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人,”聽到笑麵青江的聲音,她回過頭,“他說的兩個要求——”


    ……糟了,本來以為他不會問的。


    “秘密。”


    堀口千裏若無其事地扭回頭,她總覺得把這告訴他會很奇怪。


    “不許問。”


    笑麵青江“咦”了一聲。


    穿過熟悉的山道,眼前是那扇大門。


    千裏抬起手時,竟產生了一種近似於近鄉情怯的緊張感。


    據政府那邊說,他們得到消息派出增援後,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她當時的重點全放在了之後的“沒有刀劍折斷”,也顧不上什麽一眾援軍被嚇得腿軟之類的補充。


    “沒關係,”察覺到她的猶豫,身後的付喪神鼓勵道,“大家都在等著主人的。”


    她沒有讓政府給本丸下達類似的通知,而是自己來了個突然襲擊。


    堀口千裏做了個深呼吸。


    大門的響動引得兩個正在清掃院落的付喪神回過頭。


    鯰尾:“……主人?”


    他愣愣地問出口,數秒後才瞪著大門口反應過來。


    “哦哦!”千裏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一邊往裏麵跑一邊喊,“主人回來了——”


    “鯰尾哥隻是太高興了。”


    她看向淡然將掃帚靠向一邊後才走上前的藥研,他聲音中帶著笑音,也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的顫抖。


    “歡迎回來,”他笑道,“大將。”


    第78章 七十八個怨靈


    “大將離開了本丸, 好在靈力還有剩餘。大家沒受太重的傷,這兩天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方才跟鯰尾一起把最後那些細碎的瓦礫掃起來的藥研推了推眼鏡, “不過房子的話……”


    “就變成大將看到的這樣了。”


    雖然也算是在她預想之內……


    千裏沉默地看著破敗不堪的本丸。


    ……但這未免也破壞得太徹底了一點?


    “政府那邊怎麽說?”


    “象征性地給了一點補助金。”藥研藤四郎一臉為難, “負責人說他們最近也資金困難, 這次還是因為本丸沒有結界才招致的溯行軍襲擊,大將對這一點也是知情並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嚴格來說怪不到他們頭上——他們是這麽說的。當然,最重要的是——”


    堀口千裏:“什麽?”


    “我們沒買意外險。”


    堀口千裏:“……”


    她怎麽從頭到尾都沒聽說過有什麽保險?!


    “對不起……”怯生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是我當初忘了。”


    她冷颼颼的眼刀丟過去,趴在牆頭的狐之助一抖差點摔下來。


    “審審審審神者大人!”


    它連滾帶爬地賠著笑, “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最近的狀況您也看到了, 忙到都顧不上去接時之政府的通知,沒來得及提前迎接您——”


    毛茸茸的腦門上落下的觸感讓它一愣。


    “你在虛什麽啊?”


    千裏不客氣地又戳了兩下。


    “保險的事是你工作失誤,我回來是故意讓他們沒通知的,難不成你還做了什麽別的事才這麽心虛?”


    “因為,”狐之助戰戰兢兢道, 兩隻耳朵都垂了下來, “因為如果不是我晚上害怕,還留在本丸的話,政府的援救應該是能第一時間到的……”


    “……”


    那不還是她的原因嗎?


    “怪不到你頭上,”她又戳戳它的腦袋, “害怕是正常的吧, 你又不可能想到他們來這麽一手。要真是按‘如果’來發展,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壞事了。”


    不如說, 這次回到三年前,她最清楚的就是這個道理。


    小狐狸整整怔了有四五秒,終於嘴一癟,“哇”地一聲抱著她的皮鞋大哭起來。


    “有什麽好哭的?”


    “我才沒有!”它抽抽噎噎地反駁,“我是腦袋被戳得疼!”


    “等等等等,別什麽都往我鞋上蹭。”


    堀口千裏哭笑不得地看著濕得一塌糊塗的鞋麵,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時,聞聲回首。


    最先聽到鯰尾喊聲的是正在修補被投石砸壞的瓦片的燭台切和長穀部,可惜前者速度趕不上短刀脅差,後者一個激靈差點直接從屋頂上再滑下來摔成中傷。


    首當其衝湧過來的還是泱泱一群粟田口跟蹦蹦跳跳的今劍,小夜左文字猶豫地跟在最後,打刀太刀們要顯得更穩重些,但毋庸置疑的是,除了某幾個看不出情緒的家夥,其他人無一例外臉上都帶著笑意。


    “歡迎回來,主人,”粟田口家的太刀微笑道,“弟弟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有人用力清了清嗓子。


    “我長穀部,一直在等待主人的歸來。”


    長穀部向前邁進一步,“您需要問您不在時發生了什麽嗎?”


    “哦,”千裏挑眉,“比如說你把我打暈的事?”


    鯰尾:“……噗。”


    長穀部:“……”


    他臉綠了。


    “主人,那——”他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顯然一口氣沒上來還把自己嗆了下,“實在是情況危急,我也不是故意想欺瞞您什麽。”


    看他滿臉“我這就切腹謝罪”的表情,堀口千裏笑出了聲。


    “開玩笑的。”


    她道。


    “我分得清什麽是好意什麽是惡意,”她瞥了一眼那個站得遠遠的、靠牆望天的白色身影,“不過,下次再這樣我可不會饒了你。”


    “對了,清光他們呢?”


    “因為大家都不知道主人你們去了哪裏。”


    令人出乎意料地,開口解釋的是看不出一點醉意的不動行光,“所以會輪流組隊去各個時代出陣,完成任務後就到處看能不能打聽到主人的下落……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


    堀口千裏輕輕歎了口氣。


    “有個問題我還沒問,”她抬眼,先前她隻從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那裏聽到了個大致的收尾經過,“你們那天是怎麽解決那些溯行軍的?”


    一說到這個話題,付喪神們有些尷尬地麵麵相覷。


    “這個……”亂苦笑著撓了撓臉頰,“多虧了山村小姐呢。”


    “大部分是由她解決的。”


    前田若有所思地說:“畢竟……溯行軍的數量是很多,但聽說人類的頭發一般也有十萬根呢。”


    “第一部隊趕回的時候,有點不巧,”螢丸的聲音一貫輕柔,“電視機剛被溯行軍砸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堀口千裏懂了。


    山村貞子一回來就發現電視被人砸了,自己隻能困在個手機裏出不去,她……暴走了。


    想象不出數萬根發絲將溯行軍碾碎是個什麽場麵,她倒是挺佩服山村貞子在暴走邊沿還能控製得住理智,畢竟她當初是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的。


    等政府的援軍趕到時,本丸隻剩下了零星的溯行軍,剩下的除了付喪神都是些奇形怪狀的鬼怪,搞不好還有滿地的頭發,難怪會招來“嚇到腿軟”的抱怨。


    “那她現在呢?”千裏問。


    “亂幫她做了個溯行軍的小人,大小正好夠拖進手機裏,她天天紮呢。”後藤眼神遊移,“但是好像氣還沒消,所以也跟著一起出陣實戰去了。”


    “……原來如此。”


    完全理解了他們臉上的表情為什麽那麽複雜,堀口千裏想了一會兒,埋頭理了理袖口。


    她的動作招來了一期一振的疑問,“主人是要做什麽?”


    “你們這兩天就是輪流出陣和修房子吧,這樣一點點修也太費時間了——我剛到這座本丸的時候,”她眯起眼,“有個家夥跟我說,如果向結界裏注入靈力,應該是可以讓本丸煥然一新的。”


    身上聚集了眾多視線的狐之助傻愣愣地張著嘴。


    “但是,”燭台切皺眉,“這裏……”


    “一直沒有結界。”


    千裏接上了他沒說完的話,她微微一笑,“現在不會了。”


    她不得不承認首無那家夥的說法是對的——在她內心深處,比誰都要清楚結界建立不起來的緣由。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被迫成為審神者的。


    並非出於本人的意願,而是在怨氣無法發泄時因為神明所作出的承諾而達成的一筆交易。當初支撐著她的無非是答應了就要做到的責任——一種她從小到大都被強調的責任感。真正在她心裏,卻有意因為情感的隔閡而跟這些付喪神們劃出了涇渭分明的分界線,竭力避免著逾越任何一步。


    如果連自己都不承認審神者的身份,又何來跟本丸、跟結界契合一說?


    她的手倚在最近的樹幹上,靈力緩慢地流動著,從掌心到指尖,從手與樹皮的接觸麵上一點點注入進去。微光泛出,以前曾感到過的阻滯感完全消隱無蹤。


    幹枯的樹枝在那一瞬間冒出了新芽。


    飛速生長的新葉從嫩綠轉暗,又轉眼被密密麻麻的花苞覆蓋。仿佛就在眨眼間,花瓣開合,櫻花綻了滿樹。


    櫻花繁茂到甚至落下了片片陰影,狐之助看著在那其下少女恬靜的側臉,忽然想起自己見到她第一麵時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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