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少妃嬪衝她使了個眼色,寶馨的視線再往她麵上一過,這下醍醐灌頂似得,突然想起她是誰了。


    她站住,目送年少妃嬪遠去。心裏激動。


    坤寧宮內相當熱鬧,竟然有幾分逢年過節,內外命婦前來朝見的味道。


    王皇後端坐在最上頭的紫檀嵌玉花卉寶座上,兩手邊照著份位高低依次坐著齊貴妃惠妃等幾個妃嬪。


    因為有子,所以惠妃資質有些不足,還是和齊貴妃靠手坐著。齊貴妃出了月子,又好好的養了三個月,不見半點憔悴,肌膚水當當的,脂粉用在她臉上反倒成了陪襯了。她滋滋潤潤,越發襯托的惠妃上了年紀。


    “這就是皇次子了吧?”王皇後讓乳母把繈褓給抱出來,繈褓裏頭的嬰孩開始已經被乳娘給喂了奶,這會睡著了。


    王皇後看了一眼,瞧不出和前頭那個小太子有個什麽不同。反正都是胖乎乎,隻知道吃睡的。


    王皇後所出的大公主今個也在,她比朱承治都還要大上兩歲,大公主穿著紅羅裙,已經開始留頭,短短的頭發紮成三個揪揪。她還是頭回看到弟弟,站在王皇後身邊滿是好奇的打量兩個弟弟。


    “娘,這個弟弟一個好大,一個好小啊。”大公主看看繈褓裏頭的孩子,再瞧瞧那邊站著的大弟弟。忍不住挑了嘴角,“娘,差的好大啊。”


    大公主是宣和帝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凡。她這話說出口,齊貴妃臉色變了變,還是沒出聲。


    不愧是母女,果然連心。王皇後滿意的看了一眼女兒,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嬰兒。皇次子這會還小,渾身上下都是奶味兒。喜歡的人覺得那是奶香,要是不喜歡的,就覺得是奶臭。王皇後覺得這小孩子身上的味道古怪難聞,看了那麽兩眼,就叫乳娘給抱了下去。


    “這次要著下頭那些衙門給好好挑人,上回淳哥兒可惜了。要是身邊伺候的那幾個用心點也不會那樣兒。”


    齊貴妃麵皮抽動兩下,還是低頭應道,“皇後娘娘說的是,這次定要好好盯緊了下頭那些奴婢,多選幾個有經驗穩重的乳娘。”


    王皇後嗯了一聲,對朱承治招了招手。朱承治走到寶座前,王皇後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承治,這孩子比之前長得更高了。


    想起她在坤寧宮聽到的,外頭那些翰林都說皇長子聰慧。在讀書上有天賦,每日的課業按時完成不說,對於當天的叫過的文章,幾乎是教完就能一字不差背出來。


    她乜了眼齊貴妃,“我聽說大皇子讀書很用功,來,這個是給你的。”王皇後說著,上來一宮女,手捧一柄玉如意。


    “多謝母後。”朱承治伸手接過。


    “娘,我想和大弟弟玩。”大公主上下打量了好會朱承治,轉頭對王皇後道。


    王皇後就隻有這麽個孩子,看的比眼珠子還要寶貝,從來沒有不應的道理。


    “去吧,不過要小心,別摔著了。”


    大公主見王皇後應了,蹦蹦跳跳就來拉朱承治。


    朱承治還沒有和同齡的孩子玩耍過,下意識把手往後一縮,大公主也不奇怪,他一縮,她就把手往前伸的更長了些,拉住朱承治的手就往外頭跑。


    惠妃瞧見兒子被拉走,擔心不已,王皇後看到惠妃目送兒子的目光,心下有些不快,“瑛姐兒是個好孩子,惠妃到底怕甚麽呢?”


    惠妃聽到王皇後這話,回過神,低下頭。


    寶馨還在那兒想著杏蘭成了嬪妃,當初兩人從安樂堂出去之後,就各奔前程,沒想到這回杏蘭竟然還成了個妃嬪!


    寶馨心裏咂舌杏蘭的厲害,這做了妃嬪,好歹比做宮女好些。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怎麽做到的。


    心裏八卦著,那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見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抓住朱承治一路小跑過來,朱承治被她拉著,滿臉的不情願。


    寶馨見狀立刻跟上去,走了兩步,那個紅衣小女孩回過頭來,怒叱“你是誰,為何要跟上來!”


    第23章 學壞


    大公主聲勢嚇人, 寶馨還是上前了半步,而後才蹲身下來,“奴婢見過大公主。”


    她在坤寧宮伺候的時候, 知道王皇後育有一個大公主, 不過她到坤寧宮的第一天就被王皇後拖出去了, 還沒來得及見識大公主的脾氣。今日那麽一下果然有王皇後的風範, 果然是母女。


    “那是我身邊的人。”朱承治搶在前頭開口, 他掙脫開大公主的手,閃身站在寶馨前頭。


    大公主聽朱承治這麽一說,來了點兒興趣,踮起腳尖就去瞧,結果被朱承治一擋,隻瞧見那個宮女光潔的額頭。


    大公主覺得很沒麵子, 她雖然是女孩兒, 但因為是父皇的第一個孩子, 哪怕王皇後失寵,在姐妹裏頭, 她地位超然。齊貴妃所出的兩個公主都不在她麵前搶尖兒。


    “不過就是個宮女子,不看就不看。”大公主哼哼了兩聲,“左右不過是個奴婢,弟弟也太上心了些。”說著,她又想起自己拉朱承治出來的目的, 又一把扯起他的手就往外頭跑。


    寶馨見狀連忙要跟上, 結果大公主回過頭來, “不許你跟來!”


    寶馨吃過王皇後的虧,對著大公主的蠻橫,腳步生生停下來,她瞧著大公主拉著朱承治跑遠了,馬上叫方英跟上去。


    方英得了寶馨消息,腳下風火輪似得跟在後頭去了。


    寶馨在後頭伸長了脖子,恨恨的在心裏罵了兩聲有其母必有其女,歹竹出好筍這種事,果然是可遇不可求。


    她這會兒沒有心情去想杏蘭了,踮著腳尖,對著朱承治的方向望眼欲穿。


    今日王皇後的興致不錯,齊貴妃等妃嬪到了現在都還沒出來。外頭的天漸漸的陰了下來,天空起了大團的雲,將眼光給遮了。平添了幾分陰冷,陰沉沉的,瞧著似乎是要下雨了。


    不一會兒,雨滴打在寶馨臉上,她微仰臉,雨滴就打在臉上,雨珠飄在肌膚上,涼絲絲的。


    寶馨想起朱承治,他還被大公主給拖走了,這會下雨了,也不知道方英幾個人夠不夠機靈,趕快給他找個躲雨的地方。


    朱承治身體底子不好,這會靠著慢慢養才養回來一點。


    她正想著,隻見著兩個太監急匆匆跑過來,宮裏有規矩,宮女太監們舉止有要有度,除非是天大的事,不然不能無頭蒼蠅似得亂竄。那兩個太監跑的青袍袍角都飛了起來,兩隻腳跑的飛快,好似有猛獸在後頭攆。


    這樣的場景簡直難得一見,寶馨瞧著那兩個太監投胎似得跑進宮門去。不一會兒,她就見著惠妃驚慌失措跑出來,跑出來的時候腳下沒注意到門檻,深深給絆了一跤,她今個穿的是高跟宮鞋,兩邊宮女都沒能攙的住她。


    她滿臉驚惶,掙紮著撐住宮女的手臂就要起來,寶馨上前幾步幫著宮女一道兒把她攙扶起來。


    惠妃見著是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幾乎刺到她肉裏頭去。寶馨吃痛,惠妃兩隻眼睛布滿血絲,“你快去,你快去長哥兒那裏!”


    話語剛落,惠妃再也支撐不住,兩腳一軟,渾身上下竟然使不出半點勁了。整個人軟條條的和麵條似得,掛在身旁宮女的身上。


    寶馨吃了一驚,而後馬上跳起來,就朝著朱承治離開的方向奔。


    惠妃在後宮基本上無欲無求,除了一個兒子之外,還沒能什麽能叫她驚慌失措。


    她似乎聽到了身旁人的驚呼,幾個太監已經跑在那裏了,見著寶馨提著裙子嚇了好大一跳,但還是差事重要,隻見走過了幾條道,繞過禦花園,到一處小湖旁,寶馨見著幾個太監把兩個小人兒給連拖帶抱帶上岸。


    方英已經麵無人色,渾身瑟瑟發抖,見著太監們把緋袍小人拍背,那緋袍小人哇的一聲吐出水,悠悠轉醒,方英才七魂六魄回了身子,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在地,匍匐爬了兩下爬到朱承治身邊。


    寶馨衝過去,她見著朱承治渾身濕漉漉的,她把人給抱起來,手指探探朱承治鼻子下,發覺還有氣兒。她低下頭,耳朵貼在他濕透了的衣服胸口,聽到還有心跳,把人抱得緊緊的。


    “衣服,快點把衣服脫下來!”寶馨大喊。有幾個衣著幹燥的太監馬上把身上的曳撒脫下來蓋到朱承治身上。


    “回承乾宮!”寶馨大喊。


    諸多太監被她這一聲給喚醒了魂似得,一擁而上,抱住朱承治就往承乾宮跑。


    大公主傻呆呆的站在那兒,寶馨回頭剮了一眼這孩子。現在出了什麽事她還不知道,但恐怕十有八、九是和大公主脫不了幹係。


    果然王皇後下的種也不是什麽好貨!


    寶馨狠狠想道。


    這個小湖離坤寧宮近,但誰還敢把人留在坤寧宮,要是王皇後下了陰手,她有沒有事不知道。下頭伺候的這些太監宮女指不定就是被拖出去打死。


    人抬到承乾宮,寶馨把他身上濕透了的衣服剝下來,厚厚的織金被子把人給裹了好幾層。太醫來了,馬上被請到寢殿裏頭來。


    方英軟著腿,他這一日好像把大半輩子都給耗完了。他進去見著寶馨,軟著聲兒,“徐姐姐,殿下怎麽樣了?”


    寶馨回眼來瞧見是他,麵無表情的轉過頭,“你還有臉來?”


    她現在可沒有什麽好臉,整張臉都往下聳,那眼角看人。方英哪裏敢在她麵前耍威風,何況這會也真的耍不起來。他連連衝寶馨彎腰告饒,“徐姐姐,這個我也沒辦法,大公主在那兒扯著殿下。我們這些奴婢涉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沒用!”


    想起大公主那個做派,方英是啞巴吃黃連,都苦在肚子裏頭沒法說出來。


    “你這話這會兒和我說有個甚麽用?”寶馨恨不得一腳把人給踹開,“你這會子和我說這些有個屁用!到娘娘那裏去!殿下若是沒事,要是娘娘寬厚,說不定挨個幾板子就算了,但要是不好……都逃不掉。”寶馨說著,轉身過來,兩眼盯著方英。


    她雙眼冰冷,方英僵在那裏,渾身上下都掉到冰窟裏。


    “求姐姐給條生路!”


    “對著我們娘娘,你實話實說,誰拉著殿下的,殿下怎麽出事的你直說。待會老娘娘叫人過來問,你就飄著點兒說。”


    方英眼珠子一轉,福至心靈。腰就給彎下,“多謝姐姐!”


    說完,方英就和進來時候一樣,悄悄出去了。


    太醫叫宮女給朱承治手腳上搓,把肌膚給搓熱,這期間惠妃還跑過來添亂,說兒子身上冷,叫寶馨用被爐給兒子暖一暖。


    這人被冷水泡的冰冷,隻能叫人把四肢肌膚給搓熱,要從肌理裏頭把暖意給生出來,要是從外麵暖,著肌膚下頭的血脈還是不暢通的,外頭經脈擴張,裏頭還是縮著的,一個弄不好手腳都留不住。


    太醫見著惠妃那樣,頭腦發脹,寶馨勸她出去等等,都被惠妃給罵了。


    幸好雞飛狗跳的時候,慈寧宮的連嬤嬤到了。連嬤嬤是慈寧宮的老人,就算是王皇後也得給這位老人幾分臉麵。惠妃沒有那個本事敢給連嬤嬤臉色看,躲到了一旁。


    連嬤嬤代表著太後,既然來了自然要將前因後果都問清楚。叫來當時在皇子身邊伺候的太監們詢問當時的情形,方英照著寶馨之前說給他的,隻是說大公主請殿下去遊湖,而後天氣要下雨了,起了強風,殿下的船一不小心翻了。


    這話也的確是實話,而且當時同船的太監不諳水性,掉到水裏頭給淹死了。當然這個就不用提起來了。


    “大公主請殿下去遊湖?”連嬤嬤有些狐疑。


    惠妃忍不住又哭起來,這個奴才都和自己說了,當時是大公主硬拉著自己的長哥兒上船的,而且在上頭伺候的太監不會水,大公主自個倒是不上船,在岸邊瞧著兒子慌亂看笑話。


    “是的,奴婢所言都是實情,其他幾個內侍也瞧得一清二楚。奴婢不敢說謊。”方英說著一個勁的磕頭。


    連嬤嬤望了一眼寢殿內,太醫這會已經出來了,連嬤嬤上前,“大殿下要不要緊?”


    “幸好大殿下救上來及時,沒有大礙,不過受了驚嚇,還是要好好調養。”太醫道。


    連嬤嬤知道,受驚嚇一事可大可小,若是緩的過來,休息個幾日就好了。若是不好,像齊貴妃之前的小太子,活生生被嚇死了。


    “大殿下現在可以見人了麽?”


    “可以,不過最好還是不要驚動到大殿下。”


    連嬤嬤點頭,她輕手輕腳走入寢殿。寢殿內已經撲上了猩紅燈絨地毯,加上她特意放輕了腳步,所以腳步聲幾不可聞。


    過了一道花雕雀登枝落地罩,叫人把垂下的幔帳給撩開。幔帳一開,淡淡的藥味飄了出來,連嬤嬤瞧見一個小宮女坐在床邊喂藥,朱承治靠在她身上。她一手持藥碗小心給他喂下。


    朱承治把藥碗裏的最後一口藥汁吞下,他皺了皺眉頭,窩在她的懷裏,窩成了最舒服的姿勢。背貼在她胸口上,那是他最喜歡窩的地方。軟綿綿的,一雙手臂環過來,穩穩當當把他抱在懷裏,他被抱住,感覺自己無比的安全。


    寶馨把手裏的藥碗往旁邊宮女手裏的托盤裏一擱,抬頭見到那裏的連嬤嬤。


    她扶住朱承治的手臂,作勢要站起來。


    朱承治感覺到她要離開,抓住她的手。


    連嬤嬤擺了擺手,不讓她起來,寶馨屁股都還沒離開褥子,又馬上一下坐了回去。


    “見過連姥姥。”寶馨低頭。


    宮裏稱呼年老資曆深的老宮女為姥姥。連嬤嬤不是正經的女官,但在張太後身邊服侍了這麽多年,當得起宮女們的一聲姥姥。


    連嬤嬤點點頭,算是應下了。她看向寶馨懷裏的朱承治,“大殿下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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