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皎月站了片刻,扯出笑來,緩緩上了榻。她到今兒終於切切實實體會到,她從未了解過宋景年。


    被子裏確實暖和,宋景年慢慢躺下來,蘇皎月保持在自己的範圍裏不動,軟枕裏有天然香草做枕芯,香氣繞鼻,身側的熱源倒一點一點透過來。


    月嬤嬤聽到裏頭沒什麽動靜,估計兩人睡下了,便進來掐了燈,屋子裏轉瞬一片漆黑。


    月光清冷,縷縷傾瀉在絨毯、帷帳上。


    宋景年輕聲問:“睡了麽?”


    怎麽可能睡了,蘇皎月意識清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有精神。


    但她沒說話,盡量控製著呼吸淺淺,一動也不敢動。


    宋景年轉過頭看她,燈剛滅,眼睛還不易適應黑暗,隻模糊出個大概輪廓,在腦海裏能想象出她沉靜的睡顏。


    但他知道她根本沒睡。


    宋景年閉了閉眼,其實有很多話想問。


    想問她何時過來的,她怎麽會過來,想問她那邊的境況,還想問她有沒有認出他來……不過最想問的,是他不在那些時日她是怎麽度過的。


    肯定很害怕,想起這幾月點滴,他早應該發現的,該在第一眼就發現,然後一直對她好,也不至於她現在這般疏遠他。


    蘇皎月躺著也不安穩,她聽到耳邊他轉過頭的簌簌聲,感覺到灼熱的視線投擲在她身上,她被他看的很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忍不住出了聲:“殿下不歇息嗎?”


    宋景年沒回話,靜了一會,慢慢往她身邊動了動,隨後一手撐著鴛鴦衾,坐起了身,接著蘇皎月感覺麵前一沉,一個高大身影籠在她上方。


    她被他嚴嚴實實壓在懷裏,男人氣息逼人,呼吸沉重,她能清晰聞到他身上沐浴後淡淡香氣,她還聽到自己心跳聲,很重很急,在寂靜夜裏格外突兀,宋景年肯定也聽到了,因為他輕聲笑了。


    然後卻是什麽也沒說,正人君子一般,翻過身就睡到了外側。


    蘇皎月一頓,她方才差點以為,有些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宋景年睡下後,手臂緊緊貼著她的,兩個人挨得極近,有些熱,蘇皎月往裏麵靠了靠,睡在他的軟枕上,這才拉開了距離。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宋景年解釋道:“我起的早,你可以多睡會。”


    蘇皎月聽了,輕聲應了句是。她第一次同不怎麽熟悉的人睡在一張榻上,他雖然什麽都沒做,她心裏卻難免不防備。


    她心裏也有了猜想,會不會是嬤嬤覺出不對,同母後說了什麽,所以早晨母後在她去之前,就已經教育過宋景年了,他才對她態度突然轉變?


    雖然說來有些牽強,但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釋。


    要是說宋景年喜歡她,她是萬般不信的。


    想著想著,心倒也放下來了,隻是身旁男人氣息縈繞,如何都睡不著。


    蘇皎月於是側了身麵向牆,他們兩人離得遠,又蓋著一床被子,轉過身背口處就沒蓋上,涼風透過小口往身上灌,有些冷,她便又靠了回來,輕輕把被子壓好了,才又轉過身。


    幾番折騰,宋景年倒是睡不著了,他皺了眉睜眼,原本心心念念的人就睡在身邊,為了不嚇著她,他用了好大的意誌力才克製不去觸碰她,但蘇皎月沒意識。


    她每一聲呼吸,每一陣動作,何嚐不撓得他心癢。


    宋景年幹脆抓著被子轉過身問:“睡不著?”


    蘇皎月沒來由心裏一緊,身後透過熱氣,她不好背對他說話,也不想轉過身看他,於是閉上眼不搭理,裝作已睡熟了。


    身後突然靜了下來,她未放鬆,又等了半晌,聽到他呼吸均勻了,這才緩緩鬆下一口氣。


    氣未鬆完,旋即腰間一緊,叫人生生拉進了懷裏。冰涼的背貼上他滾燙的胸膛,燒蝕地她想掙脫出來。


    宋景年不給機會,手越收越緊,所觸之處骨骼突出,心裏就隱隱有些鈍痛,她身子倒同那時一樣,格外清瘦,眼下這副皮囊也不大好,寒性體質,還是得慢慢調養。


    蘇皎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宋景年沒做什麽其他,隻是呼吸重重噴灑在她耳邊:“快睡了。”


    內室又恢複了寂靜,蘇皎月最後闔眼的時候還想著,今夜定是無眠了。


    翌日一早,她在榻上悠悠轉醒,承頂入目,月嬤嬤聽到動靜,隔著帷帳問:“娘娘可是醒了?”


    蘇皎月眯著眼,輕輕應了一聲。月嬤嬤才上前撩起帷帳,用帳勾勾住,就笑:“殿下早起就吩咐了,說娘娘昨日受了寒,身子不舒服,讓奴婢不要擾著娘娘。”


    蘇皎月撐起身,鴛鴦衾緩緩滑落,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脖頸,她問:“什麽時辰了?”


    “娘娘不必擔心。”月嬤嬤曉得她的意思,“皇後娘娘派人過來傳了話,說娘娘今日不用去請安了。”


    院子裏日頭高掛,蘇皎月這一覺睡得確實遲了些,月嬤嬤伺候她梳洗了,還在說:“奴婢瞧著殿下是真真有心,皇後娘娘那裏定是殿下親自去說了話……”


    話音未落,瑞香繞過屏風端著湯藥進來,蘇皎月以為是皇後叫人送來的,便叫她放在桌上,等冷冷再喝。


    瑞香搖搖頭:“殿下早就讓奴婢備著了,時辰剛好,叫娘娘晨起就喝的。”


    宋景年?


    蘇皎月看著她手裏濃濃的湯藥,像深褐色的茶水,聞著卻不苦,瑞香以往端湯藥時還會帶上蜜餞,今日卻沒有。


    瑞香見她盯著手裏的托盤看,便解釋道:“這藥是太子殿下親自煎的,說這藥不苦,給娘娘補身子,娘娘放心喝下便是。”


    蘇皎月半信半疑接過,湊到鼻尖嗅了嗅,確實沒什麽苦味,她歎了氣也還是喝下了。


    宋景年彼時在文華殿處理政事,宮人得了令進來說娘娘把藥喝了,他就笑笑吩咐他下去了。陳明在一旁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問道:“寧王爺一事,殿下可問過太子妃?”


    宋景年眼皮子都未動:“她不知道這些事。”


    她同他一樣是後世之人,怎麽會知道原身的事。


    陳明明顯不信,他記憶還留在殿下不喜太子妃的日子裏,便壓低聲說:“微臣私下派人打聽了些事,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話裏有話,宋景年抬了眼皮看他,陳明才說:“太子妃似乎同寧王爺很有些過往,前年上元燈會,就有人看見娘娘是同寧王爺一起的……”


    第27章


    “好了。”宋景年突然打斷他, “過往的事了,不必再提。”


    “可是……”陳明還想說, 抬頭卻看太子神色不善,動動唇還是忍住了。他是覺得,如果太子妃知道些其中的事,對付寧王倒是更容易了些。


    宋景年就道:“無論如何, 朝堂之事不必牽扯到旁人。”


    陳明麵上一滯,應諾不再提了。


    ***


    每年皇後生辰過後,就是圍場狩獵的日子。


    皇上一向要求皇子們文武要務並行, 故而皇子等既課以詩書,兼令嫻習騎射。再者將行圍與習武和考察武員結合起來, 年年狩獵隊伍龐大。


    宋景年一身對襟盔甲, 意氣風發, 不似以往翩翩公子模樣,今日多了些氣場,無怪他是上過戰場的人, 盔甲穿上渾然是個將軍, 通身的氣派。


    蘇皎月站在他身旁,一身便服,緣於皇太後想著她身子弱, 出來走走也好,便也叫宋景年帶上她去圍場看看。


    圍場很大,草長鶯飛時節,狩獵開始, 宋景年上了馬,特意囑咐她就待在營帳裏,若是悶了隻許在四處走走,還必須得有宮人跟著。


    蘇皎月點了頭,很聽話,果真就在營帳裏待了一上午。


    直到宋景年回來的時候,她還在看書,似乎津津有味,沒聽到他走到身後的聲音,宋景年失笑,忽然覺得自己顧慮多了些。


    他在她身旁坐下,蘇皎月見他回來了,才合上手裏的書問:“殿下今日狩獵如何?”


    宋景年一笑:“獵了幾隻兔子和麋鹿。”


    蘇皎月點點頭:“殿下好身手,恭喜殿下了。”她頓了頓,又問:“下午還要接著狩獵嗎?”


    “照例是明日才回宮,你若是乏了,下午我便陪你四處走走。”宋景年說話間,抬手捋了捋她鬢邊垂下的發。


    蘇皎月臉色微不自在,不著痕跡側了側頭:“殿下不必顧著臣妾,臣妾隨口一問,並無他意的。”


    宋景年收回手,笑了笑沒再說話。外頭宮人進來傳了話,他才起身帶她去了皇上營帳裏用午膳,吃的是上午獵到的兔子肉。


    營帳裏坐著的大多是她未見過的人,隻幾個皇子在母後生辰時遙遙見過一次,有點影響,其餘皆是武官,有些五大三粗。


    自然,他們見著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太子身邊也不甚疑惑,模樣竟比女子還秀氣幾分,太子殿下偏生還很有些照顧他,眾武官看其的眼色也變了變。


    畢竟宮闈秘事,皇上都沒什麽反應,他們自然得心照不宣。


    蘇皎月輕輕抬眸掃過,見著幾個穿著盔甲的皇子,長得是眉清目秀,不由暗歎皇室基因,想來他們生母定也是美人。


    就像皇後娘娘,溫婉柔美,生的宋景年雖然性子怪異,但容貌俊美有餘。


    席間有武官舉杯敬了皇上,不忘費心費力誇讚一番,又說起宋景年:“……太子殿下好身手!英姿颯爽,果真是我朝未來的君王!”


    皇上雖沒什麽表情,語氣裏倒是笑意滿滿:“太子自小對騎射便是精通,幾個皇子裏頭他是最像朕的。”


    蘇皎月明顯感覺到,對麵幾個人氣氛有些凝固。


    旁的人不把這放在心上,哄得帝王高興了,自己才能得到賞賜,便更是用心吹捧,喜不自勝。


    她轉頭看了宋景年一眼,他倒沒顯得多驕傲,吃著麵前的膳食,時不時給她夾些,眉都不抬。


    也是,初見他就是這副模樣,隻是近來轉了性罷了。


    午膳過後,各人回了自己的營帳,宋景年坐在杌子上休息,上午騎射,馬上折騰,他也是有些疲憊的。


    況且是不大擅長的運動,前些日子整日裏練習,加之原身底子好,這才不那麽吃力。


    下午天氣很好,日光烘的營帳裏一片暖色。


    待宋景年出了營帳去狩獵,蘇皎月這才起身走了出來,好不容易出一次宮,總不能一直悶在營帳裏。外頭候著的宮人知道她身份,壓低聲音就問:“娘娘去哪兒?”


    “四處走走,不會走遠。”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你們不必跟著,我去去就回。”


    宮人兩目相交,低頭應諾站著了。


    蘇皎月穿的是身便服,俊俏男兒模樣,去了平日裏高髻墜飾,走起路來確實輕盈許多。


    圍場很大,許是挨著樹林,而林子裏深不見底,就有危機四伏之感,四處便都是宮人巡視。


    蘇皎月繞過幾個營帳,想走到圍欄處看能否瞧見外頭狩獵情景,這圍場極大,巡視宮人見她四處行走,雖未穿盔甲,隻著簡易便服,布料卻也是華麗的,想著定是皇親國戚,便不好攔著,隻叫她小心著些。


    蘇皎月一路暢通,她不敢走遠,想看到圍欄就回頭。


    有宮人從身後跟上來說:“大人小心著些,外頭已經開始狩獵了。”


    蘇皎月回頭看他,他低著頭,她便說:“我不出去,隻在這裏看看。”她指了指前邊不遠處圍欄。


    那宮人便問:“大人可是想看狩獵?”


    蘇皎月點點頭,宮人就指了一處:“那裏看的清楚些,大人何不去那處看。”


    她順著他手指看去,那裏被個營帳擋著,看不清,蘇皎月點頭道了聲謝,沒多想,踱著步子就往那走。


    走近了些,未聽到馬蹄飛揚聲,隨風而起的塵沙也未有,肩上倒被人重重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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