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祖苦笑,“總要有先來後到。”


    又嵐懂了。


    廖祖從音樂界銷聲匿跡之後,一直沒金錢來源,帶著陳宸樂個病人,又不想委屈她。後來通過與莊秦相識,由他牽線,結交各界大佬,方以柔就是其中一人。


    她對他格外殷勤,廖祖當初隻當她惜才,直到又嵐找到他,他才明白,方以柔料定又嵐會將他納於麾下,所以才提前殷勤一番,將他拉攏過去。


    在方以柔提出偷取又嵐《條形碼》編舞時,他有過一絲猶豫,但轉念一想,世間事,還有什麽比陳宸樂重要?


    廖祖站起身來,“事情是我做的,我認,你想趕我走,我也認。”


    又嵐笑了,“那是不是得先把我給你的錢,加倍還給我?”


    廖祖神色不動,“錢我會還給你,但希望你能給我點時間。”


    又嵐也站直,拍拍廖祖胳膊,“你要是走了,我花那麽些錢買的授權,給誰玩兒?你看看咱這工作室,有個比你更懂音樂的嗎?”


    廖祖眉心微動,“可……”


    又嵐沒讓他說完,“法律無外乎人情,更何況我們也沒到那份兒上。”


    廖祖輕咬下唇,默不作聲。


    又嵐:“我不會被這一點殘兵敗將打倒,但也不是刀槍不入,這樣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有償還不了的情、錢,告訴我,我會幫你。”


    廖祖抬眼看又嵐,與不久前那一抹無畏有所不同。


    又嵐勾唇,“方以柔,我會跟她談,你不用有任何壓力,她不敢怎麽著你。”


    半晌,廖祖點頭。


    從錄音室出來,又嵐電話預約十方美妝方以柔。


    她忘記在哪裏看到過一句話:風水輪流轉,欠別人的總要還。


    方以柔應該是沒那個覺悟還給她,但她可不會不了了之。


    就讓她方以柔坐在那個彰顯地位的椅子上,等著她的十月懷胎,上門去討。


    第40章 39


    陌生的惡意, 不會傷人入骨,將人擊潰至痛不欲生的, 往往是那些了如指掌的。


    它們常常一刀致命。


    又嵐跟方以柔約在三天後,十方美妝向東,一間美姿會所。


    方以柔本來不想赴約,但又實在對又嵐相約目的感興趣, 就騰出了點時間。


    預約如期而至,又嵐先一步到。


    她給方以柔點了一杯花生奶茶, 又一聞說過,方以柔就愛喝這個。


    方以柔蠻驚訝,“你給我下藥了?”


    又嵐雲淡風輕, “我沒你那麽歹毒。”


    方以柔抿一口, 濃濃花生香味充盈口腔,感受非常。


    又嵐:“好喝嗎?”


    方以柔沒應聲。


    又嵐:“老又說, 你最喜歡喝這個,搞對象那會兒,他每天跑四條街,去給你買,涼了, 就給你熱上, 熱了, 就給你降降溫。”


    方以柔皺眉,“你想說什麽?”


    又嵐掀起眼瞼,“可我一點也不喜歡。我聞到花生的味兒, 渾身不舒服。”


    方以柔:“所以呢?”


    又嵐:“所以,如果我非你親生,還請你大發慈悲,告訴我,也省了我成天煩惱有個心如蛇蠍的生母。”


    方以柔冷笑,“我比你還要煩惱,不,我是惡心,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又嵐笑起來,“是吧,既然咱倆對對方都這麽深惡痛絕,那為什麽就不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呢?”


    方以柔:“難道不是你約我出來的?”


    又嵐:“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約你?”


    方以柔了然,沒言語。


    又嵐:“你在我這兒,埋上廖祖這條線,真是好手腕兒啊,不愧是企業家啊。”


    方以柔好整以暇,端起瓷杯,又抿一口,“說話得講證據,也要負責任。”


    又嵐:“廖祖已經親口承認,還不叫證據?”


    方以柔:“我可以說他在汙蔑我,想看你我鬥個魚死網破,當然,胳膊擰不過大腿,你終究會敗在我手裏,到時他漁翁得利,the blue就是他的了。這樣看倆,他完全有可能信口雌黃。”


    又嵐嘖一聲,“方以柔啊方以柔,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方以柔:“父債子償,即使我有報應,也是報在你身上。”


    又嵐聞言,大笑,“原來在這種情況下,你才會承認我是你女兒。”


    方以柔喝光一杯奶茶,耐性也被磨個七七八八,“說完了?我可以走了?”


    又嵐沒言語,方以柔起身走了,走前撂下一杯奶茶錢。


    她站起身,透過窗戶往下看,方以柔頭未回,走的毅然決然。


    明明知道結果,為什麽還要抱有希望?


    又嵐坐回到椅子上,過去如32倍速電影,飛速劃過。


    她沒什麽苦痛回憶,隻是孤獨,以及別人的冷眼旁觀,讓她特別害怕餘光,她總想剝離出另一個自己,替她去承受這份委屈,然,反倒讓自己越來越不畏懼。


    修戎的病人,都遭受過巨大精神創傷,他們承受不了,抑鬱了,瘋了,傻了,呆了,時而極端,時而暴戾,時而難以自製,時而理性得可怕。


    有一部分,殘酷地對待自己,或者殘酷地對待他人。不寒而栗,也心酸不已。


    又嵐在認識修戎之後,總在想自己的幸運,但夜深人靜時,她又忍不住去想那些母慈子孝、家庭團圓的幸運。她知道,人都是貪婪的。


    可她從來不覺得,她這個願景有多過分。


    在她走思時,會所服務員走到桌前,“小姐,我們有最新推出的美體套餐,您要嚐試一下嗎?”


    又嵐回神,看過去,對上一雙滿懷期待的眼睛,沒說出拒絕的話,“好。”


    服務員藏不住雀躍心情,熱情領又嵐上樓,換衣服。


    更衣間,又嵐瞥見個美女,嫻靜如姣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


    美女也瞧見又嵐,神情充滿不屑,不知是不屑於她身材,還是不屑於她臉蛋。


    又嵐不惱,對待美好事物,總是容易寬容。


    出更衣間,服務員接著對又嵐殷勤,大概是看出來,她是個財主。


    美女往左邊走,服務員也領又嵐往左邊走。


    又嵐一度以為,她倆會有緣到一間房,結果美女拐了彎兒,進了個圓門,簾子被掀開,又嵐瞥見一個熟悉身影,登時火冒三丈。


    她沒再往前走,掀開簾子,衝將過去,居高臨下瞪著修戎。


    修戎抬頭,看見又嵐,反應平淡,拉她坐下,自顧斟酒,“隻有米酒。”


    又嵐推開他手,瞥一眼對麵美女,問他,“你跟這兒幹嘛呢?”


    修戎很坦誠,“相親。”


    又嵐這回推人,“你倒是不說瞎話!”


    對麵美女不明所以,一雙玲瓏眼流轉茫然,“修戎哥哥,怎麽了?”


    好嘛!修戎哥哥!又嵐火藏不住了,瞪過去,“你叫誰呢!誰是你修戎哥哥?”


    美女再傻也看出又嵐的敵意了,眉毛一橫,也不服軟,“跟你有關係嗎?”


    又嵐摟住修戎,在他俊臉上親一大口,“看見了嗎?我的!”


    美女本來跪坐,看見眼前一幕,瞬間跪起,“你怎麽這樣不要臉?!”


    又嵐:“你別給我下跪,我沒這麽大輩分兒。”


    美女換姿勢,伸出一根嬌俏的手指,指著又嵐,“你你你……你不要臉!”


    又嵐:“勾搭有婦之夫,你才不要臉,沒遭千夫所指,還不趕緊夾尾巴滾!”


    話說完,又嵐突然想起,她的矛頭指對有誤,明明眼下最不要臉的是修戎,她甩頭,淩厲眼光刺過去,“你長能耐了,昨天還跟我蜜裏調油呢,今天就出來偷吃了,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曲異搞瞎八,好歹跨著國,你竟然就在本市,如此明目張膽,膽兒也忒肥了?你是不是活膩歪了!”


    修戎實在沒憋住,笑了。


    又嵐更氣了,伸手打過去,“你還有臉笑!”


    修戎攥住她手腕,笑得止不住。


    又嵐幹脆再把矛頭指向對麵那小賤人,“別以為你長得好看,老娘就能放過你!老娘在你那麽點大的時候,比你好看!”


    美女搞清楚了怎麽回事,卻也不想認輸,“可你再也回不去那時候了!所以識相點,放過修戎哥哥,你這樣的老女人,就別做春秋大夢了!”


    “嘿——我這個暴脾氣!”又嵐站起身來,逼近她,“你懂個屁!你會什麽啊?有什麽能耐啊?成天吃爹喝媽,你有什麽值得驕傲的?還我做春秋大夢,我看是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甩著一對胸脯子往上湊,你湊什麽啊湊?”


    一邊說著,還一邊拿酒壺嘴杵她那道勾,把她逼到牆角,“我告訴你!修戎,是我又嵐的,你要惦記也行,隻要你不怕死,盡管的!”


    美女氣勢沒又嵐強,嗓門沒又嵐大,個頭也不如她,就年輕占優勢,但在目前對峙場上,一點作用不起,她心慌了,眼角逼出幾滴眼淚,滿臉委屈的求助修戎,“修戎哥哥……”


    又嵐扳過她的臉,“叫他幹什麽?不好使我跟你說!”


    美女哭出聲來,“人家就是喜歡修戎哥哥,人家哪裏錯了啊?媽媽說,修爺爺喜歡我,修戎哥哥也喜歡我,我聽媽媽話,跟修戎哥哥見麵,哪裏錯了啊?”


    又嵐聽懂了,又是相親,“你看上修戎就是錯了!你媽沒教你,別人東西別惦記嗎?”


    美女啜泣不停,“媽媽說,修戎哥哥是單身,修戎哥哥喜歡我。”


    又嵐渾身上下所有毛都炸起來了,“狗屁!他是老娘我的!”


    美女不敢說話了,眼前女人比金庸筆下梅超風還嚇人呢。


    又嵐退兩步,順順氣,指指門口,“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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