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賢王看了眼禪機,哼笑道,“他要是有命活下來,將來比他爹還要狠。”


    禪機負手而立,目光落在阿淳的小臉上,“守陵宮女死了,趙孺人也死了,阿淳親眼所見。”


    九賢王白了禪機一眼,“現在肯與本王一條心了?大師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吧?太子可是盯上你了呢,現在是父皇放了你,萬一父皇...你猜到時候太子會怎麽對你嶽家?”


    “王爺先前不也是利用阿緋?各有心思,彼此彼此。”


    “行,各退一步,本王屈尊一下,與你們合作。先治好這個小東西。至於下一步...聽本王的。”


    禪機並不想讓阿緋任由九賢王擺布,他搖頭,“王爺的計劃可與嶽某一說?”


    “怎麽,怕本王對唐緋怎麽樣?”


    “放心吧,就算看在故去的太子哥哥的麵子上本王也不會對她如何。畢竟...她可是本王的皇嫂,大公子說是嗎?”


    雲霄與阿緋曾經的緣分,是不爭的事實。可雲霄已逝,禪機並不想那麽不堪地去與一個已逝之人爭什麽,“嶽某更想聽一聽九賢王的計劃。”


    ......


    第二日一早,太子與阿緋一起用過早膳,辰時未到便乘著尚未隱去的星月去了禦書房。阿緋看著那天邊一點點亮起來,終於等到太陽出來。


    太子一忙便是一整天,他沒空回來管她去了哪裏。她要去散步,她要去賞花,誰敢攔著。


    阿緋隻帶了兩名宮人,入了梅苑便吩咐她們去收集正飄落的梅花,壞掉的不要,落地的不要,枝頭綻放的不要,隻要不偏不倚正飄落的。分派的任務是每人收一兩。


    這任務可不算輕省。


    “本宮打算做梅花茶。”


    兩名宮人眼巴巴地等著梅花飄落。


    等他們都走遠了,阿緋穿梭進梅林,進步往石舫方向去。


    石舫,是她與禪機定情的地方。


    她還記得那日她被禪機拉進石舫中,他幾乎要將她碾進他的身體裏,那日禪機伸手將她的發簪抽離,身後長發散落,似雲英未嫁時。她被迫迎接他,她幾乎要承接不住那滅頂的災難。唇齒交融,以沫相濡,那時與他恨不能天長地久。


    他橫衝直撞,貪婪地占據領地。把她好不容易戴起的麵具摔個粉碎。


    就是那天,她輸了,輸給了禪機。輸給了她對禪機的愛慕,輸給了禪機帶給她的濃情烈焰。


    梅花在她的周身散發著芳香,阿緋的心跳的極快,九賢王為什麽要把見麵的地方定在石舫?


    石舫矗立眼前,百年不變的模樣,百年不變的寧靜,百年不變的風雨不侵。冬日小鳥在枝頭鳴叫兩聲,拍拍翅膀走了,阿緋站在石舫前,遲遲不敢伸手去推那一扇沉重的朱漆大門。


    寒風歪歪斜斜地吹過,阿緋的指尖終於觸到門身。


    雙扇大門輕輕打開,沒有聲響。阿緋邁進去.....


    大門在她的身後自動合上。門裏的阿緋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著站在中央的那個太監裝扮的男人。


    薄如蟬翼的睫毛盈了水珠,她似乎聽見自己叫了一聲,“禪機...”


    驀地,一陣檀香氣撲麵而來,阿緋被拉進一個寬闊的胸膛的中。


    她閉眼,聽著禪機隆隆的心跳。


    “阿緋,我出來了...”


    舫內卻忽然想起不合時宜的聲音,九賢王懶懶散散地以扇骨敲擊窗棱,“當著本王的麵對本王的皇嫂拉拉扯扯,大公子能不能照顧一下本王的心情?”


    沒人理他。


    阿緋抬頭看他一眼,“朱翎,你還真是半點沒變,大冷天扇扇子也不怕流鼻涕。”


    九賢王搖扇子的手忽頓,“你說什麽?”


    禪機也是驚訝,“阿緋你記起來了?”


    阿緋仰頭看他,“嗯。”


    她什麽都想起來了,也就是說她也記起雲霄了。九賢王看禪機一眼,忽然一改先前懶散的模樣,大步奪門而出,“你們慢慢聊。”


    禪機不明,卻也顧不上去問。他低頭,“什麽時候想起來的?”麵對這樣的阿緋,禪機忽然有些不能適應。從前的阿緋有很多故事,故事裏有母親有震霆太子有雲霄太子,有親情有愛情,唯獨沒有他....


    禪機的眼睛很深,藏著無數的阿緋。阿緋不敢再看,她不知道該如何與禪機講雲霄的事。甚至因為她的前塵往事,還把他連累。


    禪機輕扣阿緋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我。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阿緋抬頭,“從邢獄司回來那晚想起來的。傷...是趙孺人。饞雞,趙孺人死了,守陵宮女也死了,我....對不起...”


    “這就是你不肯正視我的原因?”


    當然不是。


    禪機垂首,想要去吻她。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想著雲霄,她的心裏真的有雲霄...


    阿緋微躲,“饞雞....”她想把事情先告訴他。


    禪機很受傷,“阿緋,為什麽躲我?”


    “我沒有,我隻是....”


    禪機打斷她,“我從未想與雲霄爭什麽。你可以感激他,甚至可以懷念他,但是阿緋...你能不能對我公平些?”


    阿緋踮起腳尖迎上去,她不想再聽禪機說下去。


    禪機沒有猶豫,他箍住她的腰身,那份親密毫無間隙。雲霄已經不在了,阿緋的現在是禪機,是他嶽君默....


    這吻悠長,纏綿,傷感.....


    阿緋靠在禪機的懷裏,“饞雞,趙孺人殺了守陵宮女,太子殺了趙孺人。”


    “我知道。”


    “阿緋,阿淳在賢王府,他親眼見到太子殺了趙孺人,親眼看見了周桂芳的屍首。”


    阿緋忽然笑,嗬,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然是太子的親生兒子目睹了全程。


    可是,


    “饞雞...我與雲霄,拜過堂....”即便那是為了寬慰即將離世的方津津,即便當時她並不當真,可是後來她對雲霄有了好感那是真實的。她應該向禪機坦白。


    過了許久,久到阿緋的手心微微出了冷汗。


    安靜的石舫內,她聽見禪機的聲音,“都過去了不是嗎?”


    是,都過去了....


    可是雲霄,不管是否關乎愛情,在她心裏永遠都不會被抹去了。是雲霄在她人生最落魄的時候將她一把拉起,是雲霄在她如墮冰窖的時候給了唯一的暖意,是雲霄帶她入宮,是雲霄給了她無上的榮光,是雲霄讓她體會到了踏實的滋味,是雲霄讓她體會到了被人嗬護的感覺....而她卻害死了他。


    這是清醒後的阿緋永遠過不去的檻。


    她一點一滴都講給禪機聽,她聲淚具下,她難過得無法原諒自己。


    那些都是禪機不曾參與過的往事,都是禪機無力改變的事實,他抱著阿緋,“我不會與他爭什麽,隻要你對我不變,隻要你還願意跟我。我理解你,其他的我不會多問。”


    禪機去尋她的唇,“我們不會變的....是不是阿緋?”


    阿緋同樣給以回應。


    不會變的,感謝老天在她墮入地獄的時候,送來了這麽好的饞雞。


    作者有話要說:  或者,是天上的雲霄怕她一個人太苦,所以送來了饞雞


    第66章 阿緋,看什麽


    第六十六章阿緋,看什麽


    阿緋與九賢王坦言,在之前她確實曾經與朱震霆短暫地在一起過,“可我絕沒有加害雲霄。”


    “知道本王為什麽懷疑你們嗎?因為圍場那日本王隱約聽見了朱震霆與太子哥哥的對話,當時不甚清楚,可出事之後本王越想越不對。怎麽偏就你見到了雲霄,我們兄弟趕到後連雲霄太子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本王見過死人,停屍三日的死人是什麽模樣本王心中有數,可太子哥哥下葬時,麵如新生,全不像個亡者。”


    阿緋點頭,“雲霄不喜騎射,也不擅拉弓射箭。大婚前兩日的夜裏,朱震霆找過我,想讓我將雲霄哄至圍場,我沒有同意,卻被他困了一夜。等我掙脫追到圍場的時候,雲霄已經不行了。他....我記得當時他的臉上烏青,像是中毒。”


    禪機微微皺眉,“先時烏青...過後容光煥發,容貌鮮妍幾日不衰.....我當年隨方丈雲遊西南時,見過一種名喚青眼紅的毒蛇。人中其毒,先時麵色烏青親人難辨,其後卻令容顏鮮煥,十日不衰。有的人知道自己將死,卻又不想自己形容枯槁。便會讓這青眼紅咬一口,以便下葬時使容貌美麗。”


    阿緋與九賢王都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東西?”


    禪機點頭,“隻不過這種青眼紅隻在極少數的適宜環境中生長,且是雌雄成雙出現。並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雌雄有一方被人射殺。”


    雲霄太子的死因被定性為墜馬而亡,外表看去確實沒有中毒或者遭遇野獸攻擊的症狀。


    阿緋搖頭,“當時我沒有看見蛇,但雲霄的臉色我記得清清楚楚。”


    九賢王看向禪機,“如果雌蛇或者雄蛇的血沾在雲霄身上呢?雲霄經過時,會引起活著的那一條攻擊嗎?”


    禪機點頭,“會,青眼紅對配偶的氣味尤其敏感。尤其這種蛇失去配偶之後會變得暴躁易怒,如果感覺到對方的血味在其他活物身上,會主動出擊報複。”


    “本王記得,當時朱震霆找雲霄太子單獨說話,他的手...曾放在雲霄的肩上。如此看來,朱震霆為了瞞天過海,也是費盡心機啊。”他看著阿緋,“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恐怕算計你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好了備用的計策。隻是你不為他所用,他才萬不得已自己出手。”


    “唐緋,你看人的眼光....”


    禪機握著阿緋的手,“王爺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本王說的有錯?朱震霆謀害本王的親哥哥,她再不知情也是幫凶!”


    阿緋反手握住禪機,關於雲霄,不管朱翎說的多難聽,她都沒有反駁的餘地,不能也不想去反駁。是她沒用,是她沒有早先提醒雲霄。雲霄的死,她有錯。


    “王爺!現在追究這些有用嗎?阿緋也是受害者!眼下,還是想想怎麽將雲霄太子的冤情陳述皇上才是正事。”


    太子翻遍了皇宮,依舊尋不見阿淳的影子。這時候太子才真正地著急了,趙孺人宮中的宮人一並處斬,理由是看管皇孫不利,致使皇孫下落不明。


    這些事都是瞞著皇上,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還是從隻言片語中得知阿淳失蹤。


    太子的脾氣愈發暴躁,阿淳若不是真的看見了什麽,他一個好好的孩子不可能平白消失。阿淳就像一把橫在太子頭頂的刀,隨時都有落下來的可能。


    太子回了懷安巷,他去了趙孺人與周桂芳的葬身地。冷宮淒寒,不知道這幽冥樣的宮殿中漂浮著多少不曾瞑目的怨魂。太子將冷宮尋了個遍,沒有,還是沒有。


    阿淳還有一個月才滿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他能躲到哪裏去?


    太子的目光落在了趙孺人沉屍的枯井上....


    屍體被他拋在了井邊,由於眼下是寒冬,屍體並沒有腐爛,卻也不成樣子。僵硬的屍身,看一眼都要噩夢連連。


    還是沒有。


    太子在屍身上狠踢一腳,趙孺人便輕飄飄地撞出去,然後又安靜地臥倒在殘雪邊。那張玉容,早已在寒風凜雪中幹癟,哪裏還見當初的鮮妍美貌。


    金刀衛低聲道,“太子,皇長孫會不會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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