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一本正經道:“大人,我都記住了,一是女孩子不要飲酒,更不要大醉;二是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要和外男單獨相處。”


    許靈:“……”


    他默默想了想,發現自己說了半日,其實說的就是玉芝總結的這兩條,不由反思:咦?我訓導麾下的把總和士兵的時候那樣幹脆利落言簡意賅,怎麽一牽扯到玉芝這丫頭就如此囉嗦?!


    玉芝見許靈俊臉板著,垂著眼睫毛若有所思,便小心翼翼地巴結道:“大人,我給您做的千層底棉鞋已經做好了,我還特地給您又做了套白絹中衣!”


    她說著話,大眼睛帶著討好,把手裏的包袱奉了上去。


    許靈接過包袱,打開一看,見上麵是一雙千層底棉鞋,玄色布麵,鞋底厚實;下麵是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白絹中衣,摸著微微潮濕,應該是剛剛洗好晾幹的。


    他心裏暖洋洋的,不由便帶了笑:“玉芝,多謝你!我先試試棉鞋!”


    玉芝見許靈臉頰上小酒窩終於出現了,便知道許靈已經不惱自己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十分殷勤地蹲下身子,幫許靈脫去粉底皂靴,理了理他腳上的清水布襪,笑眯眯道:“啊,大人,原來您的腳真的不臭啊!”


    許靈美滋滋露出了雪白的小虎牙:“就是,你上次還說我腳臭,其實真的不臭!”


    玉芝心道:雖然不臭,可也沒香到哪裏去啊!


    不過玉芝剛剛得罪過許靈,差點害許靈身堅肢殘,因此也不多說,麻利地幫許靈穿上新鞋,發現正合腳,便道:“大人,您走幾步試試,看看怎麽樣!”


    她做的鞋都留了餘地,應該是沒問題的。


    許靈走了幾步,覺得雙腳很舒服,便扭頭看了玉芝一眼,笑了。


    他雙目燦若明星,笑容溫暖燦爛:“玉芝,多謝你!”


    玉芝見他喜歡這雙鞋,心中也很是歡喜,鬼使神差道:“你若是喜歡,以後我還給你做鞋子!”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不該給自己找麻煩的,做一雙兩雙許靈承她的情,做多了許靈就會覺得理所應當的!


    許靈大喜:“太好了!你得空再給我做幾雙吧,我以前都是在成衣鋪買鞋,總是不太合腳!”


    看著許靈亮晶晶的眼睛和燦爛陽光的笑容,玉芝微微笑了,覺得其實給許靈做鞋子也沒什麽。


    許靈心情很好,便道:“咱們一起吃早飯吧,我讓人和大廚房說了,昨日早上咱們沒吃成餃子,讓今天早飯給咱們準備些羊肉餃子,再一起送來餃子湯,原湯化原食!”


    他是北方人,北方人講究大年初一早上吃包成元寶形狀的肉餡餃子,意味著這一年興旺發財。


    玉芝笑眯眯答應了,道:“我其實最喜歡吃豬肉蘿卜餡餃子,不過羊肉和韭菜雞蛋餃子也還可以!”


    許靈笑:“我就喜歡吃肉餃子,不管是豬肉,還是羊肉,魚肉也行!”


    這時候小五小六提著食盒進來了。


    許靈和玉芝說著話,蘸了醋各自吃了一盤餃子,又喝了餃子湯。


    用罷早飯,漱了口,許靈也沒什麽事,想了想,道:“玉芝,有一個消息,你怕是還不知道……”


    玉芝坐在許靈對麵,聞言抬眼看向許靈,大眼睛一片清明。


    許靈想起玉芝喝醉後說要送許靈衣服的事,覺得為了玉芝的少女心,還是得早些說清楚的好,免得玉芝越陷越深,為大帥牽腸掛肚,最後落得黯然神傷。


    他收斂笑意,雙手合十放在黃花梨木桌子上,雙目清澈注視著玉芝:“除夕夜的嵩山行宮夜宴上,陛下當眾宣布,立大帥為嗣子。”


    玉芝:“……”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開心自然是開心的,阿沁誌存高遠,成為承安帝的嗣子,自然是好的。


    可是作為母親,玉芝很清楚若是成為皇位繼承人,阿沁要承擔很多責任,會失去很多東西,又很是心疼。


    見玉芝傻了一般,呆呆坐在那裏,連眼睛都似沒了焦距,許靈心裏微微有些難過,伸手握住了玉芝的手,發現她的手心裏全是冷汗,不由更加憐惜,可是該說的還是要說,便硬著心腸道:“大帥如今是陛下的嗣子,早晚要做咱們大周朝的皇太子,他將來要娶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普通女子,而是能給他帶來政治上極大助力的人。”


    想起林玉潤,他也莫名有些憐惜:“大帥要坐上大周朝最高的那個位置,就要承擔那個位置帶來的很多責任,他不可能娶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子的!”


    玉芝這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她掙脫許靈的手,笑嘻嘻道:“我知道,我隻是把大帥當弟弟看罷了!”


    許靈見玉芝嘴硬,也不戳穿,道:“甘州那邊傳來戰報,西夏又來騷擾搶劫甘州邊民,大帥決定早些出發,你晚上回去就收拾行李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出發了!”


    玉芝還在想阿沁的事,隻是點了點頭。


    許靈想起安微這廝也要和他們一路走,便道:“上次你見過的那個姓安的黑小子也要和咱們一起上路,到時候你避著他點,他覬覦你的美色,自稱對你一見鍾情,想納你為妾!”


    玉芝忙道:“我不做妾的!”


    經曆了前世的是是非非,她早就發誓,此生絕不做妾。


    許靈笑了:“我知道。我也是這麽回他的。”


    玉芝這才放下心來。


    今日外麵又下起了雨,許靈閑來無事,便拿出從金明池行宮林玉潤書房取來的那摞公案小說,和玉芝分了,兩人麵對麵趴在黃花梨木桌子上讀書。


    讀了一會兒書,玉芝覺得似乎有些寡淡單調,便起身取了個果盒放在了她和許靈的中間,果盒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雕成的,分為六個格子,分別盛著剝好的鬆子、五香瓜子、椒鹽南瓜子、葡萄幹、桂花糕和綠豆餅。


    許靈見狀,便吩咐寒月取出張喜雨命人送來的上好的明前玉葉,用大帥府工匠特製的水晶杯泡了兩盞茶,他和玉芝一人麵前放了一盞。


    安排好這一切,許靈和玉芝接著看書。


    寒冷的早春細雨中,他們在溫暖如春的房間裏,看著書,喝著茶,吃著點心,煞是安閑自在。


    林玉潤進來,看到的正好就是這幅場景。


    第89章


    林玉潤心裏莫名酸溜溜的,覺得眼前的景象很不順眼,抬手放在鼻端,輕咳了一聲。


    許靈和玉芝齊齊扭頭看去,見是林玉潤,忙齊齊起身行禮。


    一見林玉潤,許靈就開心——大帥如今可是名正言順的皇嗣,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啊,看來自己果真抱對了金大腿,以後自是前途光明,可以驅除韃虜大展宏圖!


    玉芝眼巴巴看著林玉潤,眼睛早濕潤了。


    寒月立在門外,這才鬆了一口氣——方才大帥不讓他通稟,可把他急壞了!


    林玉潤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他看向方才許靈和玉芝趴的黃花梨木小方桌,見中間擺著一個大果盒,裏麵盛了幾樣幹果點心,方桌的東西兩端各擺了兩個水晶茶盞,裏麵綠盈盈的,原來沏的是玉葉!


    水晶茶盞旁邊,各自擺著一本攤開的書——原來他們都在讀書啊!


    林玉潤知道自己該離開的,可一想到自己一離開,許靈和玉芝就會繼續麵對麵讀書喝茶吃點心,似乎很親密的樣子,他心裏就莫名地不舒服,特別想破壞這種局麵。


    他想到做到,抬腿自自在在走了過去,在桌子東端停下了腳步。


    許靈何等的機靈,早笑眯眯搬了張黃花梨木寶椅放在了林玉潤身後:“大帥,請坐!”


    林玉潤坐了下來,看向許靈:“我有話要和你說,讓人在這裏擺飯吧!”


    許靈答了聲“是”,出去安排此事。


    林玉潤看向玉芝,見她一直看著自己,大眼睛裏蒙著一層雨霧,心髒不由一陣抽動。


    他垂下眼簾:“你坐下吧!”


    玉芝在座位上坐了下來,眼睛依舊盯著林玉潤看。


    她原想著過完年一起回到甘州,她做生意養家糊口,阿沁繼續做他的節度使,不管怎麽說,通過許靈,她可以隔三差五地見一見阿沁。


    如今阿沁成了承安帝的嗣子,很有可能不再回甘州了。


    一想到要再與阿沁分開,她心裏就難受,眼淚控製不住往外湧。


    玉芝藏在衣袖中的雙手緊攥成拳,心道:若是阿沁真的要留在京城,我一定要想法子來京城做生意,這樣也能常常得到阿沁的消息,幸運的話,偶爾也能見一見阿沁……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


    可是她被毒死的時候,阿沁才六歲,她一醒過來,才發現十年時間彈指一瞬,她的阿沁已經十六歲了!


    雖然阿沁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可是在玉芝的心裏,阿沁還是那個六歲的稚弱孩子……


    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林玉潤規矩大,沒他的傳喚,侍候的人都不敢進來,靜悄悄立在外麵。


    玉芝越想越難過,淚珠子撲簌簌往下落。


    她忙從衣袖中扯出帕子,低頭擦拭眼淚。


    林玉潤抬眼看著玉芝,輕輕道:“你為何哭?”


    玉芝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林玉潤,聲音沙啞:“我想家了……想家裏的爹娘和弟弟了……”


    眼淚不受控製,再次湧出。


    看著她哭,林玉潤莫名地難受,眼睛也濕潤了。


    他怕被人看到,垂下眼簾,道:“不是快要回甘州了麽?很快就要見到了,哭什麽!”


    玉芝用力擦拭著眼淚,然後看向林玉潤:“大帥,您是不是不回甘州了?”


    林玉潤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與一般男子相比,要白皙一些,而且手指修長。


    他看向玉芝的手,發現玉芝的手也很白皙,手指修長,和他的手很像。


    片刻後,林玉潤道:“是,我不回甘州了。”


    承安帝今早已經和他談過了,預備讓他留在朝中,開始學著處理朝政。


    玉芝起身,含著淚笑道:“我就知道……我早猜到了!”


    她雙手微微顫抖:“我給大帥您做了兩套衣物,想著留個念想……我這就去拿,大帥若是不喜歡,隨意賞人就是!”


    說罷,玉芝急急出去了。


    許靈進來的時候,發現房裏隻有林玉潤在,玉芝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不動聲色掃了一圈,道:“大帥,我剛才去傳話去了,讓人把您的午飯送過來!”


    林玉潤從果盒裏抓了一把五香瓜子,低著頭慢慢剝著:“玉芝的那個弟弟是不是要去學堂讀書了?”


    許靈想了想,答了聲“是”。


    林玉潤依舊剝著瓜子:“你去見流風,我外書房院子的庫房裏有不少筆墨紙硯,讓他收拾一箱子送過來,送給玉芝,讓她帶回甘州給弟弟做禮物!”


    許靈答了聲“是”。


    他知道林玉潤這是要把他支開,心裏一陣驚疑,卻不動聲色出去了。


    出了明間,許靈看見玉芝抱著一個包袱過來了,眼皮發紅,眼睫毛濕漉漉的,分明剛剛哭過,心中更加起疑,便略停了停,待玉芝過來,這才用耳語般的聲音道:“玉芝,有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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