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自認,她是一個合格的奴才。


    跟了柳如煙多年,她以頑強的毅力,容忍了柳如煙古怪的性格,踏踏實實辦好每件事。


    今日她努力替柳如煙辯駁,柳如煙豈能不管她的死活?


    雪梅的手抓住柳如煙雪白的衣襟,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她的手沾了泥,柳如煙雪白的衣擺留下黑漆漆的手指印。


    柳如煙淡淡道:“雪梅,清者自清。你是本宮的宮女,想來內獄之人也不會對你下死手。”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柳如煙相信,隻要她和雪梅問心無愧,再嚴重的刑罰,也不會讓無辜者屈打成招。


    柳如煙話一出口,其他嬪妃紛紛露出驚愕的眼神。


    這也太涼薄了。


    雪梅一直替柳如煙說求情,結果雪梅要被送去內獄時,柳如煙不僅沒有替自己的奴才求情,反而說些讓人寒心的話。


    多年主仆相處,哪怕是石頭都能處出感情。


    蘭嬪氣惱地攥著手帕,心裏罵罵咧咧,這種人都配坐在妃位,怎能讓人信服?


    雪梅喉嚨仿佛吞下一顆冰涼的石頭,哽咽難受。她緩緩鬆開手,放開柳如煙的裙擺。


    心裏一片悲涼。


    什麽清者自清,太可笑了。


    內獄的刑罰血腥殘忍,痛的是雪梅自己。柳如煙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還鼓勵雪梅堅強,扛住刑罰。


    張妙玉抿嘴,站起來說:“皇上,妾身實在不會管理後宮,銅牌巫蠱一案離奇複雜...不如等後日宸貴妃歸來,交由她處理。宸貴妃聰明通透,肯定能查清真相。”


    “宸貴妃和太後回來之前,梅妃姐姐和宮人全部暫扣在毓秀宮。今兒天已晚,皇上您白日忙於國事,想來還沒用晚膳,不如先去用膳。”


    張妙玉把沈薇搬出來。


    李元景本就不喜摻和後宅之事。堂堂帝王,豈能整日困在胭脂堆裏、處理女人的瑣事矛盾?


    他道:“也好,就按你的意思辦。都退下。”


    蘭嬪不甘心,還想慫恿兩句。張妙玉一個冷冰冰的眼刀子甩過來,警告她少煽風點火。


    蘭嬪頓時不吱聲了,纖纖玉手攪著手裏的帕子,不滿地偷偷翻個白眼。


    李元景早已饑腸轆轆,迅速離去。讓德順把樂遊幾個孩子叫來,陪他一起用晚膳。


    其他嬪妃也陸陸續續離開。


    蘭嬪走之前,瞥了眼癱坐在地上的宮女雪梅,陰陽怪氣道:“你倒忠心,可惜攤上個沒心沒肺的主子。”


    雪梅抹去滾落的眼淚,沒有吭聲。


    眾人離去,毓秀宮瞬間清冷。冰涼的風穿進內殿,吹得白色的掛幔翻飛。


    柳如煙並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她站在屋簷下,目送帝王離去的冷漠背影。帝王步伐沉穩,大步流星,一直沒有回頭。


    柳如煙內心傷感,垂眸落淚。眸光看到她弄髒的衣裙,裙擺不知何時落下幾個髒汙的痕跡,柳如煙吩咐雪梅:“雪梅,去取一件新衣裙來,這件髒了。”


    雪梅張張嘴,心裏的話終究說不出來。


    柳如煙是主子,雪梅是奴才。後宮裏,能有幾個主子把奴才當人看?


    在柳如煙的心裏,人命還不如幾株梅花。


    雪梅轉身,神情冷漠地進屋取衣衫。


    院子裏,燒焦的梅花樹枝“啪嗒”一聲斷裂,摔在泥巴地裏。


    ...


    ...


    夜晚,安國寺。


    安國寺的楓葉遠近聞名,夜幕低垂,月光下的紅色楓葉別有一番意境。


    楓葉林旁邊,是一條安靜流淌的河流。月光灑落,河麵泛著碎銀子般的光。


    宮人們在河邊等候,沈薇身穿淺紅色的秋裙,手捧小小的紙紮水燈,歡喜道:“母後,我先放燈了。”


    太後笑道:“莫忘了許願。”


    水邊放燈,許願安康,是慶國百姓的傳統。


    白日在安國寺祈福,夜晚沈薇帶著太後來河邊放水燈。紙紮的盒子裏,放置一支小小的蠟燭,光影朦朧。


    沈薇捧著水燈,心裏默默許願:


    【願得年年,暴富發財


    更願歲歲,早日退休】


    許願完畢,沈薇將水燈放入水中。微風吹拂,水燈在夜晚的河流上緩緩漂流,逐漸遠去。


    沈薇放完燈,又陪太後放燈。當然,寬厚待人的沈薇也沒忘記隨行的宮人,準許她們也去放水燈祈福。


    天色已晚,沈薇和太後返回安國寺的禪房歇息。


    屋子裏,采蘋為沈薇卸下發釵。采蘋道:“主子,宮裏有消息傳來。毓秀宮挖出疑似厭勝之術的銅牌,玉妃想等您回去後再處理。”


    發釵卸下,沈薇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讓采蓮她們暗中去調查。回宮後,本宮再處理。”


    采蘋點頭,伺候沈薇入榻休息。


    夜晚的安國寺安靜舒適,依山傍水,夜晚院子裏有蟋蟀的叫聲。沈薇愜意地在禪房床上滾了兩圈,合上眼,愜意地進入夢鄉。


    一覺睡到天亮。


    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雀聲,吵醒了沈薇。沈薇迷迷糊糊睜開眼,掀開床幔,刺眼的日光把屋子照得明晃晃。


    沈薇吃驚,一邊穿鞋一邊道:“采蘋,你怎麽不叫我起來!今日我還要陪母後禮佛!”


    采蘋將嶄新的衣裳捧進來,笑著安慰:“主子不用著急。太後說您難得出宮一趟,得多睡會兒。太後獨自禮佛,您可以到處逛逛,欣賞楓葉。”


    沈薇穿鞋的動作放緩。


    梳洗打扮,吃了早膳,走出禪房時已經天色大亮。


    秋高氣爽,安國寺後山的楓葉一片火紅。寺廟占地麵積極廣,一部分被劃分為皇子騎射學習之地,一部分是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的燒香祈福之地,後山開辟的新院落則用來供養孤兒。


    太後在禮佛,沈薇沒去打攪,帶著幾個宮女在後山欣賞紅豔豔的楓葉。


    采蘋看沈薇喜愛楓葉,便笑道:“主子,皇上前些日子還說過,要往永寧宮移栽幾株楓樹。等咱們回宮,楓樹肯定已經移栽好了。”


    沈薇坐在秋亭內的藤椅上,心裏喟歎。要不是采蘋隨口提起李元景,沈薇這幾日都快忘記這個男人了。


    出門在外,樂不思蜀,樂不思老板。


    秋亭內,沈薇喝著醇厚的蒙頂茶,吃著微燕記送來的美味糕點,繼續愜意地欣賞楓景。


    過了一會兒,采蘋來稟報:“主子,晏侍郎夫人請求拜見。”


    沈薇飲茶一頓:“誰?”


    采蘋提醒:“禮部右侍郎晏雲亭的夫人,澹台柔。她今日來安國寺燒香,得知您在,特意前來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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