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方有什麽東西飄了下來,如同雪花和花瓣,看上去又像月光的影子。


    “我並不喜歡你,越珩。”路日就說。


    少年愕然地瞪大眼睛,看著路日就冷淡的表情,心裏卻像早就料到這個答案。


    他對於外人的感情十分敏感,更別說他如此關注路日就的情緒波動,自然能夠察覺到,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裏,常常會出現一種非常微妙的厭煩。


    “因為你不會知道的原因。”路日就說,“但如果對你毫無感情,我不會將你收為徒弟。那時候想要殺你,是因為你心存死意。”


    他冷淡道:“隻要你活著……”


    是紙花。


    紙花像是暴風雪一樣吹了過來,將承載著的祝福降落在地上。在周圍人的歡笑聲裏,路日就突然沉默下來,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枚紙鶴。


    上麵隻是用有錢人家孩子的笨拙筆觸,寫著一個“喜”。


    去往旅店的路上,越珩一直沉默,不過路日就奔波了一路,困意來得快,也就無心去多想主角心裏到底在想著些什麽。


    他給越珩玩這套,當然有目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準備好的相愛相殺大招作鋪墊。雖然不覺得主角的心理素質會這麽差勁,但按照路日就的計劃,要是沒有仇恨和質疑,主角還真難在接下來的劇情裏好好活下去。


    【我總覺得,】係統突然說,【你……其實在給他塑造一個印象。】


    路日就有些詫異地說了句“繼續”。


    【比如說,讓主角認為……你擁有前三個世界的記憶?】


    路日就還真沒想到係統居然能夠明白他想要做什麽,“哇嗚”地感歎了一聲。


    他又不是傻子,這個世界的世界線越來越奇怪,雖然係統還說找查原因,但路日就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猜測。


    多半是因為同樣的世界刷得太多,結果在世界角色的身上留下了什麽痕跡,特別是身為天命之子的主角越珩,這種現象恐怕會比其他人都更加嚴重,這才會刺激他在晚上跑上山,還有比起前三個輪回裏,對於路日就更多的關注和依賴。


    甚至,就算這種猜測不正確,路日就還是找到一個思路。


    他想刺激越珩。


    既然前三個世界都失敗,就說明積累的感情不夠,那幹脆把直接所有感情全部刺激出來,這麽複雜強烈的愛憎和命運糾纏的痕跡,路日就不信還無法讓世界判定自己是天命之子人生中獨一無二的角色。


    太過危險?


    反正這是他最後一個輪回。


    旅店的被子帶著種奇怪的味道,木板床更是讓人不太舒服,不過路日就對差勁環境和好環境都沒什麽意見,很快就睡著了。


    也許因為白天在城門口見到那些難民,真正讓他睡得不安穩的,是夢到的小時候的事。


    棄星,深灰色的天空,空氣據說有毒,垃圾和屍體堆在被人類放棄的街道上,曾經這裏叫做地球,現在是帝國處理垃圾的填埋場。


    永遠消散不掉的絕望,和屍臭一樣始終糾纏著人到想要作嘔的饑餓感。憎恨。厭惡。絕望。殺戮算法。


    站在傾倒的高樓廢墟上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是明明身處地獄之底,也依舊要在璀璨星海裏找到自己的刀光的少年的深黑色眼睛,黑得異同尋常,卻在與他對視時,驟然柔軟下目光。


    “日就。”


    從糟糕透頂的夢裏醒來。


    【宿主……?】係統迷迷糊糊的聲音。


    路日就沒說話,他將身體抱緊,緩慢地用手撫摸自己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緊皺著眉頭。


    夢……嗎?


    第15章 製造皇帝15


    要殺楊秀手下第一高手,對路日就來說,其實很簡單。


    他的基礎設定就是兩個字,“逼格”。


    江湖數百年,從未出現過像青宗首席路日就這樣的天才。他生而為劍,當年千裏趕殺塗雀第一高手,就殺得幹脆利落,以至於西域三十六部族,從此聽聞這個少年的名號就為之色變。


    路日就從不為戰力而憂慮。


    因為,他可是——


    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要培養出另一個天下第一,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越珩是例外。


    他是天命之子,生來為世界所愛,就算沒有師父指點,隻要劇情需要,喝口水就吸收天地靈氣。何況現在路日就一心要推他上位,更是一日千裏、成長神速。


    第四次輪回,從師兄晉級師父,路日就相當程度調整了越珩的人生,比如並非前三次輪回裏居於青宗,而是被帶著天下遊曆。


    少年隱隱能察覺到不對。


    自己師傅不知為何,顯然並不喜歡自己與宗門接觸,但路日就向來麵無表情,教學方式不容他絲毫質疑,越珩也隻能沉默。


    路日就常把路上遭遇到的盜賊交給他處理,看著主角從一開始被揍得鼻青臉腫,到終於可以把各種占山頭的人物打得哭爹喊娘。


    心安理得地把各種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的事情交給他去做,喜聞樂見地看未來稱霸天下的龍傲天,被馴養成一個任勞任怨的大姑涼。


    隻是有一點和計劃不太一樣。


    越珩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反倒比之前的輪回更加粘他,明明被他教訓得毫不客氣,卻整天師父長師父短,跟在他身邊,以至於路日就一邊命令他洗衣做飯,都有種十分微妙的“我擦咧我是不是被他占便宜了”的感覺。


    思考了一下這種不同產生的原因,路日就心裏隱隱有了猜測。多半通過這些行為,自己在越珩麵前更顯出人氣,反倒讓這個敏感的少年覺得自己可以親近。


    不過,都沒什麽意義。


    要把主角培養成龍傲天而不是小媳婦,就必須先將這隻雛鷹放歸山野。在這之前,路日就必須在他的心上留下最深的印痕,保證憤懣和質問,成為他奮發進取的動力。


    路日就走進居住的客棧後院裏的時候,越珩正在練劍。


    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後,本全心將意識投射在劍刃和劍道上的少年迅速察覺到他的到來,動作停住,看向自己的師傅。


    越珩能夠敏感察覺到路日就腳步聲的不同。


    不論是何時,這個人的步伐始終沉穩冷靜,仿佛踏在水麵上,腳下有蓮花盛開。


    宛如雪地中針葉林的清冷氣息與持劍時麵無表情的冷峻神情,都是組成這人的一部分,但最讓越珩印象深刻的,反倒是他這種輕微而始終穩定的腳步。仿佛一切永遠在這人的掌握下,既覺得他強大無匹,讓人永遠無法追及,又覺得比起踏雨而行步伐無聲的仙人,對方終究活在人間。


    更何況——


    越珩無聲地摸著自己腰間的劍鞘。


    他終日苦練劍道,隻要有摸劍的機會,就會一遍遍練習劍形。


    青宗首席路日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不知為何,越珩卻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比這人更加強大,強大到足以……


    但是,足以什麽,他又說不出來。


    他並不想將對方擊敗。


    越珩無法想象這人被擊敗會是什麽樣子。


    世人一邊憧憬強大和純潔,一邊又樂於將憧憬之物毀滅。如果能看到這人向來麵無表情的冷淡終於顯露出錯愕,想象起來,的確很有誘惑力。


    但答案是明顯的,縱使被擊敗,這如劍之人,恐怕也隻是冷靜地拾起劍柄,苦練精修罷了。


    他可以被打敗,心靈和劍道,卻永遠無法擊破。


    越珩又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路日就已經習慣主角動不動發呆,道:“越珩。”


    “是,師父。”越珩意識到自己師傅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立刻收劍回鞘,站在他麵前。


    “楊秀的勢力就在前方,今晚是他的壽宴,我會在宴席上,將他手下的白淩趾擊敗。”


    他說得輕描淡寫,北地狼王手下第一高手,對他來說仿佛就是一劍那麽簡單。


    然而越珩毫不懷疑師父的話,用力點點頭,隨後遲疑片刻,道:“隻是……我們要如何進去?”


    路日就看著他,平淡道:“偽裝。”


    ——世、界、觀、崩、塌。


    越珩穿著一身仆役的粗布衣服,麵無表情地抱手站在門口。穿著各色華服的偽朝貴婦,從仆役裏瞥見這個容貌淩厲如刀,而眉目冷淡如畫的如玉少年,忍不住靠在一起嬉笑私語,對他指指點點。


    那多半不是好話。


    越珩本就心情不佳,皺著眉頭地朝她們看去。一雙異常的湛綠色眼睛,冰冷而焦躁,看得她們驟然一愣,而後骨頭酥麻,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把這個身份低賤的小仆役拖成自己的玩寵。


    可惜、


    “阿珩。”身後響起含笑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越珩驟然僵硬,帶著簡直赴死般的決絕,緩慢回身,硬著頭皮說:“……公子。”


    身後站著的是一位一眼讓人看去,就覺美得脊背發冷的美人,眉目中自有一種冷淡味道,卻更讓人想要俯身親吻。


    越珩向來知道他很美。


    他的美超過了漂亮,更像時間創造出來的罪惡,隻是平日裏太過冷漠無情,讓他的美始終不可侵犯,而非這樣,近乎於無情地展現著這非人的美麗,攝人心魄。


    比起劍,更像是刀。是透明而緋紅的刀鋒,是琉璃裏挑撥出來的水紅刀光,一邊是空靈至死的美,一邊是在美中醞釀的死亡。


    路日就瞥見偽裝成奴仆的主角盯著他看,就知道自己這次有點玩過了頭,輕輕咳嗽一聲,望著越珩,道:“你想要變強?強到天下無人能夠匹敵?”


    越珩點頭。


    在被人追殺到山窮水複的絕望窘境時,他就明白,隻有強者才能如願以償生存在這個亂世。


    “就算在那之前,你要經受無數磨難苦楚,隻要為了達成目的,都百折不回?”


    越珩點頭。


    路日就瞥了他一眼,然後微笑,越珩再次從那慵懶嫵媚的笑容裏感覺到強烈的不適應。


    “如今,也是同理。”


    然而越珩還是隻有一臉“……”


    北地狼王楊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前三世,越珩接管他的勢力後,不得不先埋葬了後山上設計搭建成高樓的七萬人骨。民間傳說,這位混世魔王是地府幽魔轉世,被博羅天王偶然揭下封印,才流露民間。


    據說越珩帶著自己七八親衛踏進這位北地反王的寢室時,屬下漫不經心地想要喝口茶水潤潤喉嚨,結果倒出來的茶水裏卻混雜著汙濁的膿血,打開壺蓋一看,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頭發。


    後來才知道那是出征前不小心把茶水灑在他身上的侍女的屍體,被他冷淡地瞥了眼,就給碾碎成了肉沫,壓在茶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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