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自己把他扶起來,哪怕給他披上塊布……


    但攻心裏清楚,這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財團大佬是連他也得罪不起的人物。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人還活著,而且這麽多年,一直活在離自己五百米外的小辦公室裏。


    攻又偷偷望向受。


    是老了。二十年的時光在他臉上留下了細紋,當年的膠原蛋白早就徹底流失,因而兩頰消瘦,還透出青青的胡茬。


    但最明顯的變化還是眼睛。他一直覺得受的眼神令人不爽,如今想來,就是因為裏麵已經毫無神采。


    女兒說得對,既然她能發現,公司裏遲早也會有其他人發現。


    即使受矢口不認,稍有勢力的人找個門路查查他的曾用名,一切黑曆史就會重新曝曬在陽光之下。


    這麽多年,受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升職,隻敢隱姓埋名、混吃等死?


    攻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考慮怎麽處理受。


    然而他的心思根本無法停留在這個問題上。他忍不住想問問受,當年是怎麽活下來的,這些年又是怎麽過來的。


    為什麽會來自己的公司?是巧合,還是對自己有過某種信任?


    我幫不了你啊……


    接著攻又反應過來,“出頭”“複仇”雲雲,是站在自己這種高度的人才會有的想法。自己如果想弄死那大佬,花十多年的時間周密計劃,說不定還是能成的。


    至於受,顯然壓根沒指望過蚍蜉撼樹。他最大的指望,恐怕就是在被發現之前多報銷幾張發票。


    第六章


    晚上,攻躺在床上,依舊滿腦子都是受。


    攻心想,女兒肯定不知道多年前自己與受打過照麵,那麽受呢?他還記得出現在那場聚會上的自己嗎?


    如果不記得,那他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來探自己的口風,問出“萬一當不成助理了,還能回去當會計嗎”這樣的話呢?


    攻摸出手機,搜了一下受的曾用名。


    屏幕上跳出了許多圖片。


    當年的受從未大紅,也沒留下多少寫真。攻搜出的這些結果,都是網上的一些顏控黨從早年電視劇裏截出來的圖。


    確實是美,而且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那種中規中矩款。


    年輕而優美的眉眼,偏偏暗藏一種邪門的殺氣。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形容,好在網上的顏控狗們毫不吝惜辭藻地給了提示:“像一隻扮成仙人的狐狸精,你求他指路,他就把你指到井裏去。”


    攻似乎明白了當初那大佬為何會覬覦受,同時也明白了受為何讓大佬那樣暴怒。


    攻又順著截圖下麵的鏈接找到了受出場的那集電視劇。


    他打開視頻,頓時驚了:沒人告訴他受在裏麵演的是個小倌。


    那古裝劇的劇情相當大膽,直接讓受穿著一身紅衣,端著酒盞,搖曳生姿地去勾搭客人。


    隻見那客人笑著仰起頭,受就舉起酒盞朝客人嘴裏倒。客人喝完酒,攬著他從下往上摸,撩起紅衣,露出了一雙白花花的大腿。


    攻突然低頭看了看。


    他的小兄弟如同聽見國歌般直挺挺地起立了。


    看來實在是單身太久了,最近也沒紓解……


    攻是個行動高效的人,腦中還在理性地分析問題產生的原因,身體卻已經自動給出解決方案。


    這是一發突如其來的擼管。


    攻的大腦完全放空,看著視頻機械地上上下下。


    畫麵裏的受摸出暗藏的匕首,笑吟吟地捅向了客人,血濺三尺。


    攻絲毫不受影響,倒回開頭又放了一遍。


    完事之後,理智才逐漸回巢,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


    他竟然墮落到看著一條鹹魚二十年前的視頻擼了一管。


    攻失眠了。


    第二天,攻被自己膈應得一整天沒對受說話。現在他一看見受,眼前就浮現出一件紅衣和一雙大腿。


    為了忘記這個畫麵,他又開著靜音偷偷看了受的其他幾個視頻。


    受演的都是配角,戲份不多,大多數時候都站在主角身後當背景,卻往往把主角反襯得黯淡無光。


    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在業內混到今天,說不定也能混成個前輩導師級別的人物。


    攻想象了一下一位俊美儒雅又瀟灑的影帝,這才抵消了胯間的酸痛感。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看看現實裏的受,又覺得更刺眼了。


    再怎麽刺眼,該處理的問題還是要處理的——比如給受換個新崗位。


    真的勇士,敢於直麵自己的擼管對象。攻終於對受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下班後別急著走,有點安排跟你說。”


    受愣了愣,為難道:“我今天家裏有點事,可以等明天嗎?”


    “什麽事?”


    “我兒子生日。”受說完,又想起攻特別不待見自己那養子,有點忐忑。


    攻沉默了一下:“那你去吧。”


    “謝謝老總。”受真心實意地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攻又膈應了。


    受走出公司時遇到了以前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主動打了聲招呼。


    對方沒有應聲,望過來的眼神怪怪的。


    受鹹魚了這麽多年,突然莫名其妙地獲得青眼,搖身一變成了總裁助理,空降到了前同事們的頭頂,大家有點情緒也是自然的。


    因此受也沒多想,趕去買了食材,回到家做了一桌子菜。


    養子當年被受抱養前,是個吃百家飯的孤兒,村裏沒人記得他的出生日期。所以受就把與他相遇的日子定為了他的生日。


    養子最近天天晚歸,受也不確定他今天會不會提早回來,但還是等在了桌邊。


    等過了飯點,等到了夜深。


    受確定養子不可能回了,便自己草草扒了兩口,把菜盤收拾進冰箱,回房睡覺。


    淩晨,家門外才傳來開鎖聲。


    受聽見動靜,推開房門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養子聞言一愣,似乎剛想起來。


    養子:“謝謝。”


    受:“沒慶祝嗎?”


    養子:“……反正也不是真的生日。”


    受被這句話紮心了,一頓:“也對。”


    受回到床上,睜眼躺著。


    許久之後,他聽見廚房裏傳來了模糊的動靜。養子又從冰箱裏翻出他做的菜,悶不做聲地吃了。


    攻當天沒找到機會跟受談起黑曆史與轉崗的事情,之後又總有些不忍心開口。


    就這樣拖了近一個月,攻的兒子來做例行匯報了。


    兒子用機械的語氣匯報完幾個項目進程,毫無起伏地無縫銜接到了下一項:“還有,公司最近有一些關於您的助理的傳聞,我已經派人查證。考慮到這件事的負麵影響,希望您盡早處置。”


    攻:“……”


    受:“……”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攻突然動怒:“這不在你的匯報範圍內,就算要提也應該用郵件。”


    兒子寸步不讓:“涉及到公司名聲,我有責任關心。”


    攻最近幾年有意隱退,在逐步放權給兒子,倒讓他隱隱有了當家的氣勢。


    攻冷冷道:“出去。”


    兒子目不斜視地出去了,仿佛角落裏的受並不是剛才談話的主題,而是一袋垃圾。


    室內隻剩攻受兩人。


    攻的反應充分表明了自己早已知情。


    受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成真,以後也不用再擔驚受怕地等著這一天了。此刻反而比較平靜。


    攻:“你有什麽想說的?”


    受不假思索地起立鞠躬:“當年我年輕無知,一時財迷心竅,而今已經洗心革麵,隻求老總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讓我回去當個會計……”


    知道真相的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攻:“就這些?”


    受苦思冥想。


    攻緩緩問:“你當年,有沒有什麽苦衷?”


    受恍然大悟:“有的有的。”


    攻:“……”


    受:“我當時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嗯,家父不幸欠下賭債……哦對,還被查出絕症,急需用錢……”


    攻:“……”


    受全身都散發著“隻要別趕我走,你想聽三十二集我都編給你聽”的誠懇氣息。


    攻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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