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別人孝敬的那些,也數量可觀了,可能在馮懷看來沒多少,但也抵得上好一富戶幾年的銀錢。


    想起這個,寶馨把傷心事一股腦的丟到腦後,掰著手指算自個丟在慈慶宮的錢,“估摸著都快一千兩了”


    “一千兩啊!要是能好好帶出來,就算一輩子躺那兒不動,我也能一個人活的自在。”


    馮懷瞧她開始滿臉愁緒,到了現在咬著指頭心疼錢。半是好笑的拍拍她的腦袋,“一千兩就這誌氣?”


    寶馨立即振奮起來,這話裏的意思,難道要帶上她一塊賺銀子嗎?!


    “那哥哥就給指條路子。”


    馮懷拍拍她的背,“等你有權的時候,你哪怕不要錢,錢都會打著滾落到你懷裏了。”


    “不過你那錢就算帶在身上,也要叫人給摸了去。”


    這倒是的,宮女太監臨終都是在個小屋子裏,給了飲食,就等人死,人沒了,收拾的人就要把渾身上下給搜刮一空。值錢的都要給摸去。


    寶馨不知道自個那會有沒有被摸過,抖抖索索的抱住胸。


    “好了,怕甚麽呢。誰那會子敢真的動你,回頭我也要剁下他兩隻爪子來。”他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發。


    有馮懷在,好像天塌下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了。寶馨嗯了兩聲。


    她腦子一轉,又回想起侯良玉被發配南京孝陵衛的事兒來。比起一開始的擔心,她這會多了幾分幸災樂禍。除去侯良玉和朱承治的關係,這位大太監,當初可是差點把她填了井,要不是她自個機靈,這下估摸著就剩下白骨了。


    馮懷瞧她開心了,“待會去挑點首飾。”


    寶馨一喜,半路又不好意思的坐下去,“這不好吧?我吃您的用您的,還得挑首飾……”她低下頭,眼神發飄,“能有個衣裳穿,能有熱飯吃就行了。”


    馮懷隻覺得好笑,“真的?”


    寶馨重重點頭,“當然真的。”


    馮懷抬指就在她眉心彈了下,“小丫頭妮子,甚麽時候也把這套用在我身上了!”


    他的勁頭不大,但她額頭肌膚敏感,還是起了一層紅。


    馮懷給她揉了揉,“疼不疼?”


    寶馨搖頭,“才沒有呢,是馮哥哥你太嚇著自個了。”


    這丫頭妮子似乎半點都不知道自己麵前站著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沒親眼瞧著自己如何盯住個大活人如何活活“梳洗”成了一副骨架,也沒瞧見剝皮道場上,對著血淋淋才剝下來的人皮自己還能喝茶談話。


    諸多話語到了喉嚨間又吞了下去,他哭笑不得,不知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說她傻。


    瞧著她去瞧首飾了,馮懷吩咐,“她挑中了甚麽,就叫人去打,銀錢多少就不用報我了。”


    馮懷這話叫曹如意嘴張的能塞進去個大饅頭,馮懷也有太監的毛病,愛錢愛的和什麽似得,下頭那些封疆大吏,敲門費不到五千兩,恐怕都不能叫他抬抬眼,錢收進來,瞧的和眼珠子似得,賬上多少銀錢必須登的清清楚楚,自己還不放心,要去庫房裏親自點。這下這麽大方,簡直母豬都一溜兒爬上了樹。


    曹如意低頭,恭恭敬敬答了聲是。


    馮懷吩咐了事兒,取了上好的紙張,開始寫折子。折子先自個打個草稿,修改幾次覺得妥當了,再謄抄交上去。


    曹如意伺候筆墨,馮懷寫初稿一氣嗬成,寫成了放在桌上斟酌字句。曹如意無意間瞥了兩眼,臉色大變,“馮爺爺這是要舉薦萬福安那貨?”


    馮懷瞧不上萬福安抱齊貴妃裙子的樣兒,連帶著曹如意對他也不恭敬。


    “東廠提督那個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既然侯良玉下去了,那就有人上來,與其上來個難纏的,不如上來個熟悉點的。到時候也好掌控。”馮懷一笑,“隻是太子殿下回頭又要給我記上一筆。”


    “馮爺爺,太子爺那邊,您要怎麽交代?”


    “交代?”馮懷一提眉梢,鼻裏嗤笑,“咱們聽的都是皇爺的命,皇爺叫咱們幹甚麽,咱們就得幹甚麽,太子畢竟還沒到那個位上去,知道他老人家不高興,那——和我們又有甚麽關係。”


    何況那個位置能不能最後叫他坐,還是不一定的事呢。


    做人,要麽流芳百世,要麽遺臭萬年。橫豎他是做不了甚麽流芳百世的聖人了,要是能撼動國本,那也在史書上留下濃彩重墨的一筆了。


    馮懷是西廠提督,說句話,能叫人一夜之間從天上摔到地底下。也能叫人瞬間捧到雲端去。


    折子上了上去,宣和帝也準了。


    東西廠的任命,完全由皇帝一人說了算。其餘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萬福安走馬上任,對馮懷這個推舉他的人沒有半點客氣的,上台來,大包大攬,拉扯著大旗和西廠唱對台戲。


    要不是西廠以前辦下的案子,都是宣和帝點頭認可的。萬福安都能給他翻出來,說西廠辦冤假錯案。


    朝廷裏鬧得風風雨雨,馮懷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作風,討了個巧,自請去蘇州,瞧瞧蘇州進貢給朝廷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


    這些都不是他該幹的活計,他卻包攬了下來。還是為著避開萬福安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風頭。


    寶馨知道後迷瞪瞪的,“回蘇州?”


    馮懷坐圈椅上,“是啊,東廠督主鬧騰的厲害,我還是在京城裏頭呆著,指不定哪日就成了他的靶子了。”說著,他看她,“咱們倆也好久沒有回去了,你傷養的怎麽樣?”


    在馮懷麵前,寶馨說不出謊話。


    “都差不多了。”


    何止差不多,已經大好了,皮肉上的傷,拿好藥好湯伺候著,隻要不是個紙糊的人,過那麽幾個月,恐怕都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和我回去一趟。”馮懷雙手交叉,麵露笑意,“你說咱們出來這麽久了,都沒回去過一次,趕明兒,連蘇州是個甚麽樣恐怕都要忘記了。”


    寶馨並不很想回去,可聽馮懷這麽說了,點點頭道了聲好。


    過了半個來月,她人就在船上了。


    馮懷這次出行,走水道。南下的話,走水路比陸路要快許多。船行駛的穩穩當當,人在船內,幾乎察覺不到半點波瀾。她到甲板上,水汽拂麵。


    “不會和太子一行碰上吧?”寶馨憂心忡忡。


    算算時間,她離宮也有三四個月了,現在京城都顯露出了秋意,除非宣和帝打算把朱承治留在南京過年,不然這會兒也應該啟程回來了。


    馮懷嗤笑,“馨姐兒想和太子碰上?”


    寶馨頭搖的撥浪鼓似得,“不要。”就算相見,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他抬手撫她的臉,“傻孩子,我早打聽過了,太子已經在半個月前出發,咱們到時候繞開了去,和他避開,想要見著恐怕都難。”


    這會入了秋,甲板上風涼,可他掌心溫熱。


    “咱們是見不到太子的。”他說著勾唇一笑,“就算太子想見咱們,也不一定能見得到。”


    第107章 內宴


    馮懷怎麽會叫自己一行人和太子碰上?


    太子自小在北麵長大, 北方人很多都不愛坐船, 寧可走陸路, 也不願意在水路上漂。估摸著會從上河到滁陽, 再北上。既然出來了,就萬萬沒有失算的道理。馮懷早就盤算好了, 一行人並不大張旗幟, 而是低調的裝作了富商……


    低調……額……


    寶馨晃蕩著手裏的金杯, 黃澄澄的沉甸甸的杯子做成高腳杯的樣兒,正麵還鑲嵌了塊美玉。這個還隻是她用來喝水的。原先從京城出發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這個, 船到了天津衛,馮懷在船上見了幾個當地的官兒,回頭就給她送了這麽一套。說是叫她拿著玩兒。


    金杯的手藝比起宮裏的工藝也沒有差上多少,她不喝酒,幹脆就拿來喝水了。


    過了南北的分界,越發覺得開始暖和起來。


    變得不僅僅是氣候, 船靠邊的時候,寶馨聽見外頭走卒小販,操著一口南調罵人, 站在甲板那兒, 恍如隔世。


    “不如下去陪你走走?”不知道什麽時候馮懷到了她背後,寶馨回頭就瞧見馮懷, 她瞧了一眼船邊忙碌的水手還有苦力,扭了扭身。


    馮懷開懷一笑,“瞧我, 瞧著隻有幾天,我們就到蘇州了。這個地兒也沒多少好看的。”


    蘇州可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吃喝玩樂,但凡是蘇州的,流傳出來,引來眾多人趨之若鶩。


    “我就是在舫船裏頭,呆的有些悶。出來透透氣。”寶馨說著,瞧著那邊人頂著大框大框的蔬菜水果往床上跑。


    “快到蘇州地界了,到時候你也就能下來解解悶子,別的不敢說,吃喝玩樂,總能叫你盡興的。”


    馮懷說的也沒錯,船隻駛入蘇州地界,寶馨坐在裏頭人還沒出來呢,風裏就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彈唱。


    蘇州人喜好歌詞彈唱,吳儂軟語停在耳裏說不出的舒服,不用來唱詞兒簡直暴殄天物。


    寶馨倚在窗子邊兒,仔細分辨風裏送來的曲詞兒,遇上自己會唱的,咿咿呀呀的也跟著唱幾段。


    外頭向後緩緩移動的白牆黑瓦定格似得停住。寶馨才回頭,一個丫頭已經打起簾子進來,“姑娘,到了。老爺請您過去呢。”


    馮懷這等人,嘴裏說著要低調,但是一路上卻也奢華無比,寶馨心裏估摸著馮懷覺得自己穿了平常的絲綢衣裳,沒有叫西廠校尉開道,廠衛護衛就是低調了。


    船停在了岸邊,踏板鋪好,馮懷已經過了岸邊,岸邊衣冠齊齊,滿眼的五六品的補子。


    蘇州為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一,雖然和京城隔著千裏,但消息十分靈通,馮懷一來,沒有特意叫人通傳,人都和越好了似得,恭恭敬敬派人遞了拜帖,請廠公停船,讓他們有幸為廠公洗塵。


    馮懷一副平常讀書人打扮,頭上一頂方巾,天青杭綢袍,手裏搖著一頂金陵折扇。如果不仔細端詳,還真當他是哪個富裕人家的年輕舉人老爺。


    馮懷和前來接風的地方官說場麵話,他說的隨意,漫不經心的。對麵常服官員卑微的佝腰,就差沒臉貼在地上了。


    他一回首,見著寶馨扶著丫頭的手從踏板上下來,眉梢眼角的冷漠稍稍融開了些。


    蘇州鎮守太監眼睛毒,走進了幾步,“這位想必就是廠公的夫人了吧?”


    太監們越沒什麽,就越往死裏鼓搗。宮裏太監時興和宮女結對食。有權有勢的太監,到外麵置辦宅院不說,還會和正常男人一樣,娶個老婆,再納幾個小老婆。鎮守太監當馮懷也是這類了。


    鎮守太監這話引來馮懷一哂,他沒有解釋,鎮守太監心下越發篤定,因此也格外殷勤。“今個太太一路辛苦,恐怕累著了,小的已經早為廠公準備了洗塵之處,這會子不如把太太一塊帶過去,也好休息休息。”


    馮懷頷首,“好極,就照著你說的去辦。”


    鎮守太監早就準備好了,寶馨直接被接上一頂軟轎,給抬到一出甚是寬敞的宅院裏頭去。


    江南宅院都講究個精致,蘇州園林更是裏頭的翹楚,寶馨入了園子,吃了一頓飯,再美美的洗了澡,緊接著一頭睡到天都快黑了才起來。


    她一醒來,就見著馮懷坐她床邊上,馮懷看她醒了,展顏一笑,“醒了?”


    寶馨睡了太久,腦子塞了一團棉花似得,都還沒醒轉過來。她兩頰嫣紅,還和個孩子似得。馮懷搖搖頭,這會丫頭已經捧了水盆進來,他起身在臉盆架子的折邊銀盆裏把裏頭的臉巾撈起來擰幹,親自給她擦臉。


    “多大的人了,還和孩子似得睡的這麽迷糊!”


    寶馨臉蓋在臉巾下頭,熱氣騰騰的臉巾烘的她暖和又舒服。


    “嗯……這又有甚麽要緊的,反正馮哥哥也在這兒。”她嘟嘟囔囔的,馮懷一把給她把臉擦幹淨了。


    “今夜裏你恐怕不能早睡。”


    洗了把臉,那股子迷瞪勁頭給揉消了,她坐起來,丫鬟們扶她起來。


    “有事?”


    “嗯。”馮懷頷首,“真是不管到了哪兒都不得清閑,京城裏頭亂哄哄的也就罷了,偏偏到了這兒也不能消停!”


    寶馨掀了被子,當他麵穿鞋,半點也不避諱,“馮哥哥這話說的,這不是說明,你還炙手可熱嘛!熱鬧才好呢,越熱鬧,趕明兒給你送錢的就越多。”


    馮懷不由得失笑,這小丫頭妮子,一頭隻紮在眼眼子裏頭出不來了。那麽多人竟然隻想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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