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幾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將。”


    “你認識他們?”


    “認識他們的武器、武藝。越家軍撐著暉朝大半邊天,知己知彼,與暉作戰,怎能不知越家?”


    “老東西,真能打!”


    “空耗著‘白發將軍坐碧油’,泱泱大國不戰而降,卻年年割地歲歲賠銀。”


    赤隆道:“這樣的國,該亡了。”


    龍虎將軍抬頭,向遠望著東南方:“就算不改朝,也該換代了。”


    赤隆卻全神貫注於煙塵中殺得難解難分的雙方:“我們的神鷹也是一樣神勇!”


    “若這些老將年輕三十歲,神鷹還能一樣神勇麽?”


    道理如此,可怎能漲他人威風:“豹鳶受重傷不能迎戰,鬼鴞、血鷲他們幾個也帶著傷,不然的話……”赤隆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下方局勢很不長臉。


    “駕——”龍虎將軍不再多言,當先催馬而下。


    越轂看著青冥巨斧,龍虎將軍看著龍雀長鉞:


    “你就是龍虎將軍?”


    “你就是越老將軍?”


    越轂道:“自古斧鉞難分,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親身上陣論個長短,快哉!”


    龍虎將軍道:“好,你我二人便分個高下長短!”


    越轂:“且慢。我有條件。”


    “越老兒!”赤隆在旁喝道,“別不知死活!你往前看看,我蒙古大軍有多少鐵騎?你們這群糟老頭子有幾個人?隻要我一聲令下,二十萬鐵騎齊發,馬蹄子踩也把你們踩成爛泥,現在我們大將軍願意同你單打獨鬥,你還敢提什麽條件?”


    越轂哈哈大笑,震得赤隆恨不得捂耳朵:“十三個老頭兒十三匹老馬,沒旗沒號,你們是看準了城上那位沒把這幫糟老頭子當回事,說不定還是個餌,引你們大軍近前,到時候炮火齊發,炸也把你們炸個稀巴爛,所以才不敢貿然發兵的——我猜的有錯麽?”


    不等赤隆跳腳,龍虎將軍道:“兩軍對陣,隻管打!討價還價講條件,不是大將所為。”


    “不。我跟你說的,不是國邦交涉,是私事。如果我勝了,請你放了我的小孫女;如果我輸了,隨你提什麽,要我越轂的腦袋也不在話下。”


    “你的孫女,七姑奶奶,越季?”


    聽這個名字從他嘴裏念出,越轂那一顆飽經曆練的心竟是微微一顫。他知道小月季?不過是京城中一個沒職沒權的姑娘家,再鬧騰能鬧到萬裏之外韃靼頭號猛將的耳中?


    “你的條件,我不答應。”龍虎將軍道,“第一、我現在並沒有抓了你的孫女;第二、若她將來落在我手裏,必死無疑。第三、越老將軍的腦袋,如果我贏了,自然不會吝於取。”


    “你——”越轂勃然大怒,一柄龍雀長鉞輪得飛沙走石,“狂妄!接招!”


    ———————————————————————————————


    皮革商劉通舉著火把,繞祝北覲走了好幾圈:“錯不了錯不了,這的確是揆文王世子。小的遠遠近近見過他好幾次,雖然沒說過話,模樣是絕錯不了的!”


    高椅上鋪了一整張花斑虎皮,古魯哥正用把鋒利的匕首割一塊生不爛熟的大肉,刀尖紮著肉,往嘴裏一塞,揮揮手。


    侍從道:“下去吧,領賞。”


    眾人都道:“恭喜王子!”


    “放他媽的屁!喜你奶奶!白養個什麽親王幾十年,現在還要再加上這個狗屁世子。草原有多少糧食喂這幫膿包廢物?還不如多喂幾條狗!”


    “他的爹可號稱是東南財神。兒子落在您手裏,還不是要什麽給什麽?要多少糧食有多少糧食,要多少金銀有多少金銀,要多少美女有多少美女!”


    “哈哈哈哈哈——媽的,這個屁好!”古魯哥咧開油花花的大嘴,猛地叼住刀頭肉一撕,呱唧呱唧大嚼,眼睛像頭餓狼似的死死盯住越季。


    “那個,您……哎呦——”越季揣度著這頭食肉獸的喜好,把最後一個字哼哼得無比油膩,卻被他猛地一把扯著胸口拽進懷裏。


    “小美人兒——”那雙眼睛恨不得把人從頭到剝到腳,“你是條蛇啊,毒蛇,誰敢碰?”話這麽說,大油手已經從後重重捏上她的屁\股。


    越季的一招‘托腕’使得很巧,既沒讓他占了便宜,又沒顯露出身懷武藝。不過到底是弄疼了對方,古魯哥的眼中露出凶光。


    “哎呦——”越季飛速回想著以前淘氣鑽到煙花地的所見所聞,用指頭在古魯哥腦門兒上一頂,“看不出您這麽威猛,膽子卻這麽小?我這條小蛇,怎麽也敵不過您這大金雕啊。”


    本來她想的是吧,草原人都崇拜鷹,讚他是雕,肯定是投其所好。不想話音一落古魯哥連同帳中所有人都炸雷一般狂笑,幾乎把牛皮軍帳給掀起來。那超出意料的興奮讓越季都受寵若驚了——有這麽……好笑麽?隻得附應著幹笑兩聲:“哈哈——哈哈——”


    “小美人兒了不起,沒試過,就知道本王子的大金雕?”


    自從上次越轂漏嘴說了次‘鳥兒’,越季之後果然去虛心求學了,所以現在讓她一下就明白了,當即鬧個大紅臉。祝北覲則是綠臉。


    古魯哥使勁兒捏著她下巴掰過來掰過去:“難怪那個狗屁世子那麽著迷,被窩兒裏被你賣了都不知道。”


    “自古美人配英雄,我雖是個小女子,可也想找個大英雄,他哪兒行啊,那麽弱不拉幾的。”


    天地良心,越季的意思是祝北覲看著文弱,可立即又引來第二波掀帳頂般的狂笑:


    “我們王子猛,可猛了!保證讓小美人兒你滿意。”


    “讓你三天下不了地。”


    ……


    越季一陣頭昏腦漲——這幫吃生肉的玩意兒,腦子裏幹脆不想人事兒。祝北覲則是真的要昏過去了。


    越季好不容易才想起來原先的說辭,媚笑道:“能伺候龍虎將軍您,小女子心甘情願。”


    笑聲戛然,軍帳裏一片行刑前的死靜。


    “你——說什麽?”古魯哥放開一雙揩油的手,瞪著她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卻又與適才那副恨不得生吞活剝的急色相截然不同了。


    越季眼見著這麽頭野獸脖子上青筋暴跳,粗壯的小臂繃得血脈突起,連長滿黑毛的胸口肉都一蹦一蹦的,心裏不能說一點也不怕,可這越發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我說,龍虎將軍是……”越季用四指包住拇指,雙拳都暗暗結起金剛手印,吸一口氣,“草原第一英雄!舉世無雙的勇……”


    還沒說完她便向後摔出,重重摜在地上。相比起來,身上的疼已經感覺不到了,連臉還在不在脖子上都感覺不到了,嘴裏有血腥味,她伸手摸了摸,還好,顎骨沒塌。


    這一嘴巴是要挨的,必須要挨的……她在心裏不停地鼓勵自己,伸手向上一抹蹭掉嘴角的血,強迫嘴角也勾起來,指節死頂住承泣穴,不許眼淚流下來。


    祝北覲的眼睛卻熱了,不由向前走了兩步,立即就被押他的人用力一扯:“幹什麽幹什麽?找死啊!”


    一邊咧著嘴一邊腫著腮的笑容很難好看,越季盡量讓聲音甜膩:“怎麽了?龍虎將軍,我在誇您啊。”


    “呀——”一聲吼,割肉匕首擦著越季的耳朵劃過,刺破厚厚的牛皮帳飛了出去。


    眾將都知道古魯哥動怒非同小可,七嘴八舌道:“這位是我們的王子,不是龍虎將軍!”


    “不是?”越季一臉不可思議,“可我聽人說,龍虎將軍是草原第一英雄,您生得這麽英俊威武,我以為,王子就是將軍、將軍就是王子呢。”


    古魯哥一向對自己的相貌有一種與鏡不同的自信,威武這種奉承屢見不鮮,‘英俊’還是頭一次聽說,而且是出自那血跡未幹的小檀口,心立即又癢癢起來。


    侍從道:“誰說龍虎將軍是第一英雄的?我們王子才是當之無愧的草原神鷹、第一英雄!”


    “今夜好好伺候本王子!”古魯哥攥著越季纖細的胳膊把她半拎起來,“本王子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英雄!”


    “您您您……輕點兒。能伺候您是我的榮幸,可是照我們老家的規矩,洞房花燭夜都是要放炮慶祝的。聽說您把暉軍打得落花流水,得了一批特別珍奇的煙花,能不能……”


    古魯哥把手又一用力,都要捏到骨頭裏去了,惡狠狠:“你都不知道給他睡過多少次,還有臉說是洞房夜?”


    “沒有沒有一次沒有,這種事能騙人麽?”越季一邊說,一邊趁勢抽出自己胳膊,擼起寬袖,露出大臂上的一點朱砂,“您這麽風流倜儻見多識廣,一定認識這個吧?都說了他太弱了,小女子還是完璧呢。那人家大姑娘上轎,您就帶人家開開眼唄。”


    古魯哥似乎有些猶豫,侍從好死不死這時候提醒:“不行阿王子,龍……將軍上陣前下過嚴命,那些煙花有古怪,千萬不能亂動,要等找到懂火器的人查過了再……”


    不等他說完,古魯哥果然就怒了:“放屁!他說不動就不動,他是個什麽東西?雜種羔子,要不是父汗抬舉他,他能進本王子大帳?還敢亂放屁?”


    在寺廟裏,越季偷聽到韃靼軍們的零星對話,聽到龍虎將軍對這些‘煙花’有多慎重,也聽出了古魯哥對龍虎將軍的妒忌以及二人間的不和,隻是沒想到,真的不和到這般勢同水火的地步。這一場豪賭,算是押中了寶。


    作者有話要說:  1.沒讓男主出來英雄救美是因為不想讓女主太弱雞,下次就出來了。


    2.我已經盡量擠水了,這些情節都不能跳的,以後用用,覺得節奏慢的親可以養肥。


    3.因為這個文還沒到v線,字數已經快12萬了,所以暫時不能加快進度了,要是字數太多v就隻能倒v了(倒v對讀者很坑,作者會被罵死o(╥﹏╥)o),謝謝大家,敬禮。


    第33章 箭光照夜


    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煙花’堆放在一起,其中最顯眼的那條大龍,雖然被裝飾得喜氣洋洋看似無害、雖然做工比小時候見過的更精巧,越季仍能斷定,那就是‘火龍出水’,一種威力奇大的□□。幾十年前朝廷造水雷,本打算用來對付沿海的倭寇,後來在一次大戰中,倭寇慘敗,從此幾乎絕跡,這樁大工程就擱置了。近年來韃靼屢屢南侵,到達了有江海的地方,水雷便有了新的用武之地。隻是由於其工藝極為複雜,雖初具雛形,還有很多缺陷,所以並沒有真正施用。也就是說,即便不曾偽裝,韃靼軍也不會認得,隻怕是連聽也沒曾聽說過。


    一霎時,越季心裏有了主意。


    古魯哥雖然已經是欲\火\燒身急不可耐,可經不起越季一力攛掇,還說暉朝天子是孬種,連放煙花時輕微的火藥炸裂聲都會害怕,所以地方進貢的這條大花龍不用點火就能放花。說得古魯哥都好奇起來,讓他受不了的還有她話裏話外透出的‘您怎麽能連那位孬種皇帝都不如呢’?


    韃靼將領都紛紛道:


    “有詐吧?煙花煙花,沒有煙火哪來的花?”


    越季把花龍漂亮的外皮撕開一片:“你們看看這都是死的,火藥藏在哪兒了啊?”


    水雷為了避水,必須將火藥嚴密地封在鐵殼中,再十分巧妙地藏起引線。越季借這一撕,正好看個究竟。這條火龍的製法與蹇策書中所載理出一源,可又高明許多。她不禁暗暗想,是誰繼承了姑父的絕技,還能發揚光大,到沒聽說過他有個嫡傳弟子什麽的。


    看著眾人還是不能放心,越季道:“要麽這樣吧,龍本來就是要在水裏的,我看外麵有條河,把花龍沉進水裏去放煙花,好不好?”


    三歲孩子也知道水能滅火,就算真的藏著火藥,被水這一浸,也就廢了。


    古魯哥瞪起一對牛眼:“什麽?沉到水裏也能放出煙花來?小美人兒知道騙本王子的下場麽?”


    越季一挺鼓鼓的胸脯:“我騙、你就去死!”


    這話聽在古魯哥耳裏當然是‘我騙你,就去死’。


    祝北覲一下沒忍住羞澀地想,她到底在抹胸裏墊了什麽?


    一個韃靼將忽道:“一個丫頭,怎麽懂得這麽多?你不說這是宮裏的玩意兒麽”


    “對對對。”越季正在尋思怎麽把祝北覲弄出來,趕緊就勢道,“我不懂。可是,他懂啊——”


    眾人齊刷刷看祝北覲。


    越季道:“這些公子哥兒們別的不行,就吃喝玩樂這些最行了。”


    祝北覲先是一愣,立即配合地皺眉一側臉,甩給眾人一副傲然的‘本世子當然懂但本世子怎能給你們這些韃子做仆役?’


    古魯哥就偏偏要讓這高傲的世子給自己當一把仆役:“解開他的手!”


    “千萬別!”越季忙道,“這人雖看著弱,還挺強的呢,萬一不要命了逃跑怎麽辦?就綁著他,讓他指派,我來做!”


    越季隻怕是古魯哥在試探自己,這麽一來,他便應該不會再有顧慮了,而且還可以讓祝北覲和自己待在一起,方便行事。古魯哥滿意地看著越季拍了拍祝北覲的臉:“主仆一場,我就算再伺候你一回吧,以後,就要全心全意伺候王子了!”


    越季親手同韃靼兵一起把花龍推進水中,抬抬放放,她已摸清楚了這裏的水勢地勢,暗將引線扯出,另一隻手悄悄拿出火折子。


    古魯哥帶著一群興致勃勃的韃靼將領,就在旁邊看著。


    越季轉過身,背對著古魯哥,麵對祝北覲,點燃火折。


    祝北覲一下子緊張起來,低聲道:“這就動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此花無日不春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冷澗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冷澗濱並收藏此花無日不春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