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審判庭上,日高登誌被淺黃留治的辯護人告上了民事法庭。民事法庭上的法官被稱作民事審判員。法庭叫做審判庭。原告和被告分別被叫做申訴人和被申訴對象。淺黃留治向東京家庭法院八王子分院提出了放棄養育權的申請。


    認領的審判已經進行了九次。在這兩年,為確認血親關係的所有材料均已交齊。包括淺黃的血型、登誌的血型、掌、指紋、汗液、耳垢和其他的有關鑒定材料。此外,人體測定及骨相學的鑒定也已告一段落。


    詩人歌德曾經說過:隻有母親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歌德的時代確實如此。可現在已不同往昔。首先是血型要相符,此外再加上指紋、掌紋的類似鑒定。若是親生子,則指紋、掌紋的相似率較高。腳趾也可以成為鑒定的材料之一。耳垢是否具有幹燥性也是進行判斷的依據之一。


    登誌擁有絕對的自信。但是從科學角度上講,一紙鑒定結果可以否定血親關係,卻不能做出百分之百就是親生父子關係的斷言。現在已經拿到手的對鑒定材料所做出的結論是:是親生子的可能性極大。


    下麵要看的便是審判員的判決結果了。登誌認為審判已經接近了尾聲。


    “我要向審判員進行申訴。”吉井律師說道。接著,吉井便麵向審判員說:“本律師與申述人淺黃留治商量的結果,決定承認日高雅士為原告的親生子。因為根據呈堂證據,日高雅士是申述人的親生子是不容置疑的。”


    “這麽說,申述人將履行認領手續啦?”審判員睡意朦朧地問。


    “是的。但有一條,審判員先生,申訴人不單單是願意辦理認領手續,還認為必須將日高雅士的戶口落到自己的戶口簿上。迄今為止之所以未辦理認領手續,那是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日高雅士是申述人的親生子。但現在根據法庭鑒定的結果,疑慮已經消除。申述人絕不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沒有感情。之所以要把他的戶口落到申述人的戶籍上,就是為了顯示出申述人的一番愛意。”


    “也就是說,這樣做就意味著被申述對象將喪失養育資格,對嗎?”


    “是的。為此,我想向被申訴對象提幾個問題。”吉井將身體轉向登誌。


    “方才申述人代理人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哎,不過,怎麽會……”登誌的聲音在顫抖。


    一直到上一次庭審為止,雙方一直都在為日高雅士是否是申述人的親生子一事進行爭吵。共計爭吵了九次。可現在,對方居然不僅放棄了爭吵,而且還主動承認日高雅士是自己的兒子了。不僅如此,甚至還提出要把雅士的戶口落到自己的戶籍上並要親手撫養雅士。這突變的風雲令登誌措手不及,狼狽不堪。一股寒流倏然從脊梁骨上襲過。


    “請問被申述對象。”四十多歲的吉井那赤紅臉膛上顯示出一種悠然自得的神情。


    “請問被申述對象與申述人分居多久了?”


    “大約兩年多一點吧。”登誌臉色蒼白地答道。


    “是你拒絕了對方呢,還是對方不來看你了呢?”


    “是淺黃不來看我的。”


    “是不是這麽回事呢:因為你死乞白賴地要對方認領雅士,所以雙方產生了矛盾?”


    “也許是吧。”


    “你從一開始就對申述人沒有愛情,對嗎?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是為了金錢才開始接近申述人的。”


    “反對剛才的提問!”登誌的律師原田提出了抗議。


    “抗議有效。申述人的代理人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辭。”


    “明白了。那麽換一種提問方式。申述人不再來看你了。但是申述人卻一直將生活費通過他人交到你的手中。在這一點上你有異議嗎?”


    “沒有。”


    “金額是多少?”


    “每月二十萬日元。”


    “是誰把這筆錢交到你的手上的?”


    “是公司的員工末摘廣道。”


    “好,關於本項事宜,我要求向末摘廣道進行取證。”


    於是決定對末摘進行調查取證。


    末摘廣道坐在證人席上。登誌知道,自己的律師原田正以非難責備的目光從側旁盯著自己的臉。


    “姓名?年齡?”


    “末摘廣道。二十歲。”廣道臉色蒼白地答道。


    “證人是否接受了廠長的委托每月將生活費送到被申訴對象的家中?”


    “是的。”廣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證人是哪月哪日與被申訴人發生肉體關係的?”這是一種鏗鏘有力不容反駁的語調。


    “……”


    “回答!”


    “是第二次去送錢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微弱可憐。


    “講述一下當時的情景!要詳詳細細地講。這對了解本案被申訴對象的精神世界是必不可少的。”


    “反對!”


    “反對無效。”審判員對原田的異議不屑一顧。


    原田看了登誌一眼。關於和淺黃以外的男性關係,原田不知執拗地問了登誌多少遍。不管出現什麽狀況,作為律師來講都應該做到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否則便難以戰勝對方。登誌的回答是沒有其他男人。


    “第二次去送錢的晚上……”


    登誌住的公寓也在櫻丘。登誌住在六樓。接過錢後登誌給廣道沏了杯咖啡。廣道在哄雅士玩。這時背後傳來了登誌的聲音。


    “一起吃頓晚飯好麽?”


    廣道住在小區內,於是便留在登誌處一起吃了頓晚餐。餐桌上擺上了葡萄酒。廣道不勝杯酌,被勸無奈勉強喝了兩杯。登誌也喝了一些。談話的內容多是一些公司內部的話題。不過,登誌沒有訊問廠長淺黃的近況。


    飯後,兩個人離開餐桌坐到沙發上。登誌的臉龐因葡萄酒的緣故看上去宛若桃花盛開。她將身子靠近廣道坐了下來。廣道從未接觸過女人。但他知道登誌現在的心思是在男人身上。他感到心跳不已,對方畢竟是總經理的外室。


    “我要回去了。”廣道站起身來,說道。


    登誌迅速地堵住了廣道的去路。她緊緊地盯著廣道,並把雙手搭到廣道的肩膀上。廣道被摁倒在沙發上。登誌的唇緊緊地貼到廣道的唇上。廣道的舌頭被對方吸吮著。


    廣道徹底地懵了。待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牛仔褲已被脫了下去。廣道也曾掙紮了片刻,但無濟於事。對方在他的耳畔低聲囁嚅著:“聽話,乖乖地。”


    廣道羞赧地閉上了雙眼。他被脫得一絲不掛,並被帶到了淋浴間裏。在淋浴間裏廣道也一直閉著雙眼。兩條腿不住地顫抖著。


    登誌從頭到腳仔細地擦洗著廣道的身體。“太棒了!”登誌誇道。廣道被帶到寢室裏。在那裏,他第一次嚐到了女人的滋味。


    兩人的密會便始於那一天。廣道於第二天又一次造訪了登誌家。因為對方邀請他再來。他已經別無選擇了。他無法將登誌那甘美的肉體從腦海中抹除。


    廠長與登誌已處在絕緣的境地。不必擔心他會突然闖到登誌處。即便他來,廣道也不會斷絕與登誌的往來。他已經成了登誌的俘虜。睡覺時也好,醒著時也罷,腦子裏裝的全是登誌的事。


    “也就是說,證人自接受申述人的委托到被申述對象家送生活費的第二次起直至今日一直與被申述對象保持著肉體關係嘍?”


    “是的。”廣道低頭答道。


    “雖說是第二次,其實也就是申述人不再去看被申述對象的第三十二天。從兩年前的七月二十四日起,申述人不再登被申述對象的門。次日,證人送去了第一次生活費。第二次是在八月二十五日。對吧?”


    “是的。”


    “現在仍然和被申述對象保持著肉體關係嗎?”


    “是的。”


    “提問終了!”吉井回到座位上。


    “撒謊!”登誌突然站起身,大聲喊叫起來。


    “我想向被申述對象提幾個問題,可以嗎?”原田請求道。


    “好吧。”審判員勉強應允道。


    “方才您在大聲呼喊撒謊,是嗎?”原田感到氣衝腦門。


    不相信自己的辯護人,官司則必輸無疑。之所以訊問登誌是否還有別的男人用意即在於此。因為他已經預測到對方可能會改換戰術。但是,戰術的轉換內容卻大大出乎原田的預料之外。他上了人家的圈套。而且是從一開始就上了圈套。淺黃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官司他必輸無疑。他是在知道必輸的前提下參與這場官司的。淺黃的正室無子。為了得到登誌生下的雅士,淺黃挑選了廣道去給登誌送生活費用。這是淺黃事先磨好了的一把利劍。廣道是那種俗稱美男子一類的青年,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兩年前才十八歲,登誌準會上鉤的。這是淺黃與登誌交往了兩年後所下的結論。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的女人作為母親是不夠資格的。淺黃離開登誌不過才三十二天,登誌就在廣道第一次送生活費時將廣道拉上了床。而且將關係保持了兩年。在這兩年的時光裏,登誌一直與一個比他小十六歲的男人過著荒淫糜爛的性生活。


    “糜爛。”審判員是這樣理解的。而且同時還按月接受著來自淺黃的生活補貼費。


    上了人家的圈套。淺黃一開始就製訂了奪取雅士的計劃。


    “全都是謊話!”登誌開始了反擊。淺黃轉變了戰術,想從她這裏奪走雅士。本能告訴她,危險已經近在咫尺。一邊接受淺黃的生活補貼,一邊卻與淺黃公司的職員保持著性關係。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還了得!


    “您說,他講的全都是謊話。具體怎麽解釋呢?”原田向她伸出雙手,希望她冷靜下來。


    “廣道是條狗!他是淺黃的狗!”


    “狗可不會溫存的呀!”


    “什麽我去勾引廣道,簡直是彌天大謊。我是被那個男人給強xx了。”


    “您能不能講一講細節呢?”


    登誌那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一層汗珠。原田從登誌那燃燒著怒火的眸子裏感覺到了可以戰勝對方的力量。


    廣道來送生活補貼費的時候,登誌正在做飯。“喝杯咖啡怎麽樣?”登誌問廣道。完全是出自禮節。“那就來一杯吧。”廣道答道。接著便走進房間,開始逗雅士玩。因為是淺黃公司的人,所以登誌認為沒有必要加以防範。突然,廣道從身後捂住了登誌的嘴。


    “別出聲,太太。出聲的話你會受傷的。”廣道以顫抖的語調說道。他用一隻手捂住登誌的嘴,用另一隻手將登誌抱了起來。當然,登誌也曾掙紮了一番。但廣道的力氣特大。她被托到了床上。如果扯著嗓子喊,聲音會傳到鄰居的家裏。被摁倒在床上時,登誌曾考慮過喊叫幾聲。但是,她沒有那樣做。將她摁倒在床上的廣道的牙齒在咯咯作響,手腳在顫抖,臉色蒼白。看到對方的這副神態,登誌失去了喊叫的本能。


    “就到此為止好嗎?我不叫。你趕快回去,好嗎?”登誌心平氣和地勸說著對方。


    廣道沒有回答。他用顫抖的手將登誌的rx房剝露出來。


    “你已經豁出去了,是嗎?”


    “就是死,我也要得到太太你。”廣道抓住了登誌的rx房。登誌感受到了廣道全身的戰栗。登誌默默無語地任其擺布著。廣道將登誌剝得一絲不掛。自己也脫掉了褲子。他趴到了登誌的身上。廣道穿上了褲子,跪在地板上向登誌謝罪。“我已經豁出去了。等著被炒魷魚。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喜歡太太你。我甘願接受懲罰。”說罷,廣道離開了登誌的家。登誌仰望著天花板,久久地凝望著。


    三天後的夜晚,九點多,有人敲門。門廳監視器裏出現了提著水果籃的廣道的身影。登誌打開了房門。廣道在門廳處向登誌深深地鞠了一躬。登誌沒有開口。廣道也沒有開口。他那望著登誌的眸子裏噙滿了淚水。


    “算了。進來罷。”登誌已做好陷入泥沼的思想準備。


    “事實真是這樣的嗎?”看來還可以與對方抗爭一番。原田暗想。


    “是的。”登誌恢複了平靜。


    “廣道是一個卑劣的男人。現在我才明白,當時他是受了淺黃的命令才敢於襲擊我的。當時,我雖與淺黃處於分居狀態,但依然是淺黃的女人。雖說有孩子,但不管怎麽說,我畢竟從他那裏拿著生活費。淺黃已經與我約好,即便他不到我這裏來,生活費還是要付給我的。因此,隻要淺黃的想法發生變化,他隨時都可以到我這裏來。廣道應該知道這一點並害怕這一點。但是他……”


    記不清是第幾次了,廣道提出要留宿在登誌家裏。公司的工作一結束,他立刻就會直奔登誌家中。現在回想起來,未免過於大膽了。如果不是接了淺黃的指令的話,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是想不出這種損招兒的。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被訴以強xx罪。因為在起訴之前登誌勢必要與淺黃相商。他是淺黃的職員。對登誌來講,既然拿了人家的生活補貼就不能不替公司的麵子著想。


    “真沒想到,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本性竟會如此惡劣!”登誌再也說不下去了。


    廣道正坐在法庭的另一個角落裏。


    “請你講述一下迄今為止你接受了末摘的原因。”


    “我感到孤單。”登誌做好了敗北的思想準備。


    “請審判員先生允許我向末摘廣道提幾個問題。”


    “請證人到證人席上來。”發話的是一個膚色黝黑的審判員。


    廣道神色黯然地走向證人席。登誌以冷峻的目光盯著末摘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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