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水撇撇嘴,氣弱的的從蔣雲玉身上撤下了雙手雙腳,走去一邊麵對書架垂著頭,雙手不自在的攪來攪去,“這不是,就是,華寧嘛。你是不知道,王承誌那龜孫子和他娘有多過分,他娘動手打了華寧好幾次,還霸占華寧的嫁妝。王承誌竟也不管,華寧身上都是淤青,太可憐了。”


    蔣雲玉眼神閃了閃,暗潮洶湧,“所以你就命人打了他們母子倆?”


    蔣雲玉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黎靜水心裏沒底,更是氣弱,幾不可聞的嘀咕道:“我這不是受罰了嘛。”


    “你就不能同我商量商量?”蔣雲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冷厲凶道:“闖禍的時候沒想著我,被罰了倒知道來裝可憐,你就是活該。”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錯了。”黎靜水嬉皮笑臉轉身黏上蔣雲玉,絲毫不在意是否失了臉麵,“你看我認錯態度這麽好,你就幫幫我嘛,以後我一定什麽事都同你商量。”


    蔣雲玉板著臉不予理會,他是真的氣到了,多少次對阿水耳提麵命,不要衝動不要衝動,打人不是唯一解決事情的辦法,遇事要多想想,就是說不聽。


    他就說淩晨的時候怎麽那般著急的攆他出去上值,這顯然就是早有預謀,故意瞞著他的。


    明知故犯,絕對不能輕易饒恕。


    “你真的不幫?”黎靜水挽著蔣雲玉的手,仰頭盯著他目不斜視的眼睛問道,“真的這麽狠心?”


    “是我狠心還是你狠心?說打人就打人,你是土匪流氓嗎?”


    “那不然呢?那老婆子打了華寧就這般算了?你不幫便不幫吧,我也不是非得指望你,以後你也別想著上我的床。”黎靜水氣急,跳腳大喊道,這個大棒槌。


    蔣雲玉抱臂冷哼,眉頭動都不動一下,“隻怕到時候著急的也不會是我。”


    黎靜水喉頭又是一鯁,語塞,說的好有道理,實在無法反駁。


    她挺胸嘴硬道:“那你說吧,你想怎麽樣?”


    蔣雲玉看向黎靜水,眼神裏滿是對黎靜水的無可奈何,“不是我想怎麽樣,是你想怎麽樣。阿水,你有當我是你的夫君嗎?你遇事幾乎從來不與我說,更別說與我商量了,從來都是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好似沒我這個人一般,莫說你這般衝動行事會有什麽後果,你可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蔣雲玉雙手因緊張而微微蜷縮著,神色疲倦而難過,他覺得無臉,別過臉去,輕生訴說:“阿水,我是個男人。我知道自己懦弱,無用,關鍵時刻不頂事,無法給你依靠,每每想起我真的很痛苦。我總是想,我是不是配不上你,你不該嫁給我的,你該嫁給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我這般百無一用的書生。”


    第73章 交心


    屋裏靜默下來, 落針可聞。


    蔣雲玉胸口微微起伏, 一臉難堪。這些話一直隱藏在他內心深處, 是他不願觸碰的禁地。


    曾經他也是萬眾矚目,天之驕子。年少中舉,官從博士, 教書育人,手下有名有姓的學生不知繁幾。


    可自從與阿水成親,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那些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世人讚頌的,好似都沒了用處, 都不是阿水所需要的。


    不論是什麽事, 阿水不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就是去找嶽父大人處理,他就像個透明人,可細細想來, 便是真的同他說,他又能做什麽, 怕是什麽也做不了吧。


    那兩個下人說的沒錯, 原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 如何能過得到一起去, 嶽父大人當初怎麽就看上了他這個一無是處的書生,他什麽都給不了阿水。


    黎靜水被蔣雲玉這一番長長的話震住, 挺起的胸不自覺的縮了回去,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蔣雲玉的神情和說出的話讓她心慌,她覺得她現在應該趕緊說點兒什麽,至少也得堅定的告訴君山,不,不是這樣的。


    可是她的嘴巴張了張,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眼睛慌亂的眨巴著。


    好半晌,她的腦袋裏才似乎可以正常思考。她小心翼翼靠近蔣雲玉,牢牢看向蔣雲玉的眼睛,艱澀的開口:“君山——”


    “阿水,”蔣雲玉與黎靜水的眼神對視上,眼裏深不見底,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晦暗不明。他嘴唇蠕動,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不是後悔嫁給我了。”


    “我沒有。”黎靜水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目光堅定而又閃爍著委屈的光暈,“你為什麽會這麽想,為什麽會這麽問?就因為我瞞著你打了王承誌和他娘?你是不是厭惡我了?厭惡我衝動粗暴,總是惹禍又沒有文采。”


    “當初就是我爹直接向皇上請的旨,你心裏指不定怎麽不樂意呢,是不是?”


    蔣雲玉被質問的膛目結舌,“我,我,我哪有。”明明是他心中沒底,怎麽話鋒一轉,反倒變成他是不樂意的那一個了,他不知道有多慶幸自己能娶到阿水。


    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黎靜水再一次一把抱住,黎靜水的頭靜靜的埋進蔣雲玉的懷中,用埋怨的口音說道:“我若是後悔嫁給你,早與你合離了,我是那種不舒心卻還忍著的人嗎?我才沒那麽蠢呢。再說了,每天晚上睡覺,我恨不得時時刻刻粘著你,貼著你,難道你感受不到嗎?若不是喜歡你,誰願意天天兒壓你身上睡覺啊,全是骨頭,硌了吧唧的。”


    “可是......”


    黎靜水打斷,“沒有可是,你不就是覺得我什麽事都不同你說嘛。我還不是怕你生氣,不理我,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動不動就突然生氣了,每次一生氣都不理人,跟個悶葫蘆似得,我還哪裏敢同你說。”


    蔣雲玉沉默,手猶豫的,緩慢的回摟住黎靜水,心裏卻是刹那間猶如春天到來,百花齊放,原來他心中不安的時候,阿水也會惶惶,也會左思右想。


    約摸這就是兩個相差太遠的人一處過日子,彼此的世界完全不同,互相猜不透對方的心思,才造成的這種局麵。


    說到底他與阿水交心太少,他不懂武,阿水不懂文,兩人的想法天南海北,成日裏便是說話也是說一些日常瑣事,他們似乎很少在一處談論自己內心深的想法。


    “我心中總是害怕,”蔣雲玉輕聲開了口,“怕我無法給你撐起一片天。怕你會覺得我無用,什麽都不如你,什麽都給不了你。”


    蔣雲玉的聲音輕輕的,虛無縹緲,落不到實處。黎靜水心頭一揪,刺刺的疼,她輕輕撫摸著蔣雲玉的背,輕柔的說:“你真是笨,我什麽都有,用得著你給我什麽。隻要你天天陪著我,比什麽都強。我都不擔心你會嫌棄我粗笨,你有什麽好擔心我會嫌棄你的。咱倆半斤八兩,天生一對,誰也用不著嫌棄誰。”


    黎靜水的話雖簡單,聽在蔣雲玉的耳朵裏卻猶如天籟。他收緊雙臂,眼睛裏散發出精亮的柔和光芒,是啊,他倆此前從無交集,能夠在一起就是天意,是天定的緣分。


    感受到了蔣雲玉的變化,黎靜水吐出一口氣,她眼珠轉了轉,試探著開口:“那......我那個,佛經,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分擔分擔了。”


    “不可以。”斬釘截鐵。


    “不可以?”黎靜水提聲抗議,“你剛剛還說害怕什麽都給不了我,現在我就要你分擔分擔一部分佛經而已,你都不願意,你就是個騙子,隻會說些好聽話。”


    她掙開蔣雲玉的雙臂,後退幾步怒目而視。


    “華寧想必已經怨恨上你了吧?”蔣雲玉不作回應,而是慢悠悠的換了個話題,眼神裏透著篤定。


    黎靜水抬眼,抿了抿唇沒吭聲,心中很是詫異蔣雲玉是怎麽知道的。


    蔣雲玉勾了勾唇,雙手別在背後氣定神閑的踱了幾步,“華寧若是喜歡上一個人,最是固執盲目的。你在戰場之時,但凡有你的消息傳入京城,華寧都要激奮許多日。那時候華寧成日嘴裏念叨的都是你如何勇猛,是個了不得的大英雄。誰若當著她的麵說一句你的不好,她當場就能跟誰急。就為了這個她同娘鬧騰了好幾次,搞得後來府裏若不是要誇你都不敢提起你。”


    頓了頓,蔣雲玉站住腳步轉身看向黎靜水,眼裏含著戲謔的光芒,“此番你直接就著人打了她的心上人,她能不同你急?”


    黎靜水傻眼,她真心不知道平日裏柔柔軟軟的華寧會有這樣的一麵啊。她結結巴巴的說:“可,可王承誌同他娘真的做的太過分了,我,我這也是怕她執迷不悟,愈發受欺負。”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樣大張旗鼓,恨不得告訴全天下,我要打人。我會悄悄的來,誰都不說,再找幾名女子壞了他的名聲,屆時華寧定然對他失望,難道還能為了他和你鬧別扭?”


    黎靜水:“......”除了佩服,她還能說什麽,人家這腦袋,怎麽長得,就是不一樣。


    “現在,你覺得那一百遍佛經你該抄嗎?”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打算管我了唄。”黎靜水黑了臉,剛剛還柔情蜜意,轉眼間翻臉不認人,什麽人啊。


    蔣雲玉堅定不移的點頭,麵無表情道:“你這性子,就該抄抄佛經,對你有好處,這就是你衝動的懲罰。”


    “算你狠。”黎靜水咬牙切齒憋出幾個字。什麽丫鬟,什麽夫君,除了自己,誰都指望不上,都是一群白眼兒狼,沒良心。


    蔣雲玉當真是一點兒都不幫,而且還會看著,也不許別人幫,及至晚膳,黎靜水攏共也就抄了三頁半,那字真是慘不忍睹,狗爬的都比那好看。


    被那晦澀難懂的佛經活活虐了一下午,黎靜水用晚膳時都不在狀態,一臉生無可戀,每每目光掃向蔣雲玉,都噴射出熊熊怒火,恨不能將蔣雲玉生吞活剝了。


    就著熊熊的怒火和撒了香菜的鹵牛肉,一不小心黎靜水就用了六碗飯,肚子撐的溜圓。


    耍了會兒盤龍棍消了食,黎靜水洗漱好卻一直沒看到蔣雲玉回房。


    不該自覺的時候他倒是挺自覺,黎靜水憤憤的想。


    不用說,這會兒指定是去了西廂。


    隻猶豫了一下,黎靜水裹上外衫,嘀嘀咕咕朝門外走去。


    還在門口站著的清寧瞧見黎靜水別別扭扭的模樣,捂嘴偷笑,眼光狡黠,明知故問:“縣主,這麽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哼!”黎靜水腳步未停,翻了個白眼。一個個的不幹正事就會看熱鬧,慣的她們。


    蔣雲玉果然在西廂,燈都亮著呢。黎靜水在門口站著,手抬起了又放下,是她自己放下的話,如今又是她自己忍不住跑來的,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臉了。


    她雙手背在身後,糾結的來回踱著步,進去還是不進去呢,臉麵重要還是摟著君山睡覺重要,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不管了,臉麵又不能當飯吃,又不能讓她睡得更香。生氣歸生氣,睡覺不能給耽誤了,對,就是這樣沒錯。


    心裏給自己找好理由,黎靜水坦然了,她啪的推開西廂的門,信步走進屋裏。


    躺在床上看書的蔣雲玉聽到動靜抬起頭,麵目一愣,怔然的問:“你怎麽過來了?”下午不是特別堅決的說了不要同他一塊兒睡的嗎。為了擰一擰阿水的性子,乖乖抄完那一百頁佛經,他都已經做好獨守空房個把月的準備了。


    黎靜水隻不理他,幾不可察的哼了哼,自顧自脫了外衫,隨手扔在地上,目不斜視爬去了床上,長手長腳同以往一般壓在蔣雲玉的胸口和腿上,然後閉上了眼睛,一副要睡覺的模樣。


    蔣雲玉垂首看看死死壓著自己的黎靜水,眉頭皺著,閉著的眼睛細微抖動,他眸光閃爍,嘴角勾起一抹笑,自覺的將手中的書放至一旁,滑下身子躺好,反手摟住了黎靜水。


    黎靜水剛沐浴完,身上帶著清淺的澡豆香氣,她穿的單薄,就一件薄薄的貼身睡袍,兩人肌膚相貼間,蔣雲玉能清晰的感受到黎靜水身上的弧度與溫度。


    屋裏一片寂靜,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和蠟燭燃燒時的劈啪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蔣雲玉不由的有些心猿意馬,甚至什麽都沒有做,就有了反應。


    那處直戳戳的戳著,黎靜水心中竊喜,麵上卻是仍舊閉著眼不動聲色,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看誰熬的過誰。


    蔣雲玉根本沒打算忍,送上門的機會,不好好把握他就是個瓜。


    被窩裏開始往外扔衣服,然後床簾有規律的晃動起來,屋裏的溫度越來越高。


    搖到一半兒,心神俱蕩的黎靜水強忍著快感製住了蔣雲玉,雙眼迷離,喘著粗氣,“現在,咱們再商量商量分擔佛經的事兒吧。”大有你不幫我就不動的架勢。


    正是關鍵時刻,蔣雲玉一腦門的汗,這一停,額角的青筋都憋了出來,卻仍是很有骨氣的咬牙堅定拒絕:“沒得商量。”


    這是原則問題,絕對不能妥協。


    黎靜水撐著床轉圈磨了一下,眼眶也是憋的通紅,“真的不能商量?”


    蔣雲玉死死咬住下唇,強逼著自己扭過頭去,拚命的忽略漲的發疼的下麵,不作理會。


    黎靜水倒抽幾口冷氣,他娘的意誌力夠厲害,她是已經扛不住了,不給商量拉倒,等完事了再想辦法吧。


    床簾又開始劇烈搖晃。


    第74章 出事了


    青竹院書房。


    一室靜默。


    窗外芭蕉當窗如巨扇, 翠綠似娟, 玲瓏入畫, 饒有詩意。窗邊的長條案幾上投下片片陰影,陰影中筆墨紙硯齊備,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抓著支質樸細杆兒小篆狼毫筆在一小遝宣紙上奮筆疾書。


    揮筆的架勢端的是龍飛鳳舞, 橫掃千軍,很有那麽點兒意思,隻是紙上出現的字就不是那般美妙了,便是你集中精力,瞪大雙眼, 細細斟酌, 都不一定能認出來寫的是些什麽。


    再去觀瞧寫字那人,烏黑長發束高髻,天青道袍綁臂間。濃眉入鬢,眼角飛揚, 豐唇緊抿。眉心微蹙,神色肅穆端謹, 額角還微微泛了些汗珠子。


    單瞧這架勢, 真叫人懷疑她筆下的字是否是自己孤陋寡聞, 未曾聽說過的新派字體。


    長幾對麵是一紅木高幾, 幾上卻是作畫工具齊備,一隻白淨修長玉麵手, 持長杆兒細豪畫筆,時而蘸蘸燃料, 時而在畫布上細細描繪,畫麵靜心優雅、賞心悅目。


    畫布上已出現一個大致的輪廓,一名伏案書寫的翩翩女兒郎,畫的正是對麵臨窗而坐的黎靜水。


    蔣雲玉手持畫筆,微抬著頭,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細細打量著對麵抄佛經的黎靜水,嘴角帶著淡淡的、滿足的笑。


    打量幾眼後便低頭添上幾筆,然後再抬頭觀瞧,如此反複,十足的耐心。兩人誰都不曾開口說話,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靜謐而又和諧。


    突然,門口傳來喧鬧聲,似乎是清扇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慌意,“縣主,不好了,不好了。”


    竟是未曾敲門請示,直接砰的一聲就推開了書房的門。清扇一臉急色,慌慌張張就跑了進來,也顧不上行禮,喘著粗氣焦急道:“縣主,不好了,外頭來了幾個京兆府的人,說什麽您犯了事兒,要帶您去京兆府審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家夫人猛於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動蕩1938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動蕩1938並收藏我家夫人猛於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