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不,”帕特裏斯喊道,“這不可能!”


    他撲向窗戶,撲向房門;他抓著壁爐裏的柴架去砸被堵死的門窗的牆,可是毫無結果。他父親從前也這樣幹過,也隻是在木門上和礫石堵死的牆上留下一些令人可笑的,擦不掉的痕跡而已。


    “啊!柯拉麗媽媽,柯拉麗媽媽,”帕特裏斯失望地叫喊著,“這是我的過錯。我把您引向了深淵!我是瘋了,想單獨作戰。我應該向那些了解情況的有經驗的人求教!……不,我以為我能夠……請原諒我,柯拉麗。”


    柯拉麗跌坐在椅子上。帕特裏斯幾乎跪在柯拉麗跟前,雙手摟著她,祈求她原諒。


    柯拉麗微笑著,安慰他,輕輕地說:


    “喂,朋友,不要氣餒。可能我們弄錯了……畢竟現在還不能證明這不是意外。”


    “那麽日期!”帕特裏斯說,“今年的這個日期,正好是今天,是另一個人寫的……而前麵的一個日期是我們的父母寫的……柯拉麗,他們寫這個日期是不是表示著一種預謀和一種不可改變的意誌,要我們一起了結呢?”


    她渾身顫抖著。但她還是安慰他說:


    “好了,我很希望這樣,但是我們還沒到這個地步。我們有仇敵,我們也有朋友……他們會來找我們的……”


    “即使他們會去尋找,可他們怎麽找得到我們呢,柯拉麗?我們想方設法不讓別人知道我們的行蹤,況且也沒人知道這所房子。”


    “西蒙老頭不是知道嗎?”


    “西蒙來過,他獻了花圈,可是另一個人也同他一起來過,那個人控製著他,可能把西蒙打發走了,現在西蒙在演戲。”


    “這是什麽意思,帕特裏斯?”


    他感到了她的慌亂,同時也感到了自己的軟弱,他為此感到羞恥。


    “好,”他極力控製住自己說,“我們再等等。襲擊不一定就發生。我們被關在裏麵並不等於就完了。而且我們還能抵抗,是嗎?請相信,我還有力量,有辦法。等著,柯拉麗,讓我們行動起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敵人可能進攻的入口。”


    找了一個小時,也沒發現任何痕跡。敲打牆壁,並無異樣的聲音。掀開地毯,下麵鋪著磁磚,圖案也沒有異常。


    那麽肯定隻有從門進入,可是他們無法阻止敵人開門,因為門是朝外開的。他們把房間裏的家具搬到門口,構成一道障礙,以防萬一。


    然後,帕特裏斯把兩支手槍上了子彈,放在身邊。


    “這樣,”他說,“我們可以放心了。任何敵人敢來侵襲都會叫他滅亡。”


    可是曆史的記憶沉重地壓在他們的心頭。在相同的境遇中,說著同樣的話,做著同樣的事;同樣的想法,同樣的恐懼。帕特裏斯的父親肯定也有武器,柯拉麗的母親一定合十祈禱過。他們兩個人一起搬過家具堵門,也一樣地敲過牆,掀過地毯。


    想到過去,他們更加不安。


    為了驅趕可怕的念頭,他們翻看著他們的父母閱讀過的書籍,小說和小冊子。在一些書裏,在一章或一卷的末尾,總有他們留下的幾行字。這是帕特裏斯的父親和柯拉麗的母親用來通信的方式。


    我親愛的帕特裏斯,我今天早晨跑到這裏是為了重溫昨天的情景,幻想即將到來的生活。你將比我早到,你會讀到這幾行字,我愛你……


    在另外一本書上寫著:


    我親愛的柯拉麗,你剛走,我就等不及明天見你,我不願離開這個小屋,我們在這裏的愛情生活無比愉悅……


    他們翻遍了大部分的書,除了溫柔的愛情,沒有找到對他們有啟示的東西。


    他們在等待和不安中度過了兩個小時。


    “沒什麽事,”帕特裏斯說,“可能不會有什麽事。最可怕的是,萬一有什麽事,我們注定出不去,這樣……”


    帕特裏斯沒有說出結果,柯拉麗心裏明白,他們都意識到,他們會被饑餓困死。但帕特裏斯卻說:


    “不,不,我們不要怕。不,對於我們這種年齡的人來說,餓死是不容易的,需要整整幾天,三四天或更多天。這段時間我們會得救的。”


    “怎麽會呢?”柯拉麗說。


    “怎麽?我們的士兵,亞邦,德裏馬翁先生都會來救我們的。到今天晚上我們還不回去,他們就會擔心了。”


    “您告訴過他們嗎,帕特裏斯?他們無法知道我們在哪裏。”


    “他們會知道的。很容易知道。兩個花園隻隔著一條小街。再說,我們的行動不是在報紙上登了嗎?這張報紙放在我房間的寫字台裏了。亞邦會知道的。他不會不告訴德裏馬翁先生的。而且……而且,還有西蒙……他究竟怎樣了呢?人們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來往行蹤嗎?他不會通知某個人?”


    這些話很難安撫人心。如果他們沒餓死的話,那是敵人又想出了另一種刑罰。他們苦於無計可施。帕特裏斯又開始查找,偶然間又發現了一個新內容。


    他翻開了一本他們還沒有看過的書,那是一本一八九五年出版的書,帕特裏斯發現有兩頁折在一起,他把它展開,這是他父親寫給他的一段筆記:


    帕特裏斯,我的兒子,如果有一天命運使你見到這些字,那是因為我們沒能戰勝死亡。關於這次死亡的經過,帕特裏斯,你可以到雜屋的兩扇窗戶之間的牆上去看。我或許來得及把它記錄下來。


    這時候兩個受害者才預感到等待他們的悲劇命運,這也正是帕特裏斯的父親和柯拉麗的母親在這個小屋所經曆過的危險。


    現在要弄清楚帕特裏斯的父親有沒有實行他的計劃。


    在兩扇窗子之間,同這房子的周圍一樣,有兩米高的木質護壁板,護壁板以上的牆壁塗的是石膏。帕特裏斯和柯拉麗一眼就發現,這個地方的護壁板好像重新做過,因為木板顏色不一致。帕特裏斯用壁爐架的尖撬開第一塊板。


    木板碎裂了。在這塊木板下麵的牆上,有幾行字。


    這是西蒙老頭的慣用手法,牆上寫了字,就用木板或石灰蓋上。


    帕特裏斯又用同樣的方法撬了幾塊護壁板,又發現了好幾行用鉛筆潦草地寫的字,當時一定很緊急了。


    帕特裏斯讀著,心情非常激動。這是他父親在麵對死神的時候寫下的。幾小時後他就死了。這是臨終的見證,是父親對殺死他和他的愛人的敵人的詛咒。


    他低聲地讀道:


    我寫這些,是為了不讓強盜的陰謀得逞,是相信敵人總會得到懲罰。毫無疑問,我和柯拉麗都將死去,但是我們要讓世人知道我們的死因。


    幾天前,他曾對柯拉麗說:


    “您拒絕我的愛,您的仇恨使我難以忍受。我要殺死您和您的情人,要用看起來像自殺的方式殺了您,而我不會受到指責。一切準備就緒。您敢,柯拉麗!’


    果然一切準備就緒。他根本不認識我,可是他一定知道柯拉麗每天到這裏來幽會,於是他在這間小屋裏為我們準備了墳墓。


    “我們將怎樣死去呢?我們一無所知。肯定沒有吃的。我們已經被囚禁四個小時了。我們麵前的門被封死了,這扇沉重的門一定是晚上安上的。所有的出口、門、窗,都是在我們最後經過或看見以後用水泥和石塊堵死的。逃跑是不可能的。我們會怎麽樣呢?


    讀到這裏停住了。帕特裏斯說:


    “柯拉麗,您看,他們同我們經曆著同樣的痛苦。他們也擔心餓死。他們也經受了毫無辦法的漫長而痛苦的幾個小時。這一段是在意識有點不太清楚的時候寫下的。”


    帕特裏斯仔細看了一下,然後補充說道:


    “他們可能認為,殺害他們的人是見不到這些話的。瞧,這兩個窗戶原來隻掛著一個大窗簾,整個這麵牆隻用一根窗簾杆。我們的父母死後,沒有人掀開過這個窗簾,這樣事實就被隱瞞下來……直到有一天西蒙發現了,他出於謹慎,做了新木板把它蓋住,並且在窗戶上增加了兩個窗簾。因此一切顯得很正常。”


    帕特裏斯繼續讀到這樣幾行字:


    啊!如果是我一人受苦,一人去死該有多好啊!但是最可惡的是,我連累了我親愛的柯拉麗。她雖然盡力控製自己,但還是被嚇昏了,嚇呆了。我可憐的愛人!我仿佛已經在她溫柔的臉上看到了死樣的蒼白。原諒我吧,我的愛人。


    帕特裏斯和柯拉麗相互對視著。他們的內心充滿同樣的感情,同樣的不安和敏感,對他人的痛苦都具有同樣的忘我精神。


    帕特裏斯低聲地說:


    “他愛您的母親,就像我愛您一樣。我也同他一樣不怕死。我冒過無數次死亡的危險,而且是麵帶微笑!可是為了您,柯拉麗,我寧願為您去遭受各種折磨……”


    帕特裏斯開始踱來踱去。突然他憤怒地說:


    “我要救您,柯拉麗,我發誓。複仇是多麽令人開心的事!我們的命運都是相同的,您聽著,柯拉麗,我要讓他在這裏死去……就在這裏。啊!我要用我全部的仇恨去報複他!”


    他又撬開幾塊板,想找點有用的東西,因為他們處在同樣的境況。


    但都是剛才讀到的那類發誓複仇的話:


    柯拉麗,此仇必報。即便我們不報,正直的神明也將懲罰他們。不,敵人的計劃是不會得逞的。不會的,人們不會相信我們是為了擺脫愉悅和幸福而自殺的,人們會明白這是謀害。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我將在這裏留下無可辯駁的證據……


    “空話!空話!”帕特裏斯怒吼道,“不過是些威脅和痛苦的叫喊。對我們毫無指導意義……我的父親,您就沒有給我留下一句能拯救您的柯拉麗的女兒的話嗎?您的柯拉麗死去了,那麽您保佑我的柯拉麗脫離不幸吧,父親!幫助我吧!給我啟示吧!”


    他的父親隻用其他一些呼救和失望的話語回答了他。


    誰來救我們?我們被封鎖著,被活埋在這個墳墓裏,受此酷刑,而不能自己。我的手槍就放在桌子上,有什麽用呢?敵人並不襲擊我們。敵人有足夠的時間。他用無情的時間和時間的力量來摧垮我們。誰來救我們?誰來救我心愛的柯拉麗?


    形勢逼人,他們感到一種悲劇性的恐怖。他們仿佛已經死過一次,他們仿佛經受著前人經受過的考驗,而且情況都一樣,前人經曆過的每一步,他們也絲毫未能逃脫。他們的命運與他們父母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他們受著相同的折磨,死亡即將來臨。


    柯拉麗失望了,開始哭泣。帕特裏斯看見她流淚,心慌意亂,隻好去撬木板。木板被橫木固定,他幹得很吃力。


    最後他讀到:


    怎麽回事?我們感到有人在外麵走動,就在花園牆跟前。我們把耳朵貼在被堵死的窗戶上聽,好像是腳步聲。這可能嗎?噢!可能!這是最後的鬥爭……但願外麵有行動,而不要那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對!……對!……聲音越來越清楚了……是用十字鎬掘地的聲音。不在房子前,而在房子右側靠廚房的那邊。


    帕特裏斯使勁撬板,柯拉麗走過來幫助他。這回,一個窗簾的角掀開了。他繼續讀到:


    響聲和沉靜交替著——運土的聲音以及悄聲做別的事情時的安靜。這樣又過了一小時。


    然後有人進了門廳……隻有一個人……肯定是他。我們熟悉他的腳步聲……他並不想減輕他的腳步聲……他往廚房那邊走去,又像剛才那樣用十字鎬掘地,而且掘在石頭上。我們聽見石頭碎裂的聲音。


    現在他出去了,又是另一種聲音,好像沿著房子上去了,這個壞蛋不得不爬上去完成他的計劃……


    帕特裏斯停下來,聽了聽。


    兩個人尖起耳朵聽著。帕特裏斯低聲說:


    “聽……”


    “聽到了,聽到了,”她說,“我聽見……外邊有腳步聲……房子前麵或花園裏有腳步聲……”


    他們兩個走到一扇窗子前,這扇窗戶用礫石堵死後沒有關上。他們仔細聽著。


    真的有人走動,而且他們猜想一定是敵人來了,他們像他們的父母一樣感到一陣快慰。


    有人圍著房子轉了兩圈。他們同他們的父母一樣,一點也不熟悉這個聲音。這是一個陌生人的腳步,或者是步子的節奏改變了。


    然後停了幾分鍾,什麽聲音也沒有了。突然又有一種聲音,雖然他們一直期待著聽見它,但是真正聽見後,內心不免有些驚慌。帕特裏斯一邊讀著他父親二十年前記錄的那些東西,一邊低沉地說:


    “這是那人用十字鎬掘土的聲音。”


    是的,正是這種聲音。有人在掘土,不是在房子前麵,而是在廚房的右邊。


    這樣,可惡的曆史悲劇在繼續重演。從前的事簡單地重複著,而且陰森可怖,因為這悲劇已經發生過,因此已經預告和準備著死亡。


    一小時又過去了。掘地在時斷時續地進行。就像挖墓一樣。挖墓人並不著急,休息一陣,再幹一陣。


    帕特裏斯和柯拉麗兩人靠在一起,手拉著手,麵對著麵地站在那兒聽著。


    “停了,”帕特裏斯低聲說。


    “是的,”柯拉麗說,“可能……”


    “是的,柯拉麗,他進了門廳……啊!沒必要聽了……我們隻要回憶……喏……‘他向廚房走去,他又像剛才一樣拿十字鎬掘地,而且掘在石頭上……’然後……然後……噢!柯拉麗,一樣的碎石的聲音……”


    他真的是在回憶,可是又同可怕的現實完全一致。現在與過去融為一體。他們在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敵人很快又到了外麵,“聲音好像沿著房子上去了,這個壞蛋不得不爬上去完成他的計劃。”


    然後……然後……又該怎樣呢?他們不再想牆上的那些話,也許不敢想。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外邊那看不見有時甚至感覺不到的行動上。二十年來,敵人從無間斷地在暗中執行著一個針對他們的神秘計劃,每個細節都像鍾表的運轉那樣井井有條。


    敵人進到屋裏了,他們聽見從門邊傳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往門下塞東西。接著,在兩間相鄰的房子的門那邊,隱約聽見有種聲音,在敞開的護窗板砌著礫石的窗外也有同樣的聲音,後來房頂上也有聲音。


    他們抬頭往上看,這回不再懷疑大難臨頭,至少要結束了。他們看見,屋頂中間天花板上裝著玻璃的框架,那是房間唯一的采光渠道。


    他們總是想著同一個令人不安的問題。到底會怎樣呢?敵人就要在這個玻璃框上露麵,就要原形畢露嗎?


    敵人在屋頂上忙了很久。腳步聲震動著鋪在上麵的鋅板,那是沿著屋子的右邊鋪到天窗邊沿的。


    忽然。這個天窗或者天窗的一部分,四塊玻璃中的一個角被一隻手輕輕地掀起來,並用一根根子撐開了一點。


    敵人又從屋頂上下去了。


    帕特裏斯幾乎絕望了,他想要知道得更多,於是他又開始撬護牆板,最後幾塊板子下麵是結尾部分,是用最後幾分鍾寫成的。


    敵人又回來了,在被堵死的門窗前又響起了——聲,屋頂上又有了聲響,天窗開了一點縫,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可以說時間很緊迫了。帕特裏斯的父親和柯拉麗的母親都有同樣的感覺。命運沿著同樣的道路,用同樣的方式,為著同樣的目的重複著。


    聲音在繼續。


    “他又上去了……他又上去了……他的腳步聲還在屋頂上……他走到了天窗邊……他想看看嗎?……我們看得到他可惡的嘴臉嗎?……”


    “他又上去了……他又上去了……”柯拉麗摟著帕特裏斯低聲地說。


    果然聽見敵人踏著房頂上鋅板的響聲。


    “是的,”帕特裏斯說,“……他像剛才那樣上去了,不排除還有別人上去。隻是不知道我們將見到誰的麵孔……我們的父母,他們認識他們的敵人。”


    她想起了殺害她母親的凶手,不禁怕得發抖,她問:


    “是他嗎?”


    “對,是他,……我父親記下了他的名字。”


    帕特裏斯幾乎看到了全部的筆錄。


    他半彎著腰,用手指著:


    “喏……讀這個名字……埃薩萊斯……您看……這裏,看到嗎?這是我父親寫的最後幾個字……念,柯拉麗:


    天窗開得更大了……一隻手推開了它……我們看見了……他對我們笑呢……啊!壞蛋……埃薩萊斯……埃薩萊斯……


    然後,他從天窗裏扔了一個東西下來,落在房子中間我們的頭上……一架梯子,繩梯……


    我們不明白……繩梯停在我們麵前……然後,我終於看見了……梯子下麵橫杠上別著一張紙,我看到上麵有埃薩萊斯寫的幾個字:‘柯拉麗她一人上來可以獲救。我給她十分鍾時間考慮,否則……’


    “啊!”帕特裏斯站起來說,“那麽這一套還會故技重演嗎?這副梯子……我在西蒙老頭的壁櫥中發現的繩梯……”


    柯拉麗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天窗,因為那裏響著腳步聲。上麵靜了一會兒。帕特裏斯和柯拉麗相信,這個時刻已經到來,他們即將見到……


    帕特裏斯惡狠狠地低聲說:


    “是誰呢?能夠在這場災難中扮演角色的隻有三個人,而兩個已經死了:埃薩萊斯和我的父親。第三個就是西蒙,可是他瘋了,他在瘋傻狀態下還能使這場陰謀繼續嗎?但是怎麽想得到,他竟會如此精確地做到了,不,不……是另一個人在控製他,另一個人也來了,躲在幕後。”


    他感到柯拉麗的手指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


    “別吱聲,是他……”


    “不……不……”他說。


    “是他……我敢肯定……”


    柯拉麗猜中了正在進行著的另一件事,果然,像從前一樣,天窗開得更大了,一隻手推開了它。他們忽然看見了……


    他們看見一個人的頭從開著的天窗中露出來。


    這是西蒙老頭的臉。


    真的,他們看見他並不感到特別意外。之所以對迫害他們的人是西蒙而不是別人並不感到意外,是因為幾周來西蒙同他們在一起,扮演著悲劇角色。不管他們是否願意,他總是隨處可見,他的角色神秘、令人難以理解。是不自覺的同謀?受盲目的命運驅使?這有什麽關係!反正是他在幹,他在不停地進攻,令人防不勝防。帕特裏斯嘀咕著:


    “瘋子……瘋子……”


    “他可能不瘋……他不一定瘋。”


    柯拉麗顫抖著。


    上麵的人透過黃眼鏡片瞧著他們,在他那冷漠的臉上,既看不出仇恨,也看不出得意。


    “柯拉麗,”帕特裏斯低聲地說,“……你讓我……我來……”


    他把她輕輕推開,裝做扶她到椅子上去坐下,而實際上,他隻有一個想法,走到放手槍的桌邊去,拿起武器射擊。


    西蒙一動不動,活像個興妖作怪的凶神……柯拉麗無法猜透這個盯著她的人。


    “不,”她喃喃地說,她害怕帕特裏斯的行動會加速這可怕的結果,“不,不要……”


    可是帕特裏斯比她堅決,他接近了目標,再進一步努力就摸到手槍了。


    他迅速下定了決心。瞄準後就開槍,槍響了。


    上麵的人頭不見了。


    “啊!”柯拉麗喊道,“您錯了,帕特裏斯,他會報仇的……”


    “不,不會的……”帕特裏斯說,手裏握著手槍,“不,誰知道我就打得中!……子彈打著窗框邊……可能打飛了,那麽……”


    他們手拉著手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著。


    這希望沒有多久,房頂上的聲音又響了。


    接著,又同過去一樣,他們好像已經看見了,同從前一樣,從開著的天窗扔進一樣東西,這東西落在房子的中央……一個梯子……一副繩梯……那是帕特裏斯在西蒙老頭的壁櫥裏看見過的。


    同從前一樣,他們等待著,而且很清楚,一切都會重複進行,事情毫無改變地一件件地發生,他們快速地在梯子下麵一根橫杠上去找別著的紙條。


    柯拉麗找到了,那是一個紙筒,紙已經發黃。變脆,被磨損了。


    這是二十年前,埃薩萊斯寫的那張紙條,像從前一樣地用於同樣的目的,進行同樣的威脅。


    “柯拉麗一人上來,她可以得救。我給她十分鍾時間考慮。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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