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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開始落山了。他們側耳傾聽,始終沒有搜索隊要來的跡象。看來隻有露宿林海之中了。


    “我們有必要選一個頭頭。”瀨川提議,“選跡邊先生怎麽樣?他是‘農大’的教授,對山啦植物啦好象都很熟悉,此外年齡也最大。”


    “沒那個必要。”


    瀨川話音未落,秋元便提出了異議。


    “我也反對。”川原接著話茬兒說道,“不能因為他是教授就要叫他來當我們的頭頭。再說,他也上了年歲了。”


    “不,選個頭頭是有必要的。在脫離險境之前我們應該統一行動。再說,我們中間還有女性。你是怎麽看的?”瀨川向明石問道。


    “我沒意見。”明石以陰鬱的口吻答道。


    “我也讚成。”倉田淑子說。神林道子也和她持同一看法。


    “四比二。”


    “我們不能受到束縛!這種作法是法西斯獨裁!”


    “法西斯獨裁?真會找借口。”瀨川打斷了川原的話。


    “啊,大家別爭論了。”跡邊插了進來,“如果這種狀誌還要繼續好多天的話,選個領頭的也許是有要的。因為統一行動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種強有力的武器嘛。夥伴之間要是鬧了分裂,本來能夠得救也會適得其反的。”


    “我們可不是你的夥伴,隻是由於這小子多嘴多舌才走迷了路的。”秋元指著明石恨恨地說道。


    “別提那件事。萍水相逢也是前世有緣嘛。好啦,我可是想和大家互相幫助逃出這片林海呀。”跡邊溫和地說道。適才有人說他上了年紀,聽罷心裏真有點兒火辣辣的。跡邊年方五十,四年前還在獵場上奔波。對他來說,襲擊獵物是次,鍛煉身體才是首要目的。再者,帶著獵犬奔馳在山野之間對他的工作也有好處。他可以實地考查鳥獸的生態,可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意外的植物,其樂真是無窮。四年前的冬天,他到位於二十號國營公路附近的山麓去調查野豬為害的情況時還出了一點兒差錯——把滿一歲的珍犬紀州犬五郎給弄丟了。當時,五郎去跟蹤野豬,從此便一去不返。


    盡管紀州犬是出類拔萃的獵犬,可他還是覺得五郎大概已經葬身於野豬那銳利的獠牙之下,因為它不過是一條幼犬而已,還沒有同野獸搏鬥的經驗。從那一年開始,他停止了狩獵。


    要說體力,他滿有自信,自以為絕不會遜色於隻會在口頭上嘩眾取寵而實際上—事無成的瘦弱的學生。


    跡邊躺了下去。雖然天色總是陰沉沉的,但朦朧的月光依然穿過樹木間的空隙灑入林海之中,照得周圍一片微明。寄身苔蘚的感覺倒也不壞。


    秋蟲在鳴叫,於是便越發增加了林海的靜謐,聽起來異樣地刺耳。沒有人開口說話,空腹和疲勞已經減弱了他們的體力。


    躺在一邊神林道子發出輕微的歎息聲。倉田淑子睡在她的對麵。


    可千萬別發生意外呀!跡邊在心中祈禱著。看來堅持到明天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就算堅持到了明天,如果仍然沒有逃出林海的希望,結果又將會怎樣呢?跡邊感到饑腸轆轆,不久便產生了幻覺現象。


    在大雪之中往往會出現這種情況——一些人產生了幻覺,仿佛看到了爐子、床或是冒著熱氣的食物,聽到搜索隊的呼喊聲,於是便爬出了雪洞,可結果呢,大都被凍死在冰雪之中。值得慶幸的是眼下並不是大雪紛飛的季節,而且並非身處高山峻嶺之上。雖然沒有凍死之虞,仍有可能為幻覺所擾,進而喪失理智,做出非常之舉來。這也很令人擔憂。象那些登山隊員,盡管采取了一致的行動,可也難免還會有一些人喪失理智,何況眼前這幾個人不過是因為汽車失事才臨時湊聚在一起的烏合之眾,倘若出現危機,則難以活著逃出林海。


    沒了丈夫而陷入悲歎之中的已婚女子,失去了男友的姑娘和隻有嘴功夫的秋元及川原,幾個人當中可以指望上的隻有木工瀨川,可還有那個落落寡言、表情陰鬱的明石。


    跡邊突然一躍而起,因為身旁繁密的樹叢中響起了腳步聲,他之所以意識到那是腳步聲,是因為那是一種隻有踏在枯葉上才會發出的聲響。此外,金龜子也突然停止了鳴叫。


    跡邊向黑暗處望去,什麽都看不見,也沒有什麽東西在走動的跡象。金龜子再一次歡唱起來。一股陰風從跡邊的脊背上一掠而過。


    “果然不錯,確實有一個家夥在偷看著我們!”跡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知何時,大家已經坐了起來。


    “那家夥會是什麽呢?”秋元的聲音已經僵硬了。


    “我怎麽知道呢,你自己看好了。”瀨川的聲音也由於感到害怕而顯得有些低沉。


    “不管怎麽說,有個家夥就在我們身邊,這是毫無疑問的。”跡邊沉著地說道。“換班睡吧,我先來放哨。”


    無人反對。


    以兩個女性為中心,人們將身體靠攏在一起。跡邊則坐在那裏,用他那已經看慣了黑暗的眼睛觀察著周圍的動靜。躺著的六個人無一成眠。他們神經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風吹草動的話,有的人準會給嚇破膽。


    也不知過了多久,跡邊發現四周已是漆黑一團。月光似乎已被那厚厚的雲彩遮住了。


    會是什麽東西呢?


    跡邊曾說過,那個家夥可能是熊。可那種喉部長有月牙形白毛的黑熊是從主動向人發動攻擊的。可又想象不出除了熊以外還會有哪種動物能采取這種跟蹤行動。瀨川說他從一大早起就有所察覺,跡邊也是如此。而野生動物則沒有這種執著的耐力。


    跡邊再也沒有聽到那種腳步聲。


    漫長的黑夜在悄悄逝去。大約在半夜以後,雨點落到了跡邊的臉上。剛剛聽到那吧嗒吧嗒雨打枝葉的聲音,俄頃,大雨便傾盆而下。七個人跑到了樹蓋下。然而樹蓋並不能讓他們避雨。傾盆大雨被枝葉遮擋了一下以後,雨滴反而變大了,竟象流水一般向他們襲來。還不到十分鍾的光景,七個人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天明以後,大雨方霽。朝陽在冉冉升起,其光線就象利箭一樣筆直地插入林海之中。水蒸氣從苔蘚覆蓋的地麵騰騰升起,光線與水蒸氣攪在一起,呈現出一幅美麗的綠色圖景。


    七個人赤裸裸地擰起自己的衣服來。兩個女性似乎已躲進不遠處的樹叢中脫光了衣服。


    事情就發生在這時。川原一直在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已經赤身裸體的明石。過了一會兒,他大聲喊了起來。


    “我明白了。這小子是殺人犯!”


    川原突然把手指向明石。明石就象被這句話刺痛了身體—般猛地躥出兩步來遠,迅速折斷了身旁的桔樹枝,拉起了架勢。這是一種迅疾的、幾乎可以謂之為本能的動作。他的樣子十分難看。


    跡邊站到了兩個人中間。


    川原堅持說他想起了那張因強xx殺人嫌疑而正在被到處通緝的照片上的人,右胸上有動過手術的遺痕便是明證,通輯令上寫得清清楚楚。確實,明石的胸部有動過手術的痕跡。


    “把樹枝扔了,明石君。”跡邊溫和地說。


    “你們想要把我怎樣?”


    明石的臉色變得一片黑紫,這“凶狠”的鮮血,明石似乎一直在隱藏著它,而現在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隱藏下去了。


    “不想把你怎麽樣。即便你就是殺人犯,也與我們毫不相幹。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互相幫助,逃出這片林海。”


    “你是想在逃出林海以後再把我交給警察嗎?”


    “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做那種事情,因為我們是夥伴。”


    “我可不願意那麽做。”川原說道。


    “這兒還有兩個女的,怎麽能讓強xx殺人嫌疑犯和她們在一起呢!應該把他攆走。”


    “我也是這麽想的。”秋元讚同地說道。


    “我反對把他攆走,”瀨川叉開雙腿站到了秋元和川原的麵前,“你們倆動不動就要挑刺兒。幹脆,你們倆走開好啦!”


    “你想袒護殺人犯嗎?”


    “那又能怎樣?”瀨川追問道。


    “算了,別吵了。”神林道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邊,“你們想過這是什麽地方嗎?這裏是富士山下的林海!在這兒要是迷了路,到頭來隻有死路一條!”


    “就是嗎。吵吵鬧鬧地消耗體力那是愚蠢的作法。快把衣服穿上。打起精神來出發吧。”


    跡邊以這些話打了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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