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馨裝出惶恐的樣兒跪下推辭,人還沒跪下去呢,就叫女官們左右一邊一個給攙扶直了。


    “月份都不小了,你挺著這麽大的肚子下拜,也不怕累的慌!”太皇太後視線在寶馨已經完完全全凸出來的肚子上轉了一圈。


    “太皇太後疼奴婢,可是奴婢不能不知道規矩。”


    “規矩死的,人是活的。若是有人拿來說嘴,到時候隻管找我來說。”太皇太後一句話定了,寶馨坐過去,入座的時候她瞧見齊太妃也在。


    齊太妃察覺到寶馨在看她,頷首示意。


    這個女人寶馨佩服的五體投地,不管處於何種不利境地,都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讓自己從困境裏脫離出來。


    平常得罪皇帝生母的後妃,恐怕都不能活成齊太妃這樣的模樣。不死也得脫層皮,哪裏能像現在這樣快活。


    “徐娘娘就坐下吧,兩位老娘娘的心意,您受著吧。”齊太妃說著,目光稍稍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下,“聽老人們說,肚子尖兒是男孩,肚子圓是女娃。現在徐娘娘肚子瞧著尖尖的,一準兒是個哥兒。”


    這話太皇太後和趙太後都愛聽。試問哪個老祖母不喜歡快點抱孫子呢!


    趙太後礙於太皇太後在,不好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多瞥了寶馨肚子幾眼。


    太皇太後滿意的笑,被齊太妃這話哄的很舒服,很是滿意。


    好戲開場,戲台上各色角色粉墨登場。


    寶馨向來不愛這個,而且宮眷們看的戲目來來去去就是那麽幾個,她都能把台詞倒背如流了,也就太皇太後和趙太後深宮寂寞,隻能拿這些東西來解悶。


    寶馨的位置和齊太妃靠著,太皇太後身邊的位置,被她和趙太後給占全了,在太妃裏頭,齊太妃位置最好,和她幾乎挨著。


    寶馨是內定的皇後,但也不能對先帝嬪妃太過苛刻,麵上的榮光總是要給的。


    她百無聊賴,鼻子在一片喧囂中,聞到了香甜的奶味兒。她低頭一看,手邊就多了一碟子的奶豆腐。


    太皇太後不是很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所以上來的糕點裏沒有這份。


    她挑了挑眉頭,抬首就撞上齊太妃的目光。齊太妃目光雍容柔和,沒有半點失勢後的狼狽,也沒有得誌後的得意忘形。


    “二公主三公主雙身子的時候,愛腿疼。太醫說要多用些牛乳。不過牛羊乳這些,煮過也還是有股腥膻味,做成點心最適合。”


    多細心的人。獻殷勤恰到好處,一盤子點心罷了,細細算來上不了台麵,也沒人說她故意的,但卻又將自己的關心送到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寶馨謝了,拿了一塊吃了小口。


    她現在肚子特別容易餓,明明來之前在乾清宮已經吃了東西,卻還是忍不住吃。


    “兩位公主現在如何?”寶馨和她閑聊。


    說起兒女,齊太妃的眼裏終於多了點生動的光芒,“兩位公主現在過得都還好,皇上照應著,駙馬爺也恭謹,前段日子還生了大胖小子。”齊太妃說著,話語都罕見的歡悅。


    不過那歡悅裏頭還是夾雜著難以察覺的歎息。


    “寧王的請安折子應該快要送到京城了。”寶馨突然道。


    齊太妃沒料到她突然會提起寧王。說起這個她僅存的兒子,有些手慌腳亂,她神情些許慌張,但很快恢複平靜,快到好像從來沒有有過。隻是寶馨看錯了。


    “嗯。”齊太妃還是之前的雍容華貴的模樣,“估摸著要到過節了,怕路上出個意外趕不上,所以叫人提前過來吧。”


    回答的滴水不漏,好像那個隻是個叫寧王的路人,而不是她視若珍寶的寶貝兒子。


    寶馨順著她的話嗯了聲,“齊老娘娘剛才說,我肚子裏頭的這個是皇子,還希望承蒙吉言了。”


    齊太妃低首笑,“娘娘福氣大著呢,何況皇爺日思夜想,當然是個小哥兒了。”


    寶馨笑了笑,再也沒和齊太妃說話。


    回去的路上,寶馨嘀咕“有古怪,絕對有古怪。”


    小翠在一邊聽到,滿臉不解,“娘娘古怪甚麽呀?”


    “我說齊太妃古怪著喃。”寶馨說罷,眼睛就對上小翠的滿頭霧水,她也不想和她解釋,一頭靠在肩輿的靠背上。


    寧王是齊太妃的眼珠子,幾乎一刻也舍不得讓他離開。宣和帝在的時候,哪怕年紀都十二三了,還留在宮廷裏。十二三的男孩在這裏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適合繼續逗留在後宮,需得到皇子們專門住的地方去,可他還是在翊坤宮裏。


    寶馨自個想了下,要是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就見不著,她恐怕會發瘋。自己都這樣了,齊太妃對養育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哪裏能放的開?


    奇怪,太奇怪了。


    “他不好出麵,也不知道侯良玉願不願意接這個茬。”寶馨喃喃道…


    第134章 護國寺


    那個茬, 侯良玉最終還是沒有接。侯良玉回到京城重新坐回東廠督主兼司禮監掌印, 為人低調, 不許東廠無事生非, 除了皇帝一人的命令之外,他誰也不管。不管是那些朝臣, 還是後妃。


    寶馨投出去意思, 原本這位難得一見的不搞事的大太監給徹底放到了一邊。寶馨等到自個肚子大了都還沒等到侯良玉送來的消息。


    寶馨挺著肚子, 朱承治把耳朵貼在上頭仔細聽裏頭的動靜。這是他第二個孩子,卻是真正意義上第一個將要出世的孩子。他自從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有親生的孩子的時候, 心底極其高興,一個真正和自己有相同血脈的孩子,他可以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他,甚至連同這天下一並給他。


    這奇妙的心思,在心底生根發芽,到了這會已經長成茁壯大樹。他掰著手指算日子, 叫太醫院的人給寶馨診脈算產期,就等她肚子裏頭的那個落地,把準備好的一切都送到孩子麵前了。


    朱承治耳朵虛虛貼在她的肚子上, 手掌撐在身旁, 不叫自己身上的重量壓到她身上。寶馨仰首等了好會,脖子都有些酸了, 還是沒等到朱承治起來,她轉了轉已經有些酸疼的脖子,“好了把?都聽了好久了, 肚子裏的小東西都累了。”


    這些日子月份大了,肚子裏頭的孩子也跟著茁壯成長起來,日日夜夜不肯安靜,在肚子裏頭大鬧天宮,有時候寶馨夜裏睡著了,都能被這小魔王一腳給踹醒。


    寶馨被肚子裏小的鬧騰就算了,畢竟還在肚子裏頭,總不能拖出來一頓暴打。但外頭這個大的還折騰勞累她,那就是大大的不對了。


    “也是。”朱承治正好感受到胎兒在肚子裏頭活碰亂跳,正興致正好,聽到寶馨半帶抱怨,他不好意思,起了身,“對不住,累著你了。”


    寶馨最近和他抱怨,說腰彎不下去了了,疼的很。腿腳也腫。


    懷孩子懷到後麵,腰骨那兒被孩子撐著,難得自由。時間一長,就疼。腳腫的原來的宮鞋都塞不下,得另外叫人重新送來新的。他這些朱承治都知道,心裏著急愧疚,什麽都有。可是孩子不能不生,可她受的苦楚,他沒法以身代之。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扶她在軟枕上靠好。


    “你受苦了。”朱承治道。


    “還沒到最苦的時候呢。”寶馨扶了扶肚子,“太醫算出產期沒有?”


    “應當是下個月的初十。”朱承治對這些記得清楚,“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到時候不用擔心。”


    寶馨嗯了聲,從懷上孩子開始,這些東西都在準備了,甚至連埋胞衣的地兒都已經給選好了,到了這會,一切已經就緒,就等她敞開懷生了。


    寶馨嘴唇抿了抿,眼底流露出些許不安,朱承治捕捉到她那抹情緒,握住她的手,“怎麽了?”


    “還是有些怕。”寶馨秀氣的眉頭皺起來,“我這頭次生孩子呢,外頭人都說生孩子就是鬼門關前打個來回,我怕。”


    她這怕是發自真心的,太醫院的婦人科太醫嚴陣以待,而且還備下了不少的奶媽產婆,她看著那些人的名單,幾張紙密密麻麻的,哪怕原來不怎麽怕的,心裏也忍不住犯怵起來。


    “別怕。孩子心疼娘,不會叫你受苦的。”這事上,朱承治除了把所有善婦人科還有小兒科的太醫給召集過來,給寶馨保駕護航,其餘的,他也沒太多的辦法。他拍著她的背,小聲的安慰。


    “到時候叫人給你們母子倆去護國寺上香,讓菩薩保佑你們平平安安。”


    朱承治說話的時候,雙手小心扶住她,生怕自個一時不慎就丟了她。派遣太醫守著,又叫人大張旗鼓的去皇家寺廟上香,求個心裏安穩。除了把命賭上,幾乎把他能做的都給做全了。


    寶馨也不再難為他,慵懶的靠在他的手臂開口,“希望菩薩能見我們心誠,安安穩穩叫我們把這關給渡過去。”


    朱承治笑,“那是當然的。”


    寶馨嗤笑,她突然想起齊太妃這事來,原先她是想叫馮懷去刺探的,但馮懷眼下必須老老實實,沒有皇帝的命令不能輕舉妄動。他都隻能做些傳老婆舌頭這些活了,寶馨自然不會為難他。轉而投向侯良玉,奈何侯良玉也是謹慎到了極點,不關社稷,不涉謀反,那就死活不開口。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無視,那她也隻有找朱承治了。


    “我總覺得齊太妃那兒有些不太對。”她悶悶不樂道,“你說齊太妃到現在,那也算是她的本事。但我和她提起寧王,她和沒事人一樣的。先帝嬪妃,那些兒子就藩的,哪個提起孩子不就是涕淚滿麵的?可她偏生沒有,而且還有些……”寶馨細細回想當時齊太妃的神態,齊太妃在宮裏多年,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可狐狸再老道,也還是會露出尾巴來,她眼底那抹奇異的神色,自己可沒有放過。


    朱承治眉頭略皺,“齊太妃這個人四處專營,我也就是看在先帝最後對她還念念不忘的份上,才沒有動她。”要不然憑借之前在朝廷上掀起來的風浪,又沒有先帝保她,恐怕已經是各種彈劾滿天飛。她這個太妃都恐怕坐不住。


    “她要是真有甚麽心思,敲打她一二。她是個聰明人,知道甚麽該做甚麽不該做。”


    寶馨頷首,雖然齊太妃她瞧著有些不太舒服,但說到底兩個人並沒有什麽仇怨。隻要齊太妃老老實實的,就算她看不慣她,也不會貿然動手。


    “好了,好好休息。心思放寬些,不要胡思亂想,誰給你氣受,給你臉子看了,你自己處置。”朱承治手掌一翻,握住她的肩頭。


    這宮裏恐怕已經是沒人敢給她臉色看了,太皇太後和和氣氣,趙太後見著她麵,就算有什麽話,也能被太皇太後給堵回去。


    誰還傻到給她氣受?


    朱承治說話算話,尤其對她,幾乎有求必應,何況齊太妃叫她不順心了,自然出手。


    恰逢齊家又因為以前狂傲胡作非為被彈劾了一通,朱承治幹脆批了幾個流放到遼東。


    消息傳來,齊太妃兩耳轟鳴,一頭栽倒在地,若不是兩邊宮女眼疾手快,恐怕已經一頭紮在地上,再也起來不得了。


    宮女們七手八腳的把人攙扶到榻上,又去請太醫。還有人伸手掐她人中,一番忙亂之後,她終於幽幽睜開了眼。


    齊家在先皇駕崩之後,就已經沒落掉了。原本就是靠後妃起家的,現在她沒了依仗,他們自然也失去了庇護。可惜到了這會,皇上還沒有住手的意思。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說了幾句心火旺盛之類的話就走了。


    湯藥被宮女遞過來,齊太妃看都不看一眼,抬手打翻。心病還須心藥醫,她一個勁的灌這些個苦湯藥,別到時候病沒治好,又喝出什麽毛病來。


    宮女們跪下收拾,齊太妃兩眼睜著盯著頭頂帳幔。


    過了許久,外頭宮人來報,“娘娘,萬公公來了。”


    萬福安進來,灰頭土臉,滿臉的喪氣,之前殘留的那麽點點心高氣傲都不見蹤影了。


    “怎麽?皇爺連你都沒有放過?”齊太妃難得有心調侃他幾句,“也是,齊家都去遼東那地方了,你估計也不遠了。”


    萬福安越發狼狽,他跪下來,衝齊太妃磕頭,“娘娘,奴婢這次來是給你磕頭的,以後恐怕是見不著您了。”


    齊太妃揮手叫寢殿內人退去,她翻身而起,“說甚麽話,當初的謀算呢!還沒到動真格的時候,你就嚇破膽子了?”


    齊太妃發作起來,氣勢駭人,萬福安額頭壓在地衣上,睜眼就見著滿眼的猩紅,渾身哆哆嗦嗦,不敢言語。


    “兔子死前還知道蹬兩下腿,你這會倒是知道洗幹淨脖子認人砍了?”她忍不住提高聲量,又在萬福安近乎驚駭欲死的目光中平靜了下來。


    齊太妃目光陰鷙,室內一片靜謐中,萬福安抖抖索索,對她磕頭,爬著出去了。


    萬福安出去之後,寢殿內死靜,幾乎嗅不到半點活氣。齊太妃頹然倒了下去。


    眼瞧著寶馨的肚兒已經一天比一天大,她也開始出現各種問題,腿腳腫都已經是算輕的了,夜裏隻能側身睡,肚子又大,妨礙行動。她睡覺,孩子不睡覺,鬧騰起來,能叫她抱著肚子哭。


    別人家孕婦,都是養的白白胖胖,她倒是折騰的人消減了一圈。


    太醫和侍奉她飲食起居的女官們絞盡腦汁,也沒能讓她好點。


    朱承治瞧著揪心,明明都快要生了,人卻瘦的胳膊連個玉鐲子都套不住。人能辦的都已經辦了,無奈之下,他微服出宮去了大隆善護國寺。


    大隆善護國寺內香火鼎盛,朱承治不顯山露水,自己交了小沙彌香油錢,取了香虔誠的在大佛麵前拜了拜。


    馨姐兒這胎十有八、九是個小子,沒見過哪家姑娘這麽能鬧的,他現在就盼望著能母子平安。


    如果馨姐兒能平安無事,他一定為這大佛重塑金身。


    上了香,他自個求了一道護身符。隆善寺外頭有不小小吃攤兒,朱承治出了山門,想起寶馨這段日子用膳都用的不香,吃什麽都沒有胃口,宮裏的膳食瞧著好看,吃多了其實也就膩了。還不如外頭的美味。


    他挑了幾份鹵煮丸子,叫小販包了,揣在袖子裏,打算帶回宮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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