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重複這些話,趙世碂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趙琮為了大宋與子民當真是費盡了心思,隻是這世上的事兒是永遠也處置不清的。沒了鄭橋,還會有李橋,陳橋,隻要在這個位子,總要麵對這些。


    趙世碂十分心疼。


    但他也知道,這些都是趙琮的抱負。


    他繼續大步往前走,他再不裝病,他好好幫趙琮做事。


    走進福寧殿,他本想將趙琮送到正殿,他一想,還是將人帶到側殿。


    他與趙琮共躺那張床的第一回 ,還得再等等。


    夜風中,他露出些微笑意。


    福祿跟在後頭,要叫他們。


    染陶輕聲道:“你這個呆子,還看不出來?!”


    “這,這——”福祿嚇懵了。


    “陛下喜愛就好!”


    “是,是。”福祿點頭。


    “呆子,快去準備水,伺候陛下與郎君歇下了!”


    福祿其實還懵著,但他從陛下落地便伺候著,隻要是陛下喜愛的,他無條件支持。他也不顧更多的,更是懶得細想,轉身便去叫人準備洗漱的各樣物件。


    走進側殿,趙世碂輕手將趙琮放到床上。


    趙琮嘴中還在說那句已重複許多遍的話。


    趙世碂站在床邊,彎腰低頭吻他,堵住了他綿綿不斷的話。趙琮有些暈乎地睜眼,看他,與他對視。


    趙世碂伸手揉著他的眉心,柔聲道:“陛下別擔憂,都會解決,還有我。”


    趙琮也不知到底是否聽明白他的話,隻是忽然燦爛一笑:“是小十一啊。”說罷,他便沉沉睡去,麵上的笑容尚來不及收回。


    趙世碂好笑,趙琮是醉得隻記得他的小十一了啊。


    他伸手點點趙琮的鼻子,卻笑得比趙琮方才的笑還要燦爛。


    因他就是趙琮的小十一啊。


    第144章 “偶爾,朕也要吃一回醋的。”


    端午將近, 因是節慶, 又能得觀金明池的水戰,百姓都很高興, 自是滿城歡喜。


    偏又傳出些不好的消息來。


    前些日子眾人還在痛罵孫家, 如今倒又說孫家乃開國功勳, 為皇家盡心盡力,卻被陛下下令處死, 審訊也不合規矩, 有違大宋律法。又有人說那位刺客與孫家壓根就無關係,更有人說這是陛下為對孫家痛下殺手故意做的局, 有人為孫家叫屈叫冤。


    東京城中常傳消息的大多是那些酒樓、茶樓, 這樣的消息傳出, 開封府衙雖不能拿了人真打真殺,卻是定要管的。下了令去搜查時,卻又搜不出到底是誰在傳。吃客們也覺著奇怪,昨日還在與人說得痛快的那些說書先生, 怎的忽然就全都不見了。


    趙琮自也聽說, 他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些人能傳一時, 卻傳不了一世,若真能傳一世,他才佩服。傳這些話的,無非也就是那些人。


    他不放在心上,趙世碂卻放在了心上。趙世碂看得到,趙琮到底為之付出多少, 正好他的身子養得差不多,他便打算出宮去,親自派人去調查此事。


    不待他出宮,魏郡王與趙從德卻先來宮中。


    趙從德壓根不願進宮,他自洛陽回來,看到孫家那副慘狀後,回到府中便大病一場,養了十來日才恢複。他不好意思與人說,但實情便是,他已有些怕趙琮。


    但魏郡王要進宮看趙世碂,也非要他去。


    他裝病,躺在床上。


    魏郡王對兩個管家說:“將他抬到馬車上去!”


    “父親!”


    “沒出息的東西!”魏郡王伸手指他,“你去看了眼孫家的慘狀便嚇成這般?這下曉得皇權的可怕?也曉得從前先帝是多慣著宗室了?”


    “並無。”趙從德嘴硬。


    “我還不知你?如今早不同以往,陛下氣勢越來越強,我們這些宗室人家更要老實!”


    聽到“老實”這個詞,趙從德更怕,他可一向不老實,也瞞著他爹做了不少不老實的事兒。


    “如今有架通天階擺在跟前,你不爬?誰不爬誰是傻子!那可是你嫡親兒子,是我孫子!往後他便是皇帝!正兒八經的!他與我們不親近,更是久不住府中,幾年前還出過那樣的事兒,此時不去討好,何時再討好?”


    趙從德這會兒也顧不上去討好兒子是件丟人的事兒,他是壓根就怕了趙琮與那座皇宮。他這些日子成日裏亂做夢,夢到他做的那些事兒敗露,趙琮拿刀子紮得他滿身的血窟窿。


    他再不願,也被魏郡王派人給架了起來,一同帶進宮。


    他們進宮,用的名義便是探望趙世碂,他們名義上好歹是趙世碂的祖父與父親,趙琮自要見他們。


    四人坐在廳中說了些場麵話,趙琮見趙從德麵色泛白,特地關切問道:“四哥臉色怎這般?”


    趙從德勉強笑道:“受了風寒。”


    趙從德這人向來就是個渾不吝,這還是趙琮頭一回見他這樣老實,且蔫蔫的。不過趙從德在他眼中早跟個死人一般,過了端午就要將他外派出去,路上就解決了他。趙琮也未投注過多關注,轉而又與魏郡王說起場麵話。


    首座共有兩個位子,趙琮占其一,另一邊坐著的是趙世碂。趙琮與魏郡王說得火熱,趙世碂則是盯著趙從德看。寶慈殿那位宮女已經福祿授意,故意將那幾分假幾分真的話說出去,說是將王姑姑嚇得不輕,王姑姑如今滿宮裏找人想要為她傳話,偏沒人願意幫她。


    如今正好,趙從德進宮來了,王姑姑總算能找到他。


    想想端午也就幾日之後,到時他與孫太後一同名動天下,那場景倒也是真不錯。趙世碂嘴角挑出笑意,趙從德低頭喝茶,一抬頭便見他兒子這般對他笑。他的手莫名便是一抖。


    趙世碂緩緩收回視線。


    趙琮要留魏郡王在宮中用膳,魏郡王隻想著與趙世碂修複關係,自是滿口應下,趙從德卻實在不想待下去,卻又不好開口。趙琮一對他笑,他就想到趙琮說將刺客帶回來刺了玩兒的事,他的麵色便更白。


    趙世碂要支開他,便“好心”開口:“世子臉色為何這般不好看?”


    趙琮回頭看趙從德,關切道:“四哥這是身子不好?”


    魏郡王趕緊道:“這幾日天熱,夜間偏又涼,他這麽大年紀的人,竟然病了。”


    趙世碂點頭:“既如此,世子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趙琮隻當趙世碂厭惡趙從德,厭惡到不願與他同席,便出聲附和。趙從德求之不得,也顧不上趙世碂不稱他“父親”,對趙琮行了禮,轉身便溜。


    宮道上,趙從德自是被王姑姑攔下。


    趙從德以往就常去寶慈殿,宮中人人皆知,倒也不覺得奇怪,王姑姑做出一副偶遇的樣子來,請世子去寶慈殿喝杯茶。


    趙從德能願意?王姑姑直盯著她,麵上帶笑,眼中全是嚴寒,說道:“世子多日不曾進宮,去寶慈殿喝杯茶也是使得的?”


    趙從德河邊走多了,這些日子噩夢做得也多,看誰都有些怕,但他瞧王姑姑這威脅的模樣立刻又不滿起來。向來是他威脅旁人的,王姑姑算個什麽東西!孫家都完了,孫太後也不過就在宮中落寞一生,他有何好怕?!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寶慈殿,跟著他的太監再度無言以對,又說身子不好要早些回去,現在倒好,陛下請的宴席不吃,倒跑去寶慈殿喝茶!但他也不多言,隻是守在寶慈殿門口。


    王姑姑將他帶進一間空屋子,將門關好,回身就“撲通”跪在地上,慌道:“世子!大事不好了!!”


    趙從德當真被她嚇得不輕,他聽不得這些!


    王姑姑已經哀聲道:“世子啊!陛下已是知道你與太後的事兒,要在端午處置你們呢!”


    這真是驚天霹靂,將趙從德嚇得更甚,即刻又想到夢中的血窟窿,聲音都抖起來:“你,你說清楚!”


    王姑姑趕緊將那日的話說了一遍,隻是她心中也怕,為了取信於趙從德,還誇張成她是偷聽淑妃親口而說。趙從德一聽,這還得了?!他又念及方才趙琮與他笑眯眯的模樣,要知道,在往日,趙琮向來懶得與他多說話的。


    他信了!


    反常即有妖啊!趙琮這是要辦他了!


    他起身,皺眉來回在屋中走了幾圈,忽然轉身,走到王姑姑麵前,陰冷而低沉地說:“既如此,不如將計就計!”


    “世子?”


    “到得端午那一日,觀水戰時,你直接下毒將孫太後害死,再將她推到水中!旁人一看,隻當她是因父兄之事傷痛當眾人的麵而自盡!再趁機往趙琮身上潑髒水!”


    “世,世子,直接下毒,太後的屍身被仵作查看時,總要暴露的!”


    “廢物!當初你若是將趙琮害死,能有如今這些事兒?!”


    王姑姑也怨:“您的兒子若不去救他,能有這些事兒?”


    趙從德拔高聲音:“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怪罪本世子?!”


    王姑姑低頭:“婢子不敢,隻是世子也別總是光給婢子畫餅,卻沒個實在東西給。”


    趙從德煩躁道:“答應你的總會辦到,回去我就給十郎送銀子跟宅子,成親總歸是大事。隻是這回的事兒,你若不與我聯手,我即刻便去告訴趙琮!你能有好下場?之前西南那處送來能致幻的毒菌子,我那兒還有。”


    王姑姑深吸一口氣,咬牙:“婢子遵命!”


    商談好此事,趙從德縮著腦袋趕緊回府。


    回到府中,他想歇息片刻,二管家興致衝衝地來找他:“世子!舅爺來信啦!”


    他往常很樂意收到薑未的信,薑未但凡來信,總是對他頗有誇讚,抑或有事兒要與他聯手。可他如今是真的怕啊!但再怕,他也不得不看信,一看不得了,近來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陛下與孫家的恩怨,薑未以為是他放出的消息,特地寫信來讚賞他呢!


    他慌得立即抓住二管家問:“京中陛下的那些事兒,不是你放出的消息吧?”


    二管家莫名:“不是啊,小的什麽也沒幹!”


    趙從德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他連信也不想寫,指著桌麵道,“你用我的字跡給舅爺寫信,就寫,寫京中的事與我無關!”


    二管家聽話寫信,趙從德說一句,他寫一句。


    趙從德又道:“你與他說,那事兒咱們都收手!”


    “世子?”二管家不解看他。


    趙從德窩囊,臨陣脫逃,卻又怕人瞧不起,愈發一拍桌子:“我兒子將來是皇帝,我就是太上皇!我何苦這般辛苦?”


    二管家一想,的確如此,可他犯難道:“世子,舅爺為了這事兒為咱們奔波數年,盡心盡力,此時這麽一番話回過去,是否……”


    趙從德心想,命都快沒了,誰還擔憂那些!趙琮知道他與孫太後的事兒,已經打算處置他們倆,他當務之急是想著該如何脫身。不管如何,先弄死孫太後才是正事兒,孫太後一死,也無證據證明他與孫太後有關。反正知情的孫太後、孫博勳都將死,王姑姑甚也不敢說的。


    他對二管家道:“你隻說近來京中不太平,日後再尋機會。”


    “是。”二管家二話不說,埋頭就寫。


    趙從德又令人給世子妃送了幾箱珠寶,用以安自己的心。


    世子妃薑氏向來瞧不起他,他送來的東西看都未看一眼,就令人收起,轉而對她的兒子趙世元道:“世碂運道好,這個旁人羨慕不來,你好好做你的事兒就成。日後他是君,你如同你祖父一般,好好做個臣便是。咱家原本便是郡王,無有那個運道,能夠做好郡王,便不枉你此生。”


    “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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