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葉泠對溫黎給她發短信說這話略有些意外,隨即明白過來,不禁莞爾。出家比出櫃更讓家人難以接受,溫徵羽居然跟溫黎說想出家,溫黎再怎麽向著溫徵羽,在這事上絕對沒商量。這不,溫黎發短信過來了,顯然是想讓她處理這事,她還得感謝溫黎給她一個表現的機會。她想了想,拿起手機給溫黎回了條短信:“她不會。”


    溫黎很快回了葉泠一條短信:“?”


    葉泠沒回溫黎。


    她估計溫徵羽說想出家,是以為寺廟清靜。溫徵羽喜靜,但更愛她的畫筆。她沒有宗教信仰,她的信仰在她筆下畫出來的那個世界裏。


    溫徵羽跟葉泠沒談出效果,便暫時將這事情放下。雖然她說服不了葉泠放棄,但她和誰在一起,不和誰在一起,不是葉泠能決定的。如溫黎所說,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學會怎麽賺錢。


    她下午閑著沒事,待在辦公室裏看溫黎給她的資料。


    下班後,她先回家陪老先生用過晚餐,然後才開車去溫黎家。


    溫黎的應酬多,經常很晚才回家。


    溫徵羽的作息則非常規律,除非有事,否則她一般都是五點準時下班,先回家陪溫儒老先生用餐,大概六點半從家裏出發去溫黎那,她開車慢,在路上要開一個小時,到溫黎家是七點多。洗漱後,她會開始看資料,如果溫黎回來得早,會與溫黎探討下商業場上的事,如果溫黎回來得晚,十一點準時睡覺。


    溫黎摸清溫徵羽的作息時間後,無語半晌,才歎了句:“公務員都沒你的作息準時。”


    溫徵羽對著早出晚歸的溫黎,沒敢說她在看資料以前,除了老先生不在家的那陣,她基本上都是十點睡。


    溫黎覺得自家堂妹太悠閑,小日子太幸福,不時地拉著溫徵羽出去交際和談生意。


    溫黎的飯局、宴會特別多,談生意更是到處跑。很多生意都是在飯桌上談,或者是談完生意還得去吃飯。做生意,接觸的人多,人情往來就多,誰家過個生日、訂婚、做壽,她都得照應到,基本上一日三餐,除了早餐,中晚餐要麽是在飯局上,要麽是在宴會上,晚上還得應朋友約出去聚聚,有時候誰遇到點事,還得過去幫忙。至於企業經營和管理方麵,溫黎基本上都是聘請了職業經理人在打理,或者是像她跟溫黎的合作這樣由合夥人打理。另外,溫黎有一支專業的管理團隊處理各處的產業和投資,這個團隊又分作顧問、財務管理和公關團隊三個部分。


    她那小畫室,溫黎能來做這財務總監,那真是看在親堂姐妹的關係上。


    溫徵羽不喜歡應酬,不喜歡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她做不到像溫黎這樣在對方色眯眯的目光下,還能淡定自若地安排好公關團隊去打點對方。酒席、聚會,更多的時候就如同一個照妖鏡,把人的私欲展現出來。酒桌上,這些人從嘴裏說出來的話,和他們的目光、表情流露出來的意思截然相反。


    溫黎有朋友過生日,在一家會館慶生,叫上她一起。


    她有點受不了拚酒的哄雜,借口上洗手間出去透氣,回去的時候,走錯了包間,打開門就看到一個肥碩的白花花的帶著褶子還長著黑粗體毛的軀體把陪酒小姐壓在茶幾上,醜陋的部位以及醜態畢現。


    溫徵羽頓時一陣腸胃翻湧,衝回洗手間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


    她吐完後,虛脫地靠在洗手間的隔斷上,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渾身發抖。


    她想,大概是因為髒吧。


    有些人,有些地方,就像泥潭般汙濁。


    她害怕陷進泥潭裏。


    她做不到溫黎那樣見風使舵,遊刃有餘進退自若地應對這一切。


    “小羽。”溫黎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溫徵羽估計是溫黎久不見她回去,找來了。她應了聲:“在。”


    溫黎問:“怎麽這麽久?”


    溫徵羽不知道該怎麽應。


    溫黎問:“怎麽了?”


    溫徵羽說:“沒事,我待會兒就出去。”


    溫黎說:“行,我在外麵等你。”


    溫徵羽“嗯”了聲,她聽到溫黎的腳步聲一直去到洗手間外麵,又接連幾個深呼吸穩定情緒,這才打開門到洗手台處漱口洗臉。她洗完臉,用紙巾擦幹臉上的水,抬起頭,見到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神情有些淒惶,看起來有點狼狽。


    溫黎久等不到溫徵羽出來,回到洗手間便見溫徵羽站在洗手台處,頓時看出溫徵羽的不對勁,問:“小羽,怎麽了?”


    溫徵羽搖頭,她想說:“沒事。”也知道自己這樣子騙不了人,隻好照實說:“剛才回去的時候推錯門,撞見別人……”她想到那白花花的身體帶著大黑熊般的胸毛和那地方的毛,頓時又是一陣腸胃翻湧,又一次衝進洗手間,關上門便開始吐。


    溫黎敲門,叫道:“小羽?”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小黎,找到你家小羽了嗎?”


    溫黎說:“找到了,好像是腸胃有點不舒服,上吐下泄,我得送她去醫院。”


    那女人說:“怎麽這樣?是不是吃壞肚子了?那趕緊去吧。”


    溫黎說:“行,我在這等她出來。”


    溫徵羽吐完,又聽到那女人離開的聲響,這才打開門出去。


    溫黎上去扶著她,輕輕地替她順背,問:“還好吧?”


    溫徵羽搖搖頭,想說沒事,又不想說話。她在洗手台旁又一次漱了口,這才說:“走吧。”


    溫黎扶著溫徵羽的胳膊出去,待經過他們的包間時,她讓溫徵羽在門口等,她則進去拿包,跟包間裏的人說了聲,然後帶著溫徵羽離開。


    溫黎帶著溫徵羽上了車,才問:“去醫院還是回家?”


    溫徵羽靠在椅背上,輕輕地回了句:“回家吧。”她頓了下,問:“黎黎姐,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溫黎把車使出停車位,駛到行車道上,才問:“你是指哪方麵?”


    溫徵羽說不出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矯情。


    溫徵羽不說,溫黎也沒再問。


    她送溫徵羽回家,讓溫徵羽先去洗個澡放鬆下。她回房洗漱後,換上舒適的睡袍,又去倒了杯溫水,這才回到溫徵羽的房間。


    溫黎等到溫水都快變成冷水,溫徵羽才慢吞吞地從浴室出來。她把水遞給溫徵羽,說:“喝點水,緩緩胃。”


    溫徵羽接過水杯,隔著小圓桌,在溫黎的對麵坐下。她朝溫黎扯出一個笑容,說:“黎黎姐,沒事了。”


    溫黎說:“沒事就好。要是有事,別藏著掖著,也別逞強。”


    溫徵羽輕輕的點了點頭。她對溫黎說:“你去休息吧,我真沒事了。”


    溫黎仔細地打量溫徵羽幾眼,見溫徵羽仍舊懨懨的,問:“真沒事?”


    溫徵羽搖頭,說:“沒事。”


    溫黎看溫徵羽就不像是沒事,但她作為堂姐,隻能是在能幫忙的時候幫一幫,能照顧得到的地方多照顧點。溫徵羽已經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她小叔倒了,眼下有她和葉泠在旁邊盯著,還能暫時護一護溫徵羽。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的事業要忙,不可能一直緊緊地護著溫徵羽。至於葉泠,鬼知道葉泠的耐心能撐到什麽時候,等葉泠的耐心耗盡時又會是個什麽情形。她能做的有限,路要怎麽走,得溫徵羽自己考慮清楚。


    溫黎有點心疼溫徵羽,但眼前的這一點點事,溫徵羽都承受不住的話,往後會更難。


    她說道:“沒事就好。那早點休息,要是有事,就來找我。”


    溫徵羽又“嗯”了聲,對溫黎道了聲:“晚安。”


    溫黎回了句:“晚安。”又叮囑句:“早點睡。”起身出去了。


    溫徵羽目送溫黎出去後,滿身疲倦地縮在椅子裏,抱著膝蓋,看著外麵的夜空發呆。


    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似的從她的腦海中劃過,最後又定格在包是裏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上。


    她想掙錢,但她不想這樣掙錢。


    要說幹淨,生意場上,形形色色的人那麽多,很難不沾染不接觸這些。


    她想畫畫,可她已經很久沒有摸過畫筆。


    一個開著畫室的小畫家,不拿畫筆不畫畫,成天忙著做生意和跟人打交道。


    她從三歲起就開始畫畫,畫了二十多年的畫,她不想因為錢,放棄手裏的畫筆。


    溫徵羽很累很倦,但一點睡意都沒有,懶洋洋地蜷縮在椅子上不想動。


    原本還掛著星星的夜空變成漆黑一片,沒過多久,曙光劃破黎明前的黑暗。天空逐漸亮了起來,陽光照在雲層中透出霞光,又再穿過窗戶,照在她的臉上。


    她聽到溫黎起床的聲響,回過神來。她活動了下因保持一個坐姿太久血液有點不暢的手腳,起身去洗漱。


    不管她想還是不想,黎明照樣到來,太陽照常升起,該麵對的,她依然隻能去麵對。


    溫徵羽洗漱完,化了點淡妝遮去臉上因熬夜而顯得憔悴的臉色,下樓喝了杯溫黎煮的咖啡,吃了點麵包,便開車去畫室。


    她一夜沒睡,處理完當天的事務便困得不行,進到休息室,脫下外套,上床,倒頭便睡。


    她睡了沒多久,便被電話鈴聲吵醒。


    她困頓地拿起電話,見是葉泠打來的。她掛掉葉泠的電話。


    很快,葉泠又打了過來。


    溫徵羽按下接聽鍵,便聽到葉泠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徵羽,有時間嗎?想請你幫個忙。”


    葉泠請她幫忙?溫徵羽揉揉額頭坐起來,問:“什麽事?”


    葉泠說:“是這樣的,我約了一幅古畫,之前聯係的鑒定師突發急病住院了。事情緊急,再聯係別的鑒定師時間趕不急,我想著你精通這方麵,所以想找你幫忙。”


    古畫?溫徵羽問:“什麽年代的畫?”


    葉泠說:“宋朝。”


    宋朝!古畫!還是工筆畫最輝煌燦爛的黃金時代。溫徵羽的瞌睡頓時消散了,人立刻精神起來。


    第四十章


    溫徵羽沒有立刻答應葉泠替她鑒賞古畫。她說道:“不知葉總現在是否方便見麵,我想先了解情況。”


    葉泠說:“好。”她問:“你在畫室嗎?”


    溫徵羽說:“在的。”


    葉泠說:“那好,我去接你,大概半個小時到。”


    溫徵羽應了聲:“好的。待會兒見。”


    她掛了電話,起床洗漱,補了個淡妝,又再煮了杯咖啡。


    葉泠到樓下後,打電話給溫徵羽。


    溫徵羽提著包下樓,上了葉泠的車。她問:“時間很趕?”


    葉泠說:“是的。我下午六點的飛機回北京。原本請的清水巷的李老先生幫我鑒畫,我剛才接到他夫人的電話,說老先生早上突然不舒服送去了醫院,已經安排了住院。”她笑道:“我能聯係上的,精通古玩字畫的,且離得最近的,就隻有你和溫老先生了。”


    溫徵羽問:“是什麽畫?買給什麽人的?”


    葉泠說:“與我爺爺是至交好友,去年我爺爺過世,我和我哥很是遇到些難處,幸好有他照應,總算有驚無險。我這次回去,主要也是為了給他賀壽。約的畫是易元吉的獐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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