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中,唯有陳雲卿麵露詫異神色。


    他自幼戴著聽妖鈴,對這法寶很是了解,它的鈴聲會隨著感應到的妖氣而有不同,妖氣越強烈,鈴聲則越響亮,區區幻生符,根本不可能讓聽妖鈴發出這樣大的響聲。


    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宋湛明:“這位大人,何故護著這兩個妖物?”


    陳雲卿:“這其中隻怕有甚麽誤會,諸位稍安勿躁,待我查驗過後,再做定奪。”


    駱陽蹙眉,顯是對陳雲卿的做法感到不滿。他這個師弟靈力過人,是百年難遇的靈修奇才,但因是指揮使大人的獨子,自小嬌生慣養,有一副善良心腸,無論對人對妖,總會生出憐憫。


    前幾年,陳雲卿外出遊曆,同一隻狐妖糾纏不清,三月前甚至說出要娶那狐妖為妻的昏話,自然被指揮使痛打一頓,革了他的職,要他閉門思過。


    今夜,他能站在此地,還是虧得指揮使懼內,母親心疼兒子,偷偷將他放了出來。


    駱陽不肯讓陳雲卿一錯再錯,當即肅容沉眸,勸阻道:“雲弟,莫要胡鬧,人妖有別,白海為界,但凡有妖敢來人界,皆殺無赦,這是兩界遵循了千餘年的規矩。”


    第32章 大陣


    所有人的目光, 都落在陳雲卿身上。


    他知道自己又闖禍了, 心想著反正已經這樣,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便瞪了駱陽一眼, 道:“我沒有胡鬧, 駱千戶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拿人,就把我一同拿下吧。”


    駱陽腦子一根筋, 陳雲卿怕他真對自己動手, 又小聲地補了一句:“你、你放心,我是不會告、告訴我娘的。”


    陳雲卿二十出頭, 威脅起人來卻仿佛三歲小兒, 同口吃的傅青芷待久了, 一緊張也會變得口吃。


    駱陽直是哭笑不得,他本就是為了陳雲卿著想,倒不怕師門責罰。但看著手下們顧忌陳雲卿的身份,都是一副不敢貿然動手的模樣, 駱陽沒了脾氣, 隻得站在一旁。


    陳雲卿湊到金麟兒麵前:“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金麟兒並未回話, 因為他煉化真氣已至最後關隘。成敗在此一舉,他和孫擎風都不敢有絲毫分神,俱是閉目靜心,進入一種入定的狀態,阻斷五感六識,將自己同外界阻隔開來, 雖能感受到危險,但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雲卿未得回應,湊近前去,見金麟兒身上蒙著一層灰霧般的東西,又見他眉心兩片花瓣似的金色印記正發著光,不禁伸出手指,在他腦門上蹭了一下。


    不料,他隻是這樣輕輕一碰,竟被金麟兒的真氣震開,飛身撞在樹幹上,疼的眼冒金星。


    郭青馳冷哼一聲:“大人當心,這兩個妖物修為高深,已經連殺我華山三名弟子,你們緝捕妖物是一把好手,武功修行卻不見得比他們厲害。”言下之意,自然是說陳雲卿不懂裝懂、以官壓人,勸他不要插手華山派的“家務事”。


    然而,緝妖司不同於官府衙門,捕快們向來我行我素。因為衙門裏的任何官員都能替換,但這天下身有靈力,可擔任緝妖職責的人,卻是鳳毛麟角,撤下一個,很難再找。


    陳雲卿隻同郭青馳客套了兩句,便再次行至金麟兒身旁,方才他被真氣震開,意外發現金麟兒衣襟上站著幾滴血。


    他取出其他法器輔助查驗,很快得出結論:“他們不是妖。”


    華山眾人聞言,反應各不相同。


    張清軒鬆了口氣,宋湛明大失所望,楚若夷則很是困惑,其餘弟子或是疑惑或是憤怒,紛紛猜測這薛家兄弟到底是何來曆,既有絕世武功,又同緝妖司有著說不清的幹係。


    郭青馳最為憤怒,罵道:“朱煥的事尚且不提,但說他們殺害我兩個徒兒,吸幹他們的血,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們緝妖司如何能睜著眼說瞎話,不為人主持公道,反倒袒護起妖怪來?”


    駱陽護短,聞言麵色忽變,同郭青馳冷冷的說了幾句,話中夾槍帶棒,暫時將他壓製住,轉而走到陳雲卿身旁,道:“你自稱是緝妖司捕快,就不可損害我司名聲,須得謹慎行事,明白?”


    陳雲卿點頭,他算是明白了,這些人已經認定金麟兒是凶手,若能將他打成妖怪,處置起來就更加名正言順。


    雖然他同金麟兒隻見過幾回,相互了解並不多,但他從傅青芷那裏知道了不少事,執印人的苦衷,更知道金印護法的犧牲,對這兩人既敬佩又哀憐,相信他們不會作惡。


    不過片刻,陳雲卿已經有了主意。


    他把手虛虛覆在金麟兒的靈台上,釋放出靈氣查探他的狀況,驗證了自己的推測:金麟兒喝了妖血,體內金印力量充盈至極,顯然是被妖物算計了。


    他再以靈氣作為媒介,使出一招“傳音入密”,向金麟兒說:我是陳雲卿,兩位莫要驚慌。我發現麟兒喝過妖血,你們遇上什麽了?


    金麟兒:雲卿大哥?我們被關在懸空牢裏三日了,隻有四日前飲過一次山雞血。那隻山雞我是認識的。


    孫擎風:少說廢話。


    金麟兒:它常跳到我窗台上討東西吃,我認識的,不會是妖。


    孫擎風:是我大意了。先前我們出逃,好巧不巧在路上遇到兩隻野兔,殺了給他喝血,想必那兔子就是妖物幻化。


    陳雲卿:妖怪常以自身血氣作為媒介施法,騙你飲下妖血,令你體內真氣暴漲,多半是胡酒幹的。


    金麟兒:兩百年之約,不是還差著好幾年嗎?


    孫擎風:哼,他是要讓我們因誤會而心生怨憤,逼我們大開殺戒,促使你飲人血。天生萬物,唯有人最富靈氣,畜生的血澆灌出的金印,怎比得過人血澆鑄?


    金麟兒:大哥真厲害!連神識都會冷哼。


    孫擎風:閉嘴。


    陳雲卿:我看,這些人已經認定你們有罪,他們不知胡酒手段陰狠,再作辯解也改變不了甚麽,你們先離開此地,日後再從長計議。待會兒我將他們引開,你們趁機逃走。


    孫擎風:陳兄四次三番相助於我二人,在下銘記在心,多謝。


    金麟兒:我快好了,大哥,我們準備走。


    駱陽看陳雲卿久不言語,咳了一聲,催他快些收回神識。


    陳雲卿睜開雙眼,掃視四周,入眼盡是火光熊熊、白刃寒芒,何以至此?


    他想不明白,他隻是決定,把自己的發現公諸於眾,縱使這些人不願相信,他也不想讓金麟兒和孫擎風就這樣蒙冤而走。


    陳雲卿說罷,唯有駱陽和緝妖司眾將信將疑。


    餘者本就又驚又怒,趁著這個空檔相互交換了消息,得知薛正陽的親傳弟子周行雲為薛家兄弟所傷,俱都義憤填膺,怒火已然無法遏製。


    陳雲卿瞥見金麟兒眉睫顫動,知道他將要醒來,便悄悄釋放出了靈氣,想要隔空取物,扔兩塊石頭引人注目。


    未料駱陽深知陳雲卿脾性,一把攥住他的手:“人比妖還難對付,你已盡到職責,餘下的事是江湖紛爭,與我們無關。靜觀其變,不許多生事端。”


    陳雲卿:“他們是我的朋友!”


    駱陽:“你總是這樣任性妄為,華山派的人數倍於我,你可想過,自己衝動行事,會有何後果?這班兄弟會否受到牽連?”


    陳雲卿同駱陽爭執起來,一不留心,讓宋湛明接近了金麟兒。


    隻聽一道裂帛聲響,宋湛明高舉長劍,一擊刺中金麟兒的大腿,怒道:“斬妖除魔,為朱師弟報仇!”


    陳雲卿提劍將宋湛明拍飛,氣急大喊:“你怎可草菅人命?”


    霎時間,華山派的人對緝妖司眾拔劍相向。


    雖然華山弟子的實力遠超於緝妖司眾,但他們畢竟不敢打傷官差,隻求讓他們知難而退,加上陳雲卿故意攪混水,雙方難舍難分地纏鬥在了一起。


    陳雲卿:“兄弟就是要有難同當!師哥,我有哪一次不是讓你替我背黑鍋?”


    駱陽生不起氣來,隻能邊打邊罵:“你要伸張正義,可你沒那個腦子!這他娘的幹的都是些甚麽事?你幹脆一劍殺了我,省的回去我被師父打死。”


    “都是自己兄弟,還分什麽你的我的?我的黑鍋就是你的黑鍋!”陳雲卿狡黠一笑,拍了拍駱陽的肩膀。


    孫擎風與金麟兒同時轉醒,未知陳雲卿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兩人交換眼神,孫擎風抱起金麟兒,體內真氣無比充盈,以萬夫莫敵之勢,在亂戰圈中左衝右突。他甚至根本沒有拔劍出鞘,隻是隨手輕揮兩下,便已將當道的人擊飛,很快就已衝出包圍。


    孫擎風跑出數十丈後,忽然折返。


    這次,他拔出了長劍,對準宋湛明的大腿一個突刺,看他鮮血直流、倒地不起,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金麟兒就是怕刺激到孫擎風,故而忍著沒有呼痛,見宋湛明倒地掙紮,簡直崩潰,喊道:“大哥,你該不會又瘋了吧!”


    “你才瘋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濫殺無辜,卻不能被人欺負而不還擊,那不是仁人君子,是他娘的仁人傻子。抱緊我,走了!”孫擎風對著金麟兒的屁股拍了一把,兩指輕點,封住他腿上的穴道,足下發力運起輕功,很快就跑走了。


    華山群峰聳立,林海延綿接天。


    孫擎風抱著金麟兒,沿通天峰西側小徑一路走,並沒有走出華山區域,相反,相互越走越深入。山路分叉到處都是分叉,漆黑夜色中難以辨別方向,黑暗中隱約傳來野獸的吼叫聲。


    孫擎風知道自己走錯了路,野獸倒沒什麽所謂,隻是金麟兒大腿中劍,須得休息。


    他放慢腳步,四處搜尋,望見對麵山崖的崖壁上隱約有個洞穴,便帶著金麟兒攀著崖壁上的迎客鬆,下到那石洞中躲藏起來。


    金麟兒練功耗費了太多心力,同時對孫擎風甚是信任,竟在出逃路上呼呼大睡。直到孫擎風躲入洞穴中,把他放在地上,離了孫擎風溫暖的懷抱,他才猛然驚醒:“大哥,還跑嗎?”


    孫擎風從衣擺上撕下一片布,捆住金麟兒腿上的傷口,又撕了一條作為抹布幫他擦臉,沒好氣道:“跑,你自個兒繼續跑吧。”


    金麟兒赧顏,仰頭迎著孫擎風的手,腿上傷口又辣又痛,他便借由說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大哥,你為鬼煞侵擾,隻怕比我真氣暴漲更加難耐吧?方才我覺得自己就快死了。”


    孫擎風:“你是小孩我是大人,不可相提並論。”


    金麟兒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十分不好意思,一瘸一拐接連後退幾步,同孫擎風拉開距離,靠在石壁上,道:“我自己來吧,我都臭了。”


    孫擎風把布條扔給金麟兒,在石洞中走了片刻,發現這洞穴很大,不知通往何處,看了片刻,沒感覺到危險,便不再先前行進,懷抱滅魂劍,回到金麟兒身邊。


    夜深露重,山風吹動雲霧,化作一場豪雨。


    金麟兒看孫擎風不在,便脫了衣服,慢慢挪到石洞洞口處,借著雨水衝刷身上的汙垢。


    孫擎風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金麟兒,看水珠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跡,他長大了,眉眼張開了一些,幼時的玉雪可愛,變成了男子的清秀俊美,他的雙肩也不再幼弱稚嫩,雖然瘦削,但已經能看到肌肉的雛形。


    金麟兒抬起頭,發現孫擎風在看自己,嚇得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摔了滿臉土灰。


    他一抬頭,看孫擎風仍在出神,頓覺委屈,抽抽鼻子想哭,轉念一想,又覺得太丟人了,灰溜溜地爬起來,重新擦了把臉。


    孫擎風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摔著沒有?腿上的傷如何?”


    金麟兒搖頭,拿起來衣裳,用雨水洗淨,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看著十分可憐,卻說無妨,不讓孫擎風幫忙,隨口同他閑聊,道:“傷口很疼,不過沒關係。你剛才在想什麽,想的那樣出神?”


    孫擎風別過臉去:“你管我想些什麽,總之不會發瘋就是。”


    金麟兒:“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孫擎風:“我不想知道。”


    金麟兒:“你剛才親我了。”


    孫擎風:“你做夢!”


    金麟兒步履蹣跚走到孫擎風跟前,牽著他的手,不知到底是為了借力,還是單純地想牽著他。


    若是平時,孫擎風就把他推開了,可看著他這傷病模樣,孫擎風哪敢挪動分毫?隻能像棵鬆樹似的杵著,無奈道:“非禮勿動,非禮勿言,你靠這麽近是要做甚?”


    “你管我想做什麽,總之不會害你就是。”金麟兒笑嘻嘻地,轉頭就把孫擎風剛剛說過的話還給了他。


    孫擎風向來訥言敏行,口才不佳,聞言隻是氣悶,不知如何回應。


    金麟兒趁孫擎風扭頭看向遠處時,迅速湊到他麵前,嘴對嘴地狠狠親了他一口。


    孫擎風的臉瞬間漲紅似豬肝:“你幹什麽!”


    “你方才在做夢,現在可不是!”金麟兒拔腿就跑,簡直比兔子還要靈活,哪有半分傷病的模樣?原來,他體內真氣暴漲,金印得妖血滋養,力量增強了許多,令他腿上的傷口迅速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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