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車上商議了一下,打算去問一下村子裏的老人,畢竟老人們在村子裏留的時間長,也知道這些事情的經過。


    至少比周盼盼知道的要多。


    到了村子裏,自然先去周盼盼的家裏;一早就給她媽媽通過了電話,是以今天也沒出去,就在家裏等著她們幾個過來了。


    一進門,先喝茶吃水果,周母年紀不小了,笑著說:“你們要是想知道二狗蛋幹的那些事,問我也成,我知道些。其他的,就得去問盼盼她三奶奶了。”


    周母不曉得寧達年輕時候的事情,也沒見過那孤女,但其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比如說寧達常常私下去和附近幾個莊子的混子賭博,直把家裏的東西都輸個精光。


    周母嫁過來的時候,寧達的那個孩子——也就是死者,寧文,已經上小學了,沉默寡言。寧達性格暴戾,嗜酒,幾乎隔上那麽兩天就打他一頓。


    小孩子也跑不過他,常常被摁在大街上打,周遭有看不過去的,上前規勸,可惜寧達不聽,下了狠手地打。


    一開始寧達還不同意讓寧文去上小學,學校老師過來遊說了半天,免除學雜費,這才勉強同意。初中上了沒多久,寧達就嚷嚷著讓他去打工,賺錢給他買酒喝。


    說起來,自打寧文外出打工,就不怎麽回家了;周母偶然見過他一次,匆匆地來,又被寧達打的鼻青臉腫地出去了。


    周母講著,木頭就拿錄音筆錄著,他手裏帶著筆,在紙上記錄著自己的感想,想著回去怎麽寫比較合適。


    ——既然那些文章大多數都是從寧達如何可憐開始寫,那他就要反其道而行,把這個人的真實麵目,完全揭露出來。


    至於江醫生那邊醫療事故糾紛……他是沒辦法再妄加評論的,索性也不去提,隻一心要把寧達的可憐形象,擊個粉碎。


    “說起來,二狗蛋對他這個兒子,也說不上多麽好……我剛嫁過來的那個冬天,天寒地凍的,那麽小個孩子,二狗蛋就把他摁在雪地裏打啊,後來還把他關在門外。孩子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人出來一看,可不得了,那孩子就穿了個秋衣秋褲,在外麵哆嗦……要不是三奶奶心善,把他帶回家,那孩子早就凍死在那裏了,”周母談到這裏,無限唏噓,“寧文這孩子也是命苦啊,攤上個這樣的爹。”


    中午時分,在周盼盼家裏吃了頓飯,飯畢便去了她三奶奶家。周盼盼的三奶奶,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年紀挺大的了,唐葵一進門,注意到的就是三奶奶的一雙小腳。


    顫顫巍巍,走路都得拄拐仗。


    三奶奶已經獨居多年,但家裏收拾的卻是幹幹淨淨,穿著一身藍布衣,慈祥地看著周盼盼:“今天怎麽有空來看三奶奶啊?”


    周盼盼湊過去扶她:“我聽媽媽說,三奶奶最近想我了,就趕過來看看您!”


    說著,唐葵與木頭把事先買好的食品和奶帶了過來,三奶奶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東西都是挑軟和好咬的買。


    同三奶奶聊了會天,周盼盼切入正題:“三奶奶,你知道寧文的媽媽嗎?”


    三奶奶坐在一個藤編的椅子上,本來樂嗬嗬的,聽到周盼盼這麽問,表情就變了,她的手往眼上揉了揉,歎:“造孽啊造孽。”


    感歎完了,她問周盼盼:“是不是文文讓你過來問的?他人呢?這個混小子,也不知道來看看我了。”


    三奶奶上了年紀,寧文死亡一事,她至今不知。還以為寧文又跑出去打工,不想回家呢。


    周盼盼笑著說:“不是,我就是好奇,過來問問您。”


    “這有啥好奇不好奇的……”三奶奶幹枯的手摸著她的頭發,說:“也是命苦,那姑娘啊,當時來的時候,也像你這麽大。衣服幹幹淨淨,就是腦子壞了,小孩子打她她也不知道躲,就一個勁地傻笑。有人使壞,拿糖紙包著土坷垃給她,她也吃……後來,就被二狗蛋那個遭天譴的家夥拖回家了。二狗蛋真不是個好東西,傻子他都欺負,那姑娘就在家裏不停哭啊,可我一個老媽子,能幹點啥?隻能再二狗蛋打她的時候攔一攔……那姑娘,生下文文沒兩天,就跑了,啥也沒帶,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全是三奶奶感歎那姑娘命苦,二狗蛋不是人。說起來,那二狗蛋早些年欠了一屁股債,隻是不知道怎麽著,昨天回了一趟,像突然發財一樣,全給還上了。


    現在,好像又跑去和人賭了,喜氣洋洋的;別人問他錢哪來的,他隻說是撿來的,滿嘴跑火車,沒有一句實話。


    周盼盼與唐葵對視一眼。


    她們一直不知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此時聽了這話,心裏猛然覺著,不對勁。


    醫院賠償金還沒談攏,不是說要乞討上告嗎?怎麽這還沒告,弄得就像衣錦還鄉了?


    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出了三奶奶家,木頭擺弄著他的那個小公文包——裏麵其實藏了個照相機,常用的暗訪拍攝手段。


    他說:“等一下你們先回家,我去打聽打聽,說不定能拍下來現在他的照片——畢竟文字這種東西,沒有照片的說服力大。”


    周盼盼和唐葵還是兩個小姑娘呢,不適合跟著去;再說了,這私下賭博的地方,指不定多麽亂,若是唐葵出了個什麽閃失,唐格還不得活吃了他?


    ——葉時言就是前車之鑒了。


    其實,木頭他們幾個並不知道葉時言哪裏惹惱了唐格,有人猜測,是葉時言對唐葵起了小心思,這才被唐格打到醫院。


    唐格這個妹控,真是惹不起。


    唐葵也知自己幾斤幾兩,同周盼盼回家。等到傍晚,木頭才回來,比出個ok的手勢。


    他不僅拍到了照片,還成功錄了像。


    調出來看,隻見烏煙瘴氣的房間裏,一身光鮮的寧達,站在麻將桌前,像是喝多了,手裏拿著一個麻將,得意洋洋地衝著周圍的人說:“你們知道老子這筆錢哪裏來的不?不是我那個短命兒子給的,但也差不多了……有人對我說,你過來,照著說幾句話,拍些照片,哭幾聲,再去告那個醫生,就給你錢。哈哈哈……”


    說到後來,他突然又哭起來,眼淚不停往下流,但嘴巴卻是越咧越大:“你們都不知道吧?我那孩子特別爭氣!活著的時候給我賺錢,死了還能幫我賺錢。你們說說,這樣的孩子,真是……嘖嘖嘖!”


    寧達說話顛三倒四的,但隻要這麽多,就夠了。


    木頭說:“今天晚上,我就整理好稿子,把這個視頻也發出去。”


    事不宜遲,連晚飯都沒吃,徑直回了a市。江竹下午給唐葵打了電話,唐葵告訴他,在和周盼盼逛街。


    她想為他做些什麽。


    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也不願意白白地看著他被人辱罵,汙蔑。


    然而,令唐葵意外的是,剛剛踏進客廳,就看到了江竹。


    唐媽媽和唐爸爸都在,唐格和葉時言並排坐著,不過誰也不搭理誰。


    一看到唐葵進來,江竹站起來,笑著問:“怎麽回來這麽晚?”


    唐葵看向唐格,後者衝她眨眨眼。


    看樣子,他也是瞞著江竹了。


    唐葵說:“我和盼盼逛的開心了點,忘記了時間。”


    “快坐下,別站著說話,多累啊,”唐媽媽也不知道她出去是做什麽了,還以為她真的逛了一天:“你回來的正好,飯剛做好。”


    唐爸爸出聲:“怎麽逛這麽長時間,一件東西也沒買?零花錢不夠嗎?”


    唐葵笑著說:“夠了,本來我這麽大,都不應該再給我零花錢了。您給我了,我也沒處花。”


    “大什麽大,也就你媽媽,天天想著怎麽把你嫁出去,”唐爸爸對唐葵被江竹拱了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這就是天下嶽父對女婿的一種本能,饒是他再怎麽完美,也總覺得委屈了自家女兒:“照我看呐,應該多留幾年。著急忙慌的,連對方品德怎樣都看不清楚。”


    葉時言在一旁插話,笑得和煦:“見人識物方麵,還是唐伯伯有經驗。”


    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唐格私下裏踹了他一腳。


    今日這頓飯,總覺著氣氛格外怪異——


    唐爸爸氣色不太好,似是有什麽心事,吃飯格外地慢,胃口也不展。


    好不容易挨到飯畢,他對江竹說:“你跟我上樓,我有事要和你談談。”


    唐葵端著杯子,剛剛喝了一口,聞言,又放了回去,遲疑地看著唐爸爸。


    江竹拍拍唐葵的手,示意她鎮定。


    他站起來,跟在唐爸爸身後,出去了。


    唐媽媽挨著唐葵,剝了個橘子,遞給她,小聲說:“江竹那次事,又一次上了本市的日報,你爸爸今天傍晚又看了些新聞,現在還生著氣呢。”


    “爸爸氣江竹沒有把人救過來?”


    “這倒也不是,”唐媽媽說:“我也看了,那些報道言辭激烈,你爸爸大概是生那些人的氣……對了,葵葵。像江竹這樣的情況,以後會有什麽樣的處罰?會不會……”


    剩下的話,她觀察著女兒的臉色,沒有出口。


    唐媽媽也有些慌。


    她對這方麵不了解,但那些報道看多了,潛意識裏,她總覺著江竹像是犯了什麽錯。也查了醫療事故罪……這要是真的判下來,是要判刑的啊。


    “沒事,”唐葵握著她的手,堅定地說:“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說完話,坐在沙發上的葉時言,忽然“咦”了一聲,坐正了身體。


    他站起來,把手中的平板遞給唐媽媽看:“您看,有人為江醫生說話了。”


    【灰色樹木:我一直堅信,邪惡勝不了正義;再精心的偽裝,也終將被揭穿。#江醫生#[視頻]】


    點開看,是寧達,醉醺醺地吹噓:“我那個短命兒子啊……”


    第40章 火茸酥餅


    唐媽媽看完視頻,把平板還給葉時言, 歎口氣。


    “怎麽還有這樣的人……”


    可不是嘛, 那視頻中的寧達, 一臉的張狂, 和之前報道上的窮苦完全不同。唐媽媽年紀大了些,最見不得這些可憐人, 走投無路, 隻能依靠乞討為生;可木頭偷偷拍下的寧達, 那表情讓人看到就生厭惡,更別說從他口中出來的那些言論了。


    ——虧得唐媽媽沒有看木頭發的長微博,不了解寧達做的更齷齪的事情, 不然會更加惡心了。


    也不知唐爸爸與江竹在樓上說了些什麽,下來的時候,江竹臉色平靜, 唐爸爸咳了聲, 手裏捏著張報紙,也不走出來, 站在門口對唐葵說:“去送送江竹。”


    唐葵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把江竹送到門口, 江竹忽然停下來, 抱住她, 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我們結婚的事情,可能要往後拖一拖了。”


    唐葵抱著他的手一緊,問:“爸爸說什麽了嗎?”


    “他說, 如果這次敗訴的話,我少不了要被拘留,而他不想要一個有汙點的女婿,”江竹平靜地說:“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準備好請律師了。爸爸也是為你好,隻是要你再等等了。”


    “又不急這一時……”唐葵小聲說。


    她是真的不怎麽著急,事實上,這個時候突然讓她嫁出去,她還有些迷茫。


    外麵夜空靜默,隻露出個彎彎的月牙來。江竹鬆開她,定定地望著她的臉,忽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唐葵很自覺地前傾,手攀住他的胳膊。江竹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唐葵一顫,不自覺顫栗,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江竹鬆開了手。


    他望著唐葵,輕聲說:“甜的。”


    方才在房間的時候,唐葵麵對著葉時言,吃了不少糖果。巧克力外殼微微發苦,中間卻是甘甜的,一直甜到舌頭尖。


    江竹湊到她耳邊說:“下次可以試試橙子味的糖果,我比較喜歡。”


    “咳咳!”


    猛然出來的兩聲咳嗽,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旖旎氣氛,葉時言走過來,說:“唐媽媽讓我過來看看,怎麽這麽長時間,還沒回去?別是跟人走了。”


    唐葵不想同他說話,江竹微笑:“外麵風有些大,你這被打的傷還沒好,可別再吹風感冒了。”


    “怎麽可能——啊啾!”


    葉時言一張口,風吹過來,他忍不住,重重打了一個噴嚏。


    唐葵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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