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屋裏出來的時候,天空中已經一片星海閃爍,雖然冷,卻有一番別樣的風景。車子出了村,駛上路,朱清和打了個哈欠說道:“回去了可得好好的睡一覺,我手邊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就讓羅勇跟著咱們倆吧,他機靈,很多東西都是一教就會。”


    阮穆不大情願,自己和朱清和兩個人的世界裏闖進一個發亮的燈泡,說道:“讓他和路澤霖去作伴吧,他要是能把路澤霖十分之一的本事學會,對他以後開竅還是很有用的。咱們兩個畢竟不是專業的,你看看我們兩個,這兩天除了簽字還有別的事情嗎?簽字好看不好看,這還用你交嗎?你放心,我肯定也不能把他丟著不管,要是去市裏開會辦事,我會帶上他。”


    朱清和歪著頭靠著有點昏昏欲睡,突然想到什麽,說道:“對了,明天我要去下工地,那邊已經開始張羅開了,我去碰個頭,一兩個小時就回。”


    阮穆咬了咬唇,眼睛直視前方,輕鬆地避開地上的坑,說道:“要不我陪你?免得你太好說話,被人捉弄了都不知道。”


    朱清和沒好氣地說:“你當我是什麽?行了,好好開你的車,回去好好睡一覺。”說著歪頭看向車窗外,黑洞洞的什麽都沒有,他心裏有點亂,下意識地不想讓阮穆見到周維申,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在他看來,反正明天自己隻要露下麵,說兩句客套話,往後的一切全都交給專人盯著,少了往來麻煩也就少了。所以沒必要告訴阮穆。


    阮穆這會兒很清醒,兩人這樣上下班其實挺好的,忍不住哼唱起來,是一首時下正流行的情歌,朱清和覺得是再爛俗不過的曲調和歌詞,偏偏經他的嘴裏出來有種不一樣的感覺,這樣低沉好聽富滿磁性的音調,隻讓他更加舒服地睡著了。


    阮穆轉頭見他睡得香,不由地放慢了車速,這是路況最為糟糕的一段,他開的分外小心,就怕驚醒了熟睡中的人。不自知的是,此時他的眼眶裏是柔得像要流出水來的溫柔和愛慕,等開上平坦的柏油路,他一手伸過去,抓住那人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裏,心跳也跟著加速,在裏麵承載著滿滿的羞澀與歡快。他知道,自己的這一輩子注定要和這個人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他恨不得兩人時時刻刻粘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兩邊的路燈串成一條沒有盡頭的珠線,黃色的燈光溫柔地照耀著這片天地,讓人恨不得就這樣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盡頭,永遠不停下來,溫暖與歡快長伴身邊。


    朱清和醒過來時,車子已經停在樓下了,他啞著聲音說:“到了啊。”轉身開門,像是飄一樣回到家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會這麽困,進了浴室,匆匆地衝了個澡,連頭發都沒擦幹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阮穆剛從廚房出來,叫了他一聲,沒聽到回音,浴室裏已經沒有水聲了,走到臥室,果然床上已經鼓起一個包,他無奈地笑了笑,轉身去拿幹毛巾,坐在床上,附在那人的耳邊柔聲說道:“我給你擦幹頭發,當心感冒。”


    朱清和不耐煩地去推他的手,阮穆卻半點不鬆,而是摩挲著他的胳膊,聲音更加輕:“你睡你的,我給你擦。”說著幫著朱清和將頭枕在自己的腿上,輕柔地擦著。


    朱清和是他這輩子唯一不能徹底放下的人,那是他心裏的寶,隻能緊緊地擁抱著這個人,他的人生才不覺得空虛,不管做什麽都有幹勁。


    朱清和的頭發幹的差不多,他低頭在那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才幫著他躺好,低聲呢喃:“做個好夢。”


    阮穆的希望與朱清和來說是南轅北轍,這麽長時間,他很久沒有夢到過前世的事情了。和阮穆在一起的日子太過幸福,以至於他一點都不想記起過往的種種,怎奈對方陰魂不散,偏偏要纏著他。


    那是朱清和不曾奢望與厭惡看到的片段,阮穆帶著他們到了他的墳前,冷冷地告訴他們,裏麵躺著的人叫朱清和。


    他就在那裏淡的像是一抹煙霧,沒有痛,平靜地看著伏在墳頭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朱媽,聲嘶力竭又如何?眼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大把大把的落又怎麽樣?不過是個騙人的謊言,他就在那裏冷眼看著。就算裏麵有三分真意,在他看來也不過是裝模作樣而已,從她聽朱清亮的話掛斷那通電話之後,他就已經再也不對她抱希望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人的,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忌憚站在身後神色漠然的阮穆。


    阮穆眉宇間的愁緒,是難過嗎?也許是可憐?為何,那麽多年,他的麵貌沒有發生半點變化?突然那張英俊的臉,像是被風驚擾的一波潭水,變得模糊不清起來,似曾相識,那是一張見過的臉,那天在廣場上看到的那張臉,他一直不敢多想,難道?莫非?他隻是傻傻地盯著站在最後麵的人,那些人的哭喊聲早已經淡到了千年之外,與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了。


    阮穆洗過澡回到臥室,剛坐上床,聽到那人嘴裏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低頭在他的唇上嘬了一口:“好好睡吧,明天見。”躺下來霸道地將人緊緊地擁在懷裏。


    第109章


    朱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含糊不清地說:“我要知道你是真生了病,我哪能不管你?我怎麽不知道你的脾氣這麽倔,不行回來也成啊?怎麽就這麽糊塗?”


    朱玉田攢著眉頭,一臉冷淡,那雙空洞的眸子裏平靜無波,像是早已經忘記了這個兒子的存在。


    三個與他關係最親的人,隻有一個人賣力地嚎啕大哭, 在寧靜的山頭顯得特別的突兀與詭異。朱清和厭煩地想要離開,卻聽朱玉田開口:“他想過這種日子, 和我們有什麽關係?你一個外人多管閑事討人嫌,現在算怎麽回事?你走吧, 這是我們的家事。”


    這話明顯是對站在後麵神色漠然的那個人說的, 口氣裏的怨恨,朱清和聽得十分真切, 果然, 他與這些人隻是可有可無而已。


    那人一手插在褲兜裏, 漫不經心地說:“我樂意,給可憐人討個公道,不行?踩著他的血汗, 你們日子過得心安理得,我看不下去。我相信他肯定想看到你們不好過,就順手幫個忙而已。好日子到頭了,接下來也該好好的還債。”


    朱清和疑惑地看向那張略顯模糊的臉,不知道為什麽, 他看到了陰狠和深深地痛恨,為了這樣卑微平凡的自己,這樣做值得嗎?他的心裏已經認定那個人是誰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點膽怯,不敢往前走那一步。那個時候他們兩人的交情並不深,朱清和不管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活著的時候也不見人來問個死活,現在哭什麽?貓哭耗子假慈悲,有陣子沒來,草都長這麽高了,你們是清和那小子的家人?怎麽不給除除草?沒誠心就別來打擾他的清淨。”


    朱清和有些麻木的腦子轉了轉,想起來,這是時常和他在一塊聊天的老伯,真沒想到……


    場景瞬間轉換,他又重新回到了朱家村,上次見了亮堂的屋子此時看起來像是被一層灰蒙的陰雲所籠罩。他走進院子,意外的是那三個人全都在院子裏坐著,個個愁眉苦臉。


    朱媽一臉氣憤地說:“當初還以為她是個好的,果然人不能光看長相,這心眼毒著呢。家裏的存款和值錢的東西還在嗎?可看緊了,別給她給搬走了。她想離婚可以,但是得給我淨身出戶,享了幾年福氣不說,到頭來還想撈一筆,哪兒來的這麽好的事情?”


    朱清亮垂著頭像是一隻戰敗的公雞,無精打采地說:“阮穆那孫子真來狠的,他誠心想搞死我,現在我被原單位給辭退了,找新工作,那些人好像給人吩咐過一樣,隻要聽到我的名字就說這裏不需要人。看來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反正家也散了,我打算把房子給賣了,去別的地方發展。要是發展好,我就來接你們跟我去享福,如果要是不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走一步算一步,我就不信,他的手能伸那麽長,我走哪兒他能跟到哪兒。”


    朱玉田在一邊皺著眉頭抽煙,這陣子他的日子也不好過,看了朱媽一眼,說道:“清亮說的也有點道理,你出去躲著試試,要是能安定下來最好。現在你大伯也難過起來了,博西煤場也不知道怎麽了,被一個外地人給買下來了,你大伯從那裏也撈不到什麽好處了。我看著苗頭有點不大對,那天市裏來了幾個穿製服的人,去了大隊,好久才出來。我問你大伯出什麽事了,他沒和我說,可我看他的臉色很難看,估計不是小事。真他媽晦氣,今年到底是哪路神仙忘了拜,盡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朱清亮冷哼一聲:“除了那個阮穆還有誰?也不知道我那個死鬼大哥哪兒來的好運氣,能認識這麽號人物。原先我還想著要是能和他攀上關係,分一口飯吃,現在他分明是要我的下水,等著吧,還沒完,這人估計不折騰個夠不罷休。我就是和你們說一聲,這兩天就收拾收拾,把房子出手了,我就出去了。到時候我可能趕不上回來,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在不遠處站著的朱清和臉色變得古怪起來,是什麽樣的緣分?那個人真的是阮穆。也是,他離開朱家村幾十年,人的樣貌早已經發生了改變,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依舊是那副冷漠寡言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能被他這般記掛,心裏的那根弦被觸動了,刹那間軟成了一灘水。


    隻是朱清亮的打算落空了,離婚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順利,原先說好的決定,對方突然變卦了,她要和他平分財產,而且他掛到中介的房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問津,窮的一無所有的他,莫名的焦躁起來,滿嘴生瘡,連咽口水都疼得他變臉色。他終於忍不住了,徑直找到了阮穆所住的酒店,打聽到房間號就往裏麵闖。


    沒想到阮穆的大門敞開著,他在外麵猶豫了一陣,還是大步走進來,看著坐在沙發裏喝茶的人,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那些事情是不是全是你做的?阮穆,我們家和你沒怨也沒仇,你做什麽要這麽害我們?我哥他是你什麽人?值得你這麽做?”


    阮穆轉動杯子的手突然停下來,認真地思索了一陣,一本正經地回他:“不為什麽,我喜歡,你也看到了,我賺夠了錢,就閑的沒事做,管管別人的閑事,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嗎?我等了你好幾天了,你怎麽現在才來?房子不好賣吧?婚也不好離,是不是?我可以幫你。”


    朱清亮又不是傻子,他會有今天就是被這個人給害的,冷聲道:“不敢勞煩你,你不來給我使絆子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阮穆,說把,你到底想怎麽樣?為了我哥?拜托,我們一家子,沒人希望他變成那個樣子,是他自己不要命,我們能有什麽辦法?連人都找不到,你明白嗎?你要是真這麽閑,倒不如去幫幫那些缺錢的人,我的家事真用不到你。”


    阮穆側過身子,調整了下坐姿,繼續不緊不慢地說:“當初朱清和和伯母說生病的事,不是你在旁邊說他吞了錢嗎?怎麽說的來著?瞧我這記性,上了年紀就連事情都記不住了。哦,對了,說是賠了三十萬,但是朱清和沒舍得給你們,他自己吞了過好日子去了,是吧?我想試試看,你說你的這條腿要是廢了,能不能賠你這麽多錢?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除了工地上搬磚扛泥包能收留你,其他的地方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想離開這裏,也行,我會跟著你,比起你,我有錢有的是時間,咱們慢慢耗。”


    朱清亮的一張臉變得很很難看,氣急敗壞地罵:“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們家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摻和什麽?我就不信,這天底下就沒人能治得了你。你等著,我照樣能把事情辦成。”


    朱清和原本空洞平靜的心,因為朱清亮的這一句話而變得活躍起來,這倒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好戲,他想也沒想就跟過去。至於那個人……不急,以後有的是漫漫時光,有些話有些事,可以慢慢的做。


    朱清亮重新找到他的妻子,兩人坐在一起,沒有劍拔弩張,他難得很平靜:“為什麽變卦?你知道我爸媽給我買這套房子掏了多少錢,你能有點良心嗎?我們一家人虧待你了?你要離婚,不就是看我沒本事?你找到有能耐的了,所以就看不上我了?你又是什麽好人?差不多點得了,我是真喜歡你,想和你過一輩子的,但是咱們沒這個緣分,就好聚好散。阮穆不給我活路,難不成你也不給?”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要是個好的,能背著我和那個老女人不清不楚的?不要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人聰明,我一直忍著,我想著你還能改,看來是我看錯你了。這事沒門,財產必須平分,你得補償我的精神損失費。”


    朱清亮猛地提高聲音,在整個茶樓裏顯得尖銳刺耳:“你少他媽的不要臉了,還精神損失費,我呸,你是不是看上那個阮穆了?我告訴你,阮穆看不慣我才會想著這個法子利用你,你當你是什麽國色天香?趁早別做這種笑掉人大牙的美夢了,給人當槍使,真是個蠢的。這樣吧,房子我可以給你,你得給我四十萬,怎麽樣,劃算吧?我沒那麽多的時間和你在這裏胡攪蠻纏。”


    “朱清亮,我告訴你,你別想從我這裏拿走一分錢。這房子掛在中介所,什麽時候賣了什麽時候算完。你不讓我聽那個阮穆的,其實是你自己心裏沒底氣,怕人家吧?這天底下還真難找你們這樣的人家,把你哥當牲口使,現在替天行道的來了,你們一家子全都萎了?怎麽不囂張了?咱們好歹也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別私底下談了,談不出什麽好事來,走正經途徑,讓最公正的人來個咱們判一判。”


    第110章


    刹那間眾人的視線全都看過來, 帶著打量和鄙夷。現在與以往不同,人們的神經更加的敏感,聽到這種事情,比遇事的正主都氣憤,旁邊一桌的都小心議論上了,但是氣憤歸氣憤,三言兩語的話也不能盡信。


    朱清亮壓低聲音, 眼睛瞪成銅鈴,氣急敗壞地說:“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大庭廣眾的, 別像個潑婦叫囂。賣掉房子,咱們各走一邊, 對你我都好。我好歹和你做了這麽多年夫妻, 多少顧念舊情,不想和你鬧得太難看了, 阮穆是什麽人?他是做買賣的, 腦子裏隻存著算計, 別到時候被人賣了,你還給人數錢。”


    隻是當初他當初喜歡慘了的女人半點不為所動,摳弄著指甲不鹹不淡地回:“怎麽?說到你的痛處, 你就受不了了?我勸你,別琢磨了,阮穆放話說的就是不給你們活路,你還費這個勁蹦躂什麽呢?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跟了你這麽多年, 住個小房子,日子過得緊巴巴,我說什麽了嗎?我什麽都沒說,現在咱們過不到一起了,我隻是拿回我應得的。”


    人還未走,茶已經涼透了,但是有誰在意呢?她隻是摩挲著杯沿,咬著唇像是在琢磨什麽。未得到朱清亮的答複,她冷冷地說:“你和我說情分,我對你何嚐不留著三分餘地?說句難聽的,咱們家怎麽樣,與人家阮穆來說沒有半點影響,你說我想讓你淨身出戶,他會不會幫我?朱清亮,見好就收吧,不是誰都像我這樣。”


    朱清和就在他們兩人身邊站著,字字句句聽得清楚,眉眼間一片冷淡。當年他聽朱媽說朱清亮帶回女朋友的時候,字裏行間透出是得意與滿足。畢竟在朱家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裏出個大學生不容易,找個媳婦也有這麽高的學曆,不管去哪兒說起來都十分的風光。


    那個時候他是真為朱清亮高興,家裏總得有個人正經結婚,他做不出騙婚的事情來,也不想委屈自己。


    看得出來,當初被多少人羨慕的婚姻在現實麵前虛的像是一盤散沙,微微一戳就亂了。心裏痛快嗎?怎麽不痛快?攢了這麽多難的濁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任憑朱清亮怎麽拖關係,他的那套房子始終賣不出去,就算地段再好,沒人要就是沒人要。他這才明白,阮穆是真的要斷他的活路。無處可逃,無處可避。除非他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誰的耐心都比他好,工作碰壁,回到村裏麵對的還是唉聲歎息的兩個老人家。雖然還在家裏住著,但是沒水沒電沒飯吃,這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


    他不死心又去應聘了幾家體麵的單位,但是全被打回來了,等他終於願意放下身段去靠賣體力為生的時候,才發現隻有這裏的活不會拒絕他。阮穆真的很狠心,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讓自己斷腿。


    朱清和在他旁邊,看他焦頭爛額,因為動作不利索而讓上頭的領工收拾,被捧在掌心裏養大的孩子,又是高材生,朱媽要是知道她最得意的兒子落到這副境地,還不知道怎麽難過。


    不知道為什麽,接下來該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丟失的半本冊子,沒讓他看到。再入眼的場景,讓他不寒而栗,頭一次覺得這樣的阮穆有些太過嚇人了。


    不過這場夢境裏時間輾轉走過了多少年,朱清亮再沒有當初的風采翩翩,此時的他不不修邊幅,狼狽地坐在一張很破的木頭床上,兩眼呆呆地看著那條腿。突然他像是瘋了一樣,把手邊所有的東西全都扔出去,嘴裏發出怪異又絕望的嘶吼,聲音沙啞,等到沒力氣地時候,他才傻笑起來:“阮穆,你不整死我不甘心?對他不好的又不是光我一個,為什麽你隻找我的麻煩?不公平,不公平。朱清和,你看看你,多大的臉麵,你一個人把所有人的命都改了。你就可勁的得意吧,阮穆造下的孽,誰知道會不會全都報應到你身上,讓你生生世世都翻不了身。”


    朱清和攢眉在他身邊坐下來,轉頭打量這件屋子,看起來很像最便宜的出租屋,不過比他那個時候好多了,好歹窗戶夠大,溫暖的陽光能照進來。但是陽光並不是萬能的,它並不能驅散人心裏的陰暗。


    朱清和屁股還沒坐熱,兜頭被一本書砸過來,奇怪的是居然會疼,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朱清亮,誰知那人也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像是傻了一樣,良久嘴裏又再度發出那種讓人聽了冷得直起汗毛的聲音:“見鬼了嗎?難不成我打大限已到?朱清和,我為什麽能看到你?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好好的一個家被你害成這樣,你滿意了?”


    說著朱清亮的臉上浮現出厭惡又嘲諷的笑:“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知道嗎?阮穆喜歡男人,怪不得他會為你做到這一步,看見我的腿了嗎?被砸斷的,那麽大的一塊石頭,就這麽砸下來了,我還聽到骨頭斷的時候發出的聲音。怕不怕?你遭受的罪,現在全都算到我頭上來了,你說我多倒黴?他是故意把我的腿砸斷的,不然為什麽不偏不倚地誰都不砸,就我倒黴?你以前是不是被他那樣過?嗯?”


    朱清和咽了口口水,伸手將砸到自己的那本書給撿起來,看到上麵汙穢刺眼的粗俗畫麵,他冷哼一聲:“你有今天,你委屈嗎?讓你經曆一遍我當初的遭遇,你現在有恨我,就該知道當初的我心裏懷著怎樣的恨。從小到大,我全讓著你,我那麽疼你,哪怕我在外麵累死也讓我的弟弟有機會出人頭地,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可是最後我得到了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天生就欠你的?所以就活該讓你得寸進尺地折磨我?可惜,風水輪流轉,你也有今天。”


    朱清亮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那又怎麽樣?我是個大活人,而你不過是個鬼,隻要我不死,你能耐我何?我從記事起就討厭你,你就是個軟骨頭,被人怎麽打罵都不出氣,我就好奇,所以在心裏猜,你什麽時候會忍不住,不過顯然我高估了你,你天生就活該是伺候人的,打罵不出聲的狗,你越能忍,我就越想折磨你。所以,你死了怪誰呢?隻能怪你自己。我真恨,為什麽爹媽當初不把你送走,這樣我就不用因為擔心考不過你,而那麽拚命的學習,我所厭惡的一切,都是因為被你逼著,才不得不去吃力的吞咽。可惜,你學習好又怎麽樣?還不是隻能去工地上幹活?你沒有的,我全都擁有了,好日子過夠了,眼前的這點事算什麽?阮穆再怎麽狗急跳牆,你也活不過來,所以老天爺早已經把報應給他了,一輩子一個人。我現在無所謂,死而已,怕什麽?”


    朱清和彎了彎嘴角,往前走了兩步,那人縮著身子往後退了兩步,他忍不住笑道:“不是不怕?躲什麽呢?那我就讓你嚐嚐死的滋味。”他像是瘋了一般,兩手扣上朱清亮的脖子,將全身的力氣都使上了,那人兩眼往上翻,尖長的指甲在他的手上劃了道道血痕,在還剩一口氣的時候放開。


    朱清和輕蔑地看著他:“死一次的滋味好受嗎?我出院之後,過的就是混吃等死的日子,拖了幾年還是走到了那一步,真到死的那一天,其實最渴望的是能夠活下去。能親眼得見你落到這步境地,我就滿意了,下輩子,我會好好的把這一切全都還給你。”


    朱清亮大口大口的吸氣,隻覺得自己的肺都好像要炸了,兩隻眼睛了滿是淚,痛哭流涕地咳嗽。


    朱清和沒想到自己還能等到這樣一個結局,天意弄人,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敵人,自己的孝順最後成了別人生財的工具,重新翻這一筆賬,連他都覺得當初的自己蠢得無可救藥。幸運的是老天給了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次,他會親手給那些人一個結果。


    朱清和是被阮穆給搖醒的,他睜開疲憊的眼睛,滿臉疑惑的看著一臉焦急地人:“怎麽了?天亮了?”轉頭往外麵看了一眼,滿天星辰和月光的光輝從窗戶上照進來,顯得清冷,卻又難得的溫和。


    阮穆搖頭說道:“沒有,你做噩夢了?一直念喊著,所以把你叫醒了。你到底夢到了什麽?你和我說一聲,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解解夢。”


    朱清和捂著額頭地笑一聲:“別操心了,沒什麽,就是夢到以前的事情了,不大好。不過好在全都過去了,結束了,好了,睡覺吧。對不起,打擾到你。”


    阮穆卻是很想知道他到底夢了些什麽,兩顆耀眼的眸子一直盯著他,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阮穆知道他的夢或許和前世的事情有關,那躲閃不欲多言的眼神,讓他一陣挫敗,他很希望彼此能將一切顧慮放開,好好的談談過去那段讓人傷心卻又忘不掉的艱難歲月。


    為了朱清和,他願意繼續等!


    第111章


    朱清和與綿宏相關人員定下見麵的時間是在早上八點半, 所以就算被昨晚上那場夢折騰的腦仁疼,也得掙紮著爬起來。


    洗漱過換好衣服,阮穆已經準備好早餐了,兩份煎蛋,兩杯牛奶,還有幾塊麵包,連著做了幾個早上了, 手藝還是不怎麽好。不過阮穆總是會從兩份裏挑最好的給他,這種被細心對待的疼惜, 讓朱清和既歡喜又喜歡慌張。


    阮穆與他來說是難以戒掉的癮,他早已經將最開始的小心翼翼和忐忑拋到腦後了, 就算前麵是一個巨大的坑, 他也已經頭也不回的跳下去了,頭破血流, 滿身傷痕, 也不怕。


    阮穆坐下來, 低頭看著自己盤子裏那焦了一邊的煎蛋,麵不改色地大口吃下去,邊吃邊說:“對了, 我還不知道你定下的是哪家建築公司。我不急著去開會,先陪你去看看。”


    朱清和的心當即緊了下,如果那裏沒有周維申,他會直接叫阮穆一起去,但是……一邊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邊是不想來往的人,反正是少數的一兩次,之後自己就撂手不管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跟做賊一樣。終歸是不想阮穆為這事心裏不痛快,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越發能感覺到阮穆是個霸道又小氣的人,特別是對待兩人的感情,不管多小的事情,阮穆都看得很重,更別說周維申都到眼皮子底下了。


    不管自己對周維申有沒有那方麵的想法,阮穆都不能容許那人在自己的身邊轉悠。當初阮穆曾用同樣的口氣讓他將東子給調離廠子,哪怕是重新給他找份工作都行,要不是自己咬緊牙不妥協,這會兒東子早不知道被打發到哪兒去了。阮穆哪兒都好,就是這股不容人的性子讓他有點哭笑不得,他們這樣的身份不能在大太陽底下自由地走動,要是正常的男女戀愛,這人難不成還要前腳後腳地跟在人後麵?


    阮穆沒聽到他的回答,抬起頭見他坐在那裏傻笑,疑惑地問:“怎麽了?和你說話呢,你好歹給我個回應,有什麽好笑的?”


    朱清和搖頭說:“沒事,就是想到你這粘人的性子,去哪兒都要跟著,我還能丟了?行了,你先忙你的,一會兒把我放在路邊,三兩步遠,我走過去,你先忙你自己的。對了,過兩天我們去醫院看看姑,也不知道她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過年能回家嗎?”


    阮穆笑道:“你也別太心急,身體都是慢慢養好的,我想要是再過陣子沒什麽反複的大問題,醫院應該準許回家休養的。雖然回家心情好,有利於身體康複,但是在醫院有醫護人員守著,能保個心安不是?吃完坐一會兒再出去,去得早了,在大冷天的野地裏受凍?不行,我看我還是和你一起去,談完事情坐車回去,能少遭點罪。”


    朱清和有些煩,這人還真是沒完沒了,跟個嘮叨婆子似的,瞪了他一眼:“阮穆,差不多點得了啊,你要在這樣,我就搬回去。今天正好回去把屋子收拾出來,也省得多費時間。”


    阮穆當即不敢說什麽了,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個人的存在,熟悉的味道,溫暖的體溫,每天晚上抱著睡覺睡得都特別香。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太過粘人了,但是人就是忍不住,不由自主的就想跟在身後。阮穆想,大概是活了兩輩子和平常人想的不一樣。別人要考慮生活和感情,而他在上輩子就不缺錢花,這輩子又熟知時代的發展,能賺錢的買賣他都有插手,現在隻要坐下來等著數錢就好了。而感情卻是他最為缺的一樣,所以這個時候才這般的小心翼翼。無奈地撫摸著額頭,等朱清和吃完,趕緊接過空了的盤子和杯子,端著去廚房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容易給朱清和壓力,讓他難以喘息,以後他會克製。


    朱清和怎麽會看不出來,這是阮穆無聲地賠罪,他本來就不喜歡清洗油膩膩的碗筷……


    朱清和看著他在廚房水池子邊忙碌的背影,眼睛裏閃過一抹複雜,分明是自己的不是,做錯了事情的自己反而嚷的更大聲,心上難安,甚至怕有一天阮穆要是發現了該怎麽辦?就是長了千萬張嘴也說不清楚。所以……這一次他不能讓阮穆看到,之後的就管不了,隻要不和周維申見麵就好了吧?


    有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人了,自以為這樣會對彼此都好,可是對於陷入瘋狂中的人來說,哪怕他們之間沒有一點糾葛,但是一有欺瞞,事情就變了味道,對偏執的人來說,恨不得變成瘋子,折磨自己也折磨對方。


    今天天氣灰蒙蒙的,路上有些堵,車鈴聲清脆響亮,大人後座上的孩子笑得無比歡暢。揭開蒸籠後,熱氣騰騰下是雪白的大包子,朱清和轉頭看著阮穆說:“明天咱們吃包子吧,你去買,記得別忘了要鹹菜。”


    阮穆在這段路上開車向來慢,他避開在前頭蹦蹦跳跳的孩子,嘴角含著笑:“沒問題,要不要再買份蛋湯?不過這家的味道不如前麵那家的好,我提著誰家的去買都不好看,算了,重要的還是味道。”


    車子終於駛上了平坦的路麵,就算再怎麽相愛的人,哪有那麽多的話說?阮穆自己就是個話不多的人,朱清和更是喜歡安靜,很多事情他都喜歡放在心裏琢磨,等出了最終的結果再和阮穆商量,所以這一路上,阮穆開車,而他補覺。


    本來迷迷瞪瞪的有點睡意了,走到那條顛簸的路上,他瞬時清醒過來,伸了個懶腰說道:“天天走這條路就是醒神的,一會兒你要走的時候記得把羅勇給帶上,他畢業了肯定是要來接羅叔班的,咱們能幫忙就幫著些。”


    阮穆點了點頭:“離過年還有一個月了,廠子裏的福利和朱家村的福利也該準備起來了,本來這事打算交給姑和姑父他們去辦的,現在出了這事……你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成為大老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容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容黎並收藏重生成為大老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