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總是在笑:“我符畫的不好,你外公總盯著我,沒有時間練習。”


    外婆他們那一代的人是不講究什麽夫妻之間要有私人空間的,早年為生計奔波,兩口各上各的工,外公大部分時間沒和外婆在一起,外婆也同樣沒有私人的時間,手上總有事做。如今有大把的功夫,外公很珍惜與老妻在一起的時光,兩個人在一起時間多了,外婆單獨的時間就少了。


    外婆看起來很開心,不以為意。


    海芷蘭:“《吳氏手劄》有一本上全是鬼畫符……”


    “那是你媽畫的。小時候我拿這一本給你媽看,想試試她能不能看得見,我收起來了,可你媽皮,乘我不注意偷偷取出來用當畫紙了。”


    說話間,她們越走越偏僻了。


    海芷蘭發現這個地方她從來沒有來過,她甚至也不知道這個縣城裏還有這樣的地方。


    “這些樹長得太高了,也太密了,一不注意的話就看不見裏麵的瓦房。”


    白牆、瓦房、小路,院子裏還有兩盞煤油燈。


    外婆踩著腳底下濕潤的泥土覺得開心:“我跟你外公商量著,準備租地種點花草樹木,你外公是好手。現在很多人肯買這個,我們有點事做,比整天空呆著強。”


    “你還不如靠賣符賺錢……白瞎!”


    有個粗嘎的女聲響起,給外婆撘了個腔,言語中的嘲諷隔著厚厚的牆都能溢出來。本來黑漆漆的瓦房裏瀉出了點點微弱的亮光,門被從裏麵打開,一個胖婦人招手讓她們進去。


    海芷蘭發現,裏麵也還用著煤油燈。她這一代的孩子其實印象裏是沒有煤油燈的,就算很小的時候見過,也絕沒有印象了,還挺稀奇的。


    顧不上打量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胖婦人,這間房子太有趣了,像個舊物件展示屋,海芷蘭敢肯定,每一樣都比她歲數要大。


    “徒弟?”


    胖婦人眼皮一撩。


    外婆:“我孫女,帶她來見識見識。”


    胖婦人上下打量海芷蘭,得出個結論來:“性子比你強。”


    外婆是真的好脾氣,但她是有原則的人。從前的海芷蘭已經不能說是好脾氣了,那就是沒脾氣,像個軟麵團。估計要不是自己‘得病’,這位一定看不上她。


    “你可以叫我胖奶奶!”


    胖婦人又站起來,她身高大約有一米六的一樣,胖得眼睛隻有一條縫。兩條腿必須要叉開,兩腳要張開小臂長短的距離才能走路,可她走起路來卻十分的輕盈,沒有一點聲音,她靈活的鑽到貨架底下拿出一個錦囊,丟到海芷蘭懷裏。


    “這是見麵禮。”


    得到外婆點頭示意,海芷蘭大方的收下了,還叫了一聲“胖奶奶”。


    胖婦人:“你無事不來找我,說罷!”


    “我找你問一件事,我原來村裏有個叫田偉的……”


    “我知道了,”胖婦人打斷她,眼睛微微偏向外邊:“你們進裏頭房間,有客人來了。”


    海芷蘭有些好奇,她剛剛根本沒有注意到胖婦人背後還有個布簾子,簾子後頭還能有個房間。


    外婆:“這是障眼法,你在裏麵說話,外麵也聽不到。”


    這個房間裏就一個梳妝台,一條長板凳。外婆招呼她到長板凳上坐好,伸手點了一點梳妝台上立著的銅鏡。這銅鏡如同平靜的湖水被丟進了石子一樣,起了一圈漣漪,之後畫麵便如同兩台電腦開視頻一樣,清晰起來。


    “這叫做鏡顯術,需兩麵一模一樣的鏡子,另一麵掛在外頭的高貨架上,所以能看見外麵整個房間的情況。不過不能一直盯著人看,若是感覺敏銳的,可能會察覺到有人窺視。”


    海芷蘭點了點頭。


    “怎麽這麽驚訝!外婆不懂你們那些新科技,也聽說過什麽qq視頻之類的,不是一個道理嗎?”


    海芷蘭:“……”


    ……這絕對不是一個道理啊!


    ‘咚咚咚’


    “二十一處辦事,請開門!”


    銅鏡裏麵傳來了聲音,海芷蘭定睛細看。銅鏡的‘分辨率’非常棒,裏頭的胖奶奶皮膚似奶油一樣細膩雪白,看不到一點皺紋。好似玄學能令女性駐顏一般,例如近六十的外婆,還是一頭烏黑秀發,不見一絲雪白,僅看麵容也就是不到五十的模樣。


    “二十一處深夜辦事?”


    外麵的人沉默了一瞬,底氣弱了一些:“煩請胖嬸配合。”


    “進來吧。”


    外麵的人推門進屋,海芷蘭驚訝的看著其中一個中年男人,他的右耳下方有一塊紅色的胎記,正該是今天下午去了田平安家那兩個黑衣人之一。


    外婆並不意外:“二十一處是國家機構,專門處理異常。如果他們介入了,證明田家的案子並不平常。”


    到底年紀大了,深夜不睡就困乏,外婆看銅鏡的時候眼睛微微閉起,偶有生理性的眼淚沁出。


    海芷蘭心裏有點不好受。


    外麵的兩個中年男人已經坐下了,其中那個右耳帶胎記的是個國字臉,這種臉型的男人會讓人覺得很正派,加之他濃眉大眼,雙目有神,走出去說自己是執法的警務人員也不會有人懷疑。


    與他一同來的那個人卻是比著他的樣子反著長的,賊眉鼠眼,不似個好人。令人更驚奇的是,兩人居然以賊眉鼠眼的那一個為主。


    “鄙人是二十一處西南地區第五分部第三小組辦事員柴達,這位是我的同事農鳴。冒昧前來,是想跟您打聽點事兒。”


    胖奶奶:“到我這打聽事情都是要付錢的。”


    柴達笑起來眼睛都要泛精光,言語卻頗為憨實:“鄙人懂,按市價來。”


    胖奶奶:“你說!”


    “民派小區七幢201田姓一家人——誰馭小鬼令田偉殺子碎屍?如今,田平安的魂魄又在哪裏?”


    海芷蘭一驚!


    如果殺子碎屍不是田偉的本意,這件事就說得通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強烈的注視,胖奶奶往貨架那淡淡的掃了一眼,海芷蘭連忙將視線錯開。


    胖奶奶圓潤細膩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點著桌子,猛地抬頭道:“馭小鬼的是一個外地來的男人,開著一輛白色xx牌車牌號碼為xxx214的車。”


    看似穩重的農鳴實則性格較為急躁,率先出言問道:“那田平安的魂魄是不是被他攝走了?”


    胖奶奶:“田平安躲起來了。”


    農鳴還要再問,胖奶奶擺了擺手從抽屜裏扯出一張紙條推給他們:“三天之內將錢打進這個賬戶。”


    柴達將紙條拿起來放到口袋裏,一把拉起農鳴。


    “深夜到訪,打擾了。”


    胖奶奶:“為人民服務!”


    由於兩個人已經轉過身了,海芷蘭看不到他們倆的表情,但看出了他們微微的停頓,所以還是忍不住樂得笑。


    外婆眯著眼睛摸了摸她的頭。


    胖奶奶撩起簾子進來:“幸好來的隻是二十一處的普通組員,要是來個小組長,一準兒發現這丫頭。吳曼怡,你人老了,反而膽子大了。”


    外婆好似已經習慣了她說話夾槍帶棒的方式,依舊笑眯眯的:“田平安找上我孫子了,做長輩的總要為子孫奔波,沒法子。”


    胖奶奶睇她一眼:“風平浪靜的時候你龜縮著,現在不太平了你卻要插手,沒有眼力見。”


    外婆但笑不語。


    明明是胖奶奶聲音更大,說的話更多,看起來也更有意思……可好似就是拿溫溫柔柔的外婆沒有半點法子。


    “最近各地都有古怪的案子發生,二十一處疲於奔命。往日隱匿起來的邪派們也趁機冒頭,這次盯上田家的家夥是從y省過來的,在業內毫無名氣。或許是看上了田平安的八字,才弄了這一出。”


    養鬼術是控靈術的一種,起源於中國,流行與東南亞。是指收養已經死去的人的靈魂,以符咒法術控製他們,一般被視為邪術。養鬼術的派係眾多,連民間也十分盛行,所以方法也亂七八糟,沒有個具體的‘正統’之說。


    但是有一點,暴斃而亡的鬼更凶,枉死之人的鬼魂能力更強。


    “此人馭鬼令父殺子分屍,想要讓田平安激憤而成為惡鬼,再布陣禁錮它的魂魄養個七七四十九天,養出凶性來,等他惡念漸生吃了他的嫡親之人,再收入囊中驅使。”


    ……人心能惡到這種程度。


    海芷蘭:“可是田平安不是惡鬼。”


    胖奶奶臉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是啊!這人千算萬算都沒有算準人心,被這樣對待,這個叫田平安的小娃卻偏偏沒有成了隻惡鬼,自己倒因此被二十一處盯上,也是棋差一招。你讓你孫子了它心願,助他早日輪回,也是功德。”


    “至於真正的凶手,有二十一處在,你們不要管。”


    第18章 道謝


    “你要我幫你什麽忙?”


    狄君豪擺脫自己爸爸之後,良心有那麽一點受到譴責。


    ——“我想見見我爸, 我想讓他們放了爸爸。”


    狄君豪:“他殺了你你還要見他。”


    ——“我爸很疼我的, 他絕對不會殺我。”


    可是那天殺他的確實是他爸爸田偉, 狄君豪親眼看到的,可是田偉疼田平安他也看到了。


    大約是性格的原因,或許還有這麽多年病痛折磨的緣故, 田平安說話總是慢悠悠的。可他說自己父親無辜, 每一個字都很堅定。


    狄君豪:“可我不知道你爸在哪啊!”


    ——“看守所!”


    這個狄君豪倒是知道在哪, 他對鎮上可熟悉了。然而坐公交車到了看守所,發現根本進不去, 狄君豪這才懵了。


    “你想想法子啊~”


    ——“我進不去, 如果可怕程度總共十顆星星的話, 這裏可以評為三顆星, 你姐姐滿星十顆。”


    狄君豪:“……”你早點怎麽不告訴我我姐比鬼怪更可怕呢!我剛剛還將她甩開了呢!我不要命的嗎?


    雖然說不能進去,可是田平安也不願意離開,狄君豪眼見天色越來越晚了, 趕緊找了家付費電話亭, 給爸媽扯了個謊說去朋友家睡了。這種情況常有,村裏出來的素來管男孩子不像管女孩子那麽嚴, 狄君豪外宿較多。


    可這一次狄媽媽狠狠說了他一頓, 畢竟他生病還沒好全就亂跑,眼見招呼要吃飯了也不打招呼就沒影了。


    雖不忍讓孩子這麽晚還回來,但已經說明了要請他吃一頓‘筍子炒肉’。


    ——“對不起啊!”


    狄君豪正想說沒關係的,就發現田平安又陰鬱的開始發呆了, 好像做鬼和做人是有點不一樣的,做鬼的時候特別陰沉,像一灘死水一樣,沒有一點鮮活氣。


    晚上兩點多鍾的時候,狄君豪都趴在供人休息的長椅上睡著了,突然聽到了田平安的呼喊,猛的醒過來,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


    “小朋友,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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