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三天早晨,在電梯上,田關碰到了一個他極不願意再碰到的人——吉岡常務。


    “怎麽樣,田關君,你看上去健康多了嘛!”


    吉岡大聲地笑了起來。笑聲顯得開放、爽朗。田關不由嚇得縮緊了身體。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常務,隻見他的憔悴已經消失了,不但不見眼睛的黑圈,相反,明亮的雙眸閃閃發光。


    “是的。常務先生,托您的福……”田關急忙點頭致意。


    他身上的死亡陰影消失了。這是顯而易見的。吉岡明朗的態度證明了這一點。可是,吉岡是如何從死亡的陰影中逃脫出來的呢?田關不由得變了臉色。


    ——難道是那個道士嗎?


    難道吉岡也找到了那個道士嗎?——這是可能的事情。不,與其說可能,還不如說是必然的事情。


    電梯停下來後,田關象—個夢遊者一樣踉踉蹌蹌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他覺得需要靜下心來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他飄飄然地坐到了椅子上。無疑,吉岡一定找到了那個有轉移死亡陰影的本領的道士。那麽,吉岡把自己身上的死亡陰影轉移給誰呢?


    田關驀然回想起了自己和道士的對話——把它轉移給你最熟識的人。——這是真的嗎?田關感覺到死神漸漸地回歸到自己身上來了。因為他敢肯定,當道士問吉岡把死亡的陰影轉移給誰時,吉岡一定會想到田關的。在公司裏,屬於專務派的田關是常務派的吉岡的死敵。吉岡早就想置田關於死地而後快了。


    田關感到自己的身體又—次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可是,如果被轉移的對象是董事長而不是自己呢?田關突然想到這一念頭。對於吉岡來說,除掉董事長才是當務之急。象田關這種無名小卒,盡管是他的眼中釘,但還不是他直接的障礙。


    田關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一絲不安馬上又襲上他的心頭。吉岡碰到道士時,會不會問是誰把死亡的陰影轉移給他的呢?假如道士捅出了田關的名字,將怎麽辦呢?吉岡一定怒不可遏,並且咬牙切齒地再次把死亡的陰影還給田關。噢,不,吉岡是個冷靜殘忍的男人。他絕對不會把這一次絕好的殺人的機會作為泄憤的工具。他的目標一定是先幹掉董事長,等到奪取大權後,才慢慢地收拾田關。如此看來,田關盡管逃脫了死亡的陰影,但在公司裏永世不得翻身了。這比死還要難過。


    田關拚命地反複咀嚼著剛才分手時吉岡的不尋常的笑容。——這種笑容,意味著什麽呢?田關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難道道士會泄漏其中的秘密嗎?一個能夠轉移死神的道士,大概不會對人類的鉤心鬥角產生興趣的吧?何況,那時道士也沒有告訴田關,他身上的死亡陰影來自何處。田關驀地抬起頭來。那麽,吉岡到底從哪裏打聽到道士的存在呢?——難道又是那個白胡子老人嗎?


    田關感覺到眼前漆黑一團。他突然覺得悟出了什麽道理。一定是那個白胡子老人出現在吉岡的麵前,把和上次告訴田關一樣的預告通知了吉岡。接著,連續發生的幾件意想不到的事件,使得吉岡不得不相信死神的存在。就在吉岡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白胡子老人若無其事地出現了,告訴他道士的存在。於是,吉岡拚命地尋找道士,而那個所謂的道士則拐彎抹角地接近他……


    上當啦!田關咬牙切齒地低吼了一聲。他真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注意到白胡子老人和道士是共謀者呢?他們的演技如此地逼真,以至於使人看不出一絲破綻。然而,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個團夥。兩個小流氓是用錢雇傭來的。差一點兒發生的交通事故是事先導演好了的,連地鐵中出現的蠍子也是他們的陰謀,肯定是有人利用混亂,把蠍子放到了田關的背上。卡車上掉下家俱,這僅僅是巧合。但從建築工地的高空墜下白鐵皮,這是事先埋伏在那裏的人幹的。另外,連道士在公園裏打倒兩個年輕人的那套拳術也是扮演的。二百萬日元哪!田關感到心痛欲裂。不光錢被騙走,那天晚上酗酒後,他對吉岡大放厥詞,經過佐藤添油加醋地報告,今後田關的日子將怎麽過呢?


    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呢?——田關攥著拳頭的手顫抖起來。


    他不能向警察報案。如果抓到了兩個老人,揭發了事實真相的話,他也要完蛋。他會因為詛咒吉岡死亡之罪而受到起訴。當然,吉岡也遭到同樣的命運。但田關的錢永遠也追不回來了。


    真是無懈可擊啊。田關不由恨得牙根發癢。行騙的老人正是抓住了人性的弱點。他們知道,即使受騙的人醒悟過來,不要說起訴,恐怕連告訴第三者的勇氣都沒有。所以,老人正是利用了人性中的欲望和互相憎恨的弱點。


    田關揚起了頭,臉上的表情啼笑皆非。科員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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