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聽到“順台”二字騰地站起來,鈴鐺全無防備,收手不及,“哎呀”一聲扯到了明月的頭發,明月頭發上的感覺比常人都敏感,疼得一咧嘴,伸手捂住了腦袋。


    這也令她冷靜下來,雖然心還砰砰跳得很快,好歹臉上不那麽失態了。


    很可能……那個人根本就和順台知縣關嘉素不相識,隻是聽聞關嘉官聲不錯,才那麽隨口一說。


    腦海中不停地盤旋這個念頭,以免令自己太過失望,明月還是從屏風後走出來,打量白策,尋思著怎麽套話。


    天知道她多想找到那個人,幾年來日思夜想,已經快變成了一種魔怔。


    至於找到他之後要怎麽辦,明月還沒有設想過,總歸是救了她和娘親兩條命,要好好報答才是。


    高亮和程猴兒瞧見明月這番舉動,都覺特別意外。


    大小姐是個什麽脾氣,原本在山寨裏還不覺著,出來這兩天接觸多了,他們這些人誰不知道她講究。吃的講究,穿的講究,今天根本沒沾上血,光洗澡就洗了兩回,頭發濕著白策來求見,非叫鈴鐺幫她編了辮子。


    就這麽一位什麽都想盡善盡美的主兒,這會兒竟然梳著半邊兒頭發就從屏風後頭出來了。


    更叫人驚訝的是她對白策的態度。


    “不是說有事相求麽?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別動不動就想著抓人為質,那是我們土匪草寇才會做的事。說吧,我聽聽。”


    一時連白策都懷疑自己聽差了,屋裏鴉雀無聲。


    停了一會兒,他才疑惑地問:“隋小姐,你這是……要幫我?”


    明月未置可否:“先說什麽事,可是要我護住你,不被雍德義捉到?”


    這一下白策是真猶豫了。


    明月不等他回答,接著道:“這也容易,我們明天一早離開此地,我看你這師爺也別做了,先跟著我去安興,你不是說整個鄴州隻有我爹是真豪傑麽,回頭你就去他身邊,做個軍師得了。”


    屋內諸人聞聽此言,都是一臉的古怪。


    程猴兒更是“吭哧吭哧”笑出聲來。


    白策不由苦笑,他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走投無路之下才不得不行險,當時想著要麽成事要麽死,沒想到這小姑娘的想法竟是跟六月天似的,說變就變,叫人完全琢磨不透。


    沒個憑仗就和盤托出,他實在是不夠膽一試。


    遲疑良久,他才道:“我能問問隋小姐為什麽網開一麵嗎,別說賞識我,想要挖牆腳,我是不會信的。”


    眾人見白策到這時候竟還能苦中作樂地開玩笑,到真不由佩服起他來。


    高亮收回了踩在白策身上的那隻腳,他也很好奇,想聽明月怎麽說。


    明月仰頭想了一想,道:“白師爺同前順台知縣關嘉還有聯係嗎?”


    白策驚詫莫名:“關嘉?怎麽你認識關大人?不可能。我與他乃是真正投契的好友,他若是與你父女有來往,我不會不知。”


    明月聽他說“真正投契”,放下心來,道:“此次我助你脫難,你寫信去給關大人,幫我問問八年前,就是丁酉年六月,他可有親朋好友在武平壩一帶活動。”


    白策愣怔怔“哦”了一聲,方反應過來:“那時候隋小姐你……”


    明月抿了抿唇,目光幽深:“幫我打聽下就好了,旁的別管。”


    她決定了的事隻要沒有太大的風險,高亮等人都會照做。


    白策目光自諸人臉上逐一掠過,終於拿定了主意,暗道:“別無它法,賭了吧!”撐著身子跪坐起來,麵向明月鄭重道:“隋小姐,適才冒犯非是為了我自己。白某不過一無名小卒,死則死矣,我想求小姐一件事,可否幫忙把他們正在抓的那人送出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停更一天。本廚要回回血,順便反思一下飯做的哪裏不合客人胃口。


    第25章 世子


    送那人出城?


    明月皺了皺眉,這件事風險不小,一旦被發現,肯定是要同孟黑、羅鵬那些人撕破臉的,就憑他們這三十來號人,後果不堪設想。


    明月有些猶豫。


    “你將那人藏在哪裏?我想親眼見見他。”她頓了頓,跟著又許諾道,“放心,我就算不幫忙,也不會把你們交出去。”


    高亮在旁插言:“小姐,你看要不要把老梅先喊過來?”


    他從心裏覺著冒這麽大的險幫兩個初識的人不值得,擔心被利用完了,還落個把柄在對方手裏,除此之外,另有一點,叫他不能不介意。


    要照白策所說,藏起來的那一位身份恐怕非比尋常,否則不會叫孟黑和陳佐芝下這麽大的力氣抓捕。


    手下人不慎被擒,吃盡苦頭沒把他供出來,這已不但是忠仆,簡直堪比手足兄弟,到頭來竟是由白策親手送上凶器,促其自盡,就算是斷尾求生,有不得已的理由,也顯得太過薄情了,他這老江湖從心裏有些瞧不上。


    明月點了點頭,叫程猴兒悄悄去把梅樹青請來。


    白策見對方如此慎重,反到多了些信任。


    他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正主兒離京時已經受了重傷,到了浦襄之後傷勢愈發嚴重,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白某雖然初通岐黃,無奈水平有限,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若非如此,以白某在此城中的地位,藏他個一年半載,總有解困的一天,何須鋌而走險。”


    原來是這樣。明月和高亮全都恍然,人家不但看中了他們明天一早就能出城,還把主意打到了蔡九公身上。


    要這麽著,今晚見不見他已經沒有太大分別。


    到是高亮,聽說那人一直昏迷著,放開了先前的偏見,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白策還真是個人物,給姓汪的狗官做師爺的確屈才了。


    “你現在可該告訴我們,那位正主兒究竟是何方神聖了吧?”


    左右是一場豪賭,賭注全都押上桌,不容白策再退縮:“那人是順德侯世子。”


    “那又是誰?”高亮和明月聞言不由地麵麵相覷。


    白策幾乎扶額:看來隋鳳這一支根本不關心朝廷大事,說白了,沒有野心,不像陳佐芝和孟黑,一聽是這一位落難鄴州,立刻大動幹戈,生怕搶不到天上掉下來的大便宜。


    他隻得給兩人解釋:“世子爺身份貴重,是謝老太傅的嫡孫,謝老太傅故去後,朝廷念他為社稷鞠躬盡瘁,長子封承德侯,次子封順德侯,這一位就是順德侯府的公子。謝貴妃是他的親姑姑。”


    明月心中微動,問道:“那呂飛白……”


    白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明月:“不錯,呂先生是世子的姐夫。”


    明月和高亮都“噢”了一聲,心道前些日子陳信芝才提過呂飛白禦前行刺的事,你早說是他的小舅子,我們不就早知道是誰了嗎?


    高亮不解地問:“不過是個侯府世子,有個貴妃姑姑又如何,京裏頭身份比他高的權貴不說一抓一大把,幾百人總有吧,難道每個都能叫孟黑親自出馬?抓住他又有什麽好處?”


    白策完全沒了脾氣,這時候他真心覺著金湯寨確實少個軍師。


    “順德侯世子同杜昭杜將軍是知交好友,若非他消息傳得及時,杜將軍如今就算不被奪/權下獄,他的兩個兒子滿門女眷也不用想保全。陳佐芝和孟黑都覺著,如果能將世子爺生擒活捉,掌握在手裏,來日不管是和朝廷還是杜將軍談條件,都是極其重要的籌碼。”


    他瞥了二人一眼,繼續遊說:“世子傷重,一時半會兒離不開大夫,自也不可能離開鄴州。你們金湯寨救了他不是沒有好處,他這個人極重情義,向來知恩圖報,陳佐芝和孟黑麾下是個什麽情形你們也見到了,這樣的梟雄賊子從來難有好下場,你們何不為隋大當家以及自己多留一條後路呢?”


    高亮暗歎了口氣,這白策果然不愧是做師爺的,寥寥幾句話就把他說得動了心。


    至於大小姐那裏,就看她那亮閃閃的眼睛,大約不用勸就一早拿定了主意。


    這時候梅樹青趕來,高亮把情況大致一講,他更是幹脆:“叫大小姐決定吧,她怎麽定,咱們就怎麽做。”


    大家一齊把目光投向明月,梅樹青更是多看了兩眼明月那奇特的發型,露出好奇之色。


    雖然他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了,明月還是意識到了不對,微張著嘴“啊”的一聲,丟下一句:“你們先商量怎麽出城。”一陣風就去了屏風後麵。


    屏風後很快響起了鈴鐺“吃吃”的笑聲,而後變成了小小聲討饒。


    整間屋子氣氛都變得輕鬆起來,白策不由長籲了口氣,感覺這些日子一直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終於被挪走了。


    “出城應該不難,天不亮咱們就走,隻要孟黑不在場,看城門的還敢一輛車一輛車地搜查不成?就是白師爺跟咱們一起走,他們少不了起疑問東問西,要提前準備好應對。”高亮道。


    白策卻另有打算:“我留下來。”


    “你不走?”連明月都頗為意外,隔著屏風問道。


    白策微微一笑:“我若跟你們走,孟黑他們難免會聯想到什麽,徒增變數,不如留在浦襄,反正世子跟你們走了,我也沒了後顧之憂,陪他們周旋便是。”


    梅樹青沒見到之前白策意圖挾持明月那一幕,誠心誠意說了句:“先生真是勇氣過人。”


    明月也覺著白策雖是文人,卻頗有傳奇話本中所謂的俠士之風。


    她這人有個毛病,看到出色的人物就想往回劃拉,更何況她還等著白策幫她聯絡關嘉呢。


    “不如這樣吧,我們要去安興,你過些天等這件事稍微冷一冷直接去金湯寨,大家在金湯寨會合。一會兒我給你留封信,你拿著給汪良驥看也好,給孟黑他們看也好,好歹有個交待。”


    白策聞言撐著站了起來,一躬到地:“多謝大小姐寬宏大量,如此關照白某。”


    明月笑了:“白先生這樣的軍師,我爹平時請都請不來,也要你瞧得起我們,放著衙門的師爺不做。”


    這工夫鈴鐺已經幫明月把頭重新梳了,出去找來筆墨紙硯,給明月寫信。


    白策這邊定下來,就剩下怎麽捎帶順德侯世子出城這一樁麻煩事了。


    順德侯世子是個病人,不可能喬裝改扮隨著大夥混出去,蔡九公那裏現成有個傷者也需整天躺著,看來隻有在那輛馬車上做做手腳,才最方便蒙混過關。


    “必須要做足準備,到時候一點紕漏不能出,不然大夥都得完蛋。”梅樹青神情凝重。


    高亮做鏢師的時候保過暗鏢,對照一下也算有些經驗:“那就不要再讓其他人知情了,等出了城安全了再挑明。今晚先把馬車準備好,白師爺你天不亮連人帶車一起送來,哈哈,還真是運氣,程猴兒你出去盯著點,換隋順進來。那小子會木匠活,改裝個馬車不在話下。”


    白策也鬆了口氣:“太好了,正愁找不著合適的手藝人,你們這一行還真是人才濟濟。剩下的交給我吧。”


    三人議定,明月也把信寫好了,等不及墨痕風幹,交給了白策。


    信不長,隻有寥寥幾句話,問父親母親安,說是下山兩日順利到了浦襄,蒙汪縣令盛情款待。在縣衙結識了師爺白策,深感父親身邊缺個他這樣的智囊幫著出謀劃策,特地留下一封薦書,好叫白先生拿著以為進山的憑據。


    說白了這封信就是寫給汪良驥等人看的,好叫白策借以脫身。


    隻要白策到了金湯寨,浦襄這邊發生的事情無論巨細,隋鳳自然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策匆匆掃了兩眼看完,到是頗覺刮目相看。


    這位隋小姐字跡娟秀,遣詞文雅達意,一看就是讀過書且下過一番苦功的。


    沒想到匪首隋鳳的女兒……不對,險些忘了,隋鳳的夫人出身安興江家,這小姑娘讀書寫字多半是隋夫人教的。


    饒是想通了這點,白策還是忍不住對隋大當家以及金湯寨的印象好了幾分。


    這會兒已經半夜了,白策帶著隋順悄悄去準備,餘人各自歇息。


    明月很想叫人把一晚上人來人往的閨房好好收拾一下,念在大家都困頓不堪,硬是忍住了。


    這夜鈴鐺睡得很香,她卻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等好不容易剛迷糊過去,便被鈴鐺喚醒,匆匆起床洗漱。吃過早飯,卯時未到,程猴兒便來報說車馬都備好,準備出發了。


    蔡九公昨晚通宵都守著那傷者,這會兒那人的傷勢總算穩定了些,他盯著朱大朱二小心翼翼把傷者抬到車上平躺著,這才和明月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在汪良驥、白策等人的目送下離開了縣衙,直奔城南。


    等他們到了南城門,雍德義已經得了信,就在城門前等著眾人。


    他特意撩了簾子同每輛車裏的人打招呼,連那傷了腦袋的傷者也湊近了確定無誤,這才好聲好氣地跟明月賠不是放行。


    直到走得看不到浦襄城的影子了,明月他們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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