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點點頭,“應當的。”


    宣和帝知道張太後既然從他這兒得了承諾,不兩隻眼睛盯著他,恐怕這事不算完。從翰林院裏頭點了翰林給朱承治做師傅,叫他去讀書。


    另外對著朝臣一片請封太子的呼聲,宣和帝用王皇後春秋正盛,說不定還能生出嫡子的理由搪塞過去。


    消息傳來,翊坤宮那裏摔了幾個花瓶。


    齊貴妃早先就和宣和帝說好了,要立她生的兒子做太子。自己兒子沒了,突然之間多出個半大小子,她哪裏肯就此讓位,自然把宣和帝攏在身旁。


    宣和帝對她的寵愛也不是假的,對承乾宮那邊沒有絲毫的寵幸不說,就連那個小崽子也是太後來叫人了,才過去看一回。上次叫那小崽子到明德殿,原本兩人的用意是叫眾臣看看著個皇長子如何不堪大用,誰知竟然還能叫他博出彩頭來。


    現在更好,太後出麵讓出閣讀書了。


    齊貴妃懷孕情緒容易波動,宣和帝到了翊坤宮,還沒說話,就看到愛妃淚水漣漣,哭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宣和帝好言勸慰和幾句,齊貴妃還是哭得厲害,以前見齊貴妃哭泣,那是梨花帶淚,美豔非常。可現在齊貴妃大著肚子,人比之前臃腫了些許,而且他還在外頭和那些朝臣鬥智鬥勇,再對著美人垂淚,就有些心煩,尤其齊貴妃哭個沒停。


    宣和帝的脾氣一上來,抬腿出了翊坤宮。


    齊貴妃看著皇帝擺駕離去的背影,帕子攥在手裏傻了。


    承乾宮裏頭喜氣洋洋的,就差張燈結彩和過年一樣了。


    寶馨提著燈在過道上走,方英從後麵追上來,“徐姐姐,明個殿下要出閣讀書,小的和徐姐姐說說該準備的東西。”


    方英精明的很,見著拉寶馨不下來,那位殿下對寶馨的器重有增無減,也明白了自個想要取而代之是不可能了,但結好還是可以的。


    寶馨微微吃了一驚,她看過來,瞧著方英對自己這般殷勤,眉梢一挑,“給我說?”


    “是啊,娘娘都說了,殿下出閣讀書,乃是大事,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徐姐姐在殿下身邊這麽久了,比我們這些愚笨的自然更清楚殿下的喜好。”


    寶馨覺察出點兒趣來,“這事兒也不該來問我啊?宮裏的規矩,殿下出閣讀書的時候自然有相應的儀仗。”


    “徐姐姐,弟弟說的可不是這個,”方英涎著臉皮湊上去,“殿下的喜好,姐姐最清楚不過,殿下喜歡用甚麽紙,愛甚麽墨,甚至喜歡喝甚麽茶,這誰還比姐姐更清楚呢。”


    方英根本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麽寫,也不怕寶馨和他翻臉。笑的滿臉的殷勤。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寶馨不喜歡方英,但是對著這張笑臉,她也不好惡聲惡氣。


    “殿下喜歡的東西我老早準備好了,到時候你直接捧了去就是。”


    寶馨還是給人留了臉麵的。


    方英一聽就笑了,腰給弓的更低,“徐姐姐果然心胸寬廣,弟弟永遠記得徐姐姐的好。”


    “你記得就行。”寶馨才不信這些太監嘴裏說的這些鬼話。方英這般討好她,不過是認清了現實。寶馨暫時還沒打算對方英喊打喊殺,既然這樣,雙方麵上和和氣氣是最好。


    寶馨說著,已經到了寢殿門口,她把手裏的銅長枝燈遞給門口守著的宮女,她到了裏頭,朱承治已經坐在床上等她。


    朱承治沒了她睡不好,非得要喝了安神湯才能睡著。


    “殿下還在等呢。”寶馨說著坐在床邊,腳踏下麵是她的鋪蓋,宮女守夜按道理說是一夜都不能睡的,枯站一夜。但是站一夜,還要伺候一整天,不用兩天,她就可以升天了。


    所以朱承治叫人給她鋪了個鋪蓋,叫她睡在那裏。


    其實朱承治還有另外的打算,“寶姐姐要不和我睡一塊算了,反正這床好大,寶姐姐上來也有空餘。”


    這張拔步床的確很大,四五個人都睡的下。


    拔步床上鋪著厚厚的錦緞,坐上去,軟的叫人心醉。這個可比自己的那個鋪蓋好太多了,寶馨也很心動,但她還是搖了搖頭,“這可不成,要是叫人說給娘娘聽,奴婢可是要受罰的。”


    “有我護著寶姐姐,姐姐不會有事的。”朱承治倒是挺懷念在西內的時候,寶馨會抱著自己一塊睡。


    軟綿綿香噴噴的,而且有她在,總睡的很安心。


    “這話得等殿下長大了說罷。”寶馨笑。她說著按著朱承治的肩膀,把他推倒在柔軟的床上,“明個殿下還要讀書呢,殿下在外頭首戰告捷,這接下來也不能叫人看低了去。”


    朱承治順從的被她推倒在床上,妝花織金被蓋上,他瞧著寶馨轉身讓宮女把燈滅掉幾盞。然後一陣輕輕的窸窣之後,腳踏那裏響起了被子掀開的聲音。


    朱承治努力勾頭去看她,內室的宮燈,寶馨為了不影響他休息已經叫宮女給收拾出去了,外頭隻有微弱的光透進來,昏暗的光暈灑在她身上,被子把她整個人都蓋的隻剩下個腦袋。


    “殿下,睡吧,明個還要早起呢。”寶馨低聲道。


    朱承治含糊不清的嗯了聲,然後躺了回去。


    第二日天不亮,他臉上就被蒙上了熱熱的帕子,寶馨一手給他擦臉,瞧著迷蒙著雙眼,睡意未消的孩子,她又給他臉上揉一把,“殿下,起了。”


    皇子們都要出閣讀書,像拖到朱承治這個年歲的,簡直前無古人。所以這一次更不能有半點差池。


    略帶涼意的手掌在他暖烘烘的脖頸上一貼,濃厚的睡意頓時消散了個幹淨,他睜開眼,寶馨已經扶著他坐好,叫太監帶他去更衣。


    寶馨親自給他穿衣洗漱,方英叫人拿了熱牛乳蛋羹還有幾塊抵餓的糕點過來。對付著吃了,然後直接出去乘上小輿在前呼後擁的皇子儀仗中離去。


    寶馨送走了朱承治,肩膀一鬆。她主要任務就是伺候朱承治,朱承治出閣讀書,她是宮女,不能到外朝,於是這會兒終於可以鬆散一下。


    這會天還早,啟明星還掛在天上。太陽都還沒出來,宮女和太監們手持長枝宮燈分列在宮門兩旁。


    寶馨轉身走回去,瞧著這兩邊人一字列開的排場,自個又被這燈泡著,整個人都覺得自己完全不同了。


    她一條腿邁過門檻,眼角餘光瞧見惠妃身邊的春桃向她走來。春桃走到她麵前,微禮了禮,“娘娘遣我來問姐姐,殿下已經出發了嗎?”


    寶馨看了一眼依然燈火輝煌的承乾門外,“殿下已經去讀書了。這會子恐怕已經走了有一程的路了。”


    春桃點了點頭,回身去惠妃那裏回話了。


    等到天空完全放亮,太監和宮女們才吃上飯,主子們大清早就要起來,所以天還沒亮,就要服侍他們用膳。等到差不多都忙完了,宮女和太監們才能得空吃口飯。


    寶馨的飯菜有人準備的,不用她親自開火,有人送過來。她自己獨門獨院,不和其他宮女一樣睡大通鋪。她吃了點,留下碟杏仁糕,拿著走到另外一個院子裏。宮女們住的地方都是連在一塊的,過了一道牆,就是春桃她們住的。


    春桃她們正忙著吃飯,見著寶馨來了,站起來,“徐姐姐怎麽來了?”


    “我瞧見攢盒子裏頭有碟杏仁糕,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給你們送來了。”說著,寶馨就笑,“隻求妹妹們可別嫌少。”


    春桃幾個在宮裏已經有好幾年了,但個個都隻有十三四歲,正好是愛吃愛玩的年歲,見著她送點心來,眼睛都亮了,“徐姐姐說的甚麽話呢,我們有吃的就不錯了。”


    這宮裏的宮人們除非是死,要不然就是隻進不出。宮裏宮女的人數都已經快上萬了,人數一多,除非那些混的好的,不然吃喝的其實並不怎麽好。


    寶馨是朱承治身邊的大宮女,吃穿用度有他罩著,不會差到哪裏去,但是其他人就難說了。


    屋子裏頭的宮女們過來各自拿了一塊糕點塞到口裏,春桃也一樣。她望著寶馨笑,“還是徐姐姐好。”


    “那當然,咱們在一個宮裏當差,自然要互相照顧些。”寶馨說著靠坐在炕上,眾人吃完了一碟糕點,瞧還有一會兒的空閑,說起雜事來。春桃挨著她坐下,小聲道,“最近娘娘也不知道為甚麽著惱,夜裏都睡不好。”


    寶馨飛快的乜了她一眼,春桃衝她笑。


    守夜的宮女們不止一個兩個,偶爾看到個什麽,也不奇怪,私底下偷偷說那麽幾嘴沒事。不過和她說,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寶馨原本就是抱著多交好個人,就多條道的心思來的。聽著這話,麵上浮出些許似有所思,“現在大殿下越來越好了,說不定哪天娘娘也能想開了。”


    “可不是?”春桃也跟著笑起來。


    寶馨從春桃那個院子裏頭出來的時候,心情輕鬆許多。她以前也對春桃這兒諸多交好,這會看來,功夫總算是沒有白費。


    朱承治這裏也就罷了,總歸她在他身邊,什麽事都瞞不過她。但是惠妃那裏就難說,尤其惠妃有時候不是那麽靠譜,還是早早知道一些消息才好。


    朱承治出去讀書,要到中午的時候才能回來。他不在,寶馨在寢殿那裏轉了圈回來了,也沒人說她偷懶。


    走在路上,突然聽到身後一陣輕輕的急促的腳步,回頭一看,隻見得一個小太監提著個攢盒,腳下走的生風,像是在追上她。


    這小太監她看著也有幾分眼熟,是承乾宮裏頭的人,立刻停了步子,“你找我?”


    “是的,徐姐姐走的可真快,小人差點都沒追上。”小太監走的氣喘如牛,把手裏的攢盒遞給寶馨,“這是有人要小的交給徐姐姐的,說八月裏到了,給徐姐姐嚐嚐鮮。”


    寶馨聽到這話,知道是馮懷叫人給她送來的。除了朱承治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在這個時候叫人給她送東西來。


    寶馨摸出幾個銀角子給那個小太監,自己提著攢盒回了房。


    她是借故出來的,加上朱承治最依賴她,誰也不會這麽沒眼色的去惠妃那裏告她偷懶。


    寶馨進了屋子,把門關好,打開攢盒一看,隻見得兩隻肥美的大螃蟹被五花大綁躺在裏頭,那螃蟹碩大一隻,用細細的草繩子捆綁好了,渾身紅彤彤的。


    八月是蟹最肥美的時候,宮裏每逢這個時候,內官還有宮眷們要吃螃蟹。不過寶馨這種宮女能不能吃到,全看主子們手頭寬裕不寬裕了。


    寶馨把裏頭的薑醋給拿出來,瞧見裏頭還有一張紙條,打開來看,上頭是清雋卻不失鋒利的字跡,上頭說蟹雖肥美,不過還是要將薑好生全吃進去。


    女子原本就體質陰寒,螃蟹也是冷寒之物,如果隻吃螃蟹不用薑,到時候來月事,是要吃虧的。


    寶馨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心裏想著馮懷還真想的周到,緊接著,拿出裏頭的剪刀筷子等物,把那兩隻螃蟹給大卸八塊。


    那兩隻蟹也不知道是不是馮懷自己的份例,生的肥大不說,蟹黃滿的要把蟹蓋都頂起來,掀開蟹蓋,把蟹肺蟹心蟹腸等物都給去掉,夾起蟹黃,在醋裏頭蘸蘸,送到口裏。蟹黃是一整隻蟹的精華,送到嘴裏,那個滋味美的她立刻眯起眼睛。


    她吃完兩字螃蟹,照著馮懷的吩咐老老實實把裏頭的薑末給一塊吃到肚子裏頭。妃嬪還能聽症取藥,宮女就什麽都別想了。


    人在宮裏還是少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


    她吃完之後收拾殘局,把蟹殼啥的都在樹下給埋了。手用胰子清洗了兩回。一切整理好,摸出鏡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多少端倪了這才到前頭去。


    到了晌午時候,朱承治回來了,出閣讀書的第一天,他有些不適應。之前是寶馨教他,寶馨和師傅教課的方式迥然不同,翰林院來的翰林學士端坐在那裏,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寫著“一絲不苟”四個大字。


    光是坐在那兒就叫人心裏發怵。


    這一天課上的有些小心翼翼。


    寶馨趕在小輿到承乾門前,就在那裏候著了,小輿被太監們小心放在地上,寶馨上前去,看到他滿臉的疲憊,心疼道,“殿下辛苦了。”


    朱承治抬眼看到是她,對她伸出手來,帶著些許撒嬌,“扶我。”


    寶馨立刻扶住他,朱承治整個人都恨不得靠在她身上,這會兒沒了在師傅們麵前的穩重模樣,渾身上下好像沒了骨頭似得。


    寶馨把他半扶半抱到殿內,洗漱換衣之後,叫人給上膳。


    那一頓早膳還是天不亮的時候吃的,再怎麽頂餓,到了這會子,也是肚子空空,餓得頭昏眼花了。


    上來的先是幾道開胃的水果。沒幾下就被朱承治整個兒吃了。寶馨看的目瞪口呆,她看向一塊跟著去的方英,“書房裏頭難道沒有糕點供應嗎?”


    主子們在的地方,從來少不了各種糕點。餓了可以吃一塊頂一頂,怎麽餓成了這麽個德行?


    方英苦著臉,“徐姐姐不知道,書房裏頭的那個翰林,眼睛盯著殿下,幾乎就沒見過他挪眼!殿下是個尊師重道的人,哪裏能當著師傅麵吃東西!”


    寶馨嘴險些張開,她下意識去看朱承治,朱承治這會已經吃了幾塊糕點水果,好歹把肚子裏頭的那股餓勁兒給壓下去了。


    寶馨膝蓋曲了曲,心疼的很“殿下辛苦了。”


    朱承治拿起茶喝了幾口,長長吐出口氣,他揚起臉衝寶馨笑,“這倒也不辛苦,好歹可以讀書了不是?總比以前好。”


    寶馨見他這麽懂事,有些心酸。正在這時候,菜肴上來了。


    朱承治看了一眼,叫人弄個碗,“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布菜的太監照著朱承治所說,將他說到的菜肴夾到碗裏,然後朱承治手一指寶馨,“賜給你了。”


    朱承治每次都這樣,身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


    寶馨接過來,當場就吃了。


    朱承治瞧她吃完,擔心她吃不好,又指了幾樣給她,覺得差不多了,才自己開始吃。前頭已經墊了一點,所以他正餐裏頭吃的不吃很多。


    吃完之後他站在院子裏頭散步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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