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留下什麽都不能留下遺憾。


    顏沐筠不是扭捏的性子,腦子裏想了什麽,便一定會去做。她蠶蛹般往前挪了挪身體,一隻手捂緊自己身前的被子,另一隻手將前頭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映入眼簾是一道道形狀不一的疤痕,尤其是腹部那道形似蜈蚣狀的長疤,猙獰可怖形象展示著它曾經的凶險。


    顧雲庭隨著顏沐筠的目光低頭看過去,意識到她在看自己腹部的那道致命刀疤。


    “已經好了。”


    “少自作多情,你以為我是在心疼你嗎?我是在欣賞自己的針法。”顏沐筠輕嗤一聲別過眼。


    心裏則不停默念,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心疼狗都不能心疼男人……


    眼神隻別過一瞬,又看了回來,針法好像不大好,太影響觀感了,當時怎就沒用心點縫呢?


    似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般,顧雲庭突然冒出一句,“針法很好。”說罷牽住她的手,撫上了那道疤。


    疤痕凹凸不平,明明沒在自己身上,可顏沐筠愣是覺得心裏頭酸酸澀澀,不舒服的緊。


    過了好會兒 ,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顧雲庭又在幹什麽?


    嗬、他這是探討針法嗎?狗男人分明就是在反向撩撥她!


    虧她還總標榜自己是個事業腦達人,絕不會被手段高超的男人蒙騙了去,如今竟被一個古人牽著鼻子往情坑裏跳。


    不能忍,絕對不能忍,顏沐筠正打算將手抽回,沒成想顧雲庭先鬆了手。


    手是自己想抽回的,可被動被放開後,顏沐筠心裏的滋味便有些不好受了。


    憑什麽姓顧的想撩她便撩她,想放開她便放開她,把她顏沐筠當什麽了?


    婚事雖是她跟顧雲庭求來的,可顧雲庭也是自願點頭應下的,兩人的夫妻關係,她必須占主動權。


    說辦就辦,她將身上的被子放下些許,迎著顧雲庭訝異的目光,再挪近些,伸出手臂抱住他。


    往往想象與現實差距甚大,當柔嫩肌膚貼上滾燙的身軀時,顏沐筠的大腦一片空白,沒了動作。


    片刻後,她的下巴被抬起,綿密的吻從額間到鼻尖,再到唇瓣,下巴,鎖骨,一路往下……


    雲雨過後,顏沐筠累的手指尖都抬不起來了。


    說好的主動呢?狗男人太行了,她能被動活著,已實屬難得。


    人要想活的好,得隨時隨地與自己和解,先就這樣吧,下回再把場子找回來。


    彼時的金玉苑,四個婢女同時叫顏沐禧起床。


    “喜婆已經進了二門,小姐真的不能再睡了!”冬玉急哄哄拉人。


    “困,沒力氣,頭痛,天還沒亮呢……便讓我再睡會兒,就一會兒……”顏沐禧閉著眼撒嬌耍賴。


    銀夏以退為進,“那成,小姐睡吧,待會兒讓姑爺來屋裏頭接小姐。”


    話音剛落,顏沐禧便睜開了眼,自己從床榻上爬了起來,“其實也不是特別困,伺候我穿衣吧!”


    金春將一小碗藥湯端過來,“小姐先把解酒藥喝了,喝完頭便不會這般痛了。”


    顏沐禧接過藥碗,一鼓作氣將藥喝下肚,見金春又遞來蜜餞,她擺手拒絕,“不吃了,嘴裏苦些好醒腦。”


    下晌便要入王府,從此刻起,她的頭腦必須清醒。


    泡過花瓣浴,顏沐禧的身體每一處都被細細塗抹上香膏,羊脂玉般的細嫩肌膚散發出絲絲香氣,身為女子的四個婢女都看的口舌生津。


    “唉~”銀夏忽而聽到一聲極輕微的哀歎,隻以為是錯覺,待喜婆婆開始為小姐淨麵,她又聽到一聲歎,回頭竟看見是金春在歎息。


    金春一向少言寡語,有什麽事都悶在肚子裏,銀夏以為她遇上了難事,把人拉到廊簷下問話。


    一番問詢後,才得知金春歎氣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自家小姐的身子。


    “……這可如何是好,小姐今日便要成親了,總不能、”銀夏滿目的著急。


    金春無奈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隻希望姑爺能憐惜些小姐,莫把人給傷狠了。”


    說罷,二人又是齊齊歎息。


    顏沐禧梳妝完畢穿上繁重的婚服,已是日上三竿,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免不得饑腸轆轆。


    銀夏端著一盤現做的糕點進門,“小姐吃些蒸蛋糕,待會兒蒙了蓋頭便不能再吃東西了。”


    宿醉胃裏難受,顏沐禧隻想吃帶湯的熱騰吃食,“不想吃這個,我想吃鮮肉餛飩。”


    銀夏搖頭拒絕,“不行,今兒日子特殊,小姐不能吃湯水多的吃食。”


    沒得挑選,顏沐禧隻能幹噎下一塊小蛋糕,嗓子有些疼,她隻吃了一小塊便吃不下了。


    外頭很熱鬧,時不時有小丫頭進來回報前院的動靜,比如姑爺幾時進的門,迎親的隊伍裏都有誰,姑爺吃了哪位公子的酒等等。


    顏沐禧起初還有些小緊張,後來聽多了便有些犯困,低垂著腦袋打起了盹。


    腦門上的頭飾有些重,就在顏沐禧的脖子都快頂酸了的時候,門外終於有了大動靜。


    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顏沐禧隻能看到大小不一的各色鞋子。


    “禧姐兒,切記到了王府後與夫君和睦,孝敬長輩,不可再如閨中時任性胡鬧。”說話的是蘇氏,聲音裏沒有歡喜,也沒有悲戚,就隻是溫溫柔柔的交代。


    “好,女兒謹遵母親教誨。”顏沐禧乖乖應承。


    “禧姐兒也不要委屈了自己個兒,實在有受不住的委屈,便差人捎信回府。”錢漫漫聲音哽咽,幾欲哭出聲。


    “阿娘放心,沒人會給女兒委屈受的。女兒離了府,阿娘也要照顧好自己,遇事多想想再為之。”顏沐禧說著說著,禁不住喉間微哽。


    人的軟心腸作祟,她明明一直都想逃離這裏,真到了這一天,反而多出了幾分不舍。


    五公子年歲小身子骨還未長開,由四公子顏宏霖背顏沐禧上花轎。


    十六歲的少年肩膀有些單薄,但好在顏宏霖已有了一回背姐姐出嫁的經驗,步履還算穩健。


    伴著鑼鼓炮竹的喧鬧聲,顏沐禧踩著米袋,被喜婆攙扶著踏上了花轎,告別了囚禁她三年之久的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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