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官員,很多嗎?


    李承乾並不這麽覺得。


    王朝時代為什麽這麽少的官員,就能維持一個國家的運轉,甚至有了兩萬多人,就感覺很是沉冗。


    讓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運轉起來既拖遝又耗費精力。


    尤其是王朝後期,官員數量一旦膨脹到一定規模,原本精簡的行政體係就變得手續繁瑣、人浮於事,行政效率被拉低。


    這是因為王朝時代以農業為支柱,經濟模式固化,政府隻需聚焦田賦征收、水利興修這類基礎事務,保障農耕生產,無需操心現代般繁雜的工業、金融、外貿等事務,職能少,用人需求自然低。


    基層大量依賴宗族、士紳自治。家族長輩依族規調解糾紛、管理日常,地方紳士靠聲望維持治安、操辦公益,填補了政府在鄉村治理的空白,朝廷不用派遣大批官吏紮根基層,極大削減人力成本。


    彼時公共服務體係原始,教育多是私塾自籌,醫療靠郎中遊走民間,養老靠家庭,政府介入淺,相應崗位的官員配置近乎於無。


    國家賦稅收入低廉,財政支持有限,難以負擔大規模官僚隊伍薪資與辦公開支,為保收支平衡,必須嚴控官員數量。


    而這裏頭,又存在一個問題。


    雖說總體官員少,但但高階官員俸祿優厚,常伴有田宅賞賜、仆人配給,福利體係繁雜,限製朝廷擴充編製。


    簡單來說,一個上三品的官員,不管是俸祿還是額外收入,所得到的錢財,可能比數百上千個低品級官員還要更多。


    尤其是皇權不下縣慣例,縣級為行政末梢,鄉村地區依靠民間內生秩序,無需朝廷委派過多官吏,架構上就壓縮了官員總量。


    在這方麵,李承乾作為後世之人,就有著自己的看法。


    就後世完善的體係來說,廣義的公務員數量,約占總人口的3.67%比例。


    這也就是意味著,如果是一千三百萬人口,應該需要四十七萬多的公務員。


    當然,李承乾也不可能召這麽多人,全天下的學子加起來,有功名在身的,恐怕都沒有這麽多人。


    高麗也好,新羅也罷。


    站在李承乾的角度來看,這屬於是一張白紙。


    在這白紙上,李承乾想怎麽去作畫,就可以怎麽去作畫,不需要受到大唐的約束。


    二鳳那邊,即便有所約束,估摸著也沒啥用。


    所以李承乾準備著,在大架構不變的情況下,再實行一套新的行政體係。


    以縣城為基礎單位。


    在此前的縣城,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把控在縣令的手裏。


    縣令就是當地的土皇帝。


    所以首先,就是對縣令權力的拆分。


    神武宮大殿。


    李承乾拿著自己已經準備好的文書,講述新的想法。


    這個時候也沒幾個官員,講解起來也比較簡單。


    “縣令之權,當分為三。”


    “文,武,法。”


    “所謂文,便是縣城之發展,水力,坊市,農業,賦稅,諸多事宜。”


    “所謂武,便是縣城之治安。”


    “所謂法,便是刑律。”


    “縣令為文,縣尉為武,縣丞為法,三者之間,各盡其職,互不幹涉。”


    “自此每縣分為三大衙門,縣令總領各項事務,縣尉負責破案抓捕,縣丞掌司法定形。”


    “縣令之下,分設縣學,掌教化。”


    “設課稅司,掌收稅查稅。”


    “設農業司,掌水力建設,農業種植。”


    “設商業司,掌坊市雜務。”


    “另設審計司,依法審計各公廨用度,收入支出統計情況,核查監督各項開支使用。”


    “縣尉之下,每十裏地設治安司,約十人左右,管區域內各項治安。”


    李承乾不疾不徐的說著。


    這樣的製度下,可以很好的製約縣令的權力,不至於一個縣令成為土皇帝,也能使得官府的管轄,能夠真正的深入到百姓之中去。


    隻是李德謇幾人,聽得是麵麵相覷。


    不過大家都是武將,帶兵打仗在行,在政治製度上,可能就沒那麽理解透徹了。


    李道宗首先問道:“殿下,如此一來,豈非一個小縣城,就有上百官員之多?”


    按照大唐的情況,一個縣城裏,主要是有縣令一人,縣丞、主簿、縣尉等視縣的等級和事務繁簡而設,此外還有司戶佐、司法佐等吏員,人數大概在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


    哪怕是上縣,也就是人口上萬的縣城,官員也不會超過五十人。


    但在太子這裏,可能隨便一個兩三千人口的縣城,官員就超五十人了。


    若是上縣,乃至於可能接近兩百人。


    這還僅僅隻是縣城,上麵可是還有州府的。


    “孤是在安排,不是在商議討論。”


    “往後遼東之地,所有縣城,都按孤所定下的製度行事。”


    李承乾可沒有想跟李道宗去拉扯的意思,直接強勢命令道。


    聞言,李道宗想說的話,也都被卡在了喉嚨裏。


    無奈作揖道:“是,殿下。”


    李承乾也知道他想說什麽,無非是會增加許多不必要的負擔。


    而且這麽多公廨,真的能起到作用嗎。


    李承乾不想太多解釋,這些東西解釋起來,說上一整天,也不見得能讓人明白。


    且對於李承乾本身來說,更多還是在照描畫虎,摸著石頭過河。


    畢竟政治製度這個東西,不能是直接套用的,隻能是借鑒,效果到底如何,哪怕是李承乾自己,心裏也沒底。


    但終歸比現在的製度要更加的完善,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實行之後,再有什麽問題,再去解決就行了。


    除了縣城外。


    還有對州府的製度改革。


    在縣城三權分立的基礎上,增加監察司,負責對州府內,包括縣城官員的監督審查。


    州府對縣城,也並不是進行垂直管理。


    文官為文官,武官為武官,法官為法官。


    自下而上的三套體係。


    跟之前縣令可以直接任命縣尉不同,州府增設都察院,為縣尉的直接上司。


    都察院的上邊,則對應刑部。


    另州府增設司刑寺,為縣丞的直接上司,對應最高為大理寺。


    三套不同體係的官員,理論上來說不會相互流動,隻在各自的體係內升遷。


    總體來說,縣令的官職要比縣尉跟縣丞大半品,但沒有權力直接任命或革職,即便有所瀆職,也是由都察院,司刑寺來進行處理跟安排。


    把大概的框架定下來,接下來的章程,就是重新任命的事情了。


    隻是暫且來說,還是比較粗糙的。


    畢竟大唐的學子,也沒有對口專業的說法。


    這都是後麵慢慢發展的事情了。


    散朝後。


    李象不由問道:“父親這是把朝廷六部,都搬到地方上來嗎。”


    李象都能看得清楚,其他人自然都能猜到太子的意圖。


    新的政治改革,根子還是在如今大唐的三省六部製上。


    李承乾微微頷首,目光透著幾分沉思之色,緩聲道:“象兒,你能瞧出這與六部的關聯,倒也聰慧。如今大唐地方治理,弊病漸顯,縣一級諸事繁雜,卻權責不清,州府監管亦是籠統。六部之製運轉於中樞,成效斐然,可地方若想長治久安,照搬不行,化用卻是良策。”


    李象小步跟上李承乾的步伐,歪著頭又問:“父親,隻是這一改,牽涉甚廣,官員們能順遂接納嗎?兒聽聞,官場最忌變動,稍有不慎,便會怨聲載道。”


    李承乾嘴角浮起一絲淡笑,拍了拍李象的肩膀:“變動之初,抵觸在所難免。但為父並非魯莽行事,遼東之地,地廣人稀,又新歸王化不久,正是試行新規的好所在。”


    “若在此處能磨合順暢,往後推廣,阻力也會小些。況且,如今大唐國力蒸蒸日上,也經得起這一番嚐試,總不能因噎廢食。”


    李象若有所思,片刻後道:“父親所言極是,隻是這新設諸多司署,人才從何而來?兒擔心倉促拚湊,反倒誤事。”


    “人才一事,確是難題,卻也不是無解。”李承乾停下腳步,望著宮牆之外的市井煙火,“當下大唐崇文之風日盛,各地書院林立,有學識的後生不少。”


    “咱們先從選拔一批,加以培訓,令其熟悉新規。再者,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年輕臣子,心懷壯誌,渴望有一番作為,遼東曆練。時日一長,人才自會源源不斷。”


    李象眼睛一亮:“原來父親早有綢繆。隻是,父親,這文官、武官、法官體係互不幹涉,雖說能防專權,可萬一遇事推諉,又當如何?”


    李承乾輕輕皺眉,這一點他也思索過:“所以才設監察司,專職督查。一旦有事推諉,監察司便可徹查,論責懲處。不僅如此,孤還打算製定詳細的政務章程,明確各部門諸事辦理的時限、流程,讓他們有規可循,推諉也沒了借口。”


    李象欽佩不已,拱手道:“父親思慮周全,孩兒受教了。”


    說完,略微遲疑道:“隻是這般大刀闊斧,祖父能應允嗎?”


    這話就比較牽扯大了,也隻有李象敢問。


    其他大臣,李德謇也好,李道宗也罷,在這個問題上,都是十分忌諱的。


    從小的方麵來說,李承乾改革製度,是對高麗新羅地方因地製宜。


    但從大的方麵來說,無異於在大唐朝廷之外,另外設立新的朝廷。


    要知道陛下可還活得好好的,太子就開始搞新政了。


    李承乾仰頭望天,長舒一口氣:“此事,為父自會向父皇稟明利弊。父皇雄才大略,隻要能讓大唐地方吏治清明,百姓富足,想必會支持的。況且,改革哪有不擔風險的?為父身為太子,自當為大唐的長遠謀福祉,有些風浪,也得迎頭而上。”


    李象聽明白了,父親這是根本沒打算去跟祖父商議,先斬後奏。


    祖父那邊同意不同意,父親都會繼續幹下去。


    這樣一來,使得李象心中不免有幾分擔憂。


    他其實是不想看到父親跟祖父的矛盾鬧得太大。


    總歸是一家人,更何況他也是皇長孫。


    當然,在立場這塊,他肯定是要站在父親這邊。


    魏王奪嫡,按照傳統的繼承製度來說,應該是他這個皇長孫上,可就大唐眼下這情況,父親倒下去,他也就跟著倒下去了。


    祖父更愛四叔,而非是他這個皇長孫。


    神武宮外。


    李道宗隨著李德謇一同走向公廨。


    今天太子交代的東西有點多,他們這邊也需要加班加點,把詳細的章程都寫下來。


    太子定了框架,然而細節的製定和執行,可都是他們來做。


    這毫無疑問是一項不小的事務。


    比如每個官員的選拔名單,還有各個地方,建立三個衙門的選址,對於太子新政的推廣,官員培訓等一係列工作,都是他們來統籌安排。


    “李公子。”


    李道宗走到公廨大院前,突然喊了一聲。


    李德謇也停下了腳步,看向李道宗。


    不需要多說,李德謇其實很清楚,李道宗要跟他聊什麽。


    “郡王,這是太子的吩咐,你我隻能聽從。”


    李道宗問道:“衛國公會如何作想?”


    聽到李道宗說起父親李靖,李德謇略微沉默。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已經站在了父親的對立麵。


    “父親會體諒我的。”


    說完,李德謇不欲多說,徑直離開。


    李道宗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長長的歎息一聲,往公廨裏走去。


    不管是怎麽去想,對於現在的李道宗來說,也隻能是按照太子的吩咐行事。


    不過在處理政務之前,李道宗開始寫密信。


    沒錯。


    自從太子放開對他的監管之後,李道宗就經常會把太子這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寫信告訴遠在長安的陛下。


    李道宗是李世民最忠誠的小弟,幾十年的感情,不是太子這邊短短幾乎話就能改變的。


    隻不過李道宗這才提筆寫了一段話,就停下來了。


    看了看自己信中的內容微微皺眉。


    這番話下去,似乎感覺是在告訴陛下,太子立新政,好似有跟大唐分庭抗禮之嫌。


    把紙張揉碎,想了好一陣後,李道宗這才重新開始寫。


    斟酌用詞,盡量避免陛下那邊可能會產生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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