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師兄了,”武音低聲說,“我都見不到他,隻有做夢的時候才會看到他,要是能一睡不起就好了。”


    “不要,武音……”羅清培臉上滿是恐懼,他用力的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點,“我幫你給他打電話,我馬上幫你去找他行不行?”


    直到這時,羅清培才終於不得不做出了妥協,他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給葉行舟撥去電話,卻顯示占線。


    “你看我在給他打電話了對不對?”羅清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哄道,“你先下來,你下來就能跟他通話了。”


    說著,一邊朝武音靠攏。


    “站住!”


    羅清培又不得不停下腳步。


    “羅清培,現在這樣你是不是很滿意?”


    “不是的……”


    武音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媽媽就是從醫院的高層上跳了下去,我們的糾葛就是從這一跳開始的,對不對?”


    羅清培用力搖頭:“不是的,武音,你下來,我求求你下來行不行?!你要我怎麽做?你說,你說什麽我的都答應行不行?!”


    “來不及了,”武音看著他,漸漸的也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我們也從這一跳結束吧!”


    “不要——!”


    後來再回想起來這個片段,是一個超長的慢鏡頭,他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武音後仰,迎著夜風,麵帶笑容,緩緩的消失在了眼前。


    最後餘留下的是滿地的清冷的銀色月光。


    八層樓,底下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掉下去直接就是個肉餅了,還救什麽救?


    護士闖進來,看到原本優雅清雋的男人失魂的跪坐在地上。


    “你是病患武音的家屬嗎?”


    羅清培一動不動,完全聽不進去。


    當晚羅清培發起了高燒,直接燒成了人事不知,後來的一切事項都是由聞訊而來的陸科負責的。


    他怎麽都沒想到,武音居然跳樓了,那個笑容明媚的年輕姑娘,一夜之間香消玉殞。


    他知道羅清培有些事情是做的過了,但也從來沒想過武音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選擇離開。


    他以為任何事情隨著時間過去總有回轉餘地的,何況曾經的武音也不是真的那麽排斥羅清培。


    隻是現在什麽都晚了。


    羅清培昏沉期間都在不停的胡亂做夢,大部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小小隻的武音不停在自己身邊開心奔跑,嘴上一下喊著哥哥,一下沒大沒小的喊羅清培。


    最小的時候她是梳羊角辮的,帶點嬰兒肥,白淨圓潤的臉,旁邊住戶都說這小娃娃好看。


    記得上學時她粘著自己,連帶自己同學都說這是個小美女。


    再後來就漸漸長大,幼童的身條被抽長,成了少女的曼妙姿態。


    她的身邊開始出現其他男生,盡管知道她跟他們並沒什麽關係,羅清培偶爾看到了也還是會非常的不爽快。


    那時候他將自己的嫉妒劃分成是對自己妹妹的正常占有欲,直到武音身邊出現葉行舟,這個男人一出現,他就有莫名的危機感。


    好在那時候的武音對他惟命是從,生怕他誤會什麽,主動跟葉行舟劃清界限。


    看到對方臉上的落寞和失望,羅清培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這種暢快持續沒多久,便無意間得知過錢娟去世時的內情,又引發了後來的一係列事件。


    畫麵開始變得淩亂而快速,最後停在武音跳樓的那一刹那上,羅清培猛地驚醒過來。


    外麵天光晴好,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


    他躺在病房裏,旁邊的櫃子上放著一束鮮花,眼前的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病房門被推開,陸科走進來。


    見到羅清培醒了,他連忙走過來問:“羅老師,現在感覺怎麽樣?”


    羅清培盯著天花板沒出聲,他的嘴唇上有明顯幹裂,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羅老師?”


    羅清培:“我睡了幾天?”


    “四天了。”


    四天……


    “武音在哪?”


    陸科皺眉,羅清培現下的狀態看過去實在太糟糕,他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實話。


    羅清培轉了轉眼珠,將視線投到他身上:“武音呢?說實話。”


    陸科稍作斟酌後說:“已經火化安葬,在法安公墓。”


    羅清培明顯震了下,隨後慢慢垂下眼,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出院後他照常上班,至於武音他再也沒有提起,其他人也不敢在他麵前說起這個名字。


    紹文慧在女兒的葬禮上痛哭了一把,又從羅清培這撈了一筆錢後就走了,去了哪沒人知道,也沒人去關心


    這麽看武音在不在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


    葉行舟知道這消息時已經是武音去世兩個月後,他正在做資產轉移,準備將所有工作全部轉向國內。


    消息是張雅菲發給他的,葉行舟愣了好幾分鍾都沒看明白是什麽意思。


    旁邊突然有人驚呼出聲,葉行舟回過神才發現,手上被美工刀劃開了好大一個口子,他也覺不出疼來,隨手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繼續看信息。


    上麵有一個墓址,以及墓主人的信息。


    另外還有人在跟他說話,葉行舟完全聽不見了,他開始機械的撥打武音電話,始終提示關機。


    “可能在睡覺,”葉行舟對身邊的同伴說,“她在睡覺,電話總是打不通。”


    有人說:“過會再試試。”


    他點點頭:“嗯,等會再試試。”


    然而武音的電話再也沒打通過,但是他在這邊的生活見聞依舊會如常的發送給她。


    直到這一天,他發消息說:“武音,我回來了。”


    葉行舟回了國,他花幾天時間重走了一遍曾經跟武音一起走過的城市街道,再次回憶了一番曾經的生活過往,隨後按著地址去了公墓。


    他找到武音所在的位置,看到了墓碑上年輕漂亮熟悉的那張臉。


    葉行舟緩慢的觸碰著冰涼的墓碑。


    “武音,師兄回來了。”指尖下滑,輕輕觸著上麵笑非常開心的人,“才幾個月沒見,你就走的這麽快。”


    葉行舟苦笑:“有點過分了啊。”


    如果有個人曾讓你的生命變得濃墨重彩,等再回歸淺色基調,會發現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陌生,並且難以接受。


    一個人可以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可以是一個人。


    這個人不存在了,連帶你的存在意義都會被剝奪。


    葉行舟坐車去了之前去過的景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有武音的影子。


    今天月老廟開門了,葉行舟在門口站了會,又一次沒有踏進去。


    他最後走到了那座七層小塔,一個人獨自踏上去。


    耳邊依稀還有武音嫌棄的說話聲,以及到了高處後害怕的抱著自己在那嘟囔說恐高。


    葉行舟掏出手機,調出曾經在這邊拍過的一張合照,武音柔順的靠著自己,背對著鏡頭。


    有遙遠的聲音傳來:


    “師兄,這裏高了,我真恐高,你別逗我啊!”


    “怕什麽,我絕不讓你摔了。”


    “這難說,世事總有萬一。”


    “萬一啊!真要有這個萬一,我就跟著你往下跳。”


    ……


    “武音,師兄履行承諾來了。”葉行舟笑著衝手機裏的人說。


    end


    ☆、番外


    葉行舟的葬禮羅清培參加了,他的墓地一樣在法安公墓,正好跟武音的麵麵相對。


    羅清培也是到了這時才正視了武音真正離開的這一事實,他第一次站到了武音的墓碑前。


    “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羅清培說,“其實我一早就後悔了,隻是我回不了頭,武音……”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墨鏡後陡然滑下兩行淚,喉結滑動了下,硬生生忍住了。


    後來很多年,他依舊是商業精英,不再從事攝影工作後反而開始登上各大財經雜誌的封麵。


    他是業內出了名的黃金單身漢,無數世家小姐都對他青睞有加,隻是可惜每一次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一年羅清培舉辦了一次攝影展,以懷念他曾經的攝影師身份。


    大部分作品都是人像,並且色調用的非常大膽,隻有一幅有點不太一樣。


    黑白的基調,也沒做特殊處理,上麵是個回望的女性,頭發半長,圓圓的杏眼,笑起來非常開朗,原本應該是比較冷硬的一種感覺,卻因著這抹笑容而顯出溫暖來。


    羅清培開車過來,通過玻璃門看到了站在這張照片前的一個女孩。


    女孩穿著白色t恤,牛仔褲,帆布鞋,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下是一張淡漠到似曾相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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