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長雍火氣上湧,輕笑一聲:“他請諸位來,你們還真賣力氣給他做說客。我不能眼看著鄴州百姓餓死,找他弄點糧也有錯?你們一股腦來遊說我,為何不去勸勸他?”


    關嘉直言不諱:“你怎知我們沒有勸過?你倆終有一個人要讓步,他讓步,挺多冒著觸怒杜昭的風險,弄來幾千石糧,叫老百姓撐過糧荒,可若是你讓步,卻可叫天下人少經曆幾年,甚至幾十年戰亂,費公子忍心見生靈塗地麽?”


    費長雍默然,過了一會兒方道:“看來你們對杜昭到是很有信心。”


    秦宏博道:“我對杜將軍並不了解,不過謝平瀾說服了我。”


    他將謝平瀾那番杜昭坐天下可得百年太平的推斷說給費長雍聽了。


    費長雍聽罷輕嗤一聲:“他說我這樣下去不出幾年就會心血熬幹累死,這等鬼話你們也信。”


    崔衡麵現踟躕之色:“費公子,我們這些人同你說這些,都是出於公心,秉承著咱們天行一向的宗旨,若是實在無法決定,不如請會長出山,來做個決斷?”


    費長雍揮了下手:“我師父這兩年身體欠佳,別為這事去煩他。”說罷冷笑一聲,“謝平瀾呢,這麽大的事,他把你們請了來打頭陣,卻連麵也不敢露,未免說不過去吧。”


    引他來此的是巫曉元,費長雍一進門,他就縮了回去,在門外頭守著。


    習武之人耳音敏銳,若是天行的人平時集會,他自然不會偷聽,但今天是個例外,一聽這話,連忙在外頭搭茬:“費公子稍候,我這就去喊他。”


    費長雍險些氣樂了,翹起二郎腿,擺出坐等的架勢。


    天行的人聚來江明城,這事自然不能透露給杜樂文知道。


    謝平瀾隻說找了幾個中間人幫著說和,安撫住杜樂文,叫他等著聽好消息。


    眾人一齊勸說費長雍的功夫,謝平瀾正和明月一起商量這個事。


    “你說他會答應麽?”


    謝平瀾皺緊了眉:“不好說,他若是提條件還好,就怕一口咬死了不肯讓步。”


    明月關切地望著謝平瀾,伸手過去,輕輕揉了揉他的眉心。


    “別擔心,他不是不知變通之人,也不怎麽貪戀權勢。”


    “這我自然知道,可長雍有時候確實挺固執。”謝平瀾握住她的手,輕輕貼於麵頰,頓了頓,道,“這次我把大夥都請了來逼迫他,怕是會令他記恨很久。”


    “你叫天行的人來,是為了激他?”


    謝平瀾輕輕歎息:“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這次不管他提什麽條件,我都打算答應他,隻要不是要從我身邊把你搶走。”


    明月聽著很是受用,從背後抱住他,將粉嫩的麵頰貼著他的臉,嘻嘻笑道:“真的麽?我有那麽重要?”


    “嗯,比什麽都重要。”謝平瀾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靜靜相依偎,半天沒人說話。


    好一會兒明月才好奇地問:“天行的頭兒真是蕭老隱士麽?”


    “目前是。蕭老身體出了點問題,前兩年想將位置傳給我,隻是我自覺私心太重,這方麵就連長雍做的都比我要好,若是答應,未免太對不起他老人家,其實長雍比我更合適接下這擔子。等忙過這一陣,我帶你去拜望一下蕭老,你都認師父這麽久了,總不能白叫。”


    “啊,老人家不會生我氣吧。”


    “自然不會。”


    “是啊,主意是費長雍出的嘛,要怪就怪他,嘻嘻。”兩人一齊笑起來。


    這時候巫曉元來喊,謝平瀾和明月都知道見真章的時候到了,收斂了笑,神情凝重起來。明月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謝平瀾點點頭,隨巫曉元而去。


    費長雍見他進門來,撇了撇嘴:“你可終於來了。”


    謝平瀾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道:“大夥適才說的也是我的想法,我說話你聽不進去,沒辦法,隻好勞動大夥一起來勸勸你。”


    費長雍嘖嘖兩聲:“我認識你這麽久了,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姓謝的,你快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會兒像不像戲台上那最大的反派?”


    謝平瀾沒做聲,一旁幾位老人家都聽不下去了,秦宏博瞪眼便要說話,費長雍抬手阻止了他,道:“你想迫我交出三州大權,為杜昭統一大業掃清障礙,哼哼,可以,不過我有三個條件。”


    謝平瀾動容:“你說。”


    “第一,立刻向鄴州調運糧食,三天之內我要見到第一批糧,最多十天時間三州境內的糧荒得到徹底緩解,不再有人餓死。”


    “可以。但你手下的軍隊和地方官要全力配合。”


    費長雍白了他一眼:“第二,你要保證杜昭接手鄴、彰、白三州後,我之前頒布的法令保持不變。”


    “這條我大致也能代杜帥答應,杜帥登基之後,負責這塊兒的多半是姚鴻煊,我和姚大人談過,他對你治理鄴州的做法很感興趣,隻是這幾年你新出的法令實在太多了,你大可同他一一細說。”


    “免了,我隻將地方交給你們,可不會投過去向杜昭俯首稱臣。你大可同杜昭講,我會一直盯著他,還有他的子孫。他若是不用心做,可別怪我卷土重來。”


    謝平瀾沉吟片刻,道:“好。還有第三條呢?”


    費長雍笑了:“這第三嘛,你迫我白忙一場,為杜昭收複三州,論功行賞,封個王侯也不為過吧,哼,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索性你也辭官別做了,同我一樣,做個閑散江湖人吧。”


    第185章 處置湯嘯


    派往永州的援兵走後, 杜昭頗有些放心不下。


    這次若是再敗, 必將大大影響密州軍的士氣,令手下人覺著一旦平南王從喪女之痛中緩過勁兒來, 就是不可戰勝的。


    而此次的主帥謝平瀾之前又沒怎麽帶兵打過仗,論經驗萬萬不及童向雁,杜昭想象不出他用什麽辦法能拿下平南王這隻攔路猛虎。


    他不好表現出特別掛念的模樣, 好在接管了諜報的王橋卿還在京城, 將謝平瀾所率這支軍隊的動靜及時報給他知道。


    一段時間下來,杜昭愈發確定,王橋卿是個難得的人才。


    他雖然不像湯嘯那麽會察言觀色, 時時體察自己的意思,仿佛一口鋒利無比的刀,做事卻十分踏實,且很有獨到之處。


    湯嘯給王橋卿留了個空衙門, 王橋卿從未抱怨過一句,上手極快,活兒沒耽誤不說, 密州軍中的派係之爭竟也有所緩和。


    當然這與霸龍崗那場大火中王橋卿結下了很多善緣也有莫大關係。


    “大帥,常都統率大軍已經到達永州, 在雙橋鎮北百餘裏處與童將軍的人馬會合,糧草輜重據報也都順利運抵。”


    “好, 謝平瀾和文兒他們那一路情況如何?”


    “謝大人和少帥需得應付劫糧的費長雍,說是去永州的江明城和對方談判,還未有結果。”


    杜昭隻道情報就這些, 問道:“他沒說是否需要配合?費長雍此次帶了不少人馬出來,鄴州正空虛。多了不成,從開州抽調個兩三萬兵馬還是可以的。”


    “回大帥,謝大人沒說,屬下看他的意思,還是想著勸說費長雍放棄與咱們為敵。”


    杜昭搖了搖頭:“費長雍那人我多少有些了解,平瀾想說服他怕是不容易。”


    王橋卿深以為然,附和了兩句,突道:“大帥,屬下準備趁著過兩天雙橋鎮開戰,帶人從西邊繞行,找機會混入石安。等謝大人他們在戰場上取勝,兵臨城下,正好裏應外合。”


    杜昭一怔:“怎麽,你對他們那支人馬這麽有信心?”


    “屬下是對謝大人有信心,屬下認識他這麽久了,深知他為人,若是沒有把握對付平南王,他也不會自請帶兵出征。”


    “哦?先不說平南王,要照橋卿你這麽說,他莫不是也有勸說費長雍的把握?”


    “是,但屬下想不通他會如何說服費長雍,就像想不通他準備如何對付平南王一樣。”


    杜昭笑了:“那咱們拭目以待好了。石安現在怕是不好混入,你親自去風險太大,畢竟那邊不少人認識你,不如安排個機靈些的手下,這些年咱們在朝廷裏頭也安插了不少密諜,湯嘯不會沒將人交給你吧?”


    王橋卿不提是他厚道,這等時候,杜昭不能不過問。


    王橋卿麵現猶豫,遲疑了一下方道:“說到咱們派出去的密諜,屬下正有事想向大帥稟報。”


    杜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來慢慢說。


    “大帥,屬下這些日子接收整理密諜卷宗,發現這些年我軍派出去的諜報人員折損十分嚴重,傷亡差不多占到七八成,甚至更高。”


    杜昭歎道:“這個問題本帥聽湯嘯說起過。做密諜異常危險,一旦暴露便有死無生,偏偏兩軍交戰互相用間不可避免,一個關鍵的情報往往抵得上千軍萬馬,橋卿你比湯嘯寬和,更能體恤下頭,一定要代我照顧好那些死難密諜的親眷。有難處直接同我說,我來解決。”


    王橋卿點頭稱是,道:“大帥仁厚。屬下新接手,聽下麵的人說咱們之前和東焱開戰那會兒,最初派出去的幾十名密諜無一生還,被東焱召了駙馬的黎天逸身份敗露,東焱王大怒,將他和一幹手下嚴刑拷打月餘,最後當眾施以剮刑,據說黎天逸求死不能,足足被折磨了七天七夜才咽氣。”


    杜昭聽他說起這段慘事,神色也沉重下來:“好在不久之後,咱們派出去的人令得東焱王兩個兒子反目,弑父□□,東焱內亂元氣大傷,不然這次密州北境也不會如此平靜。我曾問過湯嘯,他說黎天逸家裏隻有一位寡母,我命他善加撫恤,湯嘯回說老太太已經過繼了同宗的子侄,他給黎家買了個莊子,足以奉養黎母餘生,難道此事有什麽不妥?”


    杜昭並不糊塗,無緣無故王橋卿不會跟他提黎天逸,故而他最先想到的是湯嘯陽奉陰違,欺瞞了自己。


    王橋卿忙道:“黎家那邊屬下還沒派人去核對,想來湯大人也不敢當著大帥的麵扯謊。隻是屬下聽說,黎天逸是被咱們自己人揭發出來的,向東焱王告發他的,正是後來立下大功的管澤。二人在密州軍中並不相識,黎天逸奉命娶的那位公主很是平庸無能,不得東焱王寵愛,湯大人覺著黎天逸留在那邊作用有限,不如用做管澤晉身之資。”


    他偷偷瞥了杜昭一眼,見他臉色前所未有之難看,心中暗道:“謝平瀾啊你也太小心了,待我再加一把火,我就不信這樣姓湯的還不死。”


    “屬下開始並不相信,這些日子詳加查對之後才發現,像黎天逸這種情況並非僅此一例,咱們那些成功的密諜之所以能這麽快得到信任,幾乎都是用的這種辦法。”


    杜昭臉上神色變幻,半晌方道:“管澤最後也死在了東焱。”


    王橋卿有些摸不準他心中所想,道:“大帥,此等勝利來的未免太過不擇手段,傳出去令下麵忠誠於您的人心寒,請恕屬下無法苟同,大帥若是責怪,還請調湯大人回來繼續主持密諜之事,換屬下去改建宮殿吧。”


    杜昭氣道:“這是什麽話,莫非你道是我指使他這麽做的?”他喘了兩口粗氣,冷靜下來,皺眉道,“這些事若是屬實,確是本帥疏忽了。你去詳細查一下,回頭列個條陳,尤其是像黎天逸這等情況,我看看還有多少人,家中又是怎麽安置的。”


    王橋卿恭聲應是,站起身來欲退出去。


    杜昭叫住他:“去石安的時候小心點。另外你再去查一查黎天逸等人出事之後,湯嘯因何將貼身伺候的三名親兵外加一名女子全都殺了。”


    王橋卿一凜,連忙應喏。


    杜昭最後這句話聽上去語氣平常,沒什麽特別之處,可這吩咐本身就透著不尋常。


    若是王橋卿曾聽謝平瀾講過杜昭因何這般重用湯嘯,就當知道,除掉湯嘯的契機已經出現了。


    杜昭聽過王橋卿這番話,確實起了疑心,懷疑湯嘯是為了掩蓋黎天逸等人的真正死因將身邊人盡數滅了口。


    這麽多年,杜昭已是慣經生死了,湯嘯若隻是手段毒辣,杜昭心中雖然不喜,念在湯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取勝,多半會捏著鼻子幫他遮掩了。


    但湯嘯若是在那件事上欺騙他,換取他的愧疚之意,那可真是其心可誅。


    王橋卿查得很快,其實是謝平瀾早就幫他準備好了“人證物證”,隻需寫好條陳,而後帶著湯言興等幾個證人去叫杜昭自己盤問就可以了。


    杜昭看完物證問完話,臉色很不好看,叫來親兵隊長,問他湯嘯現在何處。


    那隊長立刻派人去查看,停了一會兒回報說湯大人正陪著少帥在改建皇宮。


    杜樂文跟隨大軍去了永州,少帥自然是杜昭的小兒子杜樂武。


    杜昭一問方知,原來這些天杜樂武到有一小半時間是同湯嘯在一起。


    若沒有王橋卿告狀這事也就罷了,杜昭心中一旦生出芥蒂,難免多想,杜家家風崇尚簡樸,兒子樂武剛十一歲,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哪知道對住的地方提要求,自然是湯嘯有意引導之故。


    他隻有兩個兒子,當中一個同湯嘯走得太近可不是好事,杜昭自問絕不想見到來日兄弟鬩牆。


    杜昭當即沉了臉,吩咐親兵隊長去將杜樂武帶回將軍府,督促他習武,同時叫湯嘯立刻來見。


    等湯嘯一進到將軍府,自有親兵們上前解除他的佩劍,將人帶到別院看管起來。


    杜昭暫時不想見他,吩咐王橋卿:“這些事放一放,先全力協助謝平瀾,打贏對司徒翰的一戰。”


    他準備等永州之戰打完了再來處置湯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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