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略略一怔,看了琳琅一眼。


    小姐這是怎麽了?


    夫人可是急著催她過去呢!


    琳琅不疾不徐地說道:“既是貴客要到了,小姐總得裝扮收拾妥當了再過去。免得夫人覺得小姐怠慢了貴客。你去打盆熱水來給小姐淨麵,再叫瓔珞來為小姐梳妝。”


    琉璃也是個機靈的,聞言頓時反應過來,忙笑著附和:“是是是,貴客來了,小姐總得盛裝相迎,方顯得慎重。奴婢這就去叫瓔珞過來。”


    ……


    沈氏也在對鏡梳妝。


    大丫鬟碧環心靈手巧,為沈氏挽了個流雲髻。因著沈氏喜素雅,發髻上隻插了一支精巧的發釵,點點流蘇垂至耳邊。


    碧玉殷勤地捧來一襲新衣:“夫人,這是今年剛製的春裳。是上好的蜀錦製成的,色澤繁複不失優雅。夫人穿上這身新衣,也顯得氣色更好看些。”


    沈氏嗯了一聲,由著碧玉伺候更衣。


    收拾妥當後,沈氏打量鏡中的自己。


    柳眉淡掃,輕點朱唇。


    薄薄的脂粉,巧妙地遮掩了眼角細細的皺紋。


    梳妝更衣後,鏡中的女子美麗優雅,容光煥發。


    時光待她格外優厚,十幾年的光陰,隻給了她成熟的風韻,並未讓她蒼老。


    沈氏眼中含笑,心情頗佳,賞了碧環碧玉各一個赤金手鐲。兩個丫鬟滿心歡喜地謝了恩。待鄭媽媽進來後,便識趣地各自退下了。


    “鄭媽媽,我這樣裝扮如何?”沈氏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一般,明知道自己的美麗,依然心存忐忑,迫不及待地想從他人的口中得到肯定和讚許。


    鄭媽媽笑著誇讚:“夫人這樣穿戴,看著和沒出閣的時候差不多。”


    沈氏抿唇一笑,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


    “說起來,老奴也有些年頭沒見五爺了。不知道五爺現在是何模樣。”鄭媽媽又笑著說道:“好在五爺和嵐姑娘待會兒就到了。”


    沈氏心情愉悅,笑容也比平日深了許多:“等了這麽多時日,總算是把他們父女盼來了。”


    正說著話,顧謹言便來了。


    沈氏笑吟吟地對顧謹言說道:“阿言,你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就快到了。我們一起去門口迎一迎他們。”


    其實,應該先打發丫鬟婆子在門口等著。沈青嵐父女到了,沈氏再出去相迎也不遲。這才是定北侯夫人應該有的做派。


    看著沈氏迫不及待的樣子,鄭媽媽默默地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顧謹言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姐姐還沒來。母親,我們等等她。”


    沈氏笑容一頓,皺了皺柳眉,輕哼一聲:“我早就打發人去叫她了。偏她事多,到現在還沒來。”


    第12章 貴客


    沈氏的語氣裏流露出濃濃的不滿。


    自上次不歡而散,母女兩個就鬧起了冷戰。每日見麵,除了必要的請安寒暄外,幾乎無話可說。


    以前是沈氏疏遠顧莞寧。


    現在是母女兩個互相冷淡。


    顧謹言夾在母親和親姐中間,左右為難,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走上前,輕輕扯了扯沈氏的衣袖,清澈明亮的眼睛中帶著懇求:“母親,你別生姐姐氣了。她來的遲些,肯定是被什麽事耽擱住了……”


    “有什麽事能比這一樁要緊?!”


    沈氏不假思索地反問,聲音緊繃而尖銳。


    沈五爺是母親娘家的堂兄,多年未見,母親心情急切些也是難免。可是……多年不見的娘家人,難道分量比親生女兒還要重?


    怪不得姐姐這些日子心裏不痛快……


    顧謹言看看沈氏略顯陰沉的臉色,沒有吭聲。


    就在此刻,大丫鬟碧容恭敬地來稟報:“夫人,小姐來了。”


    顧謹言眼睛一亮,不等沈氏有什麽反應,立刻轉身迎了出去。很快,便滿臉歡容地拉著顧莞寧的手走了進來:“母親,姐姐來了。”


    顧莞寧襝衽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你總算知道來了。”沈氏忍住冷哼的衝動,不過,語氣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我早就打發人去叫你,怎麽耽擱了這麽久?”


    顧莞寧故作訝然:“莫非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已經到府裏了?那我可真是失了禮數,怎麽能讓遠道來的貴客久等。”


    沈氏:“……”


    顧謹言稚嫩的童音響起:“姐姐不用擔心。五舅舅和表姐還在路上,沒到府裏。”


    “還沒到啊!”顧莞寧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就好,母親這麽生氣,我還以為是我沒趕上客人進府失禮了。”


    沈氏臉色泛紅。


    這個丫頭,根本就是成心來氣她的!


    顧莞寧似沒察覺到沈氏的怒意,笑意盈盈地看了過來:“母親,你瞧瞧我今日這身穿戴可還合適?”


    沈氏按捺住心頭的火氣,略一打量。這一看,柳眉又蹙了起來。


    不是穿戴的隨意不妥,而是穿戴的太過精致了!


    顧莞寧本就生的容色明豔,身為侯府嫡女,養尊處優嬌養長大,身上帶著漫不經心的驕矜和骨子裏透出來的從容高貴。即使穿著素衣羅裙,素著一張臉,往人群裏一站,依然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顧莞寧刻意精心裝扮了一番。


    光潔細膩的臉龐白裏透紅,眼眸清亮,紅唇嫣然。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鑲貓眼石頭麵首飾。光滑柔軟的雲霞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嵐姐兒在西京長大,就是才貌出挑,氣度見識也一定遠不及顧莞寧。一見麵,怕是就被牢牢壓了一頭。


    沈氏心裏不快,臉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顧莞寧對沈氏的性情脾氣了如指掌,深諳氣死人不償命之道,故作委屈地說道:“母親怎麽不說話了?我想著今日要見舅舅和表姐,特意花了許多時間裝扮,免得怠慢了貴客。莫非這樣母親還不滿意?”


    顧謹言抬頭看過來,眼神中有些不滿。


    母親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姐姐又是讓步又是示好,母親還有什麽可不高興的?


    沈氏見到顧謹言一臉不高興,很快反應過來,擠出笑容道:“你這丫頭,又來編排我。我哪裏不滿意了。剛才沒說話,是一時看你看得呆住了。”


    又笑著歎道:“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一轉眼就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裝扮起來,連我這個親娘看著都覺得驚豔。”


    話說的好聽,眼中的不滿也遮掩的嚴嚴實實。


    總算把場麵圓了過去。


    顧莞寧沒有揭穿言不由衷的沈氏,抿唇笑了一笑。


    顧謹言再聰慧,到底還是個孩子。看著母親和姐姐言歸於好,格外高興:“母親說的是,我剛才乍然見到姐姐,也覺得姐姐今日分外好看。”


    說著,又習慣性地去拉顧莞寧的手。


    顧莞寧忍住抽回手的衝動,和顧謹言像往日一般輕聲說起話來。


    現在還不是揭穿沈氏真麵目的時候。


    顧謹言的真正身世,也絕不能泄露出去。


    否則,不但有損定北侯府的清名,已經長眠地下的顧湛也會被人恥笑無法安息。


    祖母滿心指望著顧謹言將來子承父業,撐起定北侯府。一旦知道了這麽多年來疼愛的孫子,根本不是顧湛的血脈,年邁的祖母會是何等傷心難過?


    前世祖母就是因為傷神過度病逝,這一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要對付沈氏母子不是難事,難的是要瞞過所有人……


    打老鼠怕傷著玉瓶,就是如此了。


    好在來日方長,她可以慢慢籌謀。


    ……


    定北侯府的府邸是高祖皇帝賜下的,離皇宮頗近,隻隔了幾條街。步行至宮門處,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


    隔壁是禮部羅尚書的宅子。國子監祭酒兼太傅林大人的府邸,吏部侍郎崔大人的宅院,內閣大學士傅閣老的住處,也都在附近。


    離宮城更近的府邸,多是親王府郡王府公主府之類的。太子府和齊王府也在其中。


    住在這裏的,都是大秦朝最頂尖的官宦世家。


    街道寬敞平坦,可以容納十輛馬車並行。路上打掃的幹幹淨淨,沒有來往叫嚷的小販,行人也極少,安靜中透著異樣的肅穆。


    標有定北侯府標記的兩輛馬車轉了個彎,進了巷子。


    前麵就是定北侯府了。


    坐在馬車裏的父女兩個,神色俱有些激動。


    “爹,你這麽多年沒見姑姑了。姑姑真有你說的那樣溫柔和善麽?”十四歲的少女,聲音有些怯生生的,軟糯悅耳。


    男子按捺住澎湃的心緒,衝女兒笑道:“當然。我和你姑姑自小一起長大,最是親厚,對她的性子脾氣也再熟悉不過。放心吧!她一定會很喜歡你,將你視如己出。”


    少女羞赧地笑了一笑,心裏依然忐忑難安。


    沈家在西京是名門望族,聚族而居。


    她和父親獨住在偏僻的院子裏,父親腿腳不便,性子又沉默少言,極少出門,和族人的來往也不多。


    父親不出門,她一個姑娘家,早早死了親娘,身邊隻有一個小丫鬟綠兒伺候衣食起居。每日隨著父親一起讀書習字練琴作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長到了十四歲。


    姑姑遠嫁京城多年,和娘家除了年節送禮之外,幾乎從無來往。


    沈家人平日閑談,也極少提起遠嫁的沈氏。


    對她來說,這個姑姑陌生又遙遠。


    當父親和她說要到京城來投奔姑姑的時候,她當時就懵了。長那麽大,她連西京城都沒出過,京城的繁華富庶,對她來說遙不可及。


    在西京住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就要去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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