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天氣真的太熱,現在時候也太早了,天橋上沒什麽人。


    我是個話癆,平時還能自我控製一下,但是隻要喝了酒,全身上下就隻有一個靈活的器官尚可運用自如——舌頭。


    自顧自講了幾個奇聞怪談精怪,但是陳圭既不怕也不好奇,板著臉興致缺缺的樣子。於是對症下藥將話題拉到文藝複興,他不是愛畫畫寫字什麽的嘛,就跟他談談文學和藝術。


    麵對濤濤不絕拉東扯西的我,陳圭轉身瞪著眼看了好一會兒,眉頭一皺靠過來眼對眼。


    “你是不是有點喝醉了?”他問我。


    這話問也是白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但我膽子突然大了。並且他一直不回應我挑起的話題我,我心裏火大,於是指著他的鼻子罵:“蠢貨,你管的著嘛。”


    說完我哈哈地笑起來。


    然後我沒事兒找事兒,衝他仰了仰頭:“嘖嘖,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們包廂裏麵有幾個人暗戀你?”


    他看著我什麽也沒說。意思是不想知道。


    我把這個動作強行曲解為想繼續話題的意思,伸出三跟手指:“三個。”


    陳圭沒反應。


    我趁熱打鐵,比劃道:“一個是你‘親眼’拒絕的倪丹妮,這個你是知道的;還有個你或許也察覺到了,齊劉海頭發卷卷的矮個女生,說話很輕的那個,看你的時總是偷偷摸摸一眼就移開目光,對了她還來跟你敬過酒。”


    緊接著我瞄了他一眼,湊到他跟前神秘地:“還有一個絕對石破天驚,絕對是暗戀你好久了,你就算想破腦袋也是猜不到的。”


    陳圭從上至下睨著我。


    我也抬頭看他。


    他的眼珠終於動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誰。”


    我十分嚴肅及其認真地與他目光交流:“你斜對麵那個魁梧的小哥,下巴沒刮胡子肌肉很發達看起來很成熟那個,嘿嘿,今天他傻傻盯著你笑的次數比前麵說那兩個加起來的還多,哈哈哈哈哈!”


    陳圭的臉幾乎是立刻就黑了。


    我仰天長“笑”,覺得戲弄陳圭真是十分之痛快。


    接下去的事情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我還沒笑夠5聲就雙腳一輕,人已經離地騰空而起,被人舉到了天橋外。


    笑意還掛在臉上,我勉強扭曲過來,側頭往下看了看,黑壓壓浮動的水麵。


    我及時尖叫了一聲,反射性往回鑽:“你丫瘋啦!!


    每個女生都向往的公主抱,是拿來這樣用的?我手腳並用想要爬回來著陸,感覺陳圭又把我往外送了一點。


    我那時想的是,陳圭也喝酒了,我是借酒裝瘋,但陳圭很有可能真瘋了。


    居高臨下的陳圭眼朝下睨著我,臉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我努力攀住他脖子,心想你不仁我不義若真要殺我於今夜我也是不會手軟的。


    我嚐試著把腿卡在欄杆花紋裏,陳圭又把我舉高了一點。


    在空中上上下下幾個來回,失重的感覺把我嚇得就差沒屁滾尿流了,鬼哭狼嚎要死要活了一番:“變態!你有病!有病!”


    陳圭靜靜看我做戲,及其淡定道:“酒醒了沒?”


    “沒醒!白癡!”我還是有幾分膽色的。


    “沒醒我就扔你下去醒醒酒。”陳圭又把我往外送了一點。不過這次我聽出來了,他的聲音裏麵明顯帶了一點戲虐。


    難怪他跟範毅這麽鐵,臭味相投!偽君子!


    我沒說話,但是陳圭的手漸漸降低,似乎真的要往外翻把我扔出去。


    “醒了!醒了!大哥把我弄回去,求您了,快把我弄回去!”我驚恐的求饒,直視陳圭的雙眼讓他看到我眼裏的真誠和悔意。


    陳圭嘴角勾了一下。往欄杆內退了一步,同時鬆開摟住我腿的那隻手。我立刻手腳並用纏住他,兩隻腳緊緊盤住他大腿。


    陳圭推了我一下,說你屬蜘蛛的嗎該著陸了。


    我心有餘悸,兩腿打顫不敢下地,抱怨說你知不知道我被狗嚇破過膽,現在有後遺症。


    陳圭又把我舉起來朝欄杆外送。


    我連忙大喊我的意思是你和惡狗一樣讓人聞風喪膽,這是一個比喻你懂了嗎比喻。


    陳圭持續把我往外送。


    我真的怕了,哭喪著臉整個人都快貼他身上了:“陳圭你別這樣好嗎,我真的好害怕。”


    劊子手陳圭笑了,然後又把我平移回去了。我順著他腿下地滑,陳圭說你別這樣滑我褲子被你夾下去了。


    下地的我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餘光看見陳圭提了提褲子。


    我把自己的心髒安撫之後跳起來撲過去:“我跟你拚了!”


    陳圭向後跳了一跳躲開我說你怕什麽,不是很會遊泳嗎?


    我憤怒道我遊泳跟被你扔下去被迫遊泳是兩個概念你懂不懂,還有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構成青少年犯罪刑事案件了?!親眼看見過我遊泳嗎我說我會遊泳就信你是不是傻!


    陳圭避開麵紅耳赤酒精上腦的我噴出的唾沫星子:“我看見過。”


    “啥?”


    “我看見過你遊泳。”


    “得了吧,我來a市就沒去過遊泳館。”


    “不是在a市,在你們村。”


    我驚了:“你不就來過我們村一回嗎?”


    他不緊不慢:“不是那一次,更早以前的一次。”


    “不會吧,什麽時候?”


    陳圭想了想:“2003年。你跟你們村裏的幾個男生一起在一個水庫邊,你們什麽也沒穿,你還爬到水庫岸上一塊圓形的石頭上衝著那幾個男生大喊大叫。”


    我的臉都白了,我們村的水庫邊上的確有塊石頭,也的確是圓形的。但這時候我是絕對不能認得:“放屁,你怎麽知道那是我?”


    陳圭十分淡定:“底下的男生叫你了,他說‘楊欣桃你站上去幹嘛?’”


    接下去的話才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你光著屁股爬上去之後,站在石頭上說‘我也要站著撒尿’。”


    還不如讓他把我丟進江裏,我保證不浮上來……。


    快到家的時候我一把扯住他:“我酒勁兒好像還沒過去,你看我臉還紅嗎?”


    陳圭瞅了兩眼,把我的腦袋麵對路燈撥了撥,湊下來看了一眼:“你眼睛周圍都是紅的。”


    “啊,不會吧,那我還不能回家。”我在原地轉了兩圈,又圍著不遠處的花壇轉了兩圈,跳了幾下,做了一套廣播體操,試圖把酒精排出體外。


    陳圭已經對我的活潑好動習以為常。麵不改色靠著路燈的杆子玩手機。


    我走進看了一下他的手機,不禁怒了:“你怎麽偷拍我做操!”


    陳圭把手機塞進口袋,笑道:“範毅說你做操是神級別的模仿癲癇症,果然沒錯,值得記錄。”


    “……。”


    我:“我現在酒勁兒還沒下去呢,你可別招我,要不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陳圭說好快走吧,並且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喝高了,反應比較遲鈍,被他一推就一屁股蹲兒坐地上了。陳圭嚇了一大跳,忙不迭伸手扶我。


    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暈乎乎的,就跟陳圭說讓他先進去,我在外邊兒再坐一會兒。


    陳圭進去了。


    我一個人坐在林蔭道的樹下看月亮看星星,雲裏霧裏。


    過一會兒陳圭又出來了。


    他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很快鎖定了我,徑直向我走來。


    我看到他不緊不慢走過來的時候,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激得我渾身一哆嗦,人頓時清醒了大半。


    陳圭站定身體,眼神盯了我一會兒,又撇開目光不看我。夜色很黑,他沒臉紅,但我知道他有些緊張。


    我好像知道他要幹什麽,隻是不敢相信。


    於是他還沒開口,我的臉也紅了。


    陳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把目光對準我,一字一句地說出口:“楊欣桃,和我早戀吧。”


    說玩這句話,他臉上的肌肉似乎一下子放鬆了,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塵埃落定。


    他的目光好像一顆火星,看得我輕飄飄地,好像我已經被托舉到天空中,再燃燒一下,就準備在雲層裏快樂地綻開,煙火四散,與空氣依偎摩擦,像五彩的流星墜落。


    心跳加速,麵紅耳赤是一定的,但是隻要我稍微再把持一下,就不會在開口回答前嘴巴就咧到耳後根。顯得那麽地不矜持。


    陳圭在我上頭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熱到快融化的耳朵,還揪了一下。


    我和陳圭的初戀就從中考後的暑假開始了。


    曆時兩年,無疾而終。


    ☆、戀愛


    暑假結束的時候,陳圭有了一個小弟弟。我不能說他可愛,因為那是違心的。


    剛出生的小嬰兒給我的感覺像是個紅皮沒毛的猴子,咿咿呀呀地叫,說他醜顯得我不厚道,但我真的不敢抱他。


    陳媽媽已經是個高齡產婦,懷他的十個月裏沒少受苦。她曾經動過r腺的手術,生育後沒有奶水,好在乳娘是提前找好的。


    有了這個小弟弟後,陳圭一家都忙了起來,陳爺爺陳奶奶齊上陣哄孩子換尿布。


    但是照顧小孩這件事,看起來是麻煩的,內心的快樂是十分純粹的。一個孩子的降生,本身就是一種慶賀與祝福。


    我不能說他是陳媽媽和陳叔叔愛的結晶,但是至少有了他之後陳叔叔回家的頻率明顯高了起來。如果這就是是陳媽媽想要的,我們誰也沒法說什麽。


    陳媽媽順利生產後的那天,我和陳圭一同乘電梯去了醫院頂樓,那裏曬了許多病人的衣服和床單,我們坐在水泥的地麵上直到夜幕降臨。


    天黑之前,我細細地撫摸了陳圭的手指,他的手皮膚光滑飽滿,痩,手指長,方方指甲蓋兒是粉紅色的,修剪的很整齊,幹幹淨淨。我很不得抓起他的手指聞一聞親一親。


    這件事我一直想幹來著但是有賊心沒賊膽。現在好了,吃豆腐都是名正言順,誰敢不服。


    明明是陳圭先告白的,但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有些純情,我摸到他手的時候,他一動不動,像尊佛像似地目視前方一臉正氣,隻有臉頰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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