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見過太傅大人,相國請您去書房喝茶!”


    謝君淮微微頷首,讓長安留在前院,他則跟著夏茗一起去天然齋


    夏茗將謝君淮引進“天然齋”的次間裏,楚鬆齡正好坐在黃花梨嵌琺琅太師椅上,一身天青色寶相紋對襟廣袖直裰,頭上帶著軟腳襆頭,神色如同往日一般嚴肅。


    謝君淮既然來了這裏,自然早就知道楚鬆齡的用意,他內心微微一哂,走上前去,抱拳行了一禮


    “侄兒見過楚世伯”


    當年楚鬆齡與謝君淮的阿爹謝旻交情匪淺,謝君淮叫他一聲“世伯”也是在情理之中,不過楚鬆齡顯然不給麵子,神色淡淡的說道


    “謝太傅太客氣了,你我非親非故的,這“世伯”之稱,我可擔當不起!你還是叫我相國大人,聽著舒服些!”


    謝君淮的性子內斂,輕易不在外人麵前泄露情緒,可楚鬆齡懟他也不是一兩次了,心裏多少會有些不悅,臉上的神色微微一斂,不過他好在還是個有風度的人,隨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在一旁從容坐下。


    這也是楚鬆齡雖然討厭他,可謝君淮這麽能忍,讓他還是有些意外。


    討厭歸討厭,今日既然是他請人來的,那最起碼的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吩咐丫鬟上茶水點心,府上的下人知道楚鬆齡在書房接見客人,自然是要商議些重要事情,上茶之後,便自動退下了。


    書房內,隻剩下楚鬆齡和謝君淮二人。


    謝君淮不緊不慢的端起一旁的哥窯白瓷青花纏枝牡丹紋茶盞,用茶蓋撥了撥上頭的茶末子,低頭抿了一口,隨後放下,淡淡的說道


    “雪芽近自蛾眉得,不減紅鑲顧渚春,這是峨眉山報國寺的蛾眉竹葉青,茶水清香馥鬱,入口甘甜,都說相國大人喜愛飲茶賞花,果然這等好茶,也隻有相國這兒才能喝到”


    楚鬆齡聽謝君淮誇他的茶好喝,也不為所動,他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目光如炬的看著對麵的年輕人


    “謝太傅,你既然來了,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別以為你給皇上上奏賜封徐知遠的真正意圖我不知道,你斷然不是為了徐家好,你隻是有別的目的!”


    謝君淮眸光難測,深邃如雨後的暗夜,濃黑不見底,他淡淡道


    “哦,願聞其詳?”


    楚鬆齡哼了一聲道“謝太傅,阿瓔是我的女兒,你若是想要對付楚家,盡管放馬過來,可你若是敢對阿瓔下手,我楚鬆齡絕不放過你!”


    楚鬆齡既然能兩朝為相,也並非含糊之人,這些日子,思前想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想來想去,最終得出這麽一個結論,謝太傅對他的女兒有非分之想,這才會屢次幹涉徐家的事情。


    可不管他是好意還是歹意,楚鬆齡都不會將女兒交給眼前這個人。


    所以為了自個的寶貝閨女,他隻得降尊紆貴的請這個年輕人來府上飲茶。


    這也是無奈之舉。


    謝君淮直視楚鬆齡的眼睛,他長眉一揚,神色冷靜而坦蕩


    “相國多慮了,我若是想要對付誰,還不至於從一個女人身上下手!”


    一個時辰後,謝君淮從楚鬆齡的次間出來,門外的小廝丫鬟都不在,他獨自在院子裏行走出府。


    謝君淮記性極好,他雖然來楚家不過幾次,可對這院子裏的布局和路線早已了如指掌,他沿著抄手遊廊走到半途,望著遊廊往兩個方向延伸,忽然心念一動,沒往通往前院的路走,而是沿著一徑花道小路,往另一個方向走。


    時序深秋,西風瑟瑟,更添了幾分蕭瑟清寒,等他穿過□□,草木上的露水已將他的袍擺打濕,他渾然不覺,為了避開府上的下人,他彎彎繞繞的行了許久,終於到了一處院子。


    他仰頭看了看上麵的橫匾上寫著“子衿院”幾個字,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在院子的紅漆木門上敲了兩下。


    出來應門的是翠袖,“吱呀”一聲門開了,以為是府上的人,誰知道抬頭一看,盡然是個身穿青衫,頭戴玉冠的年輕男子,定睛一看,眼前之人赫然就是謝太傅!


    翠袖瞪大眼睛望著他,驚訝的半天合不攏嘴,同時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支支吾吾的道


    “謝…謝太傅…這兒是相國府的內院,你來…做什麽?”


    謝君淮將小丫鬟驚慌的表情看在眼裏,他負手站立,雙眸銳利,不怒而威道


    “本官想見大娘子,請讓她出來,與我說上幾句話!”


    翠袖聽到謝君淮十分霸道的語氣,有些不悅,然而又被他那雙眼睛盯著,渾身發怵,她張開雙臂攔住,鼓足勇氣頂嘴道


    “太傅…我家娘子是孀居之身,不便接見太傅,你走吧!”


    楚瓔在裏頭已經聽到外頭的人說話,不知發生什麽,從打開的紅漆木門內側身出來,隻見翠袖將一個男子堵在門外,那人麵如冠玉,豐神俊朗,不正是謝君淮麽?


    他怎麽來了?


    就她看他的這會功夫,謝君淮聽到動靜,已經抬起頭往這邊看過來,他見楚一身粉色梅花彩昇紋綾窄袖短襦,細褶挑線白裙站在廊廡下,身姿楚楚,眸光如秋水般遠遠看過來,眼波流轉,竟看的他渾身一酥。


    謝君淮吸了口氣,眼睛盯著那款款走來的身影不動,翠袖見謝太傅看得出神,回頭一望,楚瓔竟然到了身後,翠袖耷拉著小臉望著楚瓔


    “娘子…”


    楚瓔神淡定道“下去吧”


    翠袖出了一身冷汗,如釋重負的退下去。


    朱紅的木門隔著兩個人,他站在門外望著門內的她,眸光在她身上打轉,最後在她飽滿挺翹的胸前停了停,然後又猛地移開,盯著她粉嫩的俏臉,瞧著她回娘家這幾日氣色也好了許多,臉蛋兒白裏透紅,唇瓣紅潤飽滿,讓人恨不得上前咬上一口,謝君淮心裏頭的野獸蠢蠢而動,可他裝慣了一本正經,眼下還是克製住了心裏的衝動


    他見楚瓔身子微微繃緊,眼神裏充滿了戒備之色,卻還要裝鎮定,他道


    “有些日子不見你了,過來看看你,你這般防備做什麽,我還能在楚家對你做什麽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留言。


    謝君淮:見了老婆之後,忽然發現跟老丈人說的都是屁話


    第21章 傷了和氣


    盡管他在關心她,楚瓔不為所動,雙眸如秋水寒潭,冷光湛湛


    “太傅為何插手徐家的事情?”


    她丹唇微啟,露出一排皓齒,聲音泠泠如溪水,待他仍然是不冷不熱的態度。


    上次一起在玉京樓用飯時,她當著弟弟和表妹的麵願意對他笑一笑,他以為她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可轉過臉又不認人了。


    自從三年後再見她,他似著魔一般日夜的惦念,今日來楚家,按照他原本驕傲的性子,定是要毫不猶豫的出府,可站在岔口處,卻又改變了主意,最後鬼使神差偷偷摸摸的來到內院看


    她,可她一點也不領情。


    她的淡漠如一瓢冷水當頭澆下來,讓他難得熱切的心冷了下來。


    他低著頭,目光深深的望著她


    “若我說是為你,你相信麽?”


    楚瓔當然不相信,眼前的男人一身青衫,眉目英挺俊美,雖然不比那些油頭粉麵的書生好看,可卻有種青竹般的秀逸優雅,平日裏冷酷嚴肅的一個人,此時在她麵前好像完全換了一副模樣,那雙眼睛裏充滿了難以訴說的情緒,柔和冷靜的望著她。


    她撇開臉,不去看他灼熱的目光,卻管不住一顆心有些胡亂的跳動,她這是怎麽了?難道對他的幾句甜言蜜語信以為真?她知道謝君淮絕不會是這般簡單之人,她穩了穩思緒,回過頭來說道


    “太傅想要對付徐家,何必以我為借口,徐家以前是舊族門閥之首,徐家若是垮了,謝太傅在宋國推行新政的阻力便少了許多,你推舉徐知遠上位,無非就是看中了他敗家的本事,有他這樣的家主,再大的基業,也會垮掉”


    她一雙清澈的大眼明淨純粹,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去,不過她也隻說對了一半,徐家不過是個落敗的世族,苟延殘喘,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他為她報仇…,可惜她不能理解。


    謝君淮無奈的笑了笑,他說道


    “阿瓔,我隻想關心你而已,下次見麵,莫要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既然你已經離開徐家了,就不要再管徐家的好壞了,這樣免得傷了和氣!”


    楚瓔還以為她的話至少會激怒他,讓他拂袖而去,以後再也不會來找她,可她似乎猜錯了,謝君淮並不那麽好對付,他不僅沒有想象中的生氣,反而顯得很寬厚又有風度,楚瓔自始至終都不信,他真會對她好,他這麽做,或許還想利用她來對付楚家,先獲取她的好感,然後用她來對付阿爹。


    她篤定謝君淮是這般想的,剛才被他一句話撩亂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謝君淮見她眼底神色變幻不定,便猜出她的心思,他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時間久了,想必她自然回明白他的一番苦心,看她已經退後一步,回到院內,逐客之意很明顯,便拱手道


    “既然說的話,你不喜歡聽,我告辭了,改日再見”


    楚瓔都來不及說,以後還是不要再見的好,他便轉身走了。


    她望著他挺拔的身姿出了一會兒神,才將目光收回來,轉身關門回到院內。


    謝君淮離開子衿院,行了一會兒,迎麵又撞上從書房出來的楚鬆齡,見他還在院子裏,楚鬆齡不由得瞪起眼珠子來


    “謝太傅,你不是早就走了麽?為何還在我府上?”


    謝君淮瞧著臉色不怎麽好看的楚鬆齡,神色自若道


    “相國的院子不比尋常人家的府宅,又無人引路,稍不留神就會走錯,我也是走了大半天都沒有找到出路,還請相國請身邊的書童送我出府!”


    楚鬆齡哪裏這麽容易糊弄,可謝君淮並沒有什麽錯處,又發作不得,隻得讓身邊的夏茗將他送出去。


    謝君淮回府之後,去如心院看望自己的阿娘,謝老夫人沈隨心正好拿著一個花棚子在做繡活,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知道是兒子過來了,將手中的繡活放下,抬頭一看,謝君淮已經掀開簾子進來,謝老夫人看到長子,臉上已有了笑意,謝君淮上前去請安,見她手裏頭正在縫製一條腰帶,上頭的雲紋細致又漂亮,看看尺寸,應當是為他縫製的,便微微笑道


    “咱們打小穿的衣裳和鞋子,都是阿娘一針一線縫製的,這麽多年過去了,阿娘的繡活還是同以前一樣的好,這個腰帶兒子喜歡”


    謝君淮年幼喪父,沒了家中的頂梁柱,謝老夫人帶著兩個兒子艱難的維持生計,過了好些年的清貧日子,小時候買不起好的綢緞,謝老夫人便去街上扯幾匹布回來,替兩個兒子做衣裳,後來,謝君淮考上狀元,日子漸漸好轉起來,謝老夫人還是時不時的要親手替兒子做些繡活。


    謝老夫人難道聽向來嚴肅的兒子,說一句討好人的話,讓他在一旁坐下,手指在腰帶上輕輕摩挲一會兒,笑道


    “你都這般大了,若是有個媳婦,替你繡荷包縫腰帶,我也就不用操這麽多心了,阿娘老了,眼睛也不如從前好使了,這繡活也大不如從前好看了”


    這話謝君淮聽得明白,這幾年他聽了也有無數次了,無非就是想要他找媳婦成親,每次聽到這話,謝君淮都將臉冷下來,沈隨心也不好說什麽,隻得無聲無息的歎氣。


    當年謝君淮的親事是她訂下的,閨女是京都李家的,後來謝旻過世,家道中落,女方家便開始嫌棄謝家了,過分的是,那閨女居然不顧婚約跟著其他男人跑了,從此兒子對情愛一事,便再不放在心上了,謝老夫人為此後悔自責了許久,覺得是自己害了長子。


    長子從小出類拔萃,可在感情之事上卻有頗多的坎坷,她也不想提舊事,來揭兒子的傷疤,如今時間也久了,也該忘得差不多了,沈隨心雖然知道兒子的脾氣,可她仍然盼著兒子能娶個媳婦,讓她早日抱上孫子,這樣到了那邊,跟老爺也有個交代了。


    見謝君淮難得沒有變臉,謝老夫人耐著性子繼續說下去道


    “我心裏本最中意你的疏影表妹做我的兒媳婦,你若是喜歡她,阿娘自然樂見其成,等那孩子及笄了,我便派人上門說親,你若是不喜歡,正好這次我過生辰,請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女兒過來赴宴,你就趁著這個機會好生挑選,若是有喜歡的,不論家世,隻要品貌端正,賢淑溫柔,阿娘都不反對!”


    謝老夫人也不知道兒子的意圖,所以想過來探探他的語氣,主要是想知道他對徐疏影的想法,若是有,她心裏頭自然高興,若是沒有,強扭的瓜不甜,她也不想強迫兒子,畢竟有那樣的前車之鑒,她不希望兒子再受一次傷害。


    謝君淮沒有再回避這個問題,不過有一點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免得引起誤會


    “在兒子心裏,隻當疏影是妹妹一般看待,至於其他的,兒子都依阿娘所說!”


    謝老夫人總算是將他說通了,不由得喜出望外,臉上的笑容都深了幾分,心想兒子總算是願意找媳婦成親了。


    楚家也收到了謝老夫人發過來的請帖。


    請帖如今在二姨娘陸氏手中,這謝楚兩家雖然是政敵,可並不妨礙府上女眷之間的往來。


    此時陸氏坐在黃花梨祥雲紋羅漢床上,對麵坐著女兒楚琳,她將手裏頭的燙金請帖交到楚琳手中,讓她打開來看看


    楚琳看完之後,將手中的請柬放下,微微蹙著柳眉,撅著粉嫩的小嘴道


    “謝太傅年輕有為,是京中閨閣少女們夢寐以求的好郎君人選,可是他是爹爹的政敵,咱們謝楚兩家注定是不能聯姻的”


    陸氏瞧著耷拉著小臉,沒什麽興致的女兒,笑著說道


    “琳兒,謝君淮如今乃宋國權傾朝野的太傅,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母親的生辰,京都不少達官貴族家的子弟皆會前去祝壽,到時候就算不能選擇謝太傅,也還有其他世家子弟,以你的姿色和才貌,若是能在宴會上豔壓群芳,將來咱們相國府前來求親的人定然會將門檻都給踏破了!”


    被陸氏誇漂亮,楚琳略有些羞澀,可更多的是得意,她雖然是庶出,可相國府對她的栽培並不比楚瓔少,她對自己的容貌和才華都有足夠的信心,想到楚瓔,她便又有些不悅


    “阿娘,大姐隻是個孀居的寡婦,為何這個請柬上也寫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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