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太後啊,還是孫家太後,父兄本就要行刑,她又做這樣的事兒……


    趙琮冷著臉,對福祿道:“既是認錯,便去與世子說一聲,叫他別擔憂,好好歇息。今日是個大日子,先觀水戰。”


    “是。”福祿應下。


    趙琮剛為趙世碂鬆一口氣。


    路遠再度慌慌張張跑來,他看著陛下,欲言又止。


    趙琮沉聲:“說。”


    路遠走到他身前,小聲道:“世子醒了,在胡亂發瘋……”


    趙琮差點沒被氣笑,他在這兒給趙從德收拾爛攤子,趙從德還敢發瘋?!他眯眼道:“去將他捆起來!”


    而因趙從德這麽一頓發瘋,胡亂叫喚,五殿周邊全是人,又吸引了百姓的注意力,且再難收回,下頭又是一團糟,趙琮還不能親自下去。


    趙琮要派人下去。


    趙世碂搶先出聲:“陛下,我去。”


    “你給我待著!”趙琮生氣。


    趙世碂也生氣,生自己的氣。這件事兒,他隻想著叫孫太後與趙從德丟盡臉麵,叫他們倆即便死,也死得沒有臉麵。更想索性將自己的名聲弄壞,無法再做繼承人。他以為這場好戲會讓趙琮也痛快,卻不料趙琮反應這樣激烈,也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盡管他目的已經達到,他也從不後悔,可他見到趙琮這般,他很不好受。


    “陛下,我去吧!”


    “就待在這兒!”


    “陛——”趙世碂的真實性子原本就不是那白毛貓兒,此時他隻想著補償,為趙琮做些什麽,便也有些強。


    兩人之間十分緊張,錢商趕緊和氣道:“陛下,您若放心,由臣去看一眼吧?”


    趙世碂回頭看他,由錢商去?他立即道:“不勞錢大人。”


    “這——”錢商麵露猶疑。


    趙琮一錘定音:“錢商去。”


    “是。”錢商應下。


    趙世碂再道:“陛下!”


    “你再言一語,朕就叫人也把你捆起來!”


    “陛下……”趙世碂說著,也跪到地上,“讓我去吧。”


    這其實就是無聲的較量,但是趙琮決計不會讓趙世碂去,他一去,便是坐實了那人的確是趙從德。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趙世碂的名聲這般受損。


    “跪著吧。”趙琮難得心狠,背手轉頭,繼續看向樓下沉默不語。


    趙世碂深吸一口氣,視線投往錢商的背影,眼神越來越深。


    錢商回身下樓,他出門自也帶有管家與護衛,與其他人家一樣,皆站在樓下。見到錢商下來,他便要來行禮。


    錢商輕瞄他一再看一眼五殿眼,他微微一愣,隨後便拱手低頭。


    五殿處,趙從德與孫太後從水中被人撈上來,趙從德初時還驚魂未定。


    從進入金明池開始,他便一切再也由不得自己,包括被人強逼進五殿,再包括被人堵住嘴,拿刀抵著,再用腰帶將他與孫太後綁在一起,再扔進水中。


    落入水中時,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不料沒死成!


    他頓時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他狂喜,可不待他喜完,便見一撥又一撥的人進來,他的大腦逐漸清醒。


    他知道自己大約這回真是栽了。


    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他被人所害,他要死了!


    趙琮果然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兒,也果然要殺他!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不料還是落到如此下場。他是有些頹廢的,看到與他一同躺著,更為狼狽的孫太後,他不僅不同情,反而更怕。


    與太後私通,到底要判個什麽刑?他們家好歹是個郡王,大約沒有死罪吧?他胡亂想著。


    而更多的侍衛湧進來,忽然便有個濕淋淋的侍衛與陛下跟前的福祿進來,福祿冷漠道:“世子,您先跟小的去其他地方歇會兒。”


    “我不去!”趙從德失聲叫,“是有人害我,有人拿刀逼我,我身上有傷,有傷!我要見陛下,我是陛下的四哥,陛下會寬恕我的!”


    福祿冷笑:“世子,您再不跟小的走,滿天下的人都將知道您與太後私會,到時,您不死,也得死了。”


    趙從德怕極“死”字,一聽,立即追問:“我不死?陛下不讓我死?”


    福祿指著身邊濕淋淋也著褻衣的侍衛給他瞧:“您說呢。”


    趙從德恍然回神,原來是找人來替他啊!他死不了!他“哈哈哈”大笑著起身,要與福祿一同離開,卻忽然想起孫太後。他回身看一眼,孫太後滿臉蒼白,還未醒來,頭發早已亂糟糟,濕濕地附在麵上,竟有些像水鬼。


    他一抖,立即跟著福祿跑了。


    福祿扔了件衣裳給他披上,帶著他匆匆要往後走,外頭百姓中不知誰又高呼一聲:“與太後娘娘私通的世子出來啦!!!”


    福祿眉頭一皺,拉著趙從德便加快腳步,趙從德慌得腳軟,被福祿拉著走。沒走幾步,身後的一群百姓不知被誰一推,忽然一同衝破侍衛的阻攔,全往他們倆湧來。人本多,這會兒簡直是一團亂,人群猛地湧來,福祿與趙從德立時便被人衝散。


    趙從德有些迷茫,回身去找福祿,卻忽然有人上前拉著他小聲道:“世子,您快逃吧!陛下是要將您騙去殺您呢!”


    “誰?!”趙從德猛回頭,卻根本找不到與他說話的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大聲問一回,“到底是誰?!”


    可人太多,人聲也太多,他壓根辨別不出。他更為慌張,直到背後又有人與他說一樣的話:“世子快逃吧!!”那人還往他手裏塞了把刀子。


    趙從德滿身的血液先是一涼,隨後便是一熱,他不管不顧地推開人,往金明池的東門拚命跑去。金明池的池水從東門的橋下而出,再匯入汴河。此時船手們正劃到那附近,水邊站滿百姓,侍衛缺少。趙從德跑得慌張,也跑得迅速,借著人群的遮掩,胡亂推著人,就這般跑出了金明池,身後倒了一片。


    東門處的侍衛們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見他出來,好奇:“世子——”話未說完,趙從德陰狠著一張臉,便出人意料地直接伸出雙手,捅了兩人幾刀,兩人倒下,他則是飛快朝外跑去。


    跑了幾十步,忽然有馬車從後駛來,馬夫喊道:“世子!我是來救你的!”


    趙從德腳一軟,他怕這又是趙琮派來殺他的人,壓根不敢回頭,可他如同小雞一般,已被人拎上了馬車。他原本還要反抗,又被人從後腦勺劈了一掌,他再度昏迷過去。


    錢商還未走到五殿,便被人群攔了去路,等他好不容易走到時,也被擠下水的福祿剛剛爬上岸邊,與他立即上前去看。


    這才發現,趙從德不見了。


    “何為不見了?!”趙琮已是十分怒。


    錢商稟報:“陛下,臣下去時,還不到五殿,人群忽然湧動,擋了來路。連福大官都被擠落水,待人群散盡,世子便不見了。”


    福祿趕緊道:“陛下,小的已命人去找!時間尚短,世子又驚著了,定是還在園子裏的!”


    他說完,又有人來報:“陛下!世子是從金明池東門逃的,還傷了兩名侍衛!侍衛,已經沒氣兒了。”


    魏郡王一聽,再也熬不住,身子一晃,立即昏死過去,倒在地上。


    趙世元膝行到他跟前,哽咽叫他:“大爹爹。”卻不敢求情,求陛下讓禦醫來看一眼。


    趙琮眼眸越凝越墨,趙從德何必這般怕?趙從德又何以能這般逃脫?人群為何偏偏那個時候開始動亂,金明池裏頭這樣多的侍衛與太監,還攔不住他一個人?


    趙從德幹的事兒,恐怕不止與孫太後私會這一件吧!


    他伸手抓住木欄,一字一句道:“關城門,搜,查。”


    親衛們領命,回身就下樓。


    而在這時,再有人來報:“陛下,太後娘娘醒了,說有話要與您說。”


    “朕無空。”


    小太監有些顫抖,低頭,往前爬了爬,用隻有陛下能夠聽到的聲音道:“娘娘說,是關於,關於安定郡王與郡王妃真正死因的事……”


    第150章 他甚至差點就要將一切真相說出口。


    孫太後被王姑姑灌藥的那一刻, 真當自己要死, 卻未料到還能醒來。


    盡管醒來後身上濕淋淋,殿中氣氛也詭異, 她已來不及去思索, 更不去想到底是為何自己沒死, 也不問話。她此時的死誌很重,隻是死前, 她還要做些事。


    這一生, 她做了不少錯事,也負了不少人, 這些報應是應當的。


    隻是她依然無法接受她曾真心愛慕的人那樣對她。


    她笑, 要死, 當然得拖著一起死。


    她篤定,趙琮會來見他。


    趙琮自然會去見他。


    雖說這輩子的父母與他關係一般,他很小便進宮。他的父母緣一向淺,可到底是他的父母, 他們還給了他“趙宗寶”這個他很喜愛的名字。


    他上輩子時, 父母死得早, 是以到了這輩子,對於父母過早過世,他其實並無諸多懷疑,他以為這就是他的宿命。


    他沒想到,原來這輩子的父母,並非正常死亡。


    他顧不上水戰, 顧不上魏郡王家的那攤子爛事,連趙世碂也顧不上。他不敢與趙宗寧說,帶上那位小太監,令眾人留在原地,回身就靜悄悄地下了寶津樓。


    他走進五殿,孫太後已穿好衣裳,將濕發盤了個最簡單的發髻,她盤坐在床榻上。見他過來,她還能笑:“陛下來了。”


    水戰依然在進行,僅僅幾道牆之隔,水聲,吼聲,號角聲,呐喊聲,依然歡慶極了。方才的皇家鬧劇對於百姓們而已,到底不如這就在眼前的汗水與熱鬧。


    趙琮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直接道:“說罷。”


    “陛下,我常在想,你是從小便在裝傻,還是後來開了竅?你騙了我多少年?”


    “你又利用朕多少年?”


    孫太後笑:“陛下果然自小便在裝傻。”


    趙琮皺眉:“朕不想聽你的廢話,你直接說朕爹娘的死因。”


    孫太後又笑幾聲,才平靜道:“安定郡王是當年戰時,薑未派人殺的,造出一副被敵軍所殺的模樣。那時先帝病危,你與寧娘都小,魏郡王膽小怕事,不敢出來做主,很輕易便能瞞過眾人。至於郡王妃,她生下寧娘後,身子正弱,隻消一點毒,便死了。毒是我派人下的,是在坤寧殿下的,下在茶盞裏頭,無人知道,更無人敢懷疑。”


    趙琮聽到這些話,也很平靜,明知原因,卻還是問:“為何。”


    “那樣我便能完全擁有你。”


    “趙從德是否知情?”


    “知情,當時我隻是皇後,無法與薑未取得聯係,薑未卻是趙從德的舅爺,我與趙從德商議此事,再由趙從德與薑未聯係。”


    “趙從德為你這般做?”


    孫太後笑:“他是自己想當皇帝,裝作愛重我,一裝便是這麽多年。他那副模樣,如何能當皇帝?我雖無證據,卻能猜測,趙從德應當也是被薑未利用,趙從德向來又蠢又毒。說來陛下怕也不願信,但實情便是,當年是趙從德提議殺了安定郡王與郡王妃,我才想到這一出。薑家利用趙從德來利用我與我孫家。”


    好一招連環利用。


    趙琮諷道:“薑家與你孫家怎不聯姻?倒有同樣野心。你該嫁給薑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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