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鵬和雍德義齊將目光落到她身上,汪良驥等人也跟著湊到馬車旁。


    鈴鐺不習慣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尤其他們剛才還在討論那慘絕人寰的“點天燈”,蒼白著一張小臉趕緊轉過身去,撩起簾子,伸手欲攙扶自家小姐。


    明月沒用她扶,徑自下了馬車,抬眼打量了一下麵前幾人,在雍德義身上多停了一瞬,不等旁人開口,先對身穿官服的汪縣令幾個道:“煩勞各位了。”


    羅鵬笑道:“這有什麽,能有機會伺候隋大小姐是他們的榮幸。”


    明月沒有搭理他,歪著頭招呼自己人:“梅叔,高亮叔,還等什麽?請蔡老下車,咱們進去吧。”


    羅鵬滯了滯,還當這是姑娘家的矜持,雍德義在金溝寨的時候卻聽人說過隋大當家的千金最是可親,瞧這模樣,他隱約覺著自己是受了冷待。


    不過小姑娘的心思本來就難琢磨,雍德義幹笑著揮手告辭:“好了,到地方了,我也該走了。兄弟們好好安置,回頭見。”


    “雍爺。”明月喊他。


    雍德義意外之下連忙道:“大小姐麵前哪敢稱爺,叫我名字就行。”


    梅樹青和高亮幾乎是看著明月長大的,一看這模樣就知道她不高興了。


    二人不及細想因為什麽,先考慮當前的形勢,若是明月還像在山寨時那樣,陳豐羽招惹她,她就一箭射死了陳豐羽的馬,雍德義沒帶幾個人,撕破臉倒也不怕,羅鵬那邊就有些麻煩。


    好在明月心中有數,也沒打算同對方翻臉,緩和了一下語氣,對雍德義道:“你剛說抓了幾個人要點天燈,不知這幾個人是做什麽的?”


    雍德義嗬嗬一笑:“原來大小姐好奇這個。這幾個狗殺才膽大包天,想要刺殺我家大哥,事敗之後從江城一直逃到了這裏,雍某好不容易才抓住他們。”


    孟黑遇刺了?高亮連忙追問道:“孟大當家沒事吧?”


    “我大哥沒事,幾個狗殺才嘴硬得很,不肯交代背後主使,索性當眾處置了,看誰還敢同咱們作對!”


    梅樹青看出明月不忍心,想給那幾個要被“點天燈”的人求情,聽是關係到行刺孟黑的刺客,領頭的還沒抓到,不免擔心她不知深淺貿然開口,道:“還會有誰,眼下鄴州地麵上還敢做等事的,就隻有章駝子了吧?”


    章駝子是另一個土匪頭子,孟黑的死對頭,在孟黑搭上陳佐芝之後連吃了幾場敗仗,帶著手下龜縮到深山裏,麵也不敢露。


    雍德義若有深意地笑了笑:“那可不好說。”


    經過這一打岔,明月在心裏已經權衡完畢,道:“雍爺,剛才我在車裏聽到五爺講怎麽把活人‘點天燈’,實在是心驚肉跳,害怕得很。”


    真正心驚肉跳、害怕得很的人是鈴鐺,她聽到小姐又提起這事,嚇得一激靈,抓住了明月的袖子。


    明月盯住雍德義,接著道:“我從小嬌生慣養,沒經過這些,見著隻死兔子都要難過半天,雍爺能不能給我個麵子,天燈就別點了,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說這番話的時候明月心情很是低落,但為叫雍德義答應,還是衝對方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包括梅樹青、高亮在內,金湯寨一行人俱都目光霍霍望向雍德義,那意思非常明顯:我們大小姐平時在寨子裏要什麽得不到?如今為了這點破事這麽低聲下氣地,你好意思不答應?


    眾目睽睽之下雍德義笑著彎了彎腰:“隋大小姐開了金口,雍某敢不遵命?”


    第21章 坊市口要人


    雍德義帶著手下先行離開,羅鵬稍一停留,也說王爺交待的事還沒辦好,跟著匆匆而去。


    汪縣令送走了兩尊大佛,趕緊張羅著請貴客們到衙門裏歇息。


    蔡九公下了馬車,朱大攙著他,朱二提著藥箱子,三個人夾雜在隊伍當中進了縣衙。


    明月由汪縣令的夫人親自陪著,住進了縣衙後園一座精心布置的小樓。


    石橋流水月亮門,襯著樹蔭裏的青磚紅瓦,當真是美如畫卷,連二層的滴水簷都顯得異常精致。


    汪夫人布置這座園子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和心血,等閑人根本撈不著踏足一步,不過如今鄴州已然變了天,汪良驥早沒了先前的威風,害她不得不捏著鼻子討好土匪之女。


    閨房裏熏著京城最時興的香,六個美貌的小丫鬟站成一排,全都是汪家的侍女。


    明月一進來,眾人齊聲問安,為首的上前問明月是否要沐浴更衣。


    汪夫人陪在一旁,笑道:“原本想問問大小姐一會兒想吃點什麽,有什麽得意和忌口的,不過今晚廚子有十幾個,索性叫他們多做些,大小姐每樣都嚐嚐。坐了一天的馬車,肯定很累,我就不在這礙事了,叫她們幾個先服侍著解解乏。”


    為首那丫鬟應了聲“是”,帶了兩人退下準備熱水去了。


    明月卻是嗅著房裏的香氣連打了兩個噴嚏。


    鈴鐺剛才那股怕勁兒過去了,急走兩步打開了窗戶,道:“這什麽怪味兒啊,嗆得很,快把那香熄了。”


    幾個丫鬟麵麵相覷,汪夫人有些尷尬,又覺著山裏出來的果然沒見識,正要解釋,明月掏出帕子捂住口鼻,道:“是我聞不慣這個香,熄了吧。”


    汪夫人暗自撇嘴,堆著一臉假笑連道不周。


    她哪想的到,這不過才剛剛開始。


    鈴鐺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指使著丫鬟們把絲的褥子綢的被子全都換成了棉的,流蘇床幔拆掉,連擺在牆角的幾盆山茶也全都搬出去,一通折騰下來,屋子裏已經大變樣,汪夫人涵養再好,也不由地微微變了臉色。


    旁的也就罷了,鄴州這地方冬天寒冷幹燥,弄幾盆正開的花可不容易,那幾盆山茶是她的心頭好,不能就這麽凍死了。


    汪夫人叫小丫鬟把幾盆花送到她那裏去,原本還命人給明月準備了三四樣兌了花香的胰子,各種的花油香粉,看這樣子人家根本就不會用,索性她也不管了。


    熱水送來,明月阻止了她們往浴桶裏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隻留了鈴鐺一人服侍。


    等人都退出去,明月到屏風後脫了衣裳,環顧這間屋,笑對鈴鐺道:“還是這樣舒服。”


    鈴鐺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不就是跟咱們在山寨時一樣嘛。”


    服侍明月四年多,她早就發現了,自家小姐不喜歡花俏複雜的東西,也不喜歡所謂的意外驚喜,特別特別的念舊。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汪夫人過來陪著明月。


    汪氏夫婦平素都是被伺候慣了的主兒,猛地叫他們招待三十幾號生麵孔,就像沒頭蒼蠅似的不知所措,全靠師爺白策裏外忙活,才在縣衙的院子裏擺下了幾大桌,酒菜及時備好,叫饑腸轆轆的眾人都入了座。


    山柱、程猴兒幾個需得守著明月,幹脆就在樓下開了一桌。


    出乎汪夫人的預料,晚飯明月吃的不多,雖然汪夫人賣力地介紹了很多花樣兒,她也頂多淺嚐輒止,更有不少隻是聽著就沒了興趣,叫送去山柱他們那桌。


    還好這位大小姐雖然挑剔,卻很少提要求,總的來說不難伺候,叫汪夫人微微鬆了口氣。


    吃過飯換上茶水漱了口,汪夫人問過明月不需要什麽消遣,叮囑丫鬟們好好伺候,便告辭離去。


    她走後,明月把江家的丫鬟全都打發了,打算和鈴鐺說會兒話便熄燈就寢。


    “小姐,這大戶人家事情真多,你說等咱們到了安興,會不會也是這樣?”路程過半,鈴鐺想到再有兩天就到小姐的外祖父家了,江家的人怕是不會像汪縣令兩口子這麽巴結著,不免有些忐忑。


    明月托著腮坐在桌子旁邊,眼睛在燈下忽扇忽扇的,整個人都披著光暈:“不知道啊,外祖家肯定不及這裏這麽奢侈,不過他們是讀書人……”


    讀書人家規矩更多,不然的話不會和父親鬧到那麽僵,梅叔也不會滯留好幾天都送信無門。


    正在這時,就聽著山柱在樓下稟報:“大小姐,蔡老神醫要見您。”


    隋鳳父女對這位神醫非常禮遇,所以一路上眾人待蔡九公都是畢恭畢敬的,一聽說他有急事要見明月,立刻就給通報。


    明月聞聲站起身,道:“請蔡老在樓下稍坐,我立刻下來。”


    鈴鐺幫著整理了一下衣裳,頭發還沒拆,到是不用重新梳了,明月在外頭罩了件鬥篷,下樓來見蔡九公。


    蔡九公滿臉焦色,一見明月便道:“聽說那幾個人還是要被‘點天燈’,你還管不管了,難道就這樣算了麽?”


    明月一怔:“您聽誰說的?”


    雍德義明明當著眾人的麵親口答應了,難道會出爾反爾,這麽不給麵子?


    蔡九公見她不相信,急道:“適才那白師爺敬酒的時候親口說的,說人已經綁在坊市口,當眾開始鑿腦殼了,他還不至於敢扯謊吧。”


    明月一時默然。


    高亮和梅樹青都在席上,他們沒有來,想是不願她再去參合這件事,免得多生事端,蔡九公……他又為什麽表現得這麽積極呢?


    沒等她多想,蔡九公直接道:“若是一定要如此,這等機會也算難得,不如你去和姓雍的說一聲,我在旁邊看看。”


    鈴鐺一旁聽著臉都白了,生怕明月答應下來,也要去看,顫聲道:“小姐……”


    明月看了她一眼,揚聲吩咐道:“山柱,你和隋順先去坊市口,想辦法拖上一拖,就說我馬上到。”


    這兩個最忠心不過,別說是去和雍德義打擂台,就是明月叫他們去闖刀山火海,也不會猶豫。


    果然她話音剛落,二人便答應一聲,連為什麽也不問,立刻出發。


    “程猴兒,你和宋德海去前麵,同高亮叔他們說一聲,我要去坊市口要人。姓雍的要麽就別答應,明明答應了,又依舊故我,豈不是存心戲耍咱們?這件事咱們不能裝不知道。朱大、朱二,你倆照顧蔡老。”


    幾人趕忙照做。


    明月望向鈴鐺猶豫了一下,道:“你別去了,留下看門兒。”


    鈴鐺知道小姐是想照顧自己,這又不是在家裏,哪用看門兒,硬著頭皮道:“我還是陪著小姐吧,有個什麽事也好照應。”


    明月點了點頭,安慰她道:“別怕,咱們不靠近。”


    程猴兒把話傳到,高亮很快點齊了人馬,來不及套車,明月同蔡九公全都騎馬,直奔坊市口。汪縣令不敢阻攔,隻好和師爺白策也一同跟去。


    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離遠就見坊市口附近燈籠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真正敢來圍觀“點天燈”的老百姓還真沒幾個,此刻在坊市口聚集的不是雍、羅兩人的手下,就是城中的混混幫閑。


    羅鵬也在,同雍德義並肩站在綁犯人的柱子前麵。


    對方人多,山柱和隋順兩個明顯處在弱勢,隻能堪堪攔著雍德義的手下不讓點火。


    從蔡九公聽到信兒去找明月,再到明月打發二人趕來,這中間耽誤了不少時間,二人來時已經晚了一步,就見柱子上綁著的四個男人全都是頭發披散,滿頭滿臉的血,最嚴重的一個腦漿子都流出來了,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裏,另外三個還曉得呻/吟呼痛,他一聲不哼,也不知斷氣了沒有。


    雍德義聽到動靜扭頭回望,見是金湯寨的人到了,高亮等人眾星拱月般把隋鳳的女兒護衛在中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打了個哈哈:“諸位這麽快就吃完飯了?來瞧熱鬧的麽?”


    高亮沉聲道:“雍爺,你可是答應過我家大小姐的,五爺也在場,正好可以做個見證。”


    雍德義笑容轉淡,漫不在乎道:“怎麽死不是死,難道點火燒就慘,一刀宰了就是慈悲?嗬,雍某不過見隋大小姐是女流,隨口哄她一哄罷了。”


    羅鵬連忙上前打圓場:“哎呀,看這事鬧的,雍老弟改了主意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大家都消消氣,別傷了和氣,隋大小姐既然來了,我看不如就照她說的,賞這幾人一個痛快得了。”


    趁這工夫明月已經將四個正受刑的人打量了一遍,四人都跟血葫蘆似的,看不出模樣來。


    她騎在馬上抬了一下手,阻止了羅鵬的人上前,道:“有道理,雍爺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先前我那是假慈悲,實不相瞞,我們一行人是去安興我外祖父家,探望我生了重病的外祖母。點活人天燈這種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必定要積德行善,為外祖母祈福。還請雍爺高抬貴手,同孟大當家講,這幾個人我要了。”


    姓雍的不給她麵子,明月索性也不打算給對方裏子。


    在她看來,她爹和孟黑早晚要翻臉,和這樣的人交朋友互為支援簡直有傷陰德。


    明月的話音剛落,就聽著身後不遠處有人接腔:“隋小姐,我人在這裏,你有什麽話不妨當麵同我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別急哈,雖然我也想趕緊給大家看卿卿我我,但前/戲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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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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