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發出一陣輕歎，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柳妃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塊浮木一般，扯住嬤嬤的袖子問道：“嬤嬤，你說本宮錯了嗎？在那次事件之後，本宮恢複了妃位，得了蔣嬪、鄭貴人兩個助手，皇上也開始重視起皇子皇女的安危來，往皇兒的身邊多放了一些侍衛……若是沒有這一出，恐怕就沒有今日的本宮和皇兒了！本宮苦心孤詣的為皇兒考慮，皇兒他怎麽就不理解本宮呢？”
“本宮知道，本宮已遭了皇上厭棄，本宮的娘家柳家如今也給不了皇兒任何助力，所以，本宮從小就鼓勵皇兒去親近太子，親近林嬌怡。可本宮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皇兒會親近林嬌怡更甚於本宮！嬤嬤，本宮心裏頭實在悔啊！早知如此，我絕不會讓皇兒靠近林嬌怡的！”
“主子……您隻看到了小主子親近寶福公主，可您有沒有想過，小主子為何親近寶福公主？那是因為，寶福公主救過他，在他最恐懼、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給了他這樣的關懷。您的萬般籌謀，固然是為了小主子，可這些年來，您一心圖謀大位，卻沒有問過，小主子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小主子自然與您不親。”
“主子容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您當前最緊要的，不是籌謀如何扳倒太子，也不是想著怎麽與其他幾個妃子別苗頭，而是趕緊將小主子的心攏回來！隻要小主子跟您一條心，什麽事辦不成？若小主子跟您不是一條心，哪怕您謀劃再多，都沒有用。母子本是世間至親之人，您用心待小主子，小主子能夠感覺得到的。”
柳妃聽了這番話，倒也有幾分動容。嬤嬤說得沒錯，她計劃得再多，若是皇兒不肯配合，也無法實施。再者，若是她與皇兒關係不睦，就算她辛辛苦苦將皇兒拱上了那個位置，最終又會便宜誰呢？
“嬤嬤說得有道理，本宮會好好考慮的。”
然而，已經冷了的心，終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捂回來的。尤其柳妃從不認為她做錯了什麽，她隻以為，是她的孩子不理解她。四皇子隨了林嬌怡，在感情上頗為敏銳，柳妃的想法，他幾乎一眼便知。
如此一來，柳妃與四皇子的相處，自然不可能親密到哪兒去。
到後來，柳妃實在不知該與四皇子說什麽了，隻得從生活中關心四皇子。
“這奶汁魚片做得著實不錯，魚肉鮮嫩可口，又有一股子奶香味兒，皇兒嚐嚐看。”
柳妃親自為四皇子夾了一筷子菜，那菜還沒入四皇子碗裏，四皇子卻將碗挪開了，柳妃的手尷尬地伸在半空中，場麵一時有些僵持。
四皇子身邊的宮女對柳妃道：“娘娘怕是不知道，主子向來不愛吃魚，更別說澆了奶汁的魚了，主子隻要一聞到奶味，就犯惡心。”
一旁的嬤嬤見狀，搖了搖頭。她不明白，她家主子既然已經決定要好生把小主子的心給攏回來了，為何對小主子還這般不上心呢？連小主子愛吃哪些菜都不知道，如何能讓小主子感受到關懷？
但凡她家主子能將與人相鬥的心思分出一半來放在小主子身上，她家主子與小主子的關係，也不會僵持至此。
雖然心中隱隱覺得自家主子做的不妥，但這畢竟是自家主子，嬤嬤還是在小主子麵前替她家主子描補了一二：“上回奴婢見小主子與寶福公主用餐時，寶福公主往小主子碗裏頭夾了魚，奴婢便以為小主子愛吃這道菜呢，還特特與主子說了要給小主子備一條魚。若是奴婢揣摩錯了小主子的心思，還請小主子恕罪。”
“林姐姐總是喜歡給我夾我不喜歡的菜，說什麽好孩子不能挑食，可明明她自己最挑食了。”四皇子提起林嬌怡時，語氣中雖不乏抱怨之意，眉眼間卻極為輕鬆，顯然，平日裏與林嬌怡頗為親近。
柳妃見狀，心裏頭越發不是滋味兒了。
“皇兒，既然你不喜歡吃奶汁魚片，母妃重新為你夾一道菜好不好？你看看，這桌案上這麽多菜，你喜歡吃哪一道？”柳妃問得溫聲細氣，盡量不讓自己的戾氣凸顯出來。
誰知，四皇子看了一眼那桌上的菜，犯了難：“母妃您自己吃就可以了，不必給我夾菜。”
“要的要的，這些年，母妃因心憂你外祖家的事，忽視了你，今後，母妃會成倍的愛你。”柳妃掃了一眼桌案上的菜肴：“要不，母妃為你夾一隻油攢大蝦如何？”
“回稟柳妃娘娘，主子他隻吃清水煮出來的蝦，不愛那油味兒。”又是剛才四皇子身邊的那名宮女站出來說話了。
柳妃聞言，隻覺得這名婢女存心與她過不去。她將重重地將碗筷一擱，斥道：“本宮與四皇子說話，豈有你一個賤婢插嘴的份兒？拉下去，掌嘴！”
嬤嬤心中焦急，這宮女是打小兒伺候著小主子長大的，怎麽說跟小主子也有些情分。主子這次分明是來跟小主子培養感情的，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動了小主子身邊的人，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主子，今日是您和小主子共享天倫的大好時光，犯不著為了奴婢而大動肝火，破壞了好心情，且也未免太抬舉這奴婢了。”嬤嬤朝著柳妃使了個眼色，柳妃卻當做沒看見：“本宮已經忍這賤-婢許久了，這賤婢一進本宮這宮裏頭，就屢屢在本宮與皇兒說話時插嘴，對本宮沒有絲毫的尊重。如今，沒了她，本宮和皇兒這裏，才算是清淨呢！”
說話間，柳妃宮裏的人已經逮住了宮女，巴掌重重地落在宮女雪白的肌膚上，看著格外駭人。
四皇子終於忍不住了：“母妃真是好生威風！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母妃在您宮裏頭，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了兒子身邊的大丫鬟，母妃可知道，起碼有一半的耳光，打在了兒子的臉上！”
“采青自入宮以來便兢兢業業地服侍兒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無緣無故的，母妃打她做什麽？難不成，就因為采青說了幾句實話，您就容不得她了麽？若如此，您豈不是更容不得兒子？”
“您既然不曾留意過兒子的喜好，何苦在兒子的麵前裝出一副很關心兒子的樣子？您既然不喜歡兒子，又何必裝出與兒子很親昵的樣子？您既然已經忽視了兒子這麽些年，何不繼續忽視下去？”
四皇子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與柳妃之間母慈子孝的假象再也維持不下去：“既然母妃看兒子不順眼，往後，除了請安外，兒子再不來您的宮裏了！”
說完，便站起身來，帶著麵頰紅腫的采青揚長而去。
柳妃愣了愣，不顧儀態地坐在地上，捶地大哭：“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竟生了這麽個不孝子！為了個丫鬟，當場頂撞他親娘！早知道他是這樣兒的，我還不如在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他掐死算了！”
嬤嬤惶恐地左右看了看，幸好柳妃嫌丫鬟婆子多了礙事兒，將她們打發得遠遠的，如今，倒是也不必擔心這裏的一番動靜被人聽到了。
放下心來過後，嬤嬤勸柳妃：“主子，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
柳妃也知道她方才失言了，她不再說話，隻是一味的哭，仿佛要將她這些年的不得誌一並哭出來。
痛哭之餘，柳妃心中還升起了一種說不清的惶恐：她身邊兒，再也沒有什麽靠得住的東西了。家族勢力、明宣帝的寵愛、兒子的支持，她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菌登場~有誰想看到三更菌，舉個爪爪，不然三更菌粗不來哦
第114章
林筠巧站在宮牆之外，著一身女官服，與未進宮之前相比，似乎多了一分從容不迫的氣度。
這都是跟她如今的主子明宣帝學來的。
林筠巧練得一筆好字，明宣帝偶爾會需要她起草一些詔書。作為時常能夠得聖顏的女官，她在宮裏頭過得還算鬆快，沒有人敢隨意得罪她，甚至底層的太監宮女們都爭相巴結她。
在宮裏頭待久了，便會發現，其實，這朱簷紅瓦之中，與宮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林女史，請隨奴婢進來吧。”莊修容宮中的宮女對林筠巧客客氣氣地道。
宮女一直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不願意見林女史。林女史如今在聖上麵前頗有幾分體麵，皇後娘娘也因為林家的緣故對林女史格外關照些，難道自家主子與林女史有親戚關係，且又惦記自家主子。若是自家主子能夠與林女史處好了關係，不知有多少好處，怎麽自家主子總是將人往外推呢？
“天氣漸漸轉涼，我擔憂堂姨，便縫製了一件厚些的衣裳給堂姨送來，不知堂姨眼下身體狀況如何了？”
“修容她……”宮女遲疑了一下：“還是老樣子吧，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一會兒，您親眼看了她，便知道了。”
走近廳堂，便有陣陣檀香縈繞於鼻間，周圍十分安靜，隻有敲擊木魚的聲音一聲一聲極有規律的在耳邊響起。莊修容這宮裏頭，仿佛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無論外界發生什麽，都影響不了她。
可世間真有如此淡然之人麽？
若是林筠巧，即便被逼入絕境，也要拚盡全力，爭上一爭。
莊修容闔家獲罪，偌大的莊氏一族頃刻間支離破碎，莊修容在最好的年華便不得不退守深宮，深居簡出。她難道，真的甘心一輩子就這樣了殘於青燈古佛之側了麽？
林筠巧一方麵想要了解莊修容，一方麵卻又對莊修容心存敬畏，十分矛盾，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走進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敲擊木魚的聲音終於停下，莊修容抬起頭來，看向林筠巧。
入目的是一個頗為秀麗的少女，少女身上穿著女官服，打扮得中規中矩，仿佛在極力淡化自己的性別，隻將自己當為帝王手下的一支筆，一樣工具。
“倒是個擺的正自己位置的人。”莊修容道：“可惜你有一點做得還不夠好，你不該來見我。我雖一宮主位之名尚在，但已與廢妃無異，你來見我，對你自己沒有好處，對我亦是如此。”
“您是我的堂姨，是我母親嫡親的堂姐，我若是進不來宮倒也罷了，既然我如今身在宮中，自然要時不時替我母親來探望一下您。況且，宮裏頭，本就是個是非之地，不是您想避，就能避得開的。”
對於林筠巧的話，莊修容不置可否：“興許你是對的，我無法保證此後我這宮裏頭能夠永遠平靜，但至少我能夠保證眼下的安寧。”
“我記得母親曾與我說過，居安思危，是莊家的家訓？”
“不必再試探我了，我既然選擇避世，自有我的理由，不會被旁人三言兩語所動搖。”
林筠巧的眼中劃過一絲失望，她輕輕搖了搖頭：“您可真固執。”
“在固執這一點上，我們很相似，我不見你，你便一日一日的來。你可是知道你母親當初進宮求見我的事了？”
林筠巧點了點頭：“母親雖沒有細說，但自打從宮中出來後，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到大伯母和公主妹妹處求援。母親的性子向來優柔寡斷，我猜，定是您對她說了什麽，堅定了她的決心。難得您在宮中處境如此，還能夠泰然自若，我想，您定是個胸有溝壑之人，我一直想來見一見您，如今，可算是見上了。”
莊修容平靜地掃了她一眼，眸光澄澈而寧靜，蘊含著一種富有智慧的滄桑：“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我既答應見你，就會耐心聽完你所有的話。”
“外頭都快鬧翻天了，在堂姨這裏還能夠靜下心來說幾句話，倒也不容易。堂姨可知，李淑妃、穆賢妃和張婕妤因涉嫌挑撥淳親王府與東宮的關係，才剛被皇上審問？”
林筠巧牢牢地盯著莊修容，不放過莊修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莊修容聞言，微微有些驚訝：“倒像是她的手筆。她麵兒上雖大度，仿佛全然不在意輸贏，實則性子頗為掐尖要強，事事不甘落於人後。可與此同時，她為人細致謹慎，既做了此事，想來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林筠巧瞳孔微微一縮：“堂姨知道始作俑者是誰？”
“我多少能猜出來，但我不能說，有句話，叫做口說無憑，還有句話，叫做隔牆有耳。如果你是為這件事而來的，那麽，你可以放心了。依照我對她的猜測，她這一手，多半是臨時起意，不會留有後招。她雖有野心，但最是小心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這固然給你們尋找她增加了難度，可同樣的，也限製了她的行動，因為她一旦動作過大，就容易暴露自己。”
“好了，能跟你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跟你說的，隻有靠你自己去猜測了。我隻能提醒你，若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不要指望能夠一次性把她給揪出來除掉。”莊修容的神色有些迷離：“她若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擊敗，也就不是她了。”
“堂姨，您既然有如此的智慧，如此強的洞悉力，為何當初，莊家遭難時，您……”林筠巧遲疑著開口。
在她看來，莊修容的心智，勝過無數後宮妃嬪。有莊修容在，莊家還是獲罪了，卻是為何？
莊修容的神色瞬間變得清明：“莊家之事，時也命也，在你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不要試圖去探查真相。在這宮裏頭，最要不得的，就是無畏的好奇心。否則，失去一切，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
林筠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被莊修容的貼身宮婢送出了門。
莊修容收下了林筠巧的衣服，同時贈予她一串佛珠。
林筠巧手中撚動著佛珠，想起方才與莊修容的對話，不知為何，心裏頭沉甸甸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三更菌~雖然三更菌很萌，親們也別忘了給前幾章投喂呀呀呀~
泥萌都說莊修容是大boss，那我就把她放出來溜一圈吧←_←
謝謝萬千世界的兩顆地雷。謝謝好吃的喵喵，pororo，心1118，輕語嫣然，淺笑安然，月，時光剪輯流年，fairy，萬千世界，空格君，念許的營養液，(* ￣3)(e￣ *)晚安~
第115章
“殿下，淳親王府派人去宗人府將那小少爺領走了，還特特送了珍貴的禮物來感謝您呢，您可要看看？”
太子吹幹剛寫完的一張書信，語氣淡漠地道：“收進庫房就是，不必送到孤的跟前了。”
林嬌怡一直以為太子是溫文爾雅、開朗愛笑的一個人，與他相處時，如沐春風，十分舒暢。可林嬌怡不知道，她所看到的並不是太子的本性。也隻有在她的麵前，太子才會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
譬如現在，太子身邊的內侍就能夠明顯感覺到太子由內而外的淡漠。明明太子才剛給予了幕後之人一個還擊，且巧妙的利用幕後之人，化解了淳親王府對他的敵意，但內侍在太子的身上，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歡喜或憤怒之色，平靜地仿佛正在檢閱一個已知的結果。
也許，隻有在遇到與皇後娘娘或者寶福公主相關的事情時，太子才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吧。
“殿下，那淳親王，當真是個有本事的人。奴才才剛在他麵前透露出些許意思，他便能夠迅速的找好說辭，還能夠捏造那些出似是而非的證據來。”
證據是真的還是假的並不重要，隻要明宣帝起了疑心，就夠了。
“身為宗室中最有分量的親王之一，淳親王若是不能夠做到這些，孤才要懷疑他是不是浪得虛名呢。”太子似笑非笑地道。
如果可以，太子還真不想跟淳親王交惡，至少不能夠在此時跟淳親王交惡。好在，淳親王之孫雖然是個蠢的，淳親王總算沒跟著一起犯糊塗。幕後之人這次，也算是陰錯陽差的幫了他一個忙了。
“任是淳親王再如何老奸巨猾，最終不都要為您所用？殿下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太子微微蹙眉，側過頭道：“溜須拍馬之語就不必多說了，孤不愛聽這些。那幕後之人在宮中蟄伏多年，幾次出手，我們都沒能抓到她的把柄。如今我們不過小勝一回，萬不可得意忘形。若再說這等話，就自己下去領罰吧。”
內侍忙俯首認錯：“是，殿下。”
“殿下，寶福公主來了。”外頭傳來通報之聲。
太子的麵色瞬間柔和了下來，親自起身迎了出去，臉色轉變之迅速，讓內侍暗自驚歎。
這次，內侍可不敢再多嘴了，隻老老實實跟在太子身後，做個隱形人。
“我終於又能進宮找你玩兒了，太子哥哥。”見麵的第一句話，林嬌怡便撅著小嘴，拉著太子的手訴委屈。
“瞧你，嘴巴上都能掛油壺了。你想來進宮找我還不容易麽，做什麽要一直委屈自己？”
柳妃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塊浮木一般，扯住嬤嬤的袖子問道：“嬤嬤，你說本宮錯了嗎？在那次事件之後，本宮恢複了妃位，得了蔣嬪、鄭貴人兩個助手，皇上也開始重視起皇子皇女的安危來，往皇兒的身邊多放了一些侍衛……若是沒有這一出，恐怕就沒有今日的本宮和皇兒了！本宮苦心孤詣的為皇兒考慮，皇兒他怎麽就不理解本宮呢？”
“本宮知道，本宮已遭了皇上厭棄，本宮的娘家柳家如今也給不了皇兒任何助力，所以，本宮從小就鼓勵皇兒去親近太子，親近林嬌怡。可本宮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皇兒會親近林嬌怡更甚於本宮！嬤嬤，本宮心裏頭實在悔啊！早知如此，我絕不會讓皇兒靠近林嬌怡的！”
“主子……您隻看到了小主子親近寶福公主，可您有沒有想過，小主子為何親近寶福公主？那是因為，寶福公主救過他，在他最恐懼、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給了他這樣的關懷。您的萬般籌謀，固然是為了小主子，可這些年來，您一心圖謀大位，卻沒有問過，小主子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小主子自然與您不親。”
“主子容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您當前最緊要的，不是籌謀如何扳倒太子，也不是想著怎麽與其他幾個妃子別苗頭，而是趕緊將小主子的心攏回來！隻要小主子跟您一條心，什麽事辦不成？若小主子跟您不是一條心，哪怕您謀劃再多，都沒有用。母子本是世間至親之人，您用心待小主子，小主子能夠感覺得到的。”
柳妃聽了這番話，倒也有幾分動容。嬤嬤說得沒錯，她計劃得再多，若是皇兒不肯配合，也無法實施。再者，若是她與皇兒關係不睦，就算她辛辛苦苦將皇兒拱上了那個位置，最終又會便宜誰呢？
“嬤嬤說得有道理，本宮會好好考慮的。”
然而，已經冷了的心，終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捂回來的。尤其柳妃從不認為她做錯了什麽，她隻以為，是她的孩子不理解她。四皇子隨了林嬌怡，在感情上頗為敏銳，柳妃的想法，他幾乎一眼便知。
如此一來，柳妃與四皇子的相處，自然不可能親密到哪兒去。
到後來，柳妃實在不知該與四皇子說什麽了，隻得從生活中關心四皇子。
“這奶汁魚片做得著實不錯，魚肉鮮嫩可口，又有一股子奶香味兒，皇兒嚐嚐看。”
柳妃親自為四皇子夾了一筷子菜，那菜還沒入四皇子碗裏，四皇子卻將碗挪開了，柳妃的手尷尬地伸在半空中，場麵一時有些僵持。
四皇子身邊的宮女對柳妃道：“娘娘怕是不知道，主子向來不愛吃魚，更別說澆了奶汁的魚了，主子隻要一聞到奶味，就犯惡心。”
一旁的嬤嬤見狀，搖了搖頭。她不明白，她家主子既然已經決定要好生把小主子的心給攏回來了，為何對小主子還這般不上心呢？連小主子愛吃哪些菜都不知道，如何能讓小主子感受到關懷？
但凡她家主子能將與人相鬥的心思分出一半來放在小主子身上，她家主子與小主子的關係，也不會僵持至此。
雖然心中隱隱覺得自家主子做的不妥，但這畢竟是自家主子，嬤嬤還是在小主子麵前替她家主子描補了一二：“上回奴婢見小主子與寶福公主用餐時，寶福公主往小主子碗裏頭夾了魚，奴婢便以為小主子愛吃這道菜呢，還特特與主子說了要給小主子備一條魚。若是奴婢揣摩錯了小主子的心思，還請小主子恕罪。”
“林姐姐總是喜歡給我夾我不喜歡的菜，說什麽好孩子不能挑食，可明明她自己最挑食了。”四皇子提起林嬌怡時，語氣中雖不乏抱怨之意，眉眼間卻極為輕鬆，顯然，平日裏與林嬌怡頗為親近。
柳妃見狀，心裏頭越發不是滋味兒了。
“皇兒，既然你不喜歡吃奶汁魚片，母妃重新為你夾一道菜好不好？你看看，這桌案上這麽多菜，你喜歡吃哪一道？”柳妃問得溫聲細氣，盡量不讓自己的戾氣凸顯出來。
誰知，四皇子看了一眼那桌上的菜，犯了難：“母妃您自己吃就可以了，不必給我夾菜。”
“要的要的，這些年，母妃因心憂你外祖家的事，忽視了你，今後，母妃會成倍的愛你。”柳妃掃了一眼桌案上的菜肴：“要不，母妃為你夾一隻油攢大蝦如何？”
“回稟柳妃娘娘，主子他隻吃清水煮出來的蝦，不愛那油味兒。”又是剛才四皇子身邊的那名宮女站出來說話了。
柳妃聞言，隻覺得這名婢女存心與她過不去。她將重重地將碗筷一擱，斥道：“本宮與四皇子說話，豈有你一個賤婢插嘴的份兒？拉下去，掌嘴！”
嬤嬤心中焦急，這宮女是打小兒伺候著小主子長大的，怎麽說跟小主子也有些情分。主子這次分明是來跟小主子培養感情的，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動了小主子身邊的人，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主子，今日是您和小主子共享天倫的大好時光，犯不著為了奴婢而大動肝火，破壞了好心情，且也未免太抬舉這奴婢了。”嬤嬤朝著柳妃使了個眼色，柳妃卻當做沒看見：“本宮已經忍這賤-婢許久了，這賤婢一進本宮這宮裏頭，就屢屢在本宮與皇兒說話時插嘴，對本宮沒有絲毫的尊重。如今，沒了她，本宮和皇兒這裏，才算是清淨呢！”
說話間，柳妃宮裏的人已經逮住了宮女，巴掌重重地落在宮女雪白的肌膚上，看著格外駭人。
四皇子終於忍不住了：“母妃真是好生威風！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母妃在您宮裏頭，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了兒子身邊的大丫鬟，母妃可知道，起碼有一半的耳光，打在了兒子的臉上！”
“采青自入宮以來便兢兢業業地服侍兒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無緣無故的，母妃打她做什麽？難不成，就因為采青說了幾句實話，您就容不得她了麽？若如此，您豈不是更容不得兒子？”
“您既然不曾留意過兒子的喜好，何苦在兒子的麵前裝出一副很關心兒子的樣子？您既然不喜歡兒子，又何必裝出與兒子很親昵的樣子？您既然已經忽視了兒子這麽些年，何不繼續忽視下去？”
四皇子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與柳妃之間母慈子孝的假象再也維持不下去：“既然母妃看兒子不順眼，往後，除了請安外，兒子再不來您的宮裏了！”
說完，便站起身來，帶著麵頰紅腫的采青揚長而去。
柳妃愣了愣，不顧儀態地坐在地上，捶地大哭：“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竟生了這麽個不孝子！為了個丫鬟，當場頂撞他親娘！早知道他是這樣兒的，我還不如在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他掐死算了！”
嬤嬤惶恐地左右看了看，幸好柳妃嫌丫鬟婆子多了礙事兒，將她們打發得遠遠的，如今，倒是也不必擔心這裏的一番動靜被人聽到了。
放下心來過後，嬤嬤勸柳妃：“主子，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
柳妃也知道她方才失言了，她不再說話，隻是一味的哭，仿佛要將她這些年的不得誌一並哭出來。
痛哭之餘，柳妃心中還升起了一種說不清的惶恐：她身邊兒，再也沒有什麽靠得住的東西了。家族勢力、明宣帝的寵愛、兒子的支持，她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菌登場~有誰想看到三更菌，舉個爪爪，不然三更菌粗不來哦
第114章
林筠巧站在宮牆之外，著一身女官服，與未進宮之前相比，似乎多了一分從容不迫的氣度。
這都是跟她如今的主子明宣帝學來的。
林筠巧練得一筆好字，明宣帝偶爾會需要她起草一些詔書。作為時常能夠得聖顏的女官，她在宮裏頭過得還算鬆快，沒有人敢隨意得罪她，甚至底層的太監宮女們都爭相巴結她。
在宮裏頭待久了，便會發現，其實，這朱簷紅瓦之中，與宮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林女史，請隨奴婢進來吧。”莊修容宮中的宮女對林筠巧客客氣氣地道。
宮女一直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不願意見林女史。林女史如今在聖上麵前頗有幾分體麵，皇後娘娘也因為林家的緣故對林女史格外關照些，難道自家主子與林女史有親戚關係，且又惦記自家主子。若是自家主子能夠與林女史處好了關係，不知有多少好處，怎麽自家主子總是將人往外推呢？
“天氣漸漸轉涼，我擔憂堂姨，便縫製了一件厚些的衣裳給堂姨送來，不知堂姨眼下身體狀況如何了？”
“修容她……”宮女遲疑了一下：“還是老樣子吧，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一會兒，您親眼看了她，便知道了。”
走近廳堂，便有陣陣檀香縈繞於鼻間，周圍十分安靜，隻有敲擊木魚的聲音一聲一聲極有規律的在耳邊響起。莊修容這宮裏頭，仿佛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無論外界發生什麽，都影響不了她。
可世間真有如此淡然之人麽？
若是林筠巧，即便被逼入絕境，也要拚盡全力，爭上一爭。
莊修容闔家獲罪，偌大的莊氏一族頃刻間支離破碎，莊修容在最好的年華便不得不退守深宮，深居簡出。她難道，真的甘心一輩子就這樣了殘於青燈古佛之側了麽？
林筠巧一方麵想要了解莊修容，一方麵卻又對莊修容心存敬畏，十分矛盾，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走進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敲擊木魚的聲音終於停下，莊修容抬起頭來，看向林筠巧。
入目的是一個頗為秀麗的少女，少女身上穿著女官服，打扮得中規中矩，仿佛在極力淡化自己的性別，隻將自己當為帝王手下的一支筆，一樣工具。
“倒是個擺的正自己位置的人。”莊修容道：“可惜你有一點做得還不夠好，你不該來見我。我雖一宮主位之名尚在，但已與廢妃無異，你來見我，對你自己沒有好處，對我亦是如此。”
“您是我的堂姨，是我母親嫡親的堂姐，我若是進不來宮倒也罷了，既然我如今身在宮中，自然要時不時替我母親來探望一下您。況且，宮裏頭，本就是個是非之地，不是您想避，就能避得開的。”
對於林筠巧的話，莊修容不置可否：“興許你是對的，我無法保證此後我這宮裏頭能夠永遠平靜，但至少我能夠保證眼下的安寧。”
“我記得母親曾與我說過，居安思危，是莊家的家訓？”
“不必再試探我了，我既然選擇避世，自有我的理由，不會被旁人三言兩語所動搖。”
林筠巧的眼中劃過一絲失望，她輕輕搖了搖頭：“您可真固執。”
“在固執這一點上，我們很相似，我不見你，你便一日一日的來。你可是知道你母親當初進宮求見我的事了？”
林筠巧點了點頭：“母親雖沒有細說，但自打從宮中出來後，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到大伯母和公主妹妹處求援。母親的性子向來優柔寡斷，我猜，定是您對她說了什麽，堅定了她的決心。難得您在宮中處境如此，還能夠泰然自若，我想，您定是個胸有溝壑之人，我一直想來見一見您，如今，可算是見上了。”
莊修容平靜地掃了她一眼，眸光澄澈而寧靜，蘊含著一種富有智慧的滄桑：“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我既答應見你，就會耐心聽完你所有的話。”
“外頭都快鬧翻天了，在堂姨這裏還能夠靜下心來說幾句話，倒也不容易。堂姨可知，李淑妃、穆賢妃和張婕妤因涉嫌挑撥淳親王府與東宮的關係，才剛被皇上審問？”
林筠巧牢牢地盯著莊修容，不放過莊修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莊修容聞言，微微有些驚訝：“倒像是她的手筆。她麵兒上雖大度，仿佛全然不在意輸贏，實則性子頗為掐尖要強，事事不甘落於人後。可與此同時，她為人細致謹慎，既做了此事，想來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林筠巧瞳孔微微一縮：“堂姨知道始作俑者是誰？”
“我多少能猜出來，但我不能說，有句話，叫做口說無憑，還有句話，叫做隔牆有耳。如果你是為這件事而來的，那麽，你可以放心了。依照我對她的猜測，她這一手，多半是臨時起意，不會留有後招。她雖有野心，但最是小心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這固然給你們尋找她增加了難度，可同樣的，也限製了她的行動，因為她一旦動作過大，就容易暴露自己。”
“好了，能跟你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跟你說的，隻有靠你自己去猜測了。我隻能提醒你，若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不要指望能夠一次性把她給揪出來除掉。”莊修容的神色有些迷離：“她若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擊敗，也就不是她了。”
“堂姨，您既然有如此的智慧，如此強的洞悉力，為何當初，莊家遭難時，您……”林筠巧遲疑著開口。
在她看來，莊修容的心智，勝過無數後宮妃嬪。有莊修容在，莊家還是獲罪了，卻是為何？
莊修容的神色瞬間變得清明：“莊家之事，時也命也，在你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不要試圖去探查真相。在這宮裏頭，最要不得的，就是無畏的好奇心。否則，失去一切，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
林筠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被莊修容的貼身宮婢送出了門。
莊修容收下了林筠巧的衣服，同時贈予她一串佛珠。
林筠巧手中撚動著佛珠，想起方才與莊修容的對話，不知為何，心裏頭沉甸甸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三更菌~雖然三更菌很萌，親們也別忘了給前幾章投喂呀呀呀~
泥萌都說莊修容是大boss，那我就把她放出來溜一圈吧←_←
謝謝萬千世界的兩顆地雷。謝謝好吃的喵喵，pororo，心1118，輕語嫣然，淺笑安然，月，時光剪輯流年，fairy，萬千世界，空格君，念許的營養液，(* ￣3)(e￣ *)晚安~
第115章
“殿下，淳親王府派人去宗人府將那小少爺領走了，還特特送了珍貴的禮物來感謝您呢，您可要看看？”
太子吹幹剛寫完的一張書信，語氣淡漠地道：“收進庫房就是，不必送到孤的跟前了。”
林嬌怡一直以為太子是溫文爾雅、開朗愛笑的一個人，與他相處時，如沐春風，十分舒暢。可林嬌怡不知道，她所看到的並不是太子的本性。也隻有在她的麵前，太子才會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
譬如現在，太子身邊的內侍就能夠明顯感覺到太子由內而外的淡漠。明明太子才剛給予了幕後之人一個還擊，且巧妙的利用幕後之人，化解了淳親王府對他的敵意，但內侍在太子的身上，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歡喜或憤怒之色，平靜地仿佛正在檢閱一個已知的結果。
也許，隻有在遇到與皇後娘娘或者寶福公主相關的事情時，太子才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吧。
“殿下，那淳親王，當真是個有本事的人。奴才才剛在他麵前透露出些許意思，他便能夠迅速的找好說辭，還能夠捏造那些出似是而非的證據來。”
證據是真的還是假的並不重要，隻要明宣帝起了疑心，就夠了。
“身為宗室中最有分量的親王之一，淳親王若是不能夠做到這些，孤才要懷疑他是不是浪得虛名呢。”太子似笑非笑地道。
如果可以，太子還真不想跟淳親王交惡，至少不能夠在此時跟淳親王交惡。好在，淳親王之孫雖然是個蠢的，淳親王總算沒跟著一起犯糊塗。幕後之人這次，也算是陰錯陽差的幫了他一個忙了。
“任是淳親王再如何老奸巨猾，最終不都要為您所用？殿下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太子微微蹙眉，側過頭道：“溜須拍馬之語就不必多說了，孤不愛聽這些。那幕後之人在宮中蟄伏多年，幾次出手，我們都沒能抓到她的把柄。如今我們不過小勝一回，萬不可得意忘形。若再說這等話，就自己下去領罰吧。”
內侍忙俯首認錯：“是，殿下。”
“殿下，寶福公主來了。”外頭傳來通報之聲。
太子的麵色瞬間柔和了下來，親自起身迎了出去，臉色轉變之迅速，讓內侍暗自驚歎。
這次，內侍可不敢再多嘴了，隻老老實實跟在太子身後，做個隱形人。
“我終於又能進宮找你玩兒了，太子哥哥。”見麵的第一句話，林嬌怡便撅著小嘴，拉著太子的手訴委屈。
“瞧你，嘴巴上都能掛油壺了。你想來進宮找我還不容易麽，做什麽要一直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