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影後給的劇本改編自某英文小說,將原故事融入了中國本土背景。


    男女主是一對離婚多年的夫妻,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曾經的婚姻留下了一個漂亮女兒,如今在某大城市工作。一日,他們突然收到了女兒的死訊。


    男女主匆匆趕去認屍,卻被警方告知,自己的女兒是某犯罪組織的成員。警方在突襲犯罪基地時遭到了她的劇烈反抗,當場將她擊斃。


    麵對著鐵板釘釘的罪證,男女主大吵一架,一個哭著懺悔對孩子教育得太少,另一個卻固執地不肯相信孩子犯了罪。於是他們一邊回憶往昔的點滴細節,一邊四處奔走調查,一點點地挖掘出隱藏的證據,最後終於拚湊出了意想不到的真相,還原了女兒當時出現在現場的真正目的。


    雖然是個推理故事,動人之處卻在於角色之間細膩而複雜的感情。如果能演繹出來,確實非常容易出彩。


    幾天之後,攻派了人去跟影後工作室談項目。兩邊都是爽快人,很快定下了合同。


    此時電影才剛剛敲定導演,之後還要搭班子、建場景、做道具,距離正式開拍還有將近半年。


    於是經紀人先給受安排了一部自家公司的電視劇,拍攝地就在本市,每天收工後還可以回家睡覺。


    受開工的第一天,攻家迎來了一個稀客——準確地說,是稀主。


    攻的兒子破天荒地回家了。


    攻氣壓很低地坐在沙發上,皺眉望著走進門的兒子:“你有什麽事?”


    他下意識地覺得兒子是聽說了受前陣子的醜聞,又上門來懟自己了。


    兒子:“……”


    兒子提了提手中的禮品袋,以示和平:“來探望您。”


    攻:“……”


    兒子留下來用了晚餐,端莊肅穆地坐在桌邊,沒話找話地慰問了三遍攻的健康,就是賴著不起身。


    攻早就看出了他在等受,斷然送客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兒子:“我連自己家都不能留宿了嗎?”


    攻:“少來這一套,我獨守空巢多少年了也沒見你們留宿。”


    兩人正在僵持,受卻回家了。


    受趿拉著拖鞋,邊脫外套邊走了過來:“累死了,剛才在門口突然很想吃紅燒——”他突然看見了來客,語聲戛然而止。


    兒子:“……”


    攻:“紅燒什麽?”


    受:“……排、排骨。”


    攻給了兒子一個“你最好老實點”的眼神,起身去廚房點菜了。


    留下兒子與受沉默相對。


    兒子忍不住不著痕跡地打量受。


    這人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條縮在總裁辦公室角落的鹹魚了。雖然剛拍了一天戲,風塵仆仆地從片場回來,卻依舊挺拔而有範兒。望過來的目光也不再躲閃,卻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近乎禮節性的尷尬。


    受:“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家……傅少。”


    他用的是“你在家”而不是“你來了”,禮數相當周全。


    於是兒子頓了頓,也投桃報李地叫了聲:“叔。”


    走回來的攻恰好聽見了這聲“叔”,反而愈發驚疑不定了:“你這是遇上啥事了?”以自己兒子嚴肅到古板的性子,萬萬不可能憑空轉性。


    兒子肅穆道:“實不相瞞,我是來向叔道歉的。”


    原來,兒子在創業打拚的過程中,與合夥的紈絝之間逐漸建立了一些信任。


    紈絝頂著財閥大佬私生子的身份,本人卻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二傻子,每天隻琢磨著四處蹦迪,公司決策也不過問。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對朋友講義氣,說要一起賺錢,就會把手上的資源都拿出來,從不跟人計較。


    所以公司建立之初幾經風雨,倆人還真的培養出了點友誼。


    “結果,紈絝前幾天看見了那條八卦新聞,突然顯得心情很低落,連著買了幾天的醉。”兒子述說道,“昨天晚上他喝得實在太多了,我去送他回家,被他拉著說了好長一段醉話。他說……他知道香檳酒瓶事件是自己大伯的手筆。”


    紈絝名義上是大佬的侄子,出生以來就對大佬以大伯相稱。


    兒子:“他說他大伯這些年逼死過不少年輕男女,逼瘋過更多個。他母親當初也是被騙上賊船的,早年還會跟他數落大伯幹過的齷齪事,後來卻成了個爭寵的怨婦。他說自己有時候活得很不開心,但又知道自己蠢,離了大伯就一無是處,所以很迷茫……還說了別的,我聽不清了。”


    從紈絝顛三倒四的醉話裏,兒子得出了一條信息:受當年確實是受害者之一。


    兒子朝受深深鞠了一躬:“我誤會了您的品格,要向您鄭重道歉。”


    受:“哎,別別別——”


    攻冷眼看著,提醒道:“你是不是還忘了一份道歉?”


    兒子直起身來,麵無表情道:“我冤枉了他,但並沒有冤枉您。您為了個人感情而幹預公司決策、收購影視公司的行為,無論有何種先決條件,我都是不認同的。”


    攻:“……”


    攻有時候,也會冒出一個十分不精英的想法:小時候打少了……


    氣氛非常僵硬。


    受夾在中間,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拿不準該不該由自己打圓場。


    最終攻首先放棄了探討父子關係的機會,模仿著兒子一板一眼的語氣說:“我希望你明白,向人道歉是要帶上補償措施的。你要怎麽補償你叔?”


    兒子有點迷茫。


    攻:“紈絝說的那些話,你錄音了嗎?”


    兒子更迷茫了:“沒有,事發突然,沒能想到。”


    攻:“那我給你指一條路:你再灌醉他一次,錄下他的話,最好能問出大佬逼死過哪些人,要具體姓名。”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出現的所有小說電影電視劇,均為虛構


    一個隱藏設定:這部小說其實是白祁翻譯的,所以電影的官方雙語字幕也會由他承包。但大綱文裏並不會寫到這種細節……未來如果擴寫才有可能……


    第三十四章


    攻:“那我給你指一條路:你再灌醉他一次,錄下他的話,最好能問出大佬逼死過哪些人,要具體姓名。”


    兒子愣了愣,似乎陷入了複雜的道德悖論中,天人鬥爭了半晌才開口:“紈絝雖然傻了點,但惡劣程度從來沒有超過當街打架,還幫過我很多……他是無辜的。”


    攻指了指受:“誰比他更無辜?”


    兒子:“我知道。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不該讓紈絝來父債子償。”


    攻:“我記得上次我們談到紈絝的時候,你對他的態度還不是這樣的。後來發生什麽事了嗎?”


    兒子咬牙不語。


    攻歎了口氣。兒子像他母親,看似鐵板一塊隻認死理,卻總在莫名其妙的關頭心軟。有時還不如女兒強硬。


    攻:“放心,不會直接用到他的錄音。我隻是想根據錄音中提到的細節去查證一些事,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證據。”


    “逼死一兩個小情人”這種罪名,是扳不倒大佬的。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沒準兒哪天大佬就坐不穩了。牆倒眾人推,到時候攻並不介意出一份力,送他一程。


    更何況,如果能證明大佬是個虐待狂,而當年的香檳酒瓶事件是大佬的手筆,那麽很大程度上,也能洗清葉賓鴻的名聲。


    盡管葉賓鴻已經“死”了,攻依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還他清白。


    受一猜就明白了攻的想法。


    受當然也願意看見沉冤昭雪。但他望了望兒子的表情,斟酌道:“算了吧,逝者已矣,別為難小輩了。”


    攻從他嘴裏聽見“逝者已矣”這字眼兒,心髒揪痛,一下子就火了:“你以為我隻是為了私仇?那幾個被他折磨致死的年輕人至今還不能安息呢!他們也有爹媽,說不定也有愛人呢!”


    受:“……”


    攻:“心裏頭能不能有點兒大愛!”


    兒子:“……”


    受無地自容道:“我錯了。”


    兒子沉重地低著頭站了一陣,忽然轉身走了。


    攻滿意了。


    他就是為了私仇。


    一周之後,兒子來複命了。


    兒子交給攻一張打印紙。


    攻:“這是啥?”


    兒子:“我把錄音從頭到尾聽寫出來了。”


    攻:“那錄音文件呢?”


    兒子:“我銷毀了,以免你不守諾言。”


    父子倆在沉默中對視了片刻,攻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低頭讀起了打印紙。這一讀之下,頓時心跳加快了些許。


    紈絝這回可能真的喝大了。兒子不僅套出了攻要的供詞,還一不小心套出了更重要的情報。


    兒子:“那二傻子把他爹的家底都抖落了。”


    紙上是經過兒子整理的事件列表,關鍵詞包括了“謀殺”“金融詐騙”“洗錢”等等。大部分事件的描述含糊不清,甚至隻有一個年份或者一個地名,或許紈絝自己也隻知道一星半點兒。即使如此,這張紙也透露了很多信息了。


    攻:“他會不會是裝醉,故意設了陷阱騙你?”


    兒子:“可能性很小,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盡量隱蔽地調查吧。”


    攻:“調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兒子愣了愣,麵色嚴肅了起來。


    迄今為止,攻都沒有直接與大佬針鋒相對。


    攻縱橫商場至今,靠的是膽大心細。兒子懟他意氣用事,其實他連偶爾的意氣用事都經過了反複推演。他太清楚自己跟大佬的實力差距,所以一直在曲線救國。


    他想等到對方大廈將傾,再補上一刀。


    他想等到對方徹底垮台,再為受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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