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麵相覷看著對方略顯狼狽的模樣,隻覺平日裏高山流水陽春白雪的調調全沒了,對視了半晌,忽然一起哈哈大笑,這一笑倒是笑掉了平日特意端著的架子帶著的麵具。


    “何故突然出現這麽多人?”


    陸壓左手覆在額頭往後忘了忘:“好似是龍燈舞過來了,要過去看不看嗎?”


    “不要了。”姬流月連忙擺手,想到方才人擠人的場景心有餘悸。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座橋上,河麵上放滿了蓮花燈,延綿而去,如一條長長的燈河,河邊的少年少女們繼續一盞盞將蓮花燈放在河麵上,虔誠的閉眼祝禱,姬流月突然有些恍惚,好似突然看到了許許多年前,楊戩帶她放河燈的場景。


    當時的他們,怕是都沒想到最後會有如此的收場吧?


    “你看,這是什麽?”


    突然,陸壓戳了戳她的手臂,她回過神來,隻見四周一盞盞燈籠飄飄忽忽的往天上飛,此起彼伏,如星河一般。


    周圍的人麵露驚訝,指著空中的燈籠竊竊私語,似是不解為何出現這般景象,河的上遊,一個提著走馬燈的男子看著天空中的燈,眉頭輕皺,這是哪個仙人在此做法,不怕擾亂了民心?


    手一晃,燈從他的手中消失,氣勢一整,又變成一臉嚴肅的模樣,舉目四顧。


    河的下遊,陸壓含笑看著仰頭望天的姬流月,問道:“好看嗎?”


    姬流月點頭:“好看!”


    “如此便好,你還是多笑笑比較好,憂鬱這種情緒不該出現在你的臉上。”陸壓扇子一收,大手一揮,繼續有燈籠陸陸續續的漂浮於空中:“你看,雖則今日的燈火與昨日不同,但它也並不比昨日差,而明日或許還有更美的,昨日消散不可惜,看過也就罷了,還有明日呢。”


    姬流月一怔,隨即釋然,端正行禮致謝:“多謝道兄,不過還是把燈籠還回去吧,手藝人賺點錢也不容易。”


    陸壓扶額,一臉無奈:“好好好,還回去。”


    說完一邊做法一邊暗自嘀咕:“不解風情說的就是你吧!”


    “你說什麽?”姬流月見陸壓嘴唇微動,又沒聽清他說什麽,不由問道。


    陸壓連忙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姬流月轉身,雙手撐在橋上的石欄上,看著這滿河的蓮花燈,和漫天飛舞的燈籠,美目流轉,忍不住綻開微笑。


    咦?那是誰?她的笑容收了回去,眼睛直直的看著一處。


    “怎麽了?”


    姬流月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看過去:“好似見到一個熟人。”


    那邊笑靨如花忙著整理燈籠的人不是楊嬋又是誰?楊嬋不呆在華山跑到長安幹嘛?等等,她旁邊那人是誰?!


    第77章


    楊嬋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她笑著送走了一個買燈籠的客人, 清點了一下剩下的燈籠, 笑著對旁邊紮燈籠的男子說:“昌哥,咱們今天賣了好多燈籠, 比往日一個月賣的還要多呢。”


    劉彥昌嗬嗬的笑著:“那我今日再多賣些燈籠,今年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楊嬋見到劉彥昌額頭又有汗珠冒出來,掏出手絹踮起腳給他擦掉,劉彥昌低下頭,兩人相視一笑,郎情妾意竟在不言中。


    可惜, 突然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響起來了。


    “楊嬋!”


    楊嬋聽到這聲音, 手一鬆, 手絹掉到地上, 急慌慌的回頭, 見到了近七百年不曾見過的人,睜大眼睛愣愣的叫道:“嫂子?”


    姬流月這會兒倒沒有糾正她的稱呼, 眼神瞟向一旁的劉彥昌,又轉向楊嬋,神色不明。


    楊嬋發覺姬流月看向劉彥昌的目光, 腳下意識的挪動, 將劉彥昌擋在了身後, 戰戰兢兢的回道:“嫂, 嫂子, 你, 你怎麽會在此處?”


    “楊嬋,此話該我問你才對,你不在華山呆著來此處作甚?”


    “我,我”楊嬋臉上全是驚慌,說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了,劉彥昌後知後覺這情況有點不對,走上前來將楊嬋擋在身後,戒備道:“不知閣下是何人?何故對我妻橫加責問?”


    “妻?”姬流月挑眉。


    楊嬋趕緊拉了拉劉彥昌的衣袖,悄聲說:“昌哥,這是我二嫂。”


    劉彥昌一楞,想到楊嬋的二哥是誰,臉上的戒備更濃了,悄悄跟楊嬋說道:“夫人,等會兒我先拖住她,你先跑,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要管我!”


    “不是這麽回事兒,她跟我二哥不一樣的。”楊嬋說著從他身後鑽出來,麵露祈求:“嫂子,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好不好。”


    姬流月再次犀利的看了劉彥昌一眼,點點頭。


    走到一處漆黑的巷子裏,姬流月先是手一揮,將此地隔離開來,這才看向楊嬋:“好了,說吧。”


    故事很簡單,百無聊賴無所事事又無處可去的女仙偶然遇到一個書生,二人一見鍾情,然而女仙開始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和約束,打算揮劍斬情絲,書生卻不肯放棄,多次找到女仙的神廟求再見一麵,不管女仙將他送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曆經千辛萬苦找回來。


    如此過了幾年,當書生再一次力竭渾身發燙倒在女仙的神廟前的時候,女仙心中的愛意終於噴薄而出,衝出神廟將書生帶了回去,自此再也脫離不得。


    女仙不笨,知道自己做的事違背天規,而在自己司職範圍內隨時會有別的神仙做客,要是被發現了就全都完了,所以做好了安排之後,他們千裏迢迢搬了家,來到長安城外一個小鎮上,女仙收斂仙氣,指望借著凡間的龍氣掩蓋行蹤,過上了凡人的小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快樂。


    “嫂子,一千多年了,神仙的歲月實在太過寂寞,我與昌哥的感情那樣深刻,就如父親母親,如你和二哥之前一般,我努力過的,可真的無法放手。”


    楊嬋的眼睛亮晶晶,裏麵有她之前從未見過的火焰,她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你二哥知道嗎?”


    楊嬋搖搖頭:“不知。”


    “你可知道你做的事若被發現,會有什麽後果?你二哥是司法天神,你要他親自處置你嗎?”


    楊嬋急急說道,“不會被發現的,我每年都會回華山一趟,大家都以為我在外遊曆,不會有人注意的!”


    說完以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哀傷:“昌哥是凡人,不過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對於天上而言不過幾十天罷了,我隻想要這一世的夫妻緣分,便足以慰藉往後數千年孤寂的歲月,難道都有錯嗎?”


    姬流月看著楊嬋,心情有些複雜,這個小姑娘她從小就認識她,雖然後來沒有常常在一處,但終究做了八百年的姑嫂,她了解她,性格柔軟卻又堅定執拗,認定的事情八百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心裏歎了口氣,問道:“你又能肯定到時可以看著他死去而無動於衷嗎?如果有了子嗣,又當如何?子子孫孫無窮盡,你又當如何?你確定自己不會為了挽留他的性命做出違背天條的事?確定自己不會因為子孫後代而失去公允,有所偏向?”


    楊嬋倒退兩步,這些事情她何嚐沒有想過,可既然沒到那一步,她便不願去想,她的心裏突然升起一陣惱怒,為什麽你們都可以,她就不行,為什麽都要逼她,當她以為她愛做這個神仙不成嗎?


    她猛地抬起頭,咬著唇道:“不會,我同昌哥是不會有孩子的,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看著楊嬋眼裏的倔強不甘和戒備,姬流月楞了一下,隨即失笑,她不過是想到以前相處那麽些年的情誼,這才多嘴提醒了她一回罷了,既然她不領情,自己又何必多管閑事。


    “既然你心中有數,我便不再多問了,就此別過吧。”說完轉身就走。


    楊嬋心中一慌,上前兩步:“嫂子,你可否當不曾見過我,不要告訴我二哥!”


    姬流月頭也不回淡淡道:“此事於我又有何幹?你也當不曾見過我吧。”


    楊嬋見到姬流月的身影消失,心裏有一瞬間的後悔,她不該那麽說的,嫂子也是好心,可是她真的隻想好好與昌哥過這一世而已,每日裏擔驚受怕,已經不想橫生枝節了,待得以後,有機會再向嫂子賠罪吧。


    楊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連有人叫她沒聽見。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妹!”


    楊嬋立時站住,身體僵直,轉過頭張大嘴巴:“二,二哥?”


    楊戩皺眉看她:“三妹你怎麽了?我方才喚了你好幾聲,你不在華山,來長安做什麽?”


    楊嬋立馬搖頭:“太吵了,沒聽到,我就隨便走走,二哥你怎麽會下界?”


    楊戩沒有細說,淡淡道:“來看這一場熱鬧罷了,倒是巧,遇到你了,說起來,咱們兄妹也好久不見了。”


    楊嬋機械的挪動步子,心裏急的不得了,怎麽辦,決不能讓二哥發現昌哥!


    她突然靈機一動,拉住楊戩的衣袖,說道:“二哥,我方才見到嫂子了!”


    楊戩猛地回頭緊緊握住楊嬋的胳膊:“在哪兒?你在哪兒看到的她?”


    “就在方才。”楊嬋指著姬流月離開的方向,低下頭:“聽她說,是往洛陽的方向去了。”


    楊戩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句話:“三妹,回頭二哥再去華山找你!”


    引開了楊戩,楊嬋趕緊去找劉彥昌,夫妻二人連燈籠也不收拾了,匆忙離開長安,打算這輩子就呆在小鎮上,再也不到長安這種繁華的大城市來了。


    楊嬋落荒而逃的事姬流月不清楚,待得第二日,她便和陸壓一道離開了長安,往南疆而去,南詔的風土人情與大唐不同,傳說還有女媧後人,話說女媧不是與伏羲是夫妻嗎?他們怎會有後人遺留人間?


    另外,伏羲不與女媧住在蝸皇宮,反倒和神農皇帝一起住在火雲洞,這也頗為神奇。


    別怪她太八卦,實在是日子過得太無聊,聖人們如今閉關退隱,他們的故事也早已淹沒在塵埃之中,私事更是查無考察,也沒人敢去探尋聖人們的私事,倒是她,自從開始報複社會找事以後,更加放飛自我,連女媧和伏羲的隱秘也敢去探上一探。


    而陸壓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為奸,說走就走了。


    在南疆呆了兩年,一無所獲,女媧的神廟倒是去了,裏麵的確蘊含有女媧的法力,其他的愣是半點痕跡沒有。


    聖人果然是聖人,不是那麽好打聽的。


    正在感慨的時候,王母再次給她傳信,請她去赴蟠桃宴,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去亮個相,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幾百年來三界流傳的碧微元君被二郎真君拋棄,躲在道場黯然神傷沒臉見人的傳言!


    陸壓說得對呀,她得去一趟,為自己正個名,告知五湖四海,她姬流月還是有臉見人的!


    至於之前她已經跟天樞星君說沒時間的情況嘛,當時沒時間,現在有了嘛……


    也顧不得南詔查八卦了,蟠桃宴那一日,她特地回了青霞山一趟,好好裝備了一番,廣袖長裙,一頭青絲盡數挽了起來,頭上飾品不多,件件都是寶物,往水鏡裏看了看,不錯,高貴大方,明豔照人,連陸壓看到都愣了一下呢,看誰還能說她黯然神傷!


    掐著時間,神清氣爽的帶著陸壓和幾個仙娥一起往南天門殺去,越是重量級人物到的越晚,她到的時候人已經齊的差不多了,大殿裏麵有素未謀麵的,也有之前封神之戰打過交道的,見到她無不是無比詫異的模樣。


    仙奴畢恭畢敬的將她引到位置上,她的位置比較靠前,就在四位帝君的位置下麵,陸壓坐在她後麵,說起來陸壓的修為比她高,隻是他一向不在仙界露麵,更加不為眾仙知曉,這次赴宴算是拖油瓶。


    姬流月坐下,不露聲色的掃了一遍,倒是不曾發現楊戩,不知怎地,她心裏竟小小鬆了一口氣。


    看來傳言中司法天神不愛參加蟠桃宴也是真的。


    滿場靜了一瞬,紫薇帝君率先反應過來,走上前來,雙手並攏行了個禮:“見過姑姑!”


    姬流月點點頭,站起來虛扶了一下:“考兒不必多禮。”


    說完了她自己都覺得尷尬,要說伯邑考,本身年紀就比自己大,在西岐的時候沒接觸過兩回,現在也是僅在玉帝之下的四禦之一,見到自己,還得行晚輩禮,也真是難為他了。


    紫薇帝君倒是臉色不變,站在那兒跟她閑聊:“近日事忙,也不曾去探過姑姑,姑姑一向可好?”


    “好,你無事之時,也可常去青霞山坐坐,你我姑侄一場,切勿見外。”


    “是,日後說不得要多多叨擾姑姑了。”


    “好了,我這邊無事,你自去忙吧。”


    寒暄了一陣,紫薇帝君走了,哪吒等人正要上前,玉帝王母前呼後擁的到了門口,幾人不得不又坐回了原位,哪吒手指微動,一道流光悄悄飛出了大殿,卻不知又有一道流光悄悄追了出去。


    見過禮之後,王母端起第一杯酒,先敬了姬流月,道:“碧微,多謝你今日給本宮麵子。”


    姬流月也端起酒杯,笑道:“娘娘嚴重了,這蟠桃盛會天上地下的神仙莫不心向往之,碧微又怎能免俗?”


    王母很是開心,笑的燦爛:“還是你會說話。”


    正說的熱鬧呢,有仙奴急急走了進來,道:“娘娘,奴有要事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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