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是躲進山裏去了,雖說這次遇到了意外,遭受了那般痛苦,可也不過是擔驚受怕和皮肉傷,真要說遭受什麽欺淩,倒是沒有的,所以事後她依然能當她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依然能從容地挑選著夫婿。


    可是葉青萱,便是自己沒被欺淩,看到貼身丫鬟遭遇那般事,對於她這樣一個不曉人事的閨閣女子來說,所受的刺激之大,也是可以想象的。


    “阿蘿姐姐,我想嫁人,快點嫁人,想嫁給個有權有勢的門第,這樣我再也不會看到這種事了,我根本不想留在家裏,我甚至恨著我爹娘,他們根本不管我……”


    葉青萱喃喃地這麽訴說著。


    這一夜,葉青萱終究睡去了。


    阿蘿守在榻邊,借著外麵素白的月光,她可以看到她臉上殘餘的淚痕,還有哭腫的眼瞼。


    其實有時候午夜夢回,她想起上輩子那十七年的黑暗,也會心中悲愴不已,可是如今想想,那十七年靜默的歲月,雖潮濕黑暗,又伴著不知道多少寂寞和絕望,可是到底不曾缺吃少喝,到底也沒遭受更多苦楚折磨。


    人世間,原本有許多苦痛,她以為自己處境淒慘,其實別人表麵的風光錦繡背後,還不知道多少難堪。


    譬如這位妹妹,後來匆忙嫁人,雖不說太好,可也算體麵。誰又能想到,她當年匆忙嫁人背後的惶恐不安。


    如此這麽想著,她又難免惦記起家裏人了。


    不知道父親和哥哥弟弟如何了,還有母親,她那般纖弱的身子,哪裏經得起這般驟變?


    垂下眼,她擰眉想著,自己難道就這麽幹坐著?有什麽辦法,可以好歹幫幫爹娘?


    ☆、第77章


    阿蘿在對父母兄弟的擔憂中煎熬了兩日,想得什麽消息,卻又不能得,其中不知道多少揪心。她想著用自己的耳朵好歹探聽到消息,隻是每日豎著耳朵聽,聽得竟然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如此下來幾日,不但沒得到什麽消息,反而自己累得容顏憔悴。後來終於有那麽一日,她聽著兩位看守在那裏閑話,多少知道了些內情,這個案子果然是事發於長房。


    原來大伯有個故交好友孫景南,派並州任上,在那任上一下子便是兩次連任,六年。並州也並不是富庶之地,眾人隻以為他胸無大誌,這才在並州一呆六年。


    誰知道最近新帝上任,命六扇門嚴查各地貪腐,六扇門高手因查一個六品官員貪墨案,順藤摸瓜,竟查出來那位故交好友孫景南所任的並州,竟有一銀礦,而這位孫景南,卻並沒有上報朝廷,而是私下派人開采銀礦,並聯合其他官員,據為己有。


    偌大一個銀礦,開采了整整四年之久,這其中銀礦掩人耳目的開采,開采出後如何提煉白銀,以及這白銀該通過何種渠道進行洗白,自然是大有門道,由此不知道牽扯進去多少官員。


    而阿蘿伯父葉長勤,恰好牽扯其中。


    甚至六扇門還在葉家老宅發現了一箱子白花花的私銀。


    這就問題大了。


    誰也不知那私銀是什麽時候藏進去的,若是分家之前,那葉家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由此,葉家三兄弟全都被牽扯其中,如今不光是阿蘿父親葉長勳,還有葉青萱的父親葉長勉,也難逃此劫,三房自然也被查封了。


    阿蘿偷聽得這個,心中不知道多少惱恨,想著原來伯父竟然幹出這等勾當,怪不得上輩子露出了敗家的端倪。


    隻是不曾想,明明這輩子自家早就和他們分家單過了,竟然連累了自家!


    如今盼隻盼,父親能自證清白,千萬莫要有所牽扯。


    可是這麽想著的時候,阿蘿卻又記起,昔年自己家離開老宅時,父親出手闊綽,雖說當時想著是在邊關駐守多年慢慢積下的,可是到底不是走得明路,這些都是官不查民不糾的,大家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如今又被伯父牽扯,不知道能不能說清楚。


    如此糾結擔憂了兩三日,終於聽得消息,卻是母親被放回來了。


    母親回來時,看著倒是還好,隻是飽受打擊兩眼紅腫罷了,被魯嬤嬤扶著進了正屋。


    這個時候外麵那些守著的六扇門高手也都撤到二門外去了,阿蘿撲過去安撫母親,母親怔怔望著阿蘿,卻是淚水隻往下落。


    “這次咱家可是被那貪心的葉長勤給害了!我隻知他怕是手腳不幹淨,萬不曾想,竟然牽扯進去這種大案!”


    阿蘿抱住母親,拚命安慰道:“娘你放心,爹一定會沒事的,爹會想辦法的!”


    寧氏搖頭歎息:“那贓銀,是藏在你祖母庫房裏,具體年頭誰也說不清,都是葉家老宅出來的,怕是撇不幹淨了!”


    說到這裏,她抬起纖細的手,顫抖地撫過阿蘿的臉頰:“我如今隻悔,沒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若你嫁了,說不得能保住。”


    阿蘿咬緊牙,搖頭:“娘,不許說這喪氣話,你這不是已經被放回來了嗎,說不得過兩日爹和哥哥弟弟也都回來了!”


    然而寧氏哪裏能信這話,紅腫的眼疲憊地閉上,長歎口氣,再說不出什麽了。


    寧氏回來的當晚就病了,高熱不退,阿蘿跑到二門外,去求六扇門的大人幫著找大夫,其中有個叫高嚴的,倒是個好人,詢問了阿蘿寧氏的病情,知道關係到認命,當下趕緊命手底下人請來了一位禦醫幫著看診。


    阿蘿匆忙中,也是記起,這位高嚴之前對自己也頗多照顧,當下感激不盡,躬身謝過了。


    待到禦醫診治過了,卻是急火攻心鬱結於內,開了幾服藥讓慢慢調理。


    阿蘿這邊請托高嚴幫著抓藥後,連忙煎藥,奉給寧氏吃。


    然而寧氏這病本是心病,哪裏是幾服藥能治得好的,吃了兩三日,竟是一日比一日重,到了最後,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連眼都不曾睜。


    阿蘿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猶如秋日之花逐漸凋零,自是幾不忍看。湯藥不知道喂了多少,上等補藥都用上了,可是根本無濟於事。


    她也知道,若是父親那邊有點好消息,母親便有救了,可是此時此刻,自己又有什麽辦法來幫父親呢?


    這麽想著間,一個主意便冒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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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母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也不敢耽擱,這一日先在正房裏親自伺候著母親給母親擦了身子,又眼看著底下丫鬟給母親喂了藥,她回到了自己的西廂房,和葉青萱私底下說起自己的打算。


    葉青萱自是大驚,不過大驚之後,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當下拉著阿蘿的手含淚道:“事到如今,或許隻有這個法子可行。”


    她自是也明白,如今不光是大房二房了,她的父親哥哥也都遭受了連累,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境呢。


    葉家三房本是同根生,大難來臨,自是一損俱損。


    “如今葉家淪落到這般地步,我也是無能之人,竟是隻能委屈你了。”


    “若是能救得葉家,受點委屈又算什麽,如今隻盼著三皇子能幫上忙。”


    阿蘿當下和葉青萱好一番商量布置,最後言定了讓葉青萱在房中守著,阿蘿換上了底下丫鬟的衣服,偷偷地從後門跑出去。


    她要出去,想辦法去求人就她父親。


    她這麽個養在閨閣的姑娘家,此時又能找到誰呢,無非是舍下臉麵,仗著這點顏色,去求那些原本對自己有所覬覦的人家。


    主意已定,阿蘿仗著自己的耳力,趁著後門衙役換崗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躲過了防守,微貓著身子,一溜兒小跑從巷子裏往外跑。


    她是有常人不會有的耳力,本就可以知四麵八方動靜,又對自家後巷子地形熟悉,且她之前和葉青萱本就曾經偷偷從這後院溜出去過,自是越發熟門熟路,是以區區個小女子,竟真得瞞過了那些衙役,竟無人發現。


    她跑出巷子後,胸口心跳砰砰不止,當下不敢細看,隻悶頭往巷子外跑出,待跑出去後,外麵竟灑下了蒙蒙細雨,仿若煙霧一般籠罩著燕京城,給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暗黑色的輕紗。


    她望著這滿城煙雨,身上泛涼,兩肩微微收縮,心中也不免泛起許多淒涼。


    想著自己必須先想辦法尋到三皇子府上,到時候試探下他意思,若是肯幫,自然是好,若是不肯,她自忍辱去求別人。


    正胡亂想著,她便聽到有馬蹄聲響起,當下也是唬了一跳,連忙躲在旁邊酒鋪子牆角處,待到那騎馬之人自眼前經過,她才知,這應是前往燕京城城門換崗的守城官兵了。


    她是頭一次做這種半夜跑出來的事兒,放眼望向冷清清的街道,難免心生蕭瑟之感,微猶豫了下,不免想著,還是等到天大亮了再說吧。


    畢竟自己個小小女子,若是真出了什麽事,自己折損進去也就罷了,到時候救不了父親兄弟,反而白白讓母親病上加病。


    當下她又輕輕往牆角靠了幾分,想著躲在人家屋簷下,倒是不引人注意。


    誰知道她剛站定了,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應是軍靴才能發出的,踏在青石板上,不輕不重,不快不慢,緩緩而來。


    而且她分明聽得真切,恰是衝著她這個方向而來的!


    當下腦中不知道浮出多少個念頭,好的壞的,仿佛午夜時的夢靨,一並襲來。阿蘿驚恐地睜大雙眼,攥緊了拳頭,緊緊地將單薄的身子靠在堅硬冰冷的牆上,屏住呼吸,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每一下,都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每被踏一下,她都感到自己的心顫一下。


    這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她睜大眼睛不敢多喘息一下,甚至在這一刻,她開始第一次痛恨自己竟然擁有常人所沒有的耳力,以至於將這個逐漸向自己逼近的聲音聽得如此真切。


    終於,那個人走近了,一道修長的影子出現在她麵前。


    緊接著,那道影子的主人就出現在阿蘿麵前。


    當那張堅硬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當她仰臉看到那人疏冷眉眼的時候,她原本緊繃的身子頓時癱軟下來。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燕京城淩晨時分的涼寒,讓她禁不住打了個顫。


    “是你?”她緊緊地貼著牆,昂起頭來,有些不甘示弱地望著他。


    ☆、第78章


    “是你?”她緊緊地貼著牆,昂起頭來,有些不甘示弱地望著他。


    來的人,竟是蕭敬遠。


    他穿著一身黑色暗紋錦袍,站在天地間無數銀線交織的細雨中,黑發簡單地束起,麵目冷清,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她咬緊唇,盯著他看。


    她是嚇壞了的,被自己不同尋常的耳力嚇壞了,因為這種被嚇壞,她便多少有些遷怒他。


    這種時候,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說,他根本就是故意來捉自己的?


    蕭敬遠沉默地盯著她,抿緊的唇仿佛一把銳利的刀。


    清冷的燕京城街道上,稀薄的暮光中,他像一座高深莫測的山,矗立在她麵前,讓她有種仿佛泰山壓頂的沉重感。


    阿蘿原本心裏帶著些許怨氣的,此時卻被他看得有點怕了,不由得微垂下眼,攥了下小拳頭,避開了他,就要離開。


    蕭敬遠自然是不讓的,也沒見他怎麽動,就恰恰好攔在了她麵前。


    她低頭走得匆忙,險些撞在他胸膛上。


    “七叔,可否請您讓開。”她終於忍不住,這麽出聲。


    蕭敬遠還是沒說話,隻是臉色越發冷沉,就那麽直直地盯著她,仿佛要看到她心裏去。


    男人距離她太近,厚實的胸膛在這微冷的淩晨時分逼透出熱氣,混合著那斜插的細雨,就那麽縈繞在她鼻翼,而那冷沉銳利的目光,更是讓她渾身不自在,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她咬咬唇,有些惱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聲音沙啞低沉,仿佛已經許久許久不曾開口說話。


    “我隻想知道,你要去哪裏?”他盯著阿蘿的眸光逐漸變深,緊緊地鎖著她,一字一字地問:“你——想去求誰?”


    阿蘿是要去求人的,仗著自己那點容貌,仗著她心知一些男人對自己的覬覦,去求人家,看看能不能救得父親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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