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葉泠出門晚,老太太打電話過來,給她報了個地址,讓她直接過去。


    她到地方後,才發現是片舊城區,都是上世紀的青磚老樓,因地處偏僻,沒什麽人煙,隻有些喜歡格調的工作室開在這裏,還有些樓看起來似乎被改成了倉庫。


    小樓之間還有生長了好幾十年的大樹,這個時季,葉子都掉光了,透出幾分蕭瑟涼意。


    她見到老太太的車,沒費什麽勁就找到了老太太給的地址。


    老太太的保鏢守在門口,她和葉泠進去,便見對開的大門開著,屋子裏似乎是倉庫,擺放了不少東西。


    溫徵羽邁進屋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齊堆在角落的木材原料,它們堆得很高,乍然看去像是賣木料的或者是木料倉,周圍則讓實木家具堆滿了,這些家具的木材做工都很講究,如果不考慮年限,僅從做工和用料上來說,不比她屋裏的那套差。


    她眼尖地看見老太太正摸著一張梳妝台擦了擦眼角,然後招呼她:“來了啊。”


    溫徵羽頓時明白過來。這些應該就是她媽媽陪嫁的家具了。她湊過去,問:“外婆,我媽的陪嫁家具怎麽還有木料?”


    老太太說:“那是這些年陸陸續續給你攢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式樣風格的家具,就隻備了木料,還沒給你打出嫁的家具。”


    溫徵羽驚愕地張了張嘴,問:“我的?”


    老太太說:“懷瑾不在了,總得有個人給你張羅嫁妝。”她又歎了口氣,說:“現在倒好,省了。”


    葉泠她看著這滿屋子的家具,她估計當初連懷瑾過世後,老太太很可能把他們住的院子都搬空了。她想起舊時的習俗,一般來說,是男方準備院子,女方則負責量尺寸打家具,出嫁前,把家具抬過去,新房裝點好,所以,家具應該算是女方的。這麽一想,老太太還真有可能把連懷瑾當初住的院子搬空。


    老太太對溫徵羽說:“你先看看,要是不滿意舊的就打新的,木料夠用。懷瑾的……你看著辦吧。”她想著懷瑾出嫁沒兩年就去了,擔心溫徵羽用她的家具不吉利,又想著是親母女的東西,也就沒多說什麽。


    溫徵羽看著這滿屋子的家具,問:“都是我媽出嫁的時候打的?”


    老太太說:“哪呢,都是從小給她攢的。她那張床就做了三年。”


    葉泠看向那張比溫徵羽現在睡的那張床的雕工還要複雜精細的跋步床,再看到這滿屋子家具,對於連家人沒弄死溫時熠,真覺是個奇跡。她估計這次溫時熠鬧這麽一出,連家人是真有整死溫時熠的心。當然,連家人是不會動那手的,可溫時熠惹一身麻煩,放高利貸的那夥人首先就要想辦法弄死他。


    老太太帶溫徵羽看過家具,溫徵羽和葉泠去老太太那吃的午飯。


    下午,葉泠去公司,溫徵羽則去畫室,她已經有一周多時間沒去畫室。


    老太太交給她的公司,再加上各種應酬,她現在真有點忙不過來的陣勢。老太太說是那些公司有總經理打理,讓她管好賬就行,可她現在連看賬都看不過來,至於經營上的事,就更別提了,完全沒個頭緒。


    溫徵羽把畫室積壓的工作處理完,天都黑了。


    她和葉泠投進了各自的忙碌中。她倆連續半個月都是早上一起出門,到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溫徵羽的作息時間向來很好,即使偶爾有晚宴要赴,除了自家師傅這種關係很好需要留下來招呼客人的,基本上都是早早地回了。她赴宴時也不太沾酒,基本上都是淺嚐即止。與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情,也不勉強,偶爾遇到一些不太客氣的,遠著些或者不往來就是了。


    葉泠則無論是聚會還是赴宴,都難免有酒局,經常喝得滿身酒氣地回來,有時候醉得迷迷糊糊的。


    幾次過後,溫徵羽便讓廚房給葉泠備著醒酒湯,因著葉泠常喝酒,她在葉泠能在家吃飯時,都讓廚房做護肝養胃的湯。


    她倆能在家吃飯的時間極少,大部分情況下仍是她倆早上一起出門,她到夜裏十一二點才能見到葉泠。


    葉泠沒回來時,她睡不著,有時候看看文件報表,再不然就是練練字。


    她畫畫需要靜,畫起來便收不了筆,等葉泠這點時間畫不了幾筆,還得收拾顏料,索性練會兒毛筆字和腕力。她小時候練字時會在手腕上懸上重物練習腕力,後來看著寫的字能見得人了,便不太練了,如今,練字倒在其次,腕力得多練練。


    葉泠總嫌她慢,在那事上也慢,她試過照葉泠的要求快一些,其結果便顯得有些草草了事。她還是更喜歡慢一些,讓葉泠盡興。


    她以前喜歡在畫堂作畫看書,如今要等葉泠,去到畫堂畫畫時總惦記著葉泠有沒有回來,難以心靜,便在臥室裏的小桌圓上練字。圓桌小,不太展得開。


    她把她媽媽的家具搬些回來,先把自己這空蕩蕩的院子添置上,多餘的家具則搬去隔壁院,將那空置了二十多年的院子重新布置上了。


    她的院門和她媽媽那所院子的院門都換成大的防盜門,鎖也換成了麵部識別掃描的,再在她媽和她的院子之間開了扇門打通。她和葉泠兩個人占了兩座院子,東西再多都放得下。


    她在院子裏有一間書房,方便偶爾看書寫字畫畫,從窗口就能看到院門,葉泠回來,她一眼就能看見。


    她總想著葉泠,連提筆作畫的時候,想畫的不是昆侖神山,腦海中浮現的是葉泠裸著後背露出身後的凰鳥紋身時的情形。


    葉泠出差,她晚上閑在家無聊,畫了幅《春閨圖》。


    畫中,葉泠站在跋步床前,裸著身子,背對著她,一頭微卷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光滑的後背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色凰鳥。


    溫徵羽說不好為什麽,以前她獨自在家,覺得清靜自在,如今則經常會有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思緒飄飄悠悠的不時飄到葉泠身上。


    她想:這是因為和葉泠相處的時間少的緣故?


    她以前和葉泠相處的時間也不多。


    葉泠的生意與她也不同,她做的是傳統行業,葉泠則是資本運作,隔行如隔山,她不太懂,葉泠大概向她講解過,她聽得講一頭霧水,隻隱約知道跟金融、股份之類的掛鉤,至於怎麽操作,不太了解。


    溫徵羽對於自己的斤兩很清楚,知道自己沒什麽經商頭腦,不是能做生意的料,她想的就是把畫室開好,至於外婆給她的那些公司,還是請專業的經理人打理比較好,經營得下去就做,經營不下去,她也不勉強為難自己,她已經打定主意靠收租過日子,物業公司管理起來還是很容易的,再加上還有房地產公司和商場等投資的股份分紅,怎麽都窮不著她。


    她的想法被老太太知道後,按住她捶了頓,沒捶太重,但也沒饒了她。


    冬天天冷,她外公外婆的身子都不太利索,她有時間就去陪他們。


    老先生去了二姑家住了二十多天,她給老先生打電話,老先生忙著與幾位老畫家交流,沒空回來,讓她看好家裏就行。


    老先生不回來,葉泠出差,溫徵羽像得了外公外婆那樣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沒精打彩的病。


    葉泠不在家,但她現在手上有閑錢了,遇到有人要出手古玩,她看到合適,也會買回來。她每次買到古玩都拍照去眼饞溫老先生,也沒能把溫老先生給勾引回來。


    她打電話給溫儒老先生:“你不要我了呀?”


    溫儒老先生搪塞她過陣子就回。


    溫徵羽:“帝都那麽冷。”


    溫儒老先生:“有地暖,比南方暖和。”


    溫徵羽:“我在家無聊。”


    溫儒老先生:“聽說你從早忙到晚。”


    溫徵羽:“到晚上就閑了。”


    溫儒老先生:“那就畫畫,把你新畫的畫拍照給我看看。”


    溫徵羽想到她畫的光著後背的葉泠,“不給。”


    溫儒老先生以為溫徵羽畫的又是那些鬼怪屍體之類的畫,見他不回去,和她鬧情緒,於是說:“我回去看。放心吧,過年前一定回。”


    過年!溫徵羽掰著手指頭數,離過年還要好久。


    溫徵羽和溫老先生打完電話,給溫時紓發短信:“二姑,你搶我爺爺。”


    溫時紓回她:“你搶我爸搶了二十多年,我才搶你爺爺二十多天。”


    溫徵羽被溫時紓一句話打敗,她無話可說。


    溫徵羽打電話給溫儒老先生的時候,溫時紓女士、葉泠和康柏都在旁邊。


    葉泠出差,順道過來看望溫時紓和溫儒老先生,留下來吃了頓便飯。


    溫儒老先生剛掛了電話,溫時紓就收到了溫徵羽的短信。她回著短信,說:“小羽估計在家無聊了。”


    溫儒老先生也很放心不下溫徵羽,說:“長這麽大,還沒離開我身邊這麽久過。”


    溫時紓說:“先是兒子,再是孫女,我看我這當女兒的,得排到大後方去了。”


    溫儒老先生才不理拈酸吃醋的溫時紓,起身牽著曾外孫女走了,“走,曾外公帶你畫畫去。”


    溫時紓目送老先生陪著她的小曾外孫女去了兒童房,這才起身去書房。


    康柏跟在溫時紓和葉泠的身後進入書房,他順手關上門,問:“舅舅的事?”葉泠說是順便過來看望他外公,這事估計也就他外公能信。他家和葉家沒交情,在立場上還有點不太對付,能讓葉泠到他家裏來,隻能是他表妹的事。他那表妹長得好,不僅氣質出眾,才華也很能拿得出手,她去年過來談生意,與他吃了頓飯,被他幾個朋友見到還打聽過她,後來葉家的事,也讓人留意過她。


    溫時紓請葉泠坐下,問:“有眉目了?”


    葉泠報了個名字,也點了下他家幾個重要人物。


    康柏的眉頭一跳,叫道:“不是吧?沒弄錯?”


    葉泠不動聲色,問:“有往來?”


    康柏說:“認識。”


    溫時紓皺眉,說:“也就是說不是求財了。”她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如果是求財,那還好說。很明顯,人家就是衝著溫徵羽去的,溫時熠還在裏麵攪和。


    康柏問:“確定?”


    葉泠說:“如果沒確定,我也不會上這來。”這事就是溫時熠為求財賣女兒。“有份錄音,我拷了份出來,你們聽聽。”她說著,調出錄音,按了播放鍵。


    錄音裏傳出溫時熠的聲音,另外還有其他人的聲音。雙方的談話內容則是溫時熠找人做局騙溫徵羽的錢,談判結果是四六分,溫時熠拿六!她找人鑒定過,這錄音沒經過剪輯,也確實是溫時熠的聲音。即使她想說是對方寫好台詞讓溫時熠照著念的,但看溫時熠做的那些事,她都得對這話打折扣。


    現在這事查到這一步,隻把高利貸公司,以及與高利貸有金錢往來的公司查出來,至於幕後的人,幹幹淨淨的。即使他們想找幕後的人算賬,也隻能從別的地方找了,且對方也不是好對付的。溫徵羽如果不是有連家這麽個厲害的外家,溫時熠這麽賣女兒,裏應外和地做局,她未必保得住溫徵羽。


    康柏若有所思。他舅舅活了這麽大歲數,又不是什麽鄉下沒見識的老農民,對方是什麽人,找上他舅舅做這些事,他舅舅的心裏能沒個數?即使是求財,事情真辦起來了,到哪一步,那還不是別人說了算!


    葉泠放完錄音,什麽話都沒說,起身走了。


    康柏送葉泠出門,對葉泠說:“回頭聯係。”


    葉泠淡淡地點了點頭,做了個請回的手勢便離開了。


    康柏回到書房找溫時紓。他的臉色極不好看,待看到他媽抬眼朝他掃來的涼涼的眼神,頭皮直發緊。


    溫時紓問:“他是什麽時候認識小羽的?”


    康柏說:“去年小羽來買畫,我們和她吃飯的時候,他看到了,後來問過我一嘴是什麽人。當時我沒在意,隻當他們見我們在一起,又見小羽好看,好奇,隨口問問。”


    溫時紓問:“當時還有別人在旁邊?”


    康柏回想了下,說:“有幾個作陪的。”


    溫時紓便明白了。


    康柏說:“雖然這裏有我的事,但如果隻是去年見一回,斷不至於這樣。”


    溫時紓說:“你舅舅怎麽樣,我是管不了了。這事,你回頭和葉泠商量下,看能辦到哪一步。”


    康柏應下。


    葉泠見過溫時紓以後,搭乘當晚的飛機回去。


    她的心情有著說不出的憋悶。有人看上溫徵羽,下麵的人起了心,剛好有溫時熠這麽道口子,對方趁勢做了這麽個局,她隻能把動手做局的人挖出來收拾了,再把溫時熠這個內鬼收拾通,別的……就沒那麽容易了。


    她查到的事,連昕和溫黎都知道了。


    章太婆和連老先生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太舒服,連昕瞞得死死的,沒敢讓他們知道,但對他爸和幾個叔伯以及幾個兄弟都沒瞞著。


    葉泠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淩晨兩點多,她知道她推門進屋一定會吵醒溫徵羽,她再一通洗漱,等溫徵羽再睡下,頂多兩三個小時就得起,明天該犯困了。她稍作猶豫,便轉身去了溫徵羽新布置的書房。她打開書房的燈便見桌子上鋪著沾有顏料的紙,有鎮紙壓在上麵。她走過去,便見是一幅半成品的畫,畫的正是她睡著時的樣子。從那角度看,顯然是她睡著後,溫徵羽在偷看她。


    葉泠的視線落在畫上,心頭軟軟的暖暖的還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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