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和站起來看著門邊,阮穆和一個男的說的很熱鬧,想來就是他的堂兄了,關係果然很好。不過走進來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沉默寡言的人,眉眼很秀氣,五官很柔,身上透出淡淡的溫和,好像很容易親近的感覺。


    左思看到站在那裏的朱清和先是一愣,而後轉頭看向身後的阮穆,臉上浮現出一抹詫異,之後才笑了笑,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鍋灶。


    阮林進來說道:“廚房不在這邊,剛才光顧著和這個小鬼說話,忘了告訴你。”說著看向朱清和,笑道:“安心住著,不會讓我伯母他們知道的,這裏看著清淨,其實不偏,沒人敢來找麻煩。我們去做飯,你先等等。”


    等人走了,朱清和與阮穆說道:“是不是你嫂子臨時有事沒來?我看他們穿的都挺氣派的,能收拾了菜嗎?要不我去幫幫忙吧。”


    阮穆忍不住笑出聲來,也怪他,同性相互喜歡這種事畢竟少見,他看著朱清和的眼睛說:“他來了,沒有開口的那個就是。我堂哥膽大包天,現在認識的人都把他當怪物看,臉皮厚,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家裏的老爺子都恨不得宰了他了,他照舊該做什麽做什麽。清和,我不比他差,好了,你不愛聽,我就不說這個了。”


    朱清和神色複雜地站在窗前,看著不遠處地廚房透出光暈,兩人忙碌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靠得很近,不時說兩句話,自然的像是家人一樣。能夠將關係公之於眾,足見兩人的決心,都說能成為兩口子的人,外人會在他們臉上看到相像的地方,也是人們所說的‘夫妻相’,他剛才看了兩眼,覺得兩人的眼睛生得特別像,希望他們能夠扛過一切風雨,一直走下去。


    人都是這樣,在自己的願望實現不了的時候,就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看著別人好了,也當給了自己一個交待。


    阮穆站在他身後,見他兩隻眼睛看著廚房的人,讓他驚訝地發現,裏麵並沒有一點嫌惡,竟有絲淡淡的羨慕,他原本還擔心,怕朱清和看到這一幕會接受不了,而這場意外的發現,讓他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阮穆對朱清和的感情是什麽時候變的,連他自己都忘了,他隻記得自己在朱家村的日子裏,會在朱清和不會發現的地方緊盯著。看到朱家的人不留情麵的打罵,他心裏忍不住有些恨,這個人怎麽能這麽沒出息?分明疼的額頭上都冒汗了,還是咬牙受著,而後緩緩勁兒,走出門去和人說說笑笑,就像從未發生這件事一樣。


    阮穆那個時候恨不得上去把這個人給敲醒,但是那個時候他因為自己家裏的事情,很排斥與人親近。在朱清和南下打工之前,他都會在村子裏轉悠,看那人在地裏忙碌,或是和別的孩子拌嘴,這人很少有紅臉的時候,除非是被人給逼急了。


    阮穆有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得病了,莫名其妙地為什麽會對這個不過和自己說了一兩句話的人這麽上心?當看著一個人成了習慣,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了,心上覺得空落落的,再加上爸媽鬧得很凶,他最後還是回去了。之後的日子裏,阮穆一度很後悔,如果自己能和朱清和多說說話,讓他別那麽逆來順受,別愚孝,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那個地步?


    真正的對朱清和生出那樣的心思,是在媽媽回京來看他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清和那孩子跟我說那天看到你躲起來很不高興,特地跑來找我,讓我顧及下你的心情。我和你爸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對了,他讓我給你帶個東西,我一直沒顧上,回來的時候看到,這才想起來。那孩子……也夠可憐的。”


    阮穆接過來放在掌心,那是一隻用麥秸編好的螞蚱,活靈活現的很有趣。他其實很不喜歡昆蟲,就連蝴蝶擺動著一雙翅膀從他身邊經過,他都會變臉,更別說這種睜眼就能看到的,但是這次他卻是好好地保存起來,在最難熬的那段日子裏,一直陪伴著他,偶爾他想起朱清和那副‘蠢’樣子,嘴上會罵他兩句,心裏想的是卻還想再見他一麵,這一次他不會再沉默不語,他想和朱清和做朋友。


    那年之後的暑假,他都會去朱家村陪媽媽,私心也是想見見朱清和,可惜幾年裏朱清和都沒回去,隻聽外麵的人在背地裏嚼舌根:“老朱家可真夠缺德的,清和那孩子多精幹利索的娃,把人當牲口的使,隻惦記著錢,自打清和出去之後瞧他們的日子過得多滋潤?清亮可真是占了他哥的光了,新衣裳,好吃的,這幾年壓根就沒斷過。我聽回來的人說,頭年清和也想坐火車回來過中秋,要回的時候遇上活,不得不留下來,托人給朱玉田帶了話,朱玉田連想都沒想,直接讓人給帶了話,你們猜這話是怎麽說的?”


    阮穆不由地往前走了兩步,隻聽那人學著朱玉田的口氣說:“你回去的時候給清和帶個話,就說家裏的日子過得不容易,來回一趟車得花不少錢,有那個錢做什麽不好,還是不要亂花了,等什麽時候家裏的日子好過了再說吧。反正家也長不了腿,跑不了。”


    阮穆想朱清和那個傻瓜聽了這話說不定真的就不回來了,誰成想朱清和就是這麽聽話,原先看知道他在哪個工地,之後時間一長,工程結束後幾經輾轉,漸漸的沒了朱清和的地址,加上又被家中的諸多事情煩擾,等到想要去找他的時候竟是沒了音訊,他有問過朱家的人,哪知朱家人聽到他找朱清和,當即臉色就變了,沒好氣地數落他:“你是富家少爺,有教書的媽,當領導的爹,我們都是窮苦人,還指望著兒子寄錢回來過日子。朱清和和你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你不要打擾他賺錢,要是害得他連媳婦都娶不起,我可不管你是誰的兒子,到時候照樣和你沒完。別打聽清和在哪兒,和你沒關係。”


    朱家人用這樣的話威脅,怕的不過是些難聽的話入了朱清和的耳,萬一用意被拆穿,朱清和撂了攤子不管他們了怎麽辦?一個就有不少錢進口袋,可比一家人累死累活幹活強,這麽一顆搖錢樹,可不能完了。


    阮穆對朱家人欲蓋彌彰的做法不予置評,這樣黑心的人家,老天肯定不會饒了他們。他現在已經有了些路子,要是朱清和願意,去北京和自己幹也是成的。他之後又找了不少和朱清和認識的人或是在同一個工地待過的,可惜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因為那麽累還被扣不少錢的活,沒一個人能受得了,村子裏最後撐下來的大概也就朱清和了罷。


    誰能想到老天會這樣安排朱清和的命運,從出生就承受著家人的厭棄,差點被送了人,這話也不過是說得好聽,什麽‘送’分明就是‘賣’。不知底細的人並不知道村裏的講究,隻認是個能讓自己有後的男嬰,喜還喜不來,怎麽會嫌棄?隻能說,也許他去了別人家還會被當成祖宗給供起來。


    阮林和左思兩口子手腳很麻利,兩人把菜和肉煮在一口鍋裏,照顧兩個小孩子的口味,所以看起來比較清淡,但是看著也十分的有食欲。


    左思說道:“冬天了,還是吃這個最舒服,暖胃。我往裏麵煮了不少菜,你們可得全吃完,浪費就可惜了。”說著從鍋裏挑了阮林喜歡吃的往碗裏夾,說話的時候又低了幾個溫度,但是從說話中還是能聽出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你前陣子不是還鬧著我想吃這個?我給你做好了,快動筷子。”


    朱清和想連聲音裏也透著清潤爽朗,不得不說阮林是個很有眼光的人,一輩子能遇到一個這麽好的人,那得走多大的運氣?而且這兩人毫不在意在對麵還坐著兩個小孩子,尤其是阮林更是什麽熱/辣的話都說的出口,不時親昵的動作更讓一邊看著的他手足無措,心底跟著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阮穆對他們之間的這些事早已經見怪不怪了,見朱清和抬頭看著對麵的兩個喂食彼此東西,當即皺著眉頭說道:“都這麽大的年紀了,還折騰的沒個完?的虧我今兒心情好,不然鐵定把你們兩個給攆出去,也不看看自己頭上有多少光。”


    阮林瞪了眼阮穆,笑著說:“我們兩個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逛街,而且這本就是人間最為真實的情意,你以為說兩句話就行?左思,別理他,要是再敢這麽得罪我們,我就讓他們天天餓肚子。”


    阮穆咧開嘴笑了笑,白了阮林一眼沒再說,反倒是左思說道:“就算阮林反過來將你攔在外麵,你隻要相信我就好,我不管在哪裏都會管你肚子飽。”


    阮穆笑了笑,想起什麽看著阮林說道:“我托你辦的事情可成了?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反正不能讓這個人搭上一點好處,你隻要有本事,能將那支喜好怪異的人搶到自己公司,那時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這個項目再過不久會有大好的發展機會,你隻要抓住機會就能滿滿的賺一筆。”


    朱清和詫異地看向阮穆,這個孩子說出來的話怎麽那麽成熟?見他能這麽輕鬆地說出和錢掛鉤的事情來,朱清和真覺得老天有時候也很偏心,分明給了朱清和這麽好的生活條件,竟然還敢他一個這樣的天賦,讓人如何不羨慕?


    阮林收起臉上的笑鬧,一本正經地說道:“多虧你提前和我說這事,這個陸佩芬倒是個聰明的,還知道從國外找能人,不過這次被我給搶先了一步,我在機場就把他給攔下來,提出比陸佩芬較高的價格,那個外國人也是見錢眼開的,當即就和咱們簽下來了。我吐了這麽一杯血,總得從他身上好好的全部榨回來。你想一個人能這麽輕易地就推翻和陸佩芬的約定,將來肯定會用同樣的法子對付咱們,我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我特地在合同上多加了幾條,他要敢我們耍花樣,看我怎麽往死的整他。今早上辦好的,這個時候陸佩芬應該在家裏忙著發瘋吧?”


    阮穆不厚道地抿抿嘴,隻覺得嫂子做的飯更加好吃了。


    第53章


    陸佩芬家住得離大院不遠, 這幾年借著阮家的關係結實了不少有能耐的人,她又是個腦子活絡慣會鑽營的人,別人不過閑聊幾句,若有些新奇的點子,她便放在心上。


    國內這個時候正是各種產業紛紛冒頭的好時候,又有政/策鼓勵,要是真辦起來漸漸走上正軌不愁錢不進口袋, 她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合夥人,靠著對方的關係找相關的精英人士, 這個從y國來的人她足足等了兩個月才接到他答應的消息。


    陸佩芬欣喜若狂,照著時間去接人, 誰知道等了一個小時還不見人, 她趕緊給合夥人打電話質疑是不是被人給耍了,合夥人查了一圈才知道人是被阮家的那個瘟神阮林給半路‘截’走了。等聽到他們千辛萬苦求來的高人竟和阮林簽了合同, 盼了許久的錢不翼而飛, 陸佩芬怎麽能不急?


    陸佩芬實在想不明白阮林好端端地怎麽會來找自己的麻煩, 而且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熟人,這麽明目張膽的結仇對他能有什麽好處?自己雖然不過是個教授的女兒,但是在整個大院裏早已混了個眼熟, 任是誰見了都會笑著打聲招呼,她家大人和阮家最年長的阮老爺子關係那麽好,阮林就算看在他老人家的麵上也不該這麽對自己。


    她催著合夥人給阮林打電話問原因,對方拒絕道:“阮林一家子混得雖然沒大房家好,可也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阮林那個傻缺,不管哪個天王老子他都敢鬧,別找麻煩,反正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麽損失,至於機票錢和投石問路的錢,就當出去玩了一趟,別方在心上。”


    陸佩芬聽著對麵傳來切斷通話後發出地嘟嘟聲音,用力握著話筒的手指骨泛白,打扮精致的臉此時看起來十分猙獰,說的倒是輕巧,因為有求於人,這些打點的錢都是走的她自己的腰包,怎麽能白白的扔了便宜了阮林那小子?她這副樣子硬是將正看電視的爸媽給驚到了。


    陸母走過來一臉擔心地問:“這是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有什麽麻煩事,你說出來,看我們能不能幫你。”


    陸佩芬怒火中燒,一時沒收斂住,發作出來:“咱們家就我爸一個教書的,能有什麽辦法?阮林搶了我的生意,咱們一家三口加起來也不敢得罪他。除非爸能說動阮寧他爸,讓阮林那個臭小子把吞下去的吐出來。”


    陸母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難堪的笑來,扶著女兒在沙發上坐下來,安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家現在連阮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以前對我很客氣的門衛,現在見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什麽人不在不方便見客的鬼話,當我不知道這是他們阮家的意思?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要是等哪天咱們翻了身,看我怎麽收拾他。閨女,你也別惦記著阮寧了,你不知道,那天他莫名其妙找到咱家來把我給數落了一頓,這是晚輩對長輩的態度?我看算了,你年輕漂亮,還是重新物色別人吧,反正這院子裏的人咱們都認得七七八八了,差不多就行了,挑一戶不看門庭的,咱們本來就比不上人家,人心得知足。”


    陸佩芬的臉色當即就陰下來,不快道:“我比那些小姐差哪兒了?您又不是沒看到,她們長得那麽難看卻霸占著優秀的男人,多浪費?我就是喜歡阮寧,我不會死心的。”她說著轉頭看向陸爸,撒嬌道:“爸,你和阮老爺子的關係好,你幫我去找找他,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這事情給談下來,合夥人都答應掏錢了,要是就這麽栽了多可惜?我這不也是想多賺錢讓咱們家過好日子?現在你也看明白了,遠的東西咱們不敢想也沒那個機會,唯一可能實現的就是當個有錢人,到時候那些人肯定不敢小瞧我們,你就幫幫我。”


    陸爸皺著眉頭沉默,良久才點頭:“要是阮老爺給我這個麵子,你以後也收斂點,別去惹他們家的人,我覺得你媽說的很有道理,上次落了那麽大的沒體麵,還送上去讓人家小看?別傻了。”


    陸佩芬笑了笑,懸著的心稍稍地放鬆下來,她咬了咬唇,還是站起身走到電話旁邊往阮林家打電話,很久都沒有人接通,隻得悻悻地放下。阮林是個脾氣大的,有身份的人不願搭理他,身份低的人怕了這條瘋狗,她也不能光指望阮老爺子壓,這件事情要是能和和氣氣地壓下來是最好不過。


    看來明天得去找他一趟了。


    而阮穆四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吃到了很晚,夜幕中掛著幾顆不那麽耀眼的星星,月亮也被一片陰雲圍起來,阮穆看著兩個要走的人:“這裏能住的地方多,你們幹嘛要黑天半夜的走夜路?嫂子,別聽我哥的,住下來吧,我怕我們兩個小的鎮不住這屋子。”


    阮林好笑地白了一眼睜眼說瞎話的阮穆,看著朱清和說:“你別看這小子年紀不大,才是真正的一肚子壞水,我才剛聽說陸佩芬想給我大伯當老婆的消息,這小子就讓我盯著攪黃陸佩芬盼了很久的沒事,估計連鬼都怕他,更別說會來找他的晦氣。”


    左思在一邊笑著說:“反正能賺錢的好買賣你向來不會放過,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陣子也沒什麽事情做,不如留下來住一陣子,人多熱鬧點。”


    阮林聽自己的祖宗都發話了,自然不敢拒絕,衝兩人招招手就帶著左思去了客房。


    阮穆坐進沙發端著冒著熱氣的白開水小口小口的輕啜,見朱清和站在不遠處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笑道:“哥怎麽用那副眼神看我?你不是跟我說不要幹等著讓人欺負嗎?那個女人大放厥詞說要來給我當後媽,我看她不順眼,先動手收拾她,沒錯吧?明天等著看好戲吧,她肯定會來找阮林。”


    朱清和聽著阮穆的話隻覺得後背發涼,他前世對阮穆並沒有什麽過深的印象,隻記得他很沉默,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防備和敵意,他也不是會自討沒趣的人,就算在路上碰到了也不過是衝他笑笑,當然大多時候阮穆照舊是一副誰欠了他幾百萬的臉,怪打擊人的。在離開村子的前幾天,他唯一一次和自己說話,朱清和卻沒聽清楚。阮穆的聲音很低說的還很快,對著口型,朱清和總覺得那是個‘蠢’字,隻是不敢確定。


    這一世與他來說,能和阮穆走這麽近是個意外,更沒想到安靜冷淡的表皮底下會有這樣一顆心,隻是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排斥,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的生活而已,他不知道阮穆曾在看不到的地方遭受了什麽,隻知道要是身份來個對調,也許他到時候也會像阮穆這樣做。


    朱清和在阮穆對麵坐下來,勾著唇說道:“你倒是知道的多,這是把你堂哥算計進去了?阮穆,你真的隻有十歲嗎?”


    阮穆帶著笑的臉僵了僵,慵懶地將整個人都埋進沙發裏,笑得異常燦爛,那麽小年紀的人,眼睛裏卻透著濃濃的調戲:“我要不是十歲,你就能答應跟我好?自家兄弟就是被算計兩回又有什麽?反正吃著一個鍋裏的飯,要是出了事誰也跑不了,而且阮林可沒那麽傻,他不在乎這些,也不會和我計較。畢竟,要是有人惹毛了他,這口氣發不出來,他還是挺喜歡找茬和人吵架的,明天等著瞧吧。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洗澡睡覺,明天得精神點好看戲。”


    朱清和笑著搖搖頭,他先讓阮穆去洗,自己坐在安靜地客廳裏望著頭頂垂下來的色彩繽紛的大吊燈,溫和的光將整個屋子都照的暖意融融。還是這樣的屋子住著舒服。


    臥室裏隻有一張床,今天他還得和阮穆擠在一張床上,剛準備躺下來,阮穆翻身眨巴著布滿笑意地眼說:“有些事情還真是想想就辦成了,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要這麽對陸佩芬嗎?她想把我拿傻子拿捏可又得巴結我,現在我爸不答應,我爺爺不管事,我奶奶耳根子雖然軟,但是大事還得交給我爺爺和爸爸做決定,我要是能幫她說句好話,還有可能。她倒是個不要臉的,把自己包的幹幹淨淨,其實骨子裏最髒,借著高美麗來試探,明知道阮家不會接納高美麗那樣的人,卻還想借著這個粗俗、野心大的人來襯托她的她的好,我要慢慢玩死她。”


    朱清和側躺著對著阮穆笑了笑,眼睛裏平靜無波,柔聲說道:“快睡覺吧,有些事情變得再壞都有解決的可能,說不定是她的報應到了,老天幫你收拾她。”


    朱清和覺得自己何嚐不是如此?大伯曾經是老朱家的頂梁柱,隻要他在,老朱家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但是這次他從高處跌落,老朱家大傷元氣,依他對大伯的了解,大伯肯定會想辦法卷土重來,但是他會將一切可能的機會都切斷,讓這些當初踩在他身上肆意踐踏的人也嚐嚐被漫長孤寂和茫然折磨的滋味。


    阮穆見朱清和閉上眼,睡顏安靜溫和,黑密纖長的眼睫如停下來歇息的蝶翼,有朱清和在身邊的日子,他第一次覺得重生是老天給他的一次厚待,就算沒有當初那般顯赫的財富,能得此時心安,往後的日子更是滿滿的盼頭,已經很知足了。


    果然第二天幾個人才起來不久,左思在廚房忙著做早飯,阮林在院子裏小跑著鍛煉身體,聽到有人敲門,對著從屋裏出來的阮穆和朱清和笑道:“倒是小看她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找過來了,阮穆,一會兒你想怎麽整她?”


    阮穆一手插在褲兜裏,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問我做什麽?你折騰人的手段多了去,不過還是悠著點啊,她肯定找了救星,爺爺說不定會給你上上課,到時候骨頭硬點,別被嚇壞了。”


    阮林笑罵了一句:“你小子嘴裏就說不出一句好話,別說大爺爺,我爺爺那裏還欠著一堆債,大不了到時候一起算。”


    阮穆拉著朱清和回屋裏去,將不過片刻就變得冰涼的手包在掌心裏摩挲著,低頭呼氣,想讓它快點暖和起來,而後抬頭笑著說:“身體是自己的,就算再怎麽忙著賺錢也別忘了穿暖些,過陣子我們去買手套吧?我那陣子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東西,這個時候才想起來。”


    阮穆看到朱清和這個樣子心裏就一陣怕,他總覺得應該帶朱清和去看看大夫,要是有個什麽毛病盡早查出來也好治療,省得到時候不可收拾,徒惹煩憂和難過。


    不過還沒等到他說出口,阮林就客氣地將陸佩芬給迎進來。阮穆不動聲色地放開朱清和的手,示意他在一邊坐下來。


    陸佩芬想來這一夜應該睡的很不舒坦,眼窩一片青黑,眼珠子裏滿是紅血絲,再不如當初那般春風得意,阮穆乖巧地迎上去,笑著問道:“陸阿姨,你怎麽來了?堂哥才買下這裏沒兩天,你消息可真夠靈通的。對了,這兩天怎麽也不見你去我家裏玩了?那天我爸說的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陸佩芬本就不好看的臉,強撐著才沒冷下來,費力地扯出一抹笑說道:“阿姨這兩天有事要忙,等什麽時候閑下來再去看你行嗎?我和你哥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說,要不你先去別的地方玩玩?”


    阮穆卻是大大咧咧地坐下來:“我堂哥公司裏的事情從來不避著我,陸阿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咱們這麽多年的老鄰居了,我爺爺有時候還會說起陸爺爺呢,說他學問做的好,讓我跟著多學學。”


    朱清和對阮家的事情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聽阮穆這麽睜眼說瞎話忍不住想笑出來,幸虧他忍耐力好,不然得多尷尬。但是他還是佩服阮穆,這話乍一聽是誇讚,但是知情的人細細一品就能察覺到當中的不對勁,這人分明是變著法子的罵人家。無非是暗諷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教出這麽個心思不正的女兒,厚著臉皮到別人家興風作浪。


    阮林倒是真不給人麵子,當即哈哈大笑出聲道:“其實我一直挺怕見您的,您瞧著也沒大我多少歲,我是喊您姐姐好?還是喊您阿姨好?我聽說您一直想做我大伯那一輩分的,我要是叫小了多不好看不是?”


    陸佩芬臉上的笑是徹底掛不住了,不過兩個小鬼居然敢這麽奚落她,等到時候看她怎麽收拾這兩個小子,在心裏勸說自己平複心情,正色道:“小林,我來是和你說大衛先生那事的,我和他早有約定要一起開發項目,等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將他給盼來了,你怎麽能在機場就把人給堵了呢?你要是對這個項目感興趣,阿姨不介意你也參與進來,但是連老家夥都端了就不厚道了,你說是不是?”


    阮穆安靜地坐在那裏,垂頭看著地麵,臉上散發出淡淡的笑意。


    阮林看了阮穆一眼,輕咳一聲說道:“您不知道,我也是一早就盯上這麽個有前景的產業,一直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才好,這個大衛先生我以前也聽過他的名頭,他是個中翹楚,所以在機場看到他,我真是激動的……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您不知道那個時候跟前的人都當我瘋了,我跑過去就將人給抱住了,我說我很崇拜他,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正愁得不行,老天就把人給送到眼跟前了。他聽我這麽說,也很高興,我們聊了連十分鍾不到就把這事給定下來,我開給他全城獨一份的高工資。您看我都把錢投進去了,現在錢多值錢啊,半路上把人讓給您,也沒這個道理吧?”


    陸佩芬對阮林這個人還真沒什麽辦法,小小年紀就靠著一副無賴嘴臉四處招搖,偏偏老天看走了眼對這麽個人倒是厚道的很,咬了咬說道:“你給了他多少錢,我退還給你,咱們這麽熟悉的人,我也不會讓你吃虧,再原基礎上再加點行嗎?阿姨已經和人約好了,就等著這位來了,商量買地建工廠了,你說你半道上來這麽一出,可不是把我們的計劃全給打斷了?”


    阮林低頭把玩著手指,失笑道:“事情沒您說的這麽簡單,就連阮穆都知道不成的,您不信問問。”


    阮穆點點頭:“我堂哥已經和這個大衛簽合同了,受法律保護,哪方要是違反合約就得麵臨巨額賠償,我哥說有錢有點,說沒錢那也是窮的沒邊了,陸阿姨,他現在日子難過,我三爺爺都說要打斷他的腿了,你再來跟他要吃飯的碗,這不是把他往絕路上逼嗎?而且利益麵前,人情還真算不上個什麽東西,要不,你先把違約金給付了?”


    阮林抬手摸著鼻子,一隻手卻在看不到的地方衝著阮穆豎起大拇指,然後苦著臉接話說道:“阿姨,阮穆說的是啊,我這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啊。要不是我以前心思野弄了這麽個攤子出來,不然我家老爺子斷了我的糧,我就得去討飯了。我還指望這哥人能給我存點老婆本,我家那位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要是不早點定下來,讓他的家裏人給他安排相親,我不得哭瞎眼?”


    陸佩芬早就聽說了阮林和一個男人談戀愛的事情,沒想到這孩子真夠不要臉,還好意思把這麽惡心人的事情放到台麵上來說,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卻不想全數被阮林收入眼底,那吊兒郎當的人驀地變得冷漠,陸佩芬不覺,繼續說道:“你爺爺那麽疼你,肯定不會真讓你難過的,可阿姨不一樣,阿姨把這輩子的老本都賠進去了,還指望它養老。而且這事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大衛是我想盡辦法搭上線的,你……”


    阮林冷著聲音問道:“所以?所以我就該原封不動的讓給你?阿姨別忘了,我和他是簽過合同的,他現在就是我公司的員工,我沒有任何道理把他拱手讓人。如果阿姨真這麽看重這個人,怎麽能讓遠道而來的貴客等著?這不是鬧笑話?不過我也好心地勸阿姨一句,他既然能轉頭跟我簽約,想來是你開出的條件並不吸引人,你我之間也不過是實力比拚,你輸了。你這招興許對上了年紀的人還有點用,但是對我來說,你太老了,沒辦法讓我動側影之心,這事不用再談了,快些回去想別的法子吧,晚些時候我也得和同事商量項目方案了。”


    朱清和坐在一邊被這兄弟兩的一唱一和給驚得怔住了,果然是他見識短了,當初還以為自己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夠糟心了,誰成想這裏可是實打實的鬥腦子,就連阮穆這種不過才十歲的小孩子都快修煉成精了。


    陸佩芬不知道怎麽回事,阮林的態度不過眨眼間就發生轉變,她還想說什麽,隻見一個比阮林大幾歲的男人端著做好的早餐進來,放下就被阮林給拉出去了,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別被髒的人汙了眼。”讓她臉一陣青一陣白。


    阮穆單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她,軟聲道:“陸阿姨,來求人辦事就得謙虛點,你看不起我哥和嫂子,不如先去鏡子裏照照自己的樣子,上門乞討可真是醜死了,我爸那樣的人,你怎麽配的起?我不怕你給我當後媽,關鍵是你能做得了才成。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說不定有驚喜等著你。”


    陸佩芬真沒想到這個孩子會變得這麽惹人討厭,可這會兒她好像黴運纏身,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們願不想讓她進阮家,她偏要拚命嫁進去,到時候她會好好的和阮穆算這一筆賬。


    第54章


    陸佩芬一臉莫名其妙, 以前沒有察覺,隻當阮穆是個沒出息的,高美麗每次都會在她跟前繪聲繪色地說如何借著輔導功課的名義進阮穆的房間欺負他,並且還勒令他不許告訴大人,而阮穆都乖乖地連氣都不敢吭。


    高美麗當時得意洋洋的那股勁兒,她雖然不喜歡,但也抓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阮寧和王詠梅再怎麽聰明家世好, 生下個窩囊廢的兒子,到時候自己嫁進阮家就不怕阮穆能想搶屬於自己孩子的財產。可現在, 她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孩子竟和剛才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稚嫩的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浮現出嘲諷和輕蔑。想她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竟被個十多歲的孩子這麽看, 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她微微站起來的身子當即又坐了回去, 笑得溫柔又明媚:“小穆,你怎麽用這種口氣和阿姨說話?我也不急著回去了, 我想我們不如坐下來好好的聊聊天。你說有驚喜等著我, 會是什麽?”


    阮穆並不得意於切斷陸佩芬發財的這一條路, 因為再過幾年會湧出大批能讓人輕鬆發財的項目,所以專搶她看中的東西並不是明智之舉。自從重生回來,他的人生中就沒有任何的顧及, 蟄伏在心底的厭惡早已沒有耐心與她好言相對。


    阮穆稍稍調整坐姿,乍一看那慵懶和漫不經心地樣子和阮林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是隻有那張冷如霜,寒如劍的臉,讓人看出了阮寧的影子, 他的聲音稚嫩中含著低沉,若是換作以往陸佩芬壓根不會放在心上,但是這一次竟讓她不自覺地繃緊了身子,她將腰杆挺得筆直,聽著從他嘴裏說出她最不想聽到的話:“阿姨想進我阮家的門,費了不少心思吧?我以前總想著給陸奶奶留幾分麵子,撇開你的心思不說,我奶奶在家裏也隻有她能陪著來解悶,但是把別人的禮遇當成好欺負,你們未免也太不知足了。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進了阮家,我也會將你攆出去,除了我媽,誰也別想進阮家的大門。”


    陸佩芬的眼底當即湧起風暴,她的聲音有幾分不穩,卻還強撐著透出假惺惺的甜意和溫婉:“小穆,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想歪了?你爸爸是個很優秀的男人,而且他已經離婚了,我喜歡他,去爭取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又不犯法。你爸媽離婚,我能理解你心裏很不好受,後媽哪能比得過親媽,可是你也不小了,也不能太自私,你總不能因為你心裏的那點小念頭讓你爸打一輩子光棍,這多不孝順,你說是不是?現在婚姻自由,你爸媽當初結婚……說不定還不是自願的,不過說起來,這門當戶對又能有什麽好?還不是過不到一起?老天沒給他們那個緣分,所以你也不要強求了。”


    朱清和在一旁聽得一肚子火,好一個不要臉的人,想給人當後媽說話還這麽囂張,幸虧還沒進門,要是真嫁進去,阮穆還能有好日子過?他沒忍住,開口道:“阿姨,您怎麽能當著阮穆的麵說這種話呢?這世上經曆過父母分開的孩子,心裏最盼望的就是父母能複婚。就算您為了私心不能接受,但也好歹有個做大人的風度,要是被王老師知道您私底下這麽對她的孩子,怕是要和您好好的說道說道。”


    陸佩芬見自己的話讓阮穆沉默了,正得意,不想半路冒出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來多管閑事,當即冷下臉,訓斥道:“你又是阮家的什麽人?什麽時候這裏輪得到你個外人多管閑事?難道你家人沒教過你大人說事情的時候不要隨便插嘴嗎?”


    阮穆冷笑一聲,聲音裏沒什麽溫度:“他是不是我阮家的人和你有什麽關係?倒是你……想麻雀變鳳凰,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我阮家的門。我們要吃早飯了,你請吧。對了,回去之前先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麽病,免得回到家不小心發作了。”


    阮林和左思這個時候也從外麵進來,不耐煩地說:“快點走人,一大早餓得一肚子氣,別在跟前礙眼,小心我一個不痛快,再給你加顆梨,讓你好好嚐嚐味道。”


    陸佩芬的心刹那間沉到穀底,阮穆的奚落她就權當一陣風聽聽就算,阮林現在手裏拿著她的希望和機會,所以不能得罪,本還想說什麽,見他臉色不快,隻得轉身離開。


    不過更尷尬的是,她來的時候這些人還能笑著迎她一迎,走卻是一個人,還真有幾分被攆出來的狼狽感。她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隻希望爸能靠著當初的那點情分說動阮老爺子,讓他出麵壓一壓阮林,隻要能把這個項目給吐出來,她就放心了。


    阮林吃了兩口菜,重重壓下筷子,不高興:“她算個什麽東西,還敢看不起我,我就喜歡男人,看不上她這娘們,她能怎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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