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買瓜子熟悉西河,為勸退獅子開口


    玉芝看了正在收錢的陳耀祖一眼,低聲道:“娘,我知道了,待這件事有了眉目再說吧!”


    王氏也怕丈夫注意到,忙起身去幫忙去了。


    她這些錢是趁丈夫不注意時一枚一枚銅錢攢的,做了十多年生意,風吹日曬十多年,也不過攢了這六百零五十六個錢,其餘掙的錢都填了陳家這個無底洞。


    秀蘭走了過來,搬了小凳子挨著玉芝坐下,怏怏道:“玉芝,你的字比先前可好多了。”


    玉芝挑眉看她:“先前我的字也很好呀!”


    秀蘭“嗤”的一聲笑了:“玉芝,咱倆從在秦秀才的學堂上學時就認識了,同學兩年,到現在都多少年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字是什麽樣子?”


    玉芝不能肯定先前的狀況,不肯多說,隻是笑:“難道就不許我暗中努力了?”


    秀蘭依偎著玉芝:“我知道你也喜歡秦瑞,你是不是想暗中習字,好讓秦瑞更喜歡你?”


    玉芝想了想秦瑞的模樣,心道:這秦瑞怕是沒幾歲吧?


    她看向秀蘭:“我說,秦瑞今年到底多大了?”


    秀蘭喜滋滋道:“秦瑞和我一般大,也是十四歲,不過他十四歲已經這麽高了,等十六歲會長到多高呢?到時候他這麽高,我這麽高……”


    秀蘭在歡喜地暢想美好如畫的未來,玉芝腦海中卻浮現出十六歲的林沁的模樣——如今的林沁會長成什麽樣子?會長多高?長得像誰?


    她越想越難過,不由歎了口氣。


    秀蘭聽玉芝歎氣,忙道:“哎呀,玉芝,別不開心了,我允許你也喜歡秦瑞,還不行麽?”


    玉芝:“……”


    她如今雖然身子是十三歲,可是打心眼裏覺得自己已經二十三四歲了,想到自己染指才十四歲的秦瑞小哥,她就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玉芝不敢想象下去了,太怪異了,她攬著秀蘭道:“放心吧,我現在不喜歡秦瑞!”


    秀蘭才不相信呢,她以為玉芝是強顏歡笑,便道:“玉芝,別不開心了,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


    玉芝心中一動,便去找王氏說想和秀蘭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王氏看了陳耀祖一眼,道:“她爹,讓玉芝出去逛逛吧!”


    陳耀祖悶聲道:“別逛太長時間!”


    想了想,他又從錢匣子裏掏出了兩枚銅錢:“拿出去買點零嘴吃!”


    玉芝還沒怎麽樣,秀蘭的丹鳳眼都瞪圓了,白日見鬼一般看著玉芝接過陳耀祖遞過來的兩枚銅錢。


    玉芝不著痕跡拉了秀蘭一把,向東邊走去。


    待距離自家肉攤有一段距離了,玉芝這才開口問秀蘭:“秀蘭,你知不知道咱們西河鎮裏正在哪裏張貼布告?”


    秀蘭指著前麵的十字路口道:“前麵路口右拐就是孫裏正家,都是在孫裏正家外麵的牆上貼官府的布告,咱們以前去學堂天天路過的,你忘了麽?”


    玉芝微笑:“我那時候才幾歲,現在幾歲了,中間隔了好幾年,怎麽可能還記得。”


    她說著話,引著秀蘭到了路口就往右拐,果真看到東邊第一戶人家黛瓦白牆,十分齊整,而臨街的院牆上有一段凹進去一個四方形,上麵用黑漆寫著兩個字——“布告”,布告下麵層層疊疊貼了不少蓋著大紅章的布告。


    玉芝裝作好奇的樣子,背著手走過去看。


    秀蘭也跟著過去了,見玉芝看得出神,便嘀咕道:“就上了那兩年學,隻背了《三字經》和《千字文》,我如今隻有《三字經》還記得幾句,其餘全都又還給秦秀才了!”


    玉芝仰首看著,瞧著意態暇然,其實心跳很快——她試圖從這層層疊疊的布告裏搜尋和林沁有關的信息。


    可惜,什麽都沒有。


    看罷最後一張布告,玉芝整個人被失望籠罩了。


    甘州遠在西北,距離京城實在是太遠了……


    玉芝並沒有消沉太久,她很快就又鼓起了勇氣——先努力掙錢,再想辦法去京城,總有辦法見到林沁!


    她笑盈盈看向秀蘭:“秀蘭,我若是想買個炭爐子,再買一些炭,哪裏有賣的?”


    秀蘭笑了:“走吧,你請我吃五香瓜子,我帶你去看買炭爐子和炭的地方!”


    站在大而雜亂的雜貨鋪裏,玉芝不禁笑了起來——西河鎮居然有這樣貨物齊全的雜貨鋪!


    她先拿一枚銅錢買了一包瓜子和一包薄荷糖,讓秀蘭先吃著,自己卻去看炭爐子和炭。


    問了價錢之後,玉芝心裏有數了,便帶著秀蘭離開了。


    接下來她沒了事,便和秀蘭一起吃著瓜子和薄荷糖,溜溜達達把西河鎮給逛了個遍。


    西河鎮實在是不大,不過是井字形的四條街,玉芝和秀蘭一邊溜達,一邊聊天,不多時就逛了一遍。


    不過逛的這會兒還是挺有收獲的,玉芝起碼知道了西河鎮的牙婆兼媒婆韓九嫂家的位置,還知道了秦瑞家在哪裏——這是秀蘭硬拽著她去的。


    回到自家肉攤,玉芝特地去看了看肉案上剩下的肉,發現今日果真剩了不少,她看了看街上稀稀落落的人,再看看西邊金色的落日,然後看向陳耀祖:“爹,剩下這麽多肉怎麽辦?新鮮肉和隔日肉一看就不一樣,明日怕是不好賣了!”


    陳耀祖甕聲道:“回家用鹽醃起來吧!”


    王氏皺著眉頭道:“肉醃了的話,隻能家裏人自己吃了,咱們的本錢怎麽辦?”


    陳耀祖也有些一籌莫展。


    近來常常下雨,一天半扇豬都賣不完,這樣下去真連買豬的本錢都沒了。


    玉芝這才開口道:“爹,我聽一個魯州客人說了一個做鹵水的方子,用鹵水煮一夜的肉,又鹹又鮮,應該可以賣出去。”


    陳耀祖不耐煩道:“小孩子家懂什麽!”


    玉芝一點都不怕:“爹,讓我試試吧,我就拿二斤肉試試,夜裏煮好明日拿過來賣,到時候先讓顧客嚐嚐,若是覺得好再買!”


    陳耀祖這會兒病急亂投醫,隻得道:“做鹵水需要什麽?”


    玉芝想了想,道:“我得去秀蘭家的攤子上買些肉蔻、肉桂、香白芷和公丁香這些香料,爹爹給我五十個銅錢就行;另外還得買個鐵鍋,再買個小炭爐,還有一些炭,約莫需要五百錢。這些都置買齊備的話,得有五百五十錢了。”


    她就是要讓陳耀祖知難而退。


    陳耀祖算了算今日賺的錢,發現隻能把明日買豬的本錢給玉芝了,這件事得跟玉芝爺奶商議,可是她爺奶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他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玉芝看著蒼茫暮色中陳耀祖沒有表情的臉,故意做出一臉失望,歎了口氣道:“唉,我爺奶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她看向王氏:“娘,我爺奶若是不答應讓我做鹵肉的話,你能不能從別處借五百錢來,等掙了錢我們再還給人家?”


    王氏福至心靈,明白了玉芝的打算,當即道:“晚上回家,讓你爹爹先和你爺奶好好說說再說吧!”


    陳耀祖默然不語。


    第10章 回老家二房為錢,生惡意爾虞我詐


    天擦黑的時候,王氏和玉芝先回了家。


    娘倆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其中有一個陌生的女子笑聲特別恣意。


    玉芝看向王氏。


    王氏撇了撇嘴,低聲道:“是你二嬸。”


    又嘀咕道:“老二一家這時候回來做什麽?”


    玉芝輕輕道:“不會是回來拿錢吧?”


    她知道陳家老二名叫陳耀宗,在尉氏縣城孫大官人絨線鋪裏做夥計,如今因十二歲的兒子陳玉川考中了秀才,在縣學裏讀書,因此陳耀祖和妻子武氏帶著一雙兒女在縣城裏租房住著,房租和盤纏自然是家裏出的。


    聽了玉芝的話,王氏一下子進入了戰鬥狀態,當即推門進去了。


    大門被推開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吱呀”,可是正房堂屋裏的人似乎沒聽見沒看見一般,自顧自說笑著。


    王氏帶著玉芝進了院子,讓玉芝回東廂房換衣服,自己往灶屋去了。


    灶屋裏董氏正在忙碌著切大白菜,見王氏進來,努了努嘴,低聲道:“老二全家回來了,不知道又要起什麽幺蛾子!”


    王氏冷笑一聲道:“等著瞧唄,反正總是和銀錢有關!”


    董氏放下切菜刀,走到灶屋門口張望了一下,發現堂屋裏亮著燈,裏麵熱熱鬧鬧地談笑風生,院子裏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出來,便道:“要麽是要銀錢交房租,要麽是要銀錢給玉川交束脩,要麽是要銀錢給玉川做儒袍——咱們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掙的那點銀錢,全被二房給搜刮走了,他們還來做什麽?”


    王氏拿了圍裙係上,又用胰子洗了洗手,慢悠悠道:“還來要錢給玉川買筆墨紙硯和送縣學的先生的禮物啊,還有八月份該鄉試了,玉川要去甘州城參加鄉試,這盤纏錢可是不少了!”


    董氏看了王氏一眼:“大嫂,你今晚小心點吧,家裏這些年攢的銀錢差不多被二房折騰光了,如今小姑子要說親,二房的玉川要去趕考,這可是一大筆銀子,公婆總要想法子弄出來的,你家的玉芝怕是危險了。”


    王氏心裏正在想著這件事,聽了董氏的話,當即道:“多謝你提醒,我也在想著呢!可是你大哥不像老三對你和玉和,他和我們娘倆不一心,我又有什麽法子……”


    董氏有些同情地看向王氏,輕輕道:“大嫂,你明日找個機會打聽一下那個許守備家吧,陳家本來就是火坑,咱們傻傻跳進來了,難不成還有比陳家更坑人的地方?說不定玉芝去了許守備家反倒好一些呢!”


    王氏沒說話,走過來在灶膛前坐了下來:“今晚炒什麽菜?”


    董氏拿起切了一半的大白菜讓王氏看:“還能有什麽?酸辣白菜配玉米糝粥唄!”


    恰在這時,外麵傳來婆婆高氏的聲音:“老二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玉川最愛吃紅燒肉了,王氏,今晚燒個紅燒肉,不用太多,一小碗就行,夠玉川吃就行了!”


    董氏扭頭看向王氏。


    王氏悶聲答了聲“是”。


    高氏見王氏這次頗為聽話,沒像要賣玉芝那次大鬧,心中滿意,這才回堂屋去了。


    堂屋裏難得點了兩盞油燈,一盞放在正中間的條案上,一盞放在靠東牆擺著的方桌上。


    陳富貴坐在方桌北邊,手裏拿著紫竹竿做的旱煙袋美滋滋吸著煙。


    噴出一口煙後,他目光慈祥看著在方桌南邊坐著的大孫子陳玉川——這可是老陳家的希望啊,老陳家世代務農,多少代了才出了這樣一個神童啊,十二歲就考中秀才,在整個尉氏縣也是頭一份!


    陳玉川五官像陳家人,肌膚卻像他娘武氏,很是白皙俊秀。


    他雖然才十二歲,可是一向早熟,沉穩得很,端坐在圈椅上,含笑陪著爺奶和爹娘說話。


    陳家二郎陳耀宗約莫二十六七年紀,生得很是俊秀,隻是黑了些。


    二月多還不到三月的天氣,天氣尚冷,陳耀宗卻隻穿著一件薄薄的軟緞袍子,人在屋子裏,頭上卻戴著一個新帽子。


    他雖然是當爹的,卻不比秀才兒子有體麵,未曾得到坐圈椅的資格,因此坐在靠西牆擺著的椅子上,和老爹陳富貴和兒子陳玉川對麵坐著,正在滔滔不絕說著話:“……知縣韓大人親自拉著咱家玉川的手,誇他‘後生可畏’;縣裏的教諭大人誇咱家玉川是神童,還說等玉川鄉試中舉,要把他家小女兒許給玉川——給先生禮物、新置買袍子、趕考的盤纏,這都算下來的話,最少得二十兩銀子——”


    這時候站在堂屋門口嗑瓜子的陳嬌娘忽然道:“大哥回來了!”


    陳耀宗聽了,當即改了口,開始說起絨線鋪裏的生意經:“我雖然隻是鋪子裏的夥計,可我的恩主孫大官人對我很是重視,他家府上的大小買賣,進入銀錢,都交給我算賬,家裏來了客人,常常請我去陪客,一時都不能沒了我——”


    西暗間臥室門口離著的老二媳婦武氏見老大陳耀祖進來,忙咳嗽了一聲。


    陳耀宗眼珠子一轉,看到了陳耀祖進來,忙起身作揖:“大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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