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覷著父親出帳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心說這第一關算是挨過去了。


    她撈不著上戰場,隻覺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隋鳳帶著兵馬鏖戰大半日,一直不見回來歇息,中間用飯是白策相陪的,外邊喊殺聲震天,明月沒什麽胃口,道:“白先生,您多用些,這段時間跟著我爹,日子不好過吧?”


    白策有些感慨:“最難捱的是缺糧,其它的還好。大當家憋了一肚子火氣,到是沒有隨便遷怒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畢竟冤有頭債有主,哈哈。”


    明月“嘿嘿”笑了兩聲,小聲揶揄:“還遷怒?他就不怕眾叛親離,身邊一個人不剩。”


    白策也壓低了聲音,和她幾乎頭碰著頭:“太太和少當家可還好?”


    明月眨了下眼:“都在京裏,好著呢。”


    隋鳳一心鬧別扭,結症還是在於夫妻不睦。白策當年還幫著明月出過主意,糊弄外婆跟著忙前忙後,可惜治標不治本。


    明月悄悄同他說心裏話:“我娘這段時間過得舒心,氣色比從前可好多了,我爹若是還放著好日子不過,我肯定是要幫我娘的,他生氣也沒法子。”


    白策安慰她:“別急,總能找著兩全其美的法子。”


    “大不了我帶我娘她們離京,以後他倆各過各的。”


    “不至於吧大小姐,夫人還好說,少當家怎麽辦?”


    是啊,娘肯定舍不得同弟弟分開。


    明月皺了眉,咬著筷子不吭聲。


    之前江氏帶著一家老小怒而出走,獨將隋鳳留在鄴州,還可以用躲避戰亂遮掩,勉強保住隋大當家的顏麵,可等各州一統,杜昭登基之後,隋鳳多半會入京封官受賞,到那時一舉一動都有許多雙眼睛盯著,等著看熱鬧。


    唉,真麻煩,得給他找點事情幹。


    在京城那會兒,明月便想叫父親對上謝家眾人,“惡人自有惡人磨”嘛,這會兒這個念頭不經意間又冒了出來。


    白策不知明月心中所想,打了個岔,跟她打聽起了京裏的各方勢力。


    “杜大帥手底下的人分了京城和密州兩個派係,密州派是大帥在北方打仗時帶出來的,他們同京城出身的文武素來不和,眼下是京城一係大獲全勝,不過等謝平瀾徹底退下來就難說了。不管怎麽說,鄴州這邊雖是降將,投過去卻也大有可為。我估計著杜大帥心裏肯定不願見那兩派針鋒相對地鬧騰。”


    白策若有所思:“真該叫大當家也好生聽聽。”


    且說司徒翰猛攻密州軍大營,童向雁存了雪恥的決心,加上得到謝平瀾的傳信,知道外頭來了幫手,不惜代價,寸步不讓。


    直到天色將黑,雙橋鎮往石安沿途朝廷的地盤不斷失守,消息傳來,平南王一方不得不轉為守勢,收攏兵力,以做它圖。


    戰事稍緩,費長雍帶了人提前一步去與童向雁會合,白天一直在戰場上督戰的隋鳳也有餘暇回來略作休整。


    台昂雄跟在他身旁,盔甲上全是血汙,人沒進來,笑聲先至:“哈哈,隋爺,平南王名聲這麽響,原來也不是三頭六臂,今日戰場上看,確實是老了。英雄遲暮,不複從前,難怪前段時間會打敗仗。”


    隋鳳“嗯”了一聲。


    明月和白策聞聲雙雙站起來。


    台昂雄搶先幾步,幫著隋鳳撩起帳簾,笑著打招呼:“白先生也在,哎喲,大小姐回來了。”


    明月回應了他,偷眼去看父親。


    隋鳳這會兒神情看上去平靜多了,目光在明月身上一掃而過,沒有多停留。


    親兵上前,為隋鳳盛飯。


    明月連忙接手,給父親端過去。


    白策趁機問台昂雄:“台兄,情況還不錯?”


    台昂雄摘了頭盔:“咱們在這裏拖住司徒翰,密州軍長驅直入,半天時間接連拿下三座城,照這個速度,順利的話明天中午就打到石安城下了。”


    “司徒翰什麽反應?”


    “我看他無心戀戰。”


    隋鳳打斷二人交談:“老台,你也坐下用些,吃飽了好再去會會那平南王,他要打咱們奉陪,他要走,咱們也用不著拚死拚活攔著。”


    白策看隋鳳心情似是不錯,拉了台昂雄道:“大當家,我陪台兄到外邊用飯。”


    台昂雄會意:“隋爺,萬一司徒老兒還有什麽後手,我還是出去盯著些吧。”


    他二人出去了,親兵們見機到帳外守著,裏頭隻剩下了父女倆。


    隋鳳吐了口濁氣,把碗重重放到一旁,氣哼哼道:“你個混賬,看到你,老子就氣飽了。”


    明月低聲嘟囔了一句:“那可省糧了。”


    “你說什麽!”


    明月嘟嘴不答,半晌方軟語道:“爹,您不是從小就教我,遇事要冷靜,有理說理嗎,幹嘛這麽凶?罵也罵了,要不你打我?消消氣嘛。我都回來這麽久了,你也不問問我娘怎麽樣了,還有弟弟。”


    隋鳳本來在戰場上廝殺半天,火氣沒那麽大了,卻被她一句話拱了起來。


    “你還有臉提你娘和弟弟!為了嫁那姓謝的,竟然違抗父命,將你娘和弟弟送去京城,有你這麽胳膊肘向外拐的麽,你這是斷老子的後路!你爹和姓杜的可是敵人,混賬東西!”


    明月提醒他:“爹,您可小點聲吧,什麽敵人,您就不怕回頭傳到杜帥耳朵裏?”


    隋鳳哼了一聲,這會兒木已成舟,連費長雍都不準備再同杜昭爭了,他自然知道形勢比人強,還強著不低頭的是傻子,若不是急著立功好好表現,叫杜昭看重,他也不會把自己的那點家底都投入戰場,盡心盡力幫著密州軍拖住司徒翰。


    明月覷著他的臉色,小聲道:“您是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同謝大哥定親可是我娘做的主,王橋卿王大人做的媒人,禮數周全著呢。”


    敢情隻撇開了他一個,他這當爹的既不在場,也不知情。


    隋鳳氣得心口堵得慌。


    明月又道:“爹啊,謝大哥救過月兒的命,待我也是真心的,大家彼此知悉根底,女兒覺著跟他在一起心裏踏實,不管以後過的日子是窮也好富也好,心裏隻有歡喜。爹,您就成全我好不好嘛?”


    隋鳳怒道:“他敢讓你過窮日子!”


    明月差點樂出來,晃著隋鳳的胳膊:“我就那麽一說。”


    隋鳳對改換門庭到底有所顧忌:“那姓湯的……”


    “您說湯嘯啊,他已經被下到大牢,等候發落。”


    明月沒有同父親細說,有王橋卿和謝平瀾聯手,等著湯嘯的必是死路一條。


    隋鳳暗自鬆了口氣,想想杜昭待謝平瀾還真是偏心,明月鐵了心要嫁那姓謝的,親事若成,日後自己固然能得到諸多照應,可老被女婿壓上一頭,也挺憋氣的。


    明月對手指:“爹,等打完了石安,謝大哥就要跟杜帥辭官了。”


    啊?


    明月早過了一心想得到爹娘誇讚的階段,眼珠轉轉:“他家裏的情況,有些複雜……杜帥看他的麵子,花了很大的代替才把人都從朝廷那邊贖過來,謝家人眼界很高,不怎麽好相處,謝大哥不想給他們做依仗。”


    隋鳳登時就上鉤了:“怎麽,他們竟敢給你難堪?”


    明月撅著嘴,露出難過的神情。


    隋鳳登時就找到了撒氣的地方:“奶奶的,給老子來這套!老子還沒嫌他們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為討好昏君,什麽沒廉恥的事都敢做,結果丟人丟到全天下,他們到是恬不知恥,真是不知死活!”


    他罵完了想一想,喝問道:“你娘怎麽說?”


    照他想,老婆兒子丈母娘有一個算一個都軟弱可欺,他們幾個在京裏,整天和謝家人打交道,還不知道被擠兌成什麽樣子。


    果然就見明月欲言又止:“娘叫我少招惹他們。”


    真真豈有此理!


    隋鳳拍案而起,恨不得立刻殺到京城,把隋家的門戶頂起來。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陣喧嘩,腳步聲雜亂,很快由遠漸近,探馬被親兵們攔下,在外頭大聲稟報:“隋爺,石安方麵傳來急報,李太後母子聽說雙橋鎮失守,密州軍距離他們不過幾十裏,徹底慌了手腳,景國公李韶安遣使謝大人,商量獻城歸降!”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發燒,重感冒,一個多星期沒能上班,感覺已經變成廢人。


    每天就是暈睡,把以前欠的睡眠一下都補上了。


    第192章 平南王的條件


    司徒翰還在拚死拚活試圖力挽狂瀾, 景國公李韶安降了。


    雙橋鎮失守, 司徒翰沒能阻擋住密州軍,跟著費長雍治下的鄴、彰、白三州易幟, 連番打擊之下,大趙的文武直接就懵了。


    先一步趕到石安的王橋卿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以陳華舟為首的一眾文官同杜昭沒什麽過節,還有些香火情, 原本老皇帝活著沒人敢吱聲, 老皇帝一死,剩下孤兒寡母,好多人不覺有了想法。


    至於武將們更不用說, 明眼人都看出來,司徒王爺獨木難支,王橋卿發動親朋好友,遊說起來特別容易。


    趕在謝平瀾的大軍殺到之前, 王橋卿還做了件事,將藏身在京兆尹衙門的秘諜悄悄抓捕。


    那廝還不知道是他當日在齊虎處的口供有了破綻,還當湯嘯犯事之後沒有替他遮掩, 對自己在官倉外頭箭射謝平瀾的事情供認不諱。


    王橋卿鬆了口氣,立刻派親信押送他回京城。


    他敢打賭, 隻要此人押到,湯嘯也就徹底完了。


    李韶安知道帶兵來打石安的主將是謝平瀾, 雖然往軍前遣使,說是要獻城歸降,卻不敢就這麽把身家性命交出去。


    因為謝貴妃, 他父子之前將謝家險些連根拔起,深仇大恨不可能化解,李韶安怕謝平瀾趁機報複,又同時聯絡王橋卿,派出使節趕往京城去向杜昭遞降表。


    李太後和小皇帝不過是他手中的傀儡,李韶安好言安撫,道天下未定,杜昭必會善待對他全無威脅的母子二人,做個降王可比偏安一城,整天擔驚受怕強多了。


    李太後抱著兒子痛哭一場,唯唯應了。


    怎麽對待長公主,李韶安卻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細論起來他同司徒家有殺子之仇,李家雖然不像司徒翰兩口子膝下隻一根獨苗苗,但那些庶子實在上不了台麵,全都無法跟李克明相比。


    隻是因為大敵當前,李韶安才勉強同司徒翰兩口子達成共識,暫時把仇隙揭過去。


    司徒翰在外還有好幾萬兵馬,長公主身邊也留了不少人保護,這時候若是撕破臉,誰知道會引出什麽後果,李韶安不想這時候多生事端,這麽一猶豫的工夫,長公主已經得了消息。


    石安自己人太少,朝中文武都要投降,她做不到力挽狂瀾,一咬牙,將追隨她夫妻倆的親信召集起來,搶出了被嚴密監視的皇二子、皇六子,帶著兩個侄子半夜叫開城門,不敢迎著密州軍去和丈夫會合,隻好先往南行避禍。


    李韶安沒有料錯,杜昭眼看登基在即,不能不為了治理江山考慮,覺著這仗打下去很是勞民傷財,一聽說大趙君臣有意歸降,大大鬆了一口氣。


    至於李韶安所提的條件,他逐條看過,覺著並不如何過分,召集自己人簡單商議之後,決定停戰納降。


    考慮到李韶安惴惴不安,派來的使節還特意提出歸降之後的安全問題,杜昭專門給遠在前線的謝平瀾寫了封親筆信,半是解釋,半是安撫,他也擔心謝平瀾放不下仇恨,背地裏暗下毒手。


    李韶安若是有個好歹,剛剛歸降的大趙文武不免人心惶惶,再生波瀾。反正那人是個草包,做為降將,以後也隻能老老實實夾著尾巴作人,到不如放他一馬。


    與那封信同時到達的,還有杜昭對鄴州眾多降將的封賞。


    費長雍自己要辭官歸野,除了他,鄴州一係就沒有什麽才能出眾的人物,即便如此,杜昭依然從優安置,牆頭草馬康才和幾員副將品階未變,調往定靖以及南明州任職,三州文官保持原狀,算是信守了原本法令不變的承諾,命陳佐芝的兩個女婿攜家眷入京,到時若是識趣些表現得好,會封兩個散官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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