的身上,暖得像女人的懷抱。


    二全吸了下鼻子,一股煙味和清爽的香水味從衣服上傳來。


    一個好聽的男聲輕飄飄響起:“還冷麽?”


    ……


    劉嘉看了眼後視鏡,斟酌半天才說:“您不高興?”


    韓文宇哼了一聲,點了根煙夾在手指尖。眼前煙霧繚繞,他心說,隻要是他的東西,韓文宣都要搶。這哪兒是兄弟啊,分明是仇敵。


    劉嘉又說:“剛才我們走的時候,我看見大少出來,像是往陳二全那兒走。”


    韓文宇冷笑一聲:“別管他。”又拿煙點著後頭說,“我們家老頭狗啃一樣的基因,怎麽生出這麽個反人類的東西!”


    劉嘉不說話了,停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問:“楚小姐那兒——”


    韓文宇默不作聲,悶著頭抽了會兒煙,讓人靠邊停車。他打發劉嘉回家,自己坐進了駕駛室。


    他開到一棟獨立的別墅邊,卻沒有進去。裏麵黑黢黢的,什麽都沒有。


    幾個月前,那人還在這裏。二層是畫室,她睡醒了就會不吃不喝在上麵畫畫,下午三點以前,誰都不能打擾,他也不行。


    手機鈴響,那頭的女人挺有修養,說話聲音嬌滴滴文縐縐的:“我生日快到了,今年打算怎麽辦?”


    他答應一聲:“家裏有人管這事,自然會給你辦得體體麵麵。”


    那女人又說:“我沒別的意思,怕你忘了提個醒。我自己倒沒什麽,就是別人都在看著,我怕丟你的臉。”


    韓文宇沒說話,半開車窗,拿手肘撐著車窗抽煙。


    那女的見半天沒動靜,局促問:“文宇,我今年多大了?”


    韓文宇從那別墅黑洞洞的窗口回過神來,挑著唇對著窗外笑笑,突然一巴掌扇在臉上,一聲脆響。


    那女的急忙問:“怎麽了?”


    韓文宇輕鬆說:“有蚊子。”


    車停在一片水景邊,竹林掩映,小飛蟲嚶嚶嗡嗡亂響。


    那女的又問:“你在哪兒?”


    韓文宇想也沒想說:“在外麵,你先睡。”


    ☆、缺個人疼


    窗外烏雲翻滾,一道道閃電緊接著悶雷。


    彩繪店還有一對小情侶沒走。兩人十五六歲,學生打扮,書包放在一旁。學生時代的戀愛單純美好,男孩跟女孩咬著耳朵,女孩一陣臉紅。男孩舔舔嘴唇,輕輕碰了碰女孩拿著筆刷的手。兩人便相視一笑。


    楚珈文靜靜靠在櫃台後的椅背上。看得出來,這兩人隻是需要一個可以待在一起的空間,她便沒有過去打擾。


    肖誠下班後過來,看到這小孩過家家一樣的場景,費老勁才憋住笑。他撐著櫃台,小聲說:“早點關門吧,馬上要下雨。”


    楚珈文瞅瞅那對磨嘰的客人搖頭。


    肖誠拗不過她,對人一伸手:“你家鑰匙給我。我回去順路買點菜。”他湊近了,臉上有些倦意,身上煙味挺重,估計這幾天因為那個采訪,工作十分辛苦。


    楚珈文微怔抬頭,瞪圓一雙眼睛。


    肖誠喜歡看她這種小狗一般的呆傻萌,故意把人摟進懷裏親吻,並惡作劇似的,對準在店裏約會小男女的角度,像是要給兩人做出正確的引導示範。


    楚珈文不想他胡鬧,趕緊把鑰匙塞進他手裏,順便把人往外推,嘴裏說著:“多買點肉,我不吃草。”


    肖誠被人趕出店門,又折回來,拿把傘支在門口,拿手指了指,沉聲說:“記得拿。”


    很快便落雨。顧客離開,楚珈文關好店門,撐著這把男式的大傘往回走。人行道依舊坑窪泥濘,胡同裏空氣依舊汙濁不堪,她卻顧不上抱怨,像是撲火的飛蛾一樣,深一腳淺一腳,緊趕慢趕朝著那個目的地走。


    站在樓下按自己家的門鈴,大門被打開,發出滋滋的聲響,楚珈文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


    以前在b市的時候,她曾經問過文夜雪:“你覺得,女人是結婚好,還是不結婚好?”


    文夜雪一時答不上來。婚禮的時候,女人都覺得那是人生最美一刻,對往後的生活充滿憧憬,可婚後才發覺,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


    她跟楚珈文總結了女人結婚的諸多缺點:失去了單身女人的自由和隨性,多了柴米油鹽的現實和庸俗,還要忍受另一半的毛病,平衡另一半的家人,生活變得平淡而疲累。


    總而言之,文夜雪用一種過來人的語重心長說,縱然有再多不是,還是結婚好,它讓女人有一種,歸屬感。


    對,就是這種歸屬感。現在,楚珈文也體會到了。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她收了傘,打開樓門,站在門廊裏,拿出手機查看。


    發短信的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隻有幾個字:【當心陳二全。】


    楚珈文立刻回撥號碼,是個空號。意料之中,這人用的,應該是個網絡虛擬的號碼。


    外麵豆大雨點一聲疾過一聲敲打大門,她頭皮發麻,懵懵懂懂上了電梯。這短信也不知是誰發的什麽意思,但看上去卻不像是有人跟她開玩笑惡作劇。


    家門提前被人打開,這會兒虛掩著,客廳裏麵的溫暖燈光夾著熱乎乎的飯菜香味,從門縫裏鑽出來。楚珈文定了定神,推門進去。


    鍋鏟碰撞炒鍋,叮當作響,節奏感十足。楚珈文把雨傘放在玄關,換好鞋,看見一雙大碼皮鞋放在一邊。


    她一步步往廚房走,那人光腳站在廚房,襯衣袖子高高挽起,利落把醃好的肉絲倒進滾熱的油鍋。刺啦一聲響,油煙騰的升起。


    他聽見楚珈文進來,顧不上回頭,對她說:“別進來,有油煙。你這抽油煙機也該換了。去洗手吧,飯馬上就好。”


    楚珈文沒聽他的,走近了倚在廚房的門框上,看著他的後背。汗水把他的襯衣打濕,沾在皮膚上,顯出隆起的肌肉線條。


    肖誠把炒好的菜端出來,楚珈文往後貼了貼,給人讓開位置。


    他幹活很麻利,廚房裏一點也沒亂,還多了不少必需的調料和鍋碗瓢盆。


    肖誠從她身邊經過,語氣輕鬆問:“會做菜麽?”


    楚珈文搖搖頭。


    肖誠笑:“那以後我來做。”


    楚珈文低下頭。說不上從什麽時候起,她開始考慮一個嚴肅的問題,那就是自己跟一個合格的賢惠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差距。


    她想了一會兒,抱起胳膊一臉認真說:“你教我。”


    肖誠正用新買的瓷碗盛米飯,聽到這句突然轉頭,半笑不笑瞅著她,半晌說:“好。”


    三菜一湯,都是家常菜式。紅燒雞翅、青椒肉絲、西紅柿炒蛋,再加上一碗青菜丸子湯。


    楚珈文吃得很香。家裏做菜也是用一樣的調料,可就是跟外麵的飯菜味道不同。她上一次這樣坐在餐桌邊,吃著家常菜,還是六七歲的時候——


    幹瘦老頭一遍遍不厭其煩說:“不要隻吃肉,要多吃菜。蔬菜有營養,還不會變成小胖子。”


    小姑娘把臉埋在一碗紅燒肉裏,隻露出一個細細的衝天炮仗,倔強道:“我不要!”


    肖誠看人發呆,往她碗裏夾了塊雞翅,說:“我明天得出差,等我回來,我們就去把證領了。”


    楚珈文拿筷子尖一下一下戳著雞翅,並不言語。


    肖誠煩了,把那雞翅夾起來放在自己碗裏:“行了,你跟個雞翅有多大仇啊。我家你不用管,我那麽大人了,又不是小學生早戀,他們做不了我的主。我媽這人是挺過分,幾年前我哥的事對她打擊太大,梅青又那麽欺負她,她受過不小的刺激。我心裏清楚,我隻要提結婚,我媽準會跟我鬧。不是因為你有什麽,是因為我娶誰她都不會放心。你不用去遷就她,討好她。她這人心不壞,我們隻要過得好,她看在眼裏,早晚會明白。”


    楚珈文默默放下筷子。


    肖誠見狀歎了口氣,指指筷子說:“吃飯吃飯,先不說這個。”


    那人晚飯後回家拿了趟換洗衣服,還有拖鞋和剃須刀。肖爸肖媽去洗溫泉,肖誠工作太多,他們順便帶著肖揚去玩。肖誠正好有更多的時間陪楚珈文。


    夜裏,楚珈文被人從背後抱住。那人剛洗完澡,身上清爽幹燥,帶著薄繭的寬厚手掌,在她身上若即若離地撩撥。


    她呼吸愈發急促,忽聽人咬著她耳朵道:“也不知你怎麽想的。隻聽說過別的女人跟男的有過一次或幾次,就想方設法讓男的負責的;沒見過你這樣的,就怕別人太負責。”


    楚珈文自暴自棄說:“我這人,不太適合一起過日子。”


    肖誠把人翻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問:“你說說看,什麽樣的才適合過日子?”


    楚珈文說:“尊老愛幼,相夫教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包攬一切家務,做好男人的賢內助,最好還能有份收入,就像程一山的老婆那樣。”


    肖誠聽了,嗤的笑了:“要是那樣才算好,我還不如直接娶她。”


    他拉起楚珈文軟嫩雙手,把它們蓋在自己胸前,在床頭台燈的曖昧光線下,仔細欣賞著懷裏的人。漂亮豐滿,摟在身上柔滑溫熱,這原始誘惑讓又硬又糙的漢子也難免情動。他眼神溫柔,嗓音沙啞:“你應該用這雙手畫畫。這麽好看的手,我不舍得它變粗。還有,你的身體很美,不要因為以前的事,就覺得自己隨便。”


    他“唔——”的長長出了口氣,翻身把人壓在身下,笑說:“楚珈文,你就是缺個人疼。”


    楚珈文對著他眨了下眼睛,睫毛上一片濕潤。


    那人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出一個四方小袋。楚珈文捏著袋子一角一把扯下,隨手丟掉。


    那人頓住瞅她,喘息不住噴在她的身上。


    她輕聲說:“不是要娶我麽?怎麽,你不想?”


    夜裏安靜,他低沉的一聲笑顯得格外好聽。濕熱的吻雨點一樣落在她的身上。


    想啊,做夢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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